最后手塚当然没有再吃十碗，主要原因是这家店一份鳗鱼茶泡饭还是太贵了。结账的时候为了AA算了一会儿，这家店都是一桌一起收钱不负责算人头，算钱的时候应侍生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了，掏出两枚刚开始发售不久的周边杯垫说我在追剧我好喜欢你们两个能不能给签个名，满脸的期待神情，是人都不忍心回绝了。

不二微微一笑说：“抱歉，有规定，不可以。”

小姑娘也不敢对着客人撇脸，最后还答应了他俩不把今天来这吃饭的事情往外说，送人到门口看着他俩走了。

这还是手塚入行以来第一次碰上直接被粉丝要签名的事，一来是他长得太凶，粉丝发现是他也根本不敢靠近，二来是他以前基本也没有粉丝。这时候的他还没从那个劲头里缓过来，一回神却也已经和不二并肩走在步行街上，入夜之后点起火来就一路都灯红酒绿的，闪得人头发昏，手塚想起来之前几场戏在乡下拍，和不二吃完饭就是走走小河边，那是比这阵子进城之后要舒服太多了。

不说话还是有点怪怪的，手塚自己先开了口：“你怎么回家，电车吗？”

不二一指不远处，“我家就在那儿，走着回。”

手塚说：“我是要坐电车的，不过车站也是往那个方向去。”

不二低头思索一会儿，突然原地站住了，“我弟弟今天在家，他不太愿意看到我，我可以晚一点再回去。”

“所以……？”手塚皱皱眉，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

不二冲他眨了眨眼，一边做作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一边说：“我还能吃，我们去吃夜芭菲吧。”

手塚一向是有主见的人，但是不二就是不一向，他犹豫了一下下，打开手机看经纪人没给他夺命连环call，鬼迷心窍地答应了。不二开心地原地蹦跳一下，抓起人袖子就往后转迈开了腿，看样子早计划好了往哪里去。在热闹拥挤的街道里百转千回到彻底迷失掉了路，手塚那摘了眼镜就是瞎子的脑袋已经有了飞天遁地之感，一片云朵载着他，不知要去往何处，只能感觉到一切都变得轻飘飘。不二在手塚眼前带着他往前走，栗色的一颗头摇摇晃晃，有一种超脱出这阵子他在录影中见过的生动，周边的人群换了又换，只有不二没有变，不一会儿，人群也开始变得稀松，不二带着自己拐进一栋建筑，进了电梯再上三层，又拐了几次，来到一家灯光黯淡的甜品店。

往吧台上熟练地一坐，不二说：“我太爱吃这家的夜芭菲了，可惜开店总是很晚，太晚了我就不是很愿意出门。”

到这时候手塚才意识到不二说吃饱了是假的，他至少还留了能再来一个芭菲的余量，但自己是真的吃不下别的，只要了一杯柠檬水，看着一座苹果芭菲端上来，不二快乐地开始从奶油塔和糖豆吃起来。这家店很小，加上吧台最多也就能容纳十个人，现下店内只有他们两个，干看着别人吃有些尴尬，手塚站起身，去看店内摆在立架上各种各样的装饰品。

店内的东西还挺花里胡哨的，比如在底部嵌了花瓣片的玻璃杯、有摇曳效果的电蜡烛、会发出真实叫声的猫头鹰模型。手塚真没见过这些精细的小玩意儿，虽然应侍生说可以随便看，他也不太敢真的上手动，最后就是做出前仰着身体的动作观察点蜡烛的火焰特效，不二一回头，看见个小老头似的手塚，上唇还沾着一圈奶油，他舔都没舔就跟着笑了。自己确实是个爱笑的人，往常见到他的提起不二周助来第一反应多半就是“他好爱笑”，但也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叫他弯一弯自己动人的嘴唇，也不是对着任何人都能用胸腔里蹦跳的器官来发出笑声。他是个不太外露的人，情绪只叫自己一清二楚就好，只嫌说得太多容易被人看穿，以后再相处就容易被抓到弱点，所以和手塚一起拍戏至今，都已经没剩多少页剧本，手塚也还对他一无所知，不知道他其实早就对他钟情，希望彼此能够有一些别的可能。

他和手塚从中学开始就在同校。中一那年他在教室看网球部新入生考核，有个戴眼镜的一年生把学长打得够呛，好像因此被骂，又一副十分不服的倔强模样，他觉得自己从那时候开始就喜欢男孩子了，因此思考很久要不要也去加入网球部，但最后还是享受起偷窥的快感，觉得不去分享一点那人身边的位置也无妨，求而不得也能带来无尽快乐。他看了三年手塚打球，自己学会了不少技巧到中三结束都没有机会和手塚尝试切磋，幸运的是手塚也同他一样读直升，升到大学，依旧看了很久手塚打球，心内满足得遍地开花，觉得感情的美味也预支够了，到了去偿还回去的时候，他毕业之后就做了偶像，可以正大光明地不谈爱是什么他不应该有的东西。前几年稳坐TOP位的时候人家评他是天生偶像，其实他晓得自己是早就提前支付了很多，直到得知手塚也在做演员，按下许久的心痒又浮上来，借着一丝正巧的风，他顺了公司的单飞安排，在茫茫的剧本海潮里终于碰到一次共演机会。

倒没料到，经纪人竟然问他卖腐营业的事，不二心想你这不是给我送福利吗，嘴上还是保持着一贯矜持，说问问人家愿不愿意，等到发布会上又和手塚相见，探出来他好像对自己没有印象也没有排斥，不二觉得他在有限的自由中一成不变的生活终于有了些挑战。他没认为自己求很多，一部年番拍上十个月，谈十个月有借口的假恋爱也足够了，手塚努力配合的样子很吸引人，手塚看不懂他行为的时候很可爱，这要比曾经如果他也去了网球部还要刺激，不二最为自己的职业选择感到庆幸的就是此刻。

他还没有想要和手塚摊牌的意思，营业还得继续，手塚是不能立刻接住这事有假戏真做可能的那类人，自己偶尔在推特刷一刷他俩的rps产出也就够了，卖腐嘛，当然意犹未尽和藕断丝连的最能叫人牵挂住。

不二目送手塚在店里看了一圈装饰品，满足地回来了吧台，又往柠檬水里加上两块冰，才彻底安静回来。不二用指甲敲了敲杯壁，“你很能吃酸的吗？”

手塚看了眼柠檬水，“一般般吧，太酸的也不太能吃。”

不二说：“我就不行，一点点酸的都进不了口。”

手塚自然回他：“不行就不要吃，你更喜欢吃甜吗？”指了指还剩一小半的芭菲杯子，里面花里胡哨的马卡龙和糖豆巧克力鲜艳多姿，即使店内灯光打得昏，昏得就像今天那场夜戏里看不清的不二的脸，手塚也抓到了褪不掉的明艳的杯中色。

“我喜欢吃辣的，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呀！”不二又塞一口奶油进肚，说话已经有一些十分相熟的人才敢用的嗔怪口吻。

手塚有点支支吾吾：“我想到了，但是不敢随便猜。”

不二把长柄细勺往芭菲杯中轻巧一放，开始一边用吧台椅子打着转玩一边继续聊天，“你往常的表现可不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诶，我记得你中三的时候，和隔壁学校的部长打决赛，打到手臂都不行了还要继续……”

“原来你看过我打球？”

“原来我看过你打球。”

手塚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想起他们念同所学校的事实，那时的观众席里有没有这个漂亮的栗发少年来着？他一心看球了，根本记不住别的，遗憾立刻从心底拔地而起，搞得他刚喝下去的柠檬水也开始反酸，口中透出奇怪的味道。

“那场最后我也没能赢，很遗憾。”手塚努力找补了一下，让自己少想点酸不酸的。

“但是你那场球打得很好看，”不二开始和一颗马卡龙较劲，想用细勺把它稳稳地舀出来，“像我这种只要看看部长就可以的观众，是不会怪罪你的。”

“虽然我一向是严格要求自己的，”手塚又给自己续上一杯冰水，这次不再多添柠檬片，“但是，今天我可以直接跟你说谢谢支持。”

“哈哈哈，你怎么说话这么程式化！”不二其实也假情假意，但看上去还蛮真诚地托起了腮，“难道我们还没熟到可以不管什么营不营业的事，就按照普通的样子聊天吗。”

应侍生在这时走了过来，该说是太识相还是太不识相，问不二他吃完的空杯要不要现在就收。不二挥挥手示意端走吧，自己从自助餐盘那儿也拿来一只饮水杯，倒满一半左右的水，迟疑一会儿，最终还是丢进去三块冰和最小最薄的那片柠檬。这真是他近十年来第一口的柠檬水了，酸味被冰稀释很多，好在这次连敏感的舌头都没察觉。不二不禁怀疑一番是不是上一位用过这杯子盛糖水没洗干净，就着眼前手塚的注视将它一饮而尽了。

“你刚才看的那些东西里最喜欢哪个啊？”不二突然问，用眼神指了指立架。

“啊？那个假蜡烛吧。”

听到手塚的回答，不二又埋头开始笑，和之前吃饭的时候一样生动，昏黄光圈下仿佛立刻就要飞升了。他撑起一边的脸，露出他能够露出的最释然的笑容对手塚说：“这家店的景品都可以买的哦，虽然每人一次只能买走一个，那我买那个假蜡烛送你吧。”

说到做到，转眼应侍生就从立架上把那只电蜡烛拿了下来包好，放在手塚面前，叫人一时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手塚心想不能白拿人礼物不是，也问不二想要什么，但不二摇了摇手指头，只说他想要的已经有了，一听就不是那么个意思，是话里有话，但手塚不妄多想，也不敢多想，更觉得多问不妥帖，自觉闭嘴了，把包好的蜡烛放进外套口袋，最后小心翼翼地张了嘴：“下次收工了再有空，还来吃夜芭菲吧。”

不二当然说好，他怎么可能不说好，说完好之后还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吸油纸，开始叠仙鹤。

当晚手塚破天荒地没在经纪人的催促下就发了条推特，拍了段小视频，给广大粉丝展示那只按了开关之后就会有火焰特效的蜡烛玩具，文案也没说点什么，引得各位妈粉妹粉女友粉cp粉开始过度解读，他睡觉之前看了几条底下的回复留言，心想着，还真有人猜对了。

点进那位粉丝的主页，简介上坦荡荡地写着四个字母：dkfj

手塚皱皱眉，谷歌了一下只搜索出来胃肠萎缩的病名编号是dkfj，他心中疑惑，也不怎么脑袋发热，点开Line给不二开始发消息。

手塚：不好意思，不二，你知道dkfj是什么意思吗？

手塚发完想翻个身，刚翻到一半消息就来了。

不二：是dukafuji的意思。

不二：你换成罗马音输入法打字试试看^^

看完第一条手塚就明白了，哪儿还用打字啊，他又不傻，就是磕他和不二cp的意思。这搞得他有点紧张兮兮，有点尴尬又有点得意，为了先让自己脱离这个复杂的状态他给不二回了个万能句“谢谢”，回完就把手机屏幕反扣了下去，再有什么消息也不想看了。

翻完身，手塚脸冲着墙，脑子里开始思考那个简介写着dkfj的小粉丝给他回的话：手塚桑在想着谁吗是心爱的谁吗？——既然人家是磕cp的，那就是希望他在想不二，这不巧了么这不是，他真的在想不二。他在想不二恰到好处的笑容，想不二细数他学生时代比赛的情形，想不二独自吃便利店面包时的侧影，想不二今晚说话似是而非，是不是也想暗示他一些东西。

这就很麻烦了，哪有说着营业卖腐把自己卖进去的？手塚用枕头把自己的脑瓜子捂了起来，你也太不专业了手塚国光，也就还有三四个月这片子就拍完了，拍完之后就不用营业了！他唾弃自己有见色起意的可能，因为不二温柔漂亮所以他迷惑，但排除这些之后他又还能说出不二无数的迷人之处，毫无真实恋爱经验但表演恋爱经验还是有的手塚国光在此刻发觉当初附体的或许并不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他演的好是因为根本就在本色出演，明明是丘比特占据了他的心。

来得太快了，像龙卷风。手塚从床上跳起来，看到房间窗户是关着的，在床头柜上摸到那只假蜡烛，又把开关打开了，看着一缕特效不错的火焰冉冉飘起，他听见胸口一阵鼓动在迎合着火花飘忽的节奏。像解不出的谜题突然有了答案，连绵大雨数日的苍穹终于雨过天晴，失联许久的情人终于找回家门，沸腾的情绪将手塚包围，他又把手机摸回来，不二没再回他，但这不要紧，他立刻编写一条消息继续发过去：结束之后我们能不能再多演一阵子，再三个月，两个月也行。

又是一个翻身的时间，手机在胸前狂震，手塚小心翼翼地向下滑动窗口，不二说：好呀，那你有信心让骏海屋同人数量在三个月之后登顶吗^^？

手塚焦虑死了，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喜欢他！

指尖在屏幕上疯狂跳跃，他赶紧回：我是认真的，不是营业的意思。

不二说：我也只是找一个标准问一问你能有多喜欢我

手塚深吸一口气，这时候他想起了那个倒霉的PDF，就是这东西误导了我好久。像是要解气似的，他又在手机里找到那份文档，想要删除时先点了进去，页面还停在之前阅读到的段落，他盯了一会儿，就突然心下了然，切回聊天界面打字打得极其诚恳：我敢上文秋的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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