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被逼至此走投无路，手塚国光不会答应经纪人的要求去和别人卖腐。

他永远记得那天，也许是那年东京最热的一个周五。如今想来，万幸经纪人没在娱乐公司顶层那个大会议室里叫他谈话，他对那儿多少有点阴影：曾经在那因为误喝不明饮料被送去洗胃，结果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走错路，被拍了张自己头上是贴着妇产科标牌的楼门照片，被挂了两天推特趋势榜头，若手俳优手塚国光竟是女装男且已有身孕？！

什么东西，我们这又不是ABO。那时经纪人一边安慰他已经通知撤报道了一边保证绝对肯定打死也不再带他去那间会议室，手塚还感觉到一丝来自工作伙伴的温暖，谁能想到那事也还没过多久，经纪人就又开始净搞那些没谱的花花肠子了。

“不配合不行吗，我们慢慢拍戏不行吗。”手塚不卑不亢，抬着一点点下巴，像极了誓死保卫尊严的武士。

经纪人也没有直接说不行：“戏么倒是好说，已经给你接到了那部系列年番明年的男二。”

手塚一推眼镜：“那还能有什么问题，我好好演，用不着搞些别的手段。”

他很诚恳，但经纪人嘴角还是凄惨一笑：“想演是吧，想演就去和人家男一炒cp，你以为年番为什么可以一直是年番，那都是你无数前辈牺牲自己炒来的！有空你去看看什么A-Books什么骏海屋这些中古店，里头几排几排的二手书那都是流量那都是资源，哪个火了的没有那么大半个书架的同人本，哪个火了的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块指示牌！不是你选择腐不腐，是人家腐女要不要选择你！”

“这……”

手塚陷入了沉默。

一方面，他真的想当个好演员，只是个好演员而已，乱营销瞎营销不计一切后果用说谎的方式营销这种事他真的不愿意干；另一方面，毫无恋爱经验的他也着实不擅长和别人打情骂俏，如果搞砸了，岂不是还要给别人添麻烦。

经纪人抓住他的肩膀：“国光啊，你就当是在片场，楚门的世界看过不？而且也不是24小时终身制，咱们这戏拍完播完，最多再续半年到九个月，过了你就自由了。”

“我看也未必啊。”手塚又推了推眼镜，这次他推得无奈又坦然，“半年到九个月之后，你就会说有一就可以有二了。”

一种恨不得直接把你丢下去的表情浮现在了经纪人的脸上，但他也算早就习惯手塚的这股子聪明劲，没冲动，仅仅是把话说得咬牙切齿：“你爸前不久刚被炒现在闲在家找不到工作，爷爷身体逐渐不好了妈妈要每天去超市打零工补贴家用，糊成你这样每个月拿底薪几乎都没有业务提成，现在解约的话违约金是两亿日元。”

沉默了不知多久后，手塚也咬牙切齿了起来：“我演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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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别看经纪人威胁他的时候得意如明智光秀在本能寺外头看焰火表演，他刚一答应也就换了副好脸来，当晚就给他邮件过去个一百多页的PDF，点开一看，活脱脱一份精准细致绘声绘色的娱乐圈直男卖腐指导，还是从初学到专精那种。手塚缩在公司给自己安排的宿舍公寓里，泡上杯热茶，就着盘旋而上的白气和顶头注视他的白炽灯，郑重其事地阅读起了这份卖腐小白必读手册。

上一次捧着资料详细学习似乎都还是大学时的事了，突然如此像回到课堂，手塚还真生出一股子恍如隔世。其实在这之前他自己也多少琢磨过一点，有关卖腐，有关男同性恋。姑娘们爱看的是什么，深究到底还是情，是帅哥们为情欢笑又为情憔悴，是没人的时候和他亲密放肆有人的时候又和他避嫌克制，是对抗天对抗地对抗DNA要叫你对着女的才能硬。而且那些能够挑动少女们心弦的事情又要托出得自然隐晦，要靠少女们自己的洞察分析猜测扒皮，她们享受着似乎发现惊天大秘密时的激动，激动又促使她们继续追寻下去的脚步（主要指买杂志、订频道、把俩人周边买齐了搁在一起），大咧咧送到嘴边反而还虚假油腻。手塚开始觉得卖腐这件事变得很难说清，为少女们贩卖这些东西究竟是附加代价的好意还是纯粹赚钱的欺骗？你说是好意，可暧昧都是演的；你说是欺骗，但品出情又的确感动了一个又一个干物女的心。

好在腐女的口味其实也很包容，砂糖水的学生日常有人买单，光明正大gay里gay气也有市场，甚至最后俩人老死不相往来同台都不再看一眼也能磕出个心上一块永不磨灭的疤。如果一定要手塚搞什么今天发推一百条半夜一口气全删光的矫情戏码，他宁愿继续去演主妇剧里天天盯着熟女看的小瘪三也不要卖腐了——但也不能太草草了事，真真假假需要调和，假得太多就等着被骂无聊了，手塚看着PDF上大大的一行加粗字“懂得分寸”，有一些无形的委屈眼泪含在眼角。

什么分寸，啥是分寸。又要人白天忽然觉得他俩是不是疏远了这段情到头了，又要人到了深夜又开始在画板和键盘上流泪大喊我磕到真的了，又不能真让家长要投诉他俩影响不好，又不能淡得一看就是强颜欢笑直男聚会。以前从没有感到过做一件事很困难的手塚头一次意识到了大挑战是什么感觉。

反正这腐我卖了，没卖好我也没办法，剧组公司赞助商大家都一起听天由命，我手塚国光没有想在骏海屋同人数据榜单上登顶。

怀揣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心情，手塚往下看，看到了这次要和他一起卖腐的相方的资料。

还挺细致，看得出来经纪人这次是非常上心了，活脱脱像是真的要带他去相亲个小帅哥。手塚好好看了那张照片，觉得很眼熟，不是那种看到野口英世觉得眼熟是因为天天都看一千日元的眼熟，这种既视感已经延伸到现实中来，但手塚一时又想不起，只得更加仔细反复看。相方叫不二周助，比他小几个月，有漂亮的蓝色眼睛和羽翼般浓密的睫毛，栗色头发长度堪堪及肩，梳得顺滑服帖，看上去温顺如猫咪且毫无攻击性，叫人一眼看着就觉得他至少容易相处。手塚承认，他不是用看人长什么样决定要不要和人认识的那种颜控，但谁不喜欢多看两眼长得好看的人呢，他盯着不二的那张看起来就是从娱乐公司官网上截下来的公式照，心态稍微发生了一点转变。

手塚想，他自己长得也不差，有这张脸至少能好卖一点吧？

总之情况似乎没自己想的那么差，继续往下看，他也基本了解了一下这位他未来的营业对象。

说来也巧，这个不二周助入行前的成长轨迹跟他还蛮像的，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区人，用这里的小孩最常见的那个直升路线一样的中学读到一样的大学，可惜他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类人，对本班和学生会以外的人事基本没有印象，平时也不爱打听八卦。他对这同级生实在没什么印象，或许不二也是低调过来的。

想到这，手塚想起自己放在老家房间里的中学毕业手册，里面有每个班级的合影。或许不二和他最早出现在同个平台就是这里了，现下一心是学习营业的手塚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又是个可以切入的点”，俨然已经不知不觉上了道，真说不清是好是坏，他自己也没发觉，就记得把逐渐在鼻梁上下滑的眼镜给推回去。

继续看下去，兴趣那一栏写的是摄影，多半是文艺青年一位，中学六年都在网球部的手塚当然也不认识摄影部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研究这些有什么用，反正像记菜谱一样先记在了心里，好歹大家还要一起拍一年的戏，多了解了解对普通相处也是好的。再往后看就是不二出道之后的事迹，当了几年唱跳偶像，因为每次总选投票都是第一名所以早早被公司毕业出来solo，发的唱片红不过国民团但也能卖出个看起来还不错的数字，说不上红也说不上糊，客串过几期老牌IP的舞台剧音乐剧，然后终于走上曲线救国的路出来演戏。

看来他也不容易。手塚心中浮现一些理解，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怜爱。大家都惨，大家都不想的，可惜现在市场就是如此，你拍偶像剧要和漂亮妹妹炒cp，这还说得过去，然而拍都是男人的剧也躲不过要和男人缠缠绵绵，这就是人间悲剧。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不那么虚伪，放下所有目的来对待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日本社会被批冷漠，或许就有这种原因。

手塚不禁发出内心的呐喊，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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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的呐喊，要赚钱的娱乐公司听不见，等着磕的粉丝朋友听不见，甚至这看上去漂亮乖巧文艺安静的营业对象都听不见。

和不二第一次线下见面是新剧确定选角的发布会，男一男二用一个化妆间，俩人在各自经纪人的注视和助理的帮忙（一般都是倒忙）下化妆搞头发换戏服等着上台亮相。因为化妆间的摆设，手塚和不二并排坐着，不二一直悠闲地对着手机刷来刷去，只有手塚一个人心里装满困惑，他在来之前认真做了不少演习，怎么说话，怎么打招呼，怎么保持那个若即若离的距离，结果不二见到他就像见到认识好多年的熟人，招呼握手放手喊他一句“手塚君”一气呵成，手塚十分直男地想，这要不是早知道他们两个要营业，他真的要怀疑一下是不是上辈子约好了这辈子再续前缘。

气氛因为还有不少工作人员在而不那么尴尬，手塚主动要了不二的联系方式。加上Line，发现对方的头像是颗极其圆润的仙人掌，顶上开了朵花，怪漂亮的，他看着就觉得心情好，忍不住反复把那张图戳开看。一戳就戳到发布会开始，倒没什么太重要的事，介绍一下这剧的主要人物和剧情，然后演员们用角色的立场亮个相就行，大头还是在导演编剧上，手塚站台站得无趣，拿着麦克风的手习惯性背在身后，正听着导演说这次会用上什么拍摄技术，有人就从背后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是不二，叫他稍微给点眼神过来。手塚一个激灵从尾椎骨抖到天灵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东西，稍微侧头过去问他怎么了，不二说：“等会儿一起吃饭吧，就我们两个。”

那个声音呀，手塚想，轻重正好，节奏正巧，在他耳朵里转了一圈尾音就堪堪没了，他意识过来那劲头之后想再抓都抓不到，还想再重听一次就得求着不二再开金口。

手塚还是点了点头。他其实还没色令智昏到这就立刻跟不二投降了，就是有点惊讶，一句你这么会随便找谁卖不好干嘛找我卖堵在嘴边没说出来，最后变成一丝对自己无常命运的喟叹，咽进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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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结束之后，妆一卸衣服一脱，俩人就去吃回转寿司了。平价店，人不多不少，往角落里一坐，除非是按着捉奸来的那个标准看细致，基本发现不了这有两个半红不红的小演员在约饭，还搞得偷偷摸摸。

其实偷偷摸摸基本也来自于手塚，那是一种暂且还不能立刻跳脱出来的后劲儿，已经熟读百页卖腐PDF的他现在事业心极其膨胀，把所有和不二有关的事情都一心一意当作工作片场，况且刚见识过对方的达人技巧，还有些不服输的心思在，但他实在没什么实战经验，第一次上手多少还是苦手青涩。应侍生把二位领到店内，手塚迈开长腿往前一步，想给不二拉椅子——可惜人家没有椅子，都是固定在地上的小沙发。

手塚无语，手塚惆怅。主动一回还不让主动，他悻悻地坐下来，捧起点单平板，先另外要了一份乌龙茶再说别的。

应侍生走了之后，不二拿杯子从旁边的墙内茶口接了一点：“为什么不喝现成的？”

手塚说：“我不喝玄米茶，还是现泡的好。”

不二杯口还搁在唇上，嘴里那口咽了之后就不说话了，天好像立刻就被聊死了。

手塚又无语，手塚又惆怅。他没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资料里也没说不二的最爱是玄米茶啊？但好像就触动了对方哪里不太舒服的神经。看来我是真的来不了这个，他想，其实自然一点不好吗，也不见得每一对卖腐成功的一开始都是计划好了要卖腐，这帮乱来的应该多相信一些姑娘们的想象力和列文虎克眼睛。

累了，做人难，做男人难，做要和男人搞暧昧的男人难。

但饭局倒是进行得很正常，各自从眼前经过的盘子里挑到喜欢的食物，开吃之后话茬还是勉强给找了回来。不二终究是个好说话的人，不爱生气，也舍得给别人很多面子，今天这场会面之前手塚在网上冲浪，对照着经纪人给他总结的饭圈黑话也看了大半宿不二的5ch专楼，要知道他都没什么兴趣去看自己的专楼。匿名论坛里夸的骂的都有，骂的无非说他心机多，挑着综艺里推特上发言的小不严谨做阅读理解，但从没有说不二脾气不好或爱摆架子的。手塚也在思考，不二还在当偶像的时候年纪轻轻就在做TOP，有点小骄傲也是能够理解的，但人确实和蔼可亲、春风化雨，团活的时候不出头，自己做直播还带队友，手握曾被知名狗仔媒体周刊文秋蹲点大半个月终于拍到和女性进出公寓的照片结果人家是亲姐的乌龙经历，粉丝添油加醋给人洗得更白了。那时手塚才想起他看过那条八卦，他刚刚接了个没水花小成本电影的男主，经纪人挥舞着新闻页面给他全方位立体声做思想教育，看到没有狗仔记者是万能的你不要想搞事情还不被发现，人家不二周助是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拍到亲姐了，万一真的在和漂亮妹妹搞对象明天他的粉丝就可以把#不二周助退团##不二周助偶像失格#打满在公屏上。

手塚心想我又不是偶像，哪有什么恋爱禁止条例，后来心血来潮整理合同文件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还真的夹了一行在里面，我司艺人签约五年内一概不可恋爱云云。就哪有这种事呢，你不让我追求心中的朱丽叶，反而要硬塞给我个罗密欧，不要还不行。

手塚低头看了看眼前盘子里的细卷寿司，又抬头看了看眼前对面的不二周助，活人的脸庞和印象中八卦新闻上刊登的照片重合在一起，实在有些忍不住好奇，看过不二那些履历和表现，怎么都觉得他就是个娱乐圈难得的老老实实小艺人，而且事业上也还算顺风顺水，再努力个几年攒攒资历怎么都会很好过了，实在想不出他也需要忙着要和人卖腐。

但事情已经注定要发生了，上了贼船下不来，手塚决定接受它。于是他试探地喊了声不二：“关于这次的戏，我们的对手戏还是不少的，是不是需要经常一起探讨一下，读读剧本？”但为了避免一上来就提暧昧事情会带来尴尬，他问得还是比较委婉。

不二正往料碟里拼命加芥末，听到他开口，抬起头来竟然满脸惊喜：“我以为你忘了这件事了，手塚君。”

手塚又疑惑，潜意识告诉他不二说的肯定不是读剧本：“什么事？”

不二眨眨眼：“炒cp的事。下午我看你对我不理不睬的，还以为贵经纪人把这事都忘了。”

手塚心想我还真希望他能把这事忘了，但墨菲定律说的是真的，就像你和我今天吃的这顿饭一样也是真的。不二这么直接，其实倒也把他一直不好意思张嘴提那几个字的拘谨给打破，他抬头一瞧就是不二也满脸的理所当然和不以为意，心中思索一会儿，拐了很大一个弯儿，硬是绕过了“不二这么懂他肯定卖习惯了”这种不那么和善的观点，开始对面前这位游刃有余的小艺人拿出一种面对前辈的态度来。

想了想，手塚没打算把那个PDF的事情供出来，显得自己多不成熟似的，“不瞒你说，我很没有头绪，我不太会。”但他也没不懂装懂死要面子，这也不是他能轻易就做出来的事。

不二一歪头，早料到他多半会是这样似的，深邃眼睛里终于浮出些不同于初见时别人轻易会感知到的和蔼的色彩。手塚研究过了不二（虽然基本等于走形式而已），不二其实也研究过了手塚，

只是他聪明过人，会和全天下的人都随心所欲地做朋友，根本用不着经纪人催促教育，只消那么半个晚上他就几乎能在心中刻画下任何他想要了解的人的大概的面容。他知道手塚和自己是多年校友，也看过手塚在校时的网球比赛，但要算起大家都入行以后还有什么交集，印象中只剩下自己还在做偶像时组合曾为手塚出演的电视剧唱过主题曲，可惜剧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剧，播完也就完了，歌被公司拿回去收录成新单曲再卖一次，和演员没什么关系。

那部电视剧不二从头到尾准时追完了，手塚在里面演一个骚浪贱女人外遇的对象，激情戏一大堆，肉露得差不多但亲嘴全拍成了借位。上推一看果然观众们不怎么买账，深夜档你还搞这一套？！——女演员是个还算有咖的前辈老师，大家只好拿手塚出气，说大概因为男的不行吧，借位是因为男的不会演亲亲。后来好在是手塚这个角色也没多少戏份，话题很快过去了，但不二对手塚“不会演BG”这个标签却记忆犹新，经纪人告诉他新剧角色定了男一是他男二是手塚的时候，他饶有兴致立刻搜索了最近手塚有什么作品出演，果然，时代戏、悬疑剧、动作片，就是再没有一部恋爱戏了。

他们这个剧也不是恋爱戏，是讲帮派斗争的，每年都要出一部很长的剧集，已经成了经典系列片，剧方一直爱用新人，大概也是他们这个年纪的艺人想出头最合适的跳板。但想快速翻红当然还是要多付出一些东西，主要人物全是男的，在大部分收益都是主妇和女大学生买单的如今，就免不得要摩擦出什么基情火花给观众老爷们看。一开始剧方肯定没多往那边想，架不住女人们纤细敏感又精致的内心可以生生造出个美丽新世界，谁会嫌钱烫手，顺着风能安排的就全都安排上，台词开始暧昧，互动开始密切，这腐你是想不卖都难。

所以经纪人和不二说起这档子事的时候他十分淡定，严格算来他自己甚至都磕过前作的cp，只是自己磕是磕角色，经纪人却要他直接往rps的那个方向发展。角色有剧方控制倒是简单，可一旦上升到演员本人，如果不清楚对面是谁，不二也不敢把话说得太胸有成竹，但所幸那个可能要和他开始缠缠绵绵翩翩飞的居然是手塚，没有什么BG天菜的标签，本人似乎也冷冷淡淡，如此塑造起来形象就容易很多，只要对方肯配合，那这腐不想卖好了都难。

按经纪人最后的交代对方也答应了跟着一炒，往后推下时间，第一次见面就是发布会，不二做好准备和人见面，自然而然约人吃饭，思路十分清晰，大家先互相具体熟悉一番再谈之后的配合——然而事事都爱出意外，不二担忧过手塚在卖腐这件事多少排斥，但没料到他上来第一句就投了降，说他根本不会。

不会也没事，不会就学嘛。不二冲手塚露出一个天然无害柔情似水的微笑，好似他俩明天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手塚除了自己亲妈就至今都还没见过有人对着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可以笑容如此动人，不免也被感染到，心明显软了很多，软到筷子中间一片烤鳗鱼都没夹好，吧唧掉回了盘子里。

“也没事，自然一点才更真，其实只要手塚不嫌我就可以了。”正巧桌边缓缓运行中的回转轨道又来一盘烤鳗鱼，不二拿了下来，往手塚跟前放，“你喜欢吃这个？我记下来了，以后在片场带便当也给你带。”

手塚局促死了，他觉得这和被家长勒令相亲见面无论看没看上都先交往一下没有区别。

手塚先把之前掉盘子的那片烤鳗鱼吃了：“好的，谢谢你，费心了。”

接了一盘人家给自己端的，手塚那股客气劲儿又压不下去了，他觉得虽然人家说了自己不嫌就可以，但不能真就做甩手掌柜吧，努力做出自然的姿态瞟了一眼对面不二的盘子，在绿了自己一脸的气氛中艰难等来盘芥末寿司，也给人来了个service。不二受用得很，一只手接过去一只手撑脸，已然是一副我们两个谁跟谁的样子，他这样放松了，以往极其注意此等礼节的手塚也跟着不再太拘谨，眼看着不二故意逗他似的又给他端一盘下来，他也起了劲，边吃边端搞起他往日会觉得幼稚无聊的礼尚往来。

这么一闹，气氛也终于变得比较像朋友吃饭了。不二没再提卖腐这俩字，手塚自己也（可能是因为人体保护机制）几乎忘了还有这茬，和不二从最常规的天气问题开聊，大家各自坦白一些没所谓的事，然后交换一点没所谓的相处须知，聊下来手塚发现不二也喜欢打网球，问到为什么不一起加入网球部，不二说加入了社团就容易变得不再喜欢，这搞得他一头雾水，但又一头雾水得很快乐，他不太能立刻明白不二的那套美学理论，却打从心底觉得那应该也有道理。

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不二最后点了一支吸吸果冻装的可尔必思，叼着吸口不用手拿，腮帮子偶尔动一下，其实也吸不上来啥，但看着就那么可爱。他聚精会神听手塚认认真真回答自己问来问去的那些网球部秘话，一边听一边唾弃自己，这就成年人的臭毛病，总要靠打听别人的不体面来在和陌生人相处的时候衬托出自己的体面。可惜我上学的时候没去网球部，不二想，但也又不可惜，如果那时候我去了网球部可能也就没有今天了，做不可能猜想最大的用处就是用不可能来鼓励自己接受现在已经发生的必可能，再不着还能打发掉闲暇时间呢，比如现在这么一打发，吃饱了也还可以再坐上一会儿，就为了搞清楚当年学校里流传的七大不可思议到底哪几个是乌龙。

结账的时候叫应侍生来数盘子，手塚这才发觉今晚他除了烤鳗鱼单品和烤鳗鱼寿司没吃别的，不二也一样，肚子里只剩下芥末和米饭。这太好笑了，属于画成本子卖出去之后会被读者追着骂的那种烂梗，不二在应侍生给他俩写单子的时候用手指在摞起来的盘子边上划了两下，指甲敲出好听的声音，和他最后一口可尔必思吸进胃里的干响配得刚刚好，手塚听见了就跟着一抬头，好像就在那么一瞬间，灵感之神降临到了，他突然觉得迷迷瞪瞪，伸出手来将不二垂在颊边即将碰上桌前料碟的碎发给他往耳后别了别。

不二动作一顿，视线跟着也抬了上来，满眼好奇地盯着手塚看了会儿。

应侍生放下单子走了，不二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说：“手塚，你以后要是没火，那就是观众眼睛瞎了。”

手塚愣了一愣，心里想了想：这话是在夸我吧？想了好一会儿，觉得不二应该确实就是在夸自己并不是在说什么反话，脸上久违地浮出一丢丢得意，他从旁边的盒子里拿了张餐巾纸冠冕堂皇地擦手，一边擦一边“哪里哪里”，明显是没明白不二到底在因为什么夸他。但也无妨，这顿认识饭反正算是吃完了，吃得也还不错，就是吃的内容太单一，不二也跟着一起擦手，擦完之后嘴角一翘，把擦干净的手又往前一伸：“合作愉快啊，手塚君。”

手塚郑重其事地握了一把：“请多指教。”

别的不说，他俩现在这个场面如果给狗仔拍到了，第二天说不定真能上头条：若手俳优手塚国光和不二周助的私下交易，是谁要跳槽？

反正和谈恋爱的感觉还是差着远的，手塚自己心里明白，他和不二AA结完账就在店门口分头回家，谁要是这样谈恋爱一定会孤独终老。晚点时候经纪人打电话过来问他交流得怎么样能行吗，他想了想，给经纪人回：够了。

没一会儿经纪人的消息又来了：你这是不用我继续操心的意思还是这事你办不成的意思啊

手塚回：才一天，不要着急。

这话说得怎么听上去真像相亲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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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天，剧开始拍了，男一和男二前面的戏份经常是叠在一起的，对手戏很多，手塚明显感到了刚开始对戏时和不二搭得是很不默契，导演给他们宽心：没事反正我们这个剧的受众要求一般都不高，哪里不好还可以改剧本……手塚无语，心想你们不是老牌经典IP吗怎么也开始糊弄事了，前面几天在剧组脸色都并不太好，化妆师里有个刚来上班的小姑娘，给吓得差点当场辞职。不二那边倒是一直云淡风轻，叫重拍就重拍，还适当提出自己的拍摄意见，被回绝了也就是一撇眉毛噘个嘴，剧组里里外外都还是能充满快活的空气。

手塚就在旁边看着，又心想这人怎么还有点可爱的？

显然，营业双方对彼此有发自内心的认同对卖腐事业来说是很有助益的，至少卖起来不会太膈应到自己。但手塚根本没意识到这点——剧组又没有外人，没什么好卖的，他从来没觉得在剧组里自己对不二做的事和有的感觉是营业，偶尔回家做今日反省时对此还感到惊诧，几番思索之后对整个卖腐计划就想开了大半。

卖吧，卖的终极奥义就是似是而非，当初在PDF宝典上看到的分寸感就是指这件事，卖到你自己都迷糊了才是卖出了真正的境界。手塚国光想当一个好演员，好演员就是要在当时那一个角色的扮演期间成为他，有尽时地去人戏不分，现在并没有人强迫，他就已经对不二周助心生好感，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显灵了。

所以每天收工之后不二都邀手塚去吃饭，他每顿都开始吃得心安理得。第一次约饭因为方才认识导致的拘谨，和为了破除拘谨而做出的弱智举动让大家都没吃到多少花样，所以后面再约饭，多就是吃回转寿司，几次下来，已经快要成为手塚和不二的固定节目。

拍到第十集左右的时候剧开始播了，接着系列作的上一部完结的尾巴，蹭着大IP的往昔热度，长相可爱温柔的男一和大帅比总裁款男二不负众望理所当然按部就班地有了话题，对于本人来说的影响就是上街要戴口罩了。本就不爱热闹（且讲究卫生）的手塚觉得这样也不错，可吃饭的时候总不能还戴着吧，偶有几次他和不二例行光临回转寿司餐厅，才坐下没一会儿就听见附近的小姑娘捂着嘴也挡不住的惊呼：是他们俩！他们俩居然在约会！

怎么说呢，手塚听见此等发言，心中竟也浮出几丝得意。是那种想报告给经纪人计划大通的得意吗？也不是，他就是单纯地在快乐，像中学三年级时他还是网球部的部长，带着队友们好不容易为校争光一回，再过多少年都可以随时拿出来品味一番，将自己浸入当时的愉悦。

手塚有个毛病，一开心就想多吃点东西，回转盘转得太慢，他拿起点餐平板直接叫了份鳗鱼茶泡饭。第一次吃饭的时候不二就许诺他以后便当帮他带烤鳗鱼，剧拍了一半多了也没见着过一根鳗鱼刺。可是他也并不气，深知当时一句戏言而已，不二本来也少在剧组自己带饭吃，休息时往往就近找个便利店买菠萝包，有时看着他吃饭的模样落寞兮兮，手塚想分出自己饭盒里一些给他，话到嘴边想讲又觉得不妥，最后剩下来刚好那么多的东西，留着晚上再热。

抬起头，从回忆中把自己抽出来，不二坐在自己对面依旧是吃芥末卷。手塚说：“你总吃这么少，体力跟得上吗？”

不二轻飘飘一笑：“那你把你的给我吃。”

手塚心想别人自己说了那就没什么了，于是答道：“哪个？”

不二说：“鳗鱼茶泡饭。”

手塚犹豫了一下下，刚端上来他还一口没吃。但不二用那种提建议被导演拒绝之后的表情看他，他就心思活络了，又把点单平板拿起来操作，“我再给你点一份。”

不二大喘一口气，略带失望地说：“再点一份我可吃不完呐。”

手塚大气地按下确认键，“没关系，我可以吃。”

不二听到此话，干脆趴在桌子上埋头笑了起来，乍一看还以为在哭似的，把手塚弄得也一头雾水。又怎么了，他说错话了吗，难道当过偶像的男士就是有这样爱娇的一面吗？手塚一边无语一边不敢轻易动作，末了不二自己抬起头，伸手把桌上那份茶泡饭往自己面前拢，“那你就等着吃下一份吧，手塚。”

后来不二真没吃完一整份，余下几口都拨到了手塚的碗里。这要是他们俩吃的第一顿饭，这种行为就会让手塚立刻提高警惕在以后的剧组生活中和不二保持一定距离，他倒不是恐同，就是觉得怪不卫生的，但是现在他俩已然混熟了，竟一丁点类似的想法苗头都没能生出来，一切行云流水自然而然，手塚扫干净自己碗里多出来的食物，诚恳地觉得我还能再吃十碗。

小说相关章节：#塚不二# 東京森林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