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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台前,3

[db:作者] 2025-07-20 15:16 5hhhhh 3100 ℃

我自己有。裕太说,梗着脖子立刻把那块肉塞进嘴里了,原来也只是嘴上较劲。你吃你自己的。裕太又敬回去一块。

手塚看他们两个你来我往,煎豆腐都有点索然无味。但这也挺有意思的。他想,和几个人一起吃饭,除了研究室的忘年会和聚餐他再没有过,碰到前面的情况其实也流程度过,很无聊,总让人觉得不爱言辞好像变成了罪过。

不二当然快乐,弟弟给他夹肉,嘴角又飞起明目张胆的笑容:有这个吃可很不错啦,裕太你猜猜,你没来的时候,我和手塚都吃什么?

闻言,手塚在他的位置上猛然一僵,好像被问及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变成一棵稻草人。但现在还没人注意他。

裕太说,我不猜,几岁了还猜这个。

不二又笑,呵呵。现在改善伙食可是裕太的特权,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俩吃得好简单。

裕太看了他哥一眼,还是对这关爱略显羞赧,低头扒了两口饭来。他倒是不怎么对兄长和这邻居的形影不离敏感,问出口的话也语气平常,随便感叹,你俩经常一起吃饭啊。

手塚说:我打扰了。

不二用汤勺敲一下碗边,发出清脆的“叮”。不知是要提醒谁的注意,反正又愉快地高声做作起来。当然做作得并不惹人嫌:我难道很让人害怕嘛,我难道是欺负人的恶房东嘛,那当然是经常和好朋友一起吃饭啦。手塚也喜欢和我吃饭,是不是?

手塚搁下筷子,竟然也跟着笑了那么一两声。还要谢谢你优惠我的光热费。他说。

那当然,出门靠朋友。

谢谢朋友。手塚狠狠咬了后面两个字,咬完他又后悔,有这劲真不如去多吃两口煎豆腐。

不二一撩头发,不客气。

下个月也麻烦你。

嗯嗯,完全没问题喔。

手塚不再说话了,不二也不再追这个话题,只是反复将鬓角的头发卷在手指间,打发一些奇怪的念头。裕太努力嚼碎口里的食物,咽下之后大声开口:你们在说什么东东啊。

20

裕太有点儿怕不二,没几天的蹭饭之后,手塚隐隐约约看出来了。

那不是一种小孩对长辈可能随时发现自己秘密的害怕,而是不二身上投射出来的一些从容自由叫裕太在兄长的榜样下透不过气。如果不二精通恃才傲物的那股劲儿,裕太或许会活得恐惧又愤慨,好在不二从来没有吝啬过温柔,手塚赖在不二家的每天那几小时里,他快摸清楚了这对兄弟别扭的互相熟知。

黄金周剩下一半的时候,不二又出门去了,裕太到隔壁敲门,叫手塚过来继续一同看球赛。

手塚在修改他的论文架构,脑袋涨涨的,但如果换作别人来叫他学习的当间儿去娱乐,他还是一百八十个不愿意。只是来问的是裕太,他想了想,还是从桌子前站了起来。裕太也是不二啊,他想。

小孩在门口站着,乖乖的,至少比他哥在的时候看起来听话。手塚还是习惯性锁上门,即使他就是一转身进了隔壁而已。

裕太已经记住手塚喜欢喝茶,夏天也更喜好热热的,给客人倒茶的时候都没有仔细想一下为什么哥哥的房间里会摆着隔壁房客专用的茶杯。手塚把别人的心意捧在手里,这时候已如同捧着炸雷,当不二并不在这儿时,每一次和裕太的单独见面都叫他生出一丝不说就是欺骗的愧疚堆叠在一起。

裕太自己就是喝果汁,一边喝一边对着电视比比划划,激动得很。手塚哥,能和你聊球我太开心了!他说,想来是从没有对兄长如此过,这会儿竟对着别人乖乖巧巧,流露出内含一点崇拜的眼神,手塚心想,我要是真能做你一个什么brother in law也好么。

手塚停了一会儿才说:为什么不和不二聊球?

裕太的小脸立刻耷拉了下来:他说话净会惹我生气,不想和他说。

一句那“你还来投奔他”的调侃在手塚的嘴里打了一个转,被他吐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我同意你……一半吧。

裕太说:是吧是吧,我哥真的不会聊天。

手塚说:他在他的那个什么地下歌舞厅里好像还是蛮吃得开。

裕太摇了摇手指头:那个叫live house,不叫歌舞厅,还是不太一样的。

手塚一瞬间感觉到裕太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好动终于回到了他身上,不一会儿他又想,其实自己和不二也不过只比裕太大上一岁,明明是他俩早已被青春台的烈阳晒干,只剩下一具互相敲击打磨着的空壳了。

裕太喝完了自己手里的盒装果汁,又去冰箱里找出一杯雪糕,挖了圆圆的洞出来。雪糕让他的话变得冰凉:手塚哥,你和我哥除了租房,还有别的关系吗?

还好手塚把茶杯在之前就放了下去,否则这会儿他不一定会拿得住。开口之前,他还品了一会儿裕太看着电视留给他的半边侧脸,平淡的,年轻的,好奇的半张脸让手塚又不愿他知道自己和不二的卑劣关系,又猜测是不是他其实并不介意。裕太是个见多识广的小孩,不二又令他战战兢兢,他不会太在乎单身的兄长会搞包养男大学生吧?

……我学校研究室的助教和他是好朋友。手塚说,然后又补充了起来:应该是好朋友吧。

会劝自己如果寂寞了就去找个人玩玩的朋友可以算好朋友吗?手塚说完又忍不住陷入沉想。也许在不二的世界,那就算的,让自己舒服比很多事情重要,所以不二也会不顾安危爬阳台——当然,也就只有别的事情都空虚干枯,才反而会在这上面强求。

裕太含了一口雪糕,说话很囫囵:哦,我以为你们俩之前是同学呢,我哥虽然朋友多,但是会常来家里的还真没有几个。

手塚说:因为我就住在隔壁吧。

裕太嗯嗯应了一声,继续看球,没再说话。大抵是对哥哥的人际关系真的并不感兴趣。

21

不二打开家门,冲着里面大喊:裕太,我买你喜欢的苹果派回来了!

大概也就在手塚说研究室助教是他好朋友之后两分钟。

屋里头的两个人都闻声而动,小孩听见苹果派几个字就立刻现原形,脚底下看起来还矜持,眼睛里已然在大放光彩,冲着渴馋的美食瞪直了,才和别人家的哥哥抱怨过的过节原地人间蒸发掉,取而代之盛满心中的剩下馅儿里的甜蜜。留下手塚,在沙发上和递西点盒子给弟弟的不二无言地将视线交换两个来回。

手塚想起他在D栋茶水间外头听见不二和幸村拿他开玩笑那天,即使看不见自己,他也知道他眼睛震动得要比不二激烈。

22

那天晚上手塚回自己房间吃饭,从冰箱里摸出最后一块便宜冷冻鸡胸,煮在锅里咕嘟咕嘟,停火之后才听见外面响起了大雨。没听天气预报说啊。他飘着去关窗,发现风已经把雨点吹进来了阳台,衣服外头湿了一片,兵荒马乱的。

他得去收。手塚想。推开阳台的隔门刚进去就开始狂风乱作,老天是真的一点也不心疼他孤苦伶仃地在外头,手塚把晾衣杆上那些看上去没什么不一样的白衬衫一件一件拿下来,叠在胳膊上,湿掉的领子袖子摇摇晃晃地贴上手臂,又黏又潮,纠缠不休。他刚要甩一把,就听见耳边又响起来敲隔板的声响,他站在原地滞了会儿,扭头往隔壁被挡住的阳台望,回过神来,那颗栗色的头已经伸进了他的视线,风吹雨淋打上去,让手塚大声地叫了起来:危险啊!

衣架连着衬衣掉了一地,不二又从隔壁踩着栏杆抱着隔板飞过来,像雨水回归大地一样扑进手塚重新空缺出来的臂膀中央。好像已经习惯了所有都发生得很突然,手塚愣了几秒钟,就把不二放下来,看见他蓝眼睛里清楚深邃的意图,知道无话需说,先把摔脏的衣服捡了起来。

没晾上多久的白布堆又重回洗衣机,手塚一转头,看见不二已经在拿他的毛巾擦头发。算了,手塚想,这屋子里什么不都是不二的吗,他干不出一条毛巾都还舍不得给人这种事。

一圈折腾完,手塚才想起来他还有份快晾凉的晚饭,菜刀下去切了几片,他尝了其中之一含在嘴里硬嚼,规规矩矩吞下去之后才对不二说:你有什么事啊。以后也别翻栏杆了,太危险。

不二看着就是来吵架的,但是干涸的人永远也吵不出什么荒川横流,他把毛巾围在脖子上来回拉扯。你今天跟裕太说什么了啊,你没有什么别的可说的是吗。

手塚觉得冤枉,他说的难道是假话吗。但不二吵架也吵得小河淌水,他自己掀不起风浪,只有堪堪的两片浅水里有什么在搁浅。

手塚说:他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你不是听到了吗?对了,裕太呢,他怎么看着你跳阳台。

我姐姐来接他回家了。不二像是要快点切掉这个分支出去的话题,盖着手塚的尾音用他这辈子最快的语速交代完了那个无辜的“始作俑者”,他站了起来,看着手塚的腕骨指尖都还沾着没抹开的肥皂糊,白白的一小团,像刚刚从情人的眼泪里揉搓出的稀薄的精液。不二觉得委屈,觉得自己白贴房子和光热费,到头来连个口头上的承认也没得到,抓着手塚把他按到了墙上:我是为了做慈善不留名吗,而且资助别人的日常生活不够还资助别人性生活?我原来这么无私奉献?我就算只是想养你——也至少因为我会觉得你长得不错吧!

手塚只能沉默。他想问不二,你现在知道之前我什么感受了吗?但不二已经眼眶红红,他又觉得不用问了,他肯定知道了。

手塚就把不二的脸捧起来亲,肥皂糊滑腻腻的让他捧不住,他就用力掐着不二的脸颊。不二挣扎了两下就知道自己没得选,缓了口气,硬是把也不知从哪儿来的眼泪咽了回去,伸出舌头来搅,递上去软嘴唇让手塚吮吸。他俩睡了几个月,已经睡出了肌肉记忆感觉,手塚能一边腾出两只手来脱衣服一边继续亲,不二心想还好他今天不是穿的套头衫,不然还脱不下来——然后想到自己穿的是套头衫,但还没来得及懊恼,手塚直接从他衣服下摆摸了上去,就这股半遮半掩的劲儿,不二还是给逼得流眼泪,他心想你为什么不说我们俩谈恋爱,你说你暗恋我也行啊……于是上了床,就开始叫。

这是不二被伺候得最不舒服的一次,但他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因为他不认真,哪怕十个加藤鹰也搞不定他的前列腺。手塚用力到眼睛都闭起来,感官全集中到下半身那根玩意儿上去,就着一点肥皂糊抹抹开成的水捣进不二里头乱怼。他很硬,又足够大,几浅几深游刃有余,真把他只当个掌中物也早物超所值了。不二迷迷糊糊,想好好地想通一些事,又总在找到线索的时候被手塚强硬地灌入滚烫的快感,最后不二只好除了手塚也什么别的都不想,他就想手塚到底是一个拿钱办事的卖力劳工,还是一个知道宽慰和爱抚能打碎一团乱麻的亲爱情人。

唯一让不二肯定的——被手塚进入时,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现在,他都有一种复生感。他如果一定有什么情绪要带进和手塚性爱,想必次次都肯定有悔恨。他第一次和手塚做的时候,手塚摘下镜片看他,模糊的瞳里也有以为灵感骤降的光,完事以后,手塚想捧给他一颗心,他却拿走了光热费单据,因为手塚无言以对的反馈,他就轻易信了做过爱之后就能打通彼此的心意。

悔完之后他就死掉一次,和手塚用肉体交流的时候才又游荡回人间,然后再死,再生,所有的来去都发生在两间小屋内,别人的降生从精液的倒灌开始,而他在每次手塚给他的温柔的射精之后结束,恶性循环着,从来都没有逃出过青春台前哪怕一寸的干涸皴裂的地面。

23

完事之后,不二躺在床上,手塚趴在不二身上。那时手塚觉得自己像一个地震的时候以身相护心上人的烈士,从头颅里轰然作响的一刻起他就没有了明天。想着想着,思维又跳脱到末日论上,到在响起时给人心脏的冲击和在别人体内冲刺的也没有两样的地震警报上,到一个在老家的荒芜街上乱晃的福岛人上,但怎么都回不来青春台,他只好收紧手臂。

还能抱到一个实体的不二,手塚心惊胆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手塚说:不二,天是不是亮了?

不二昏昏地回答:一直也没有关灯啊。

手塚说哦,深呼吸了两下之后又开口:我刚刚想到……

想到什么啦?不二伸出手来,揉了揉手塚靠在自己胸口的脑瓜。

手塚说:我想到无家可归的福岛人。

哪有你这样的啊,手塚。不二不揉他了,改在他背上敲了两拳。我没听过有事后想这个的。

手塚没搭理他,继续自顾自说着话:我觉得好像地震了,所以想起福岛人。好像有那么一下,我以为我什么都要没有了。当初,我听说难民来我们这里避难的时候,有人挨家挨户去敲门,问能不能收留我啊,如果碰到好人就有地方住;可是我想了想,我觉得我说不出口,即使我似乎隐约已经明白你的心意,我也还是只会问,真正的你在心里是怎样想我的?而不是笃定地说,不二,我猜你其实是当真的。

不二耸了耸鼻子,抽吸声让他听起来像在哭。手塚伸手去摸,没摸到湿湿的眼泪,于是为自己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觉得,是不是面对很多突如其来的事情,人类做了再多准备也永远都是于事无补的,永远都有顾及不到的死角和破绽,在意外没发生之前信誓旦旦,发生之后就只剩逃跑的余地。房子加固了几百层,科技发展了几十年,还是会被海啸一个浪就淹没掉;和我研究室同楼层的另一个课题组,之前他们精心准备了好久的大课题因为一个前置论点被推翻而一夜之间就报废。今天我有点不对劲,是因为我觉得你翻栏杆翻得很没有道理,别人问起你我的事,那么突然,而我们以前却从来没有直接考虑过那个说给别人听的标准答案应该是什么,你质问我为什么那样回答有关于我们是什么关系的问题,我没办法接受你的愤慨,也还要因为怕你从这里摔下去而心惊胆战,最后没有任何人是快乐的。

手塚听见清楚的一声抽噎,他这次却没有再去探知不知是否存在的不二的眼泪:……所以,不如两清吧,我不再做你的掌中莺,。

不二又闷闷地哼了几声,像一种动物原始的呜吒叫喊。他说:手塚。

手塚说:你说吧,我都听着。

不二说:明天我们一起去吃松屋好不好。

24

夏天开始之前,手塚学校里的课就上完了,余下几周给他写报告,如若不是自愿可以不用再登校。他同不二口头决裂之后,他没去应不二那好像示弱服软的咖喱牛肉饭局,往日里拿去见房东的时间用来思索他们二人之间难以言喻的关系,可惜社会学不教人与人个体之间的交往,他的思考毫无进展,比原来由于房客矛盾而搁置的论文内容还要光秃秃。

一天他接了个电话,妈说家里有事你回来几天,听上去言辞急切,他想了想休业的教室,想了想再没进去过的隔壁,忽然有一种我应该承担起责任的感慨,就说好,没同不二知会一声,随意收拾两件衣服上了回家的巴士。出来上学几年,他没有在正规假期日以外的时候回过家,是也常和妈通讯,聊聊家里一池子鱼长得怎样了。坐在车厢后排望风景,手塚想,他见过了不二裕太,但其实很少和不二提过家里,说得最多的,还是地震的话题,而不二也总是顺着他的意思随意应付,也没什么不妥,金主同掌中莺的确都很少踏涉彼此真正的人生,但他现在不是了,心中竟然还有了些其他想法,想如果还有机会提起这些,多少给不二看看他家水池中的鲤。

从东京入市内用不了两小时,但他还要再转一道车才真的回家。上次回来还是过年,行道树的树叶没掉得太光,又没有冷到落雪的地步,还有一些稀松的枯叶在风中穷摇,这会儿就又枝繁叶茂了,交通站前的天桥上还挂了航空航天的宣传横幅,欣欣向荣,手塚脸上可有了点笑。从市内回家的区地又几十分钟,下车之后他惊讶地看到妈在候车室外头,挎着帆布包裹的妇女迎上来,仰了仰头看他:国光,是不是又长个了?

手塚只是低了低头:没有,妈,我已经过了还能长个的年龄了。

但没有母亲会责备反驳她的儿子,也跟着应和,说饭做好了快回家先吃饭,一老一少走得很慢。路上也聊了一些不重要的,妈总会问的那些问题,学业上如何,和教授同学相处怎样,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是否委屈,手塚挑着好的说,也不管妈到底信不信,他还是想着来之前妈在电话里说的家里出了事,没心思记挂别的,绕了几圈,还是在到家之前问出来了:妈,家里到底怎么了?

两件事,饭桌上说吧。妈用一种吩咐的口气对他说,他就不开口了,但看到妈眼睛里飞速掠过的一点躲躲闪闪,他又不明不白地想起了那晚躺在他身边一样期期艾艾的不二。他知道妈过得很小心,这个女人和他研究资料中被涩淡的婚姻所裹挟的日本妇女没有差别,在被迫地当一个乐天派,其实不二仿佛也是如此,他们在一起不长的几个月时间里,不二对他做的事表面上好像是在混不吝地游戏人生,但实则剥开这层烂皮,内里反而还有些人性的东西在,所以他才会对彼此之间的关系产生一些恍惚,宁愿付出一些可以不用付出的东西。身体、金钱、时间、情绪,还有一些藏在心里连妈妈都不知道的恶劣想法。他是爱妈妈的,但那是来自于胎盘的天生的一种情。那么他和不二呢?

一进去家门,看到爸正收拾着餐桌,手塚便不再往下想了。

爸看到他,也有些怪异的面目表情转瞬即逝在那张已不年轻的与他相似的脸上,唤了声“国光”,摆摆手让他坐下来。

手塚对这种不似亲生父子之间的客气也早没了想法。爸在他的记忆中从中学时代开始就更多的只是一位监护人,他不爱同自己聊日常,聊前途,甚至聊一聊姑娘,也不是不喜欢这个儿子,他不开口教训或是动手打骂,只是总意无意地躲着。后来手塚发觉这似乎是出自男人最难跨过去的自以为的无能,上大学之后更离得远起来,就这么样下去,他逐渐在爸看他的眼神里感受出一种害怕来。

他当然不喜欢这样,只是,好像已经错过了还可挽回的好时候,父子之间只能如此继续下去。还好饭桌上本来就是为了做俗事的,气氛再紧张也不会要人命,妈先把话题打开了:国光,明天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后天你国风堂哥结婚,我们去一下。

手塚想了想他那个偶尔才联络的哥哥,又低下头去扒饭。之前也没听说堂哥要准备结婚了,有点突然啊,他说。

妈答他:是,听说女方一直也不在关东,所以没怎么见过,这次回来结婚也办西式婚礼,所以大家都比较随意,年轻人啊。手塚心里想了想,只是在寻思他放在家里的西装还能不能穿下,还有妈妈之前在电话里头可不是只一条堂哥结婚这种喜事的口气,那个得需他从东京回来的另一件事又是什么呢?

默不作声又吃了几口饭,手塚自觉直接开口问并不礼貌,等着还有人发言,直到细筷已经扒拉到碗底,爸才幽幽地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国光啊,瘦削的中年男人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前一阵子爸离职了,现在想接手一个饮食店,明天会有人来谈,你帮爸爸一起把量一下。

听见手塚说好,爸的脸上才有了一些笑。他一定又在心里想着自己还没到退休年纪就这样向儿子求助,不仅难看还很失败,手塚低头边吃边想,不难过吗,对着亲儿子也还有这种情绪在,即使是两个人一起造成这样的现状,手塚也感到一阵空虚。还能形式上毫无保留对他亲密的,竟好像只剩下了不二,而他在这种时候想起这个自己单方面宣布结束关系的前任,叫他终于也开始迷惘,很难说一句绝对的他已经完全舍弃从前对不二的留恋。

手塚瞧着端在手心里头的碗,只有一点点后悔从心缝儿里钻出来,后悔着他离开许久却没有告诉不二一声。

25

在商量店面如何的人到访之前,手塚才全然知道了这半年来爸在过什么日子,多么不幸,他早就认为妈几乎和他研究资料里的女人一般无二,原来爸也差不多,合格做一个代表能去概括那种资料里的男人。生活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剥削干净了,他们只有在更累的时候才能从彼此的体贴里吸取到一点爱,这和他与不二的过往完全不同,他们的生活甚至对这时代的普通人来说是极其美妙的。

坐在堂兄婚礼宴会的白桌布前,手塚才真正被环境气氛所感染,开始意识到他和不二之间的亲密已经成为他生活中唯一带来快乐和镇定的东西。哥哥和他的爱人在台上宣誓,无论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而他想不来那么遥远的事情,只知道他困在青春台的人生里,因为有不二才变得叫他在这种时候能够出于感同身受才在身体中捕捉到一点感动,那好像一种难以纠正的条件反射;哥哥的新娘说如果没有遇到你,我还是在迷茫地过日子,他也想,如果没有不二,他仍然还是一个只有出现在论文和公告栏上才被人记住的代号。

过了一会儿,舞台背景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些提前剪辑好的视频录像,向来宾们展示着今天新郎新娘一路爱的旅程。手塚没能仔细看完,因为堂兄过来,需要祝酒,亲戚围了一小圈结束之后,又开始问他感情历程的细枝末节。

可是他说不上来什么能说的,面对长辈还是不敢说谎,但又能用沉默来拒绝回答,于是只好紧闭嘴巴不敢泄露一点他和不二的风月往事,全在他的脑子里重新播放,搞得他已然在长辈眼中是刚刚受了什么情伤。他想,他和不二在一对隔壁的房子里睡觉,爬栏杆,吃廉价的快餐咖喱,偶尔才在学校的食堂里约会一番,他多么不想承认不二解决了他几乎所有的生活费,背后才流露出不二想用金钱衡量他感情的打算,这曾是他对这段关系唯一过不去的坎,可他对别人说他们只是朋友,不二又那么难过,暴雨夜中翻墙跳窗也要同他讲个清楚。那天他所吸进去的空气都是潮的,鼻息粘连在一起,指缝里有汗,彼此弄在身上的精都稀了不少,但不二漂亮的蓝眼睛浓如天海风云一同全被他卷了进去,他在里头一定缺了氧,才会否认一定也在他脑袋里出现过的他离不开这种生活的证明。

如果这是一种颓废,不如就让他颓吧。手塚听着亲戚们对他未来女友的幻想,他们组装了一个完美的女孩给他,漂亮、大方、聪明、勤俭持家,可是没有一个人提到爱,他吞了一颗结婚蛋糕上提前雕下了核的樱桃,多酸不甜的未成熟味在口内爆裂,刺激得他弯下腰来捂住嘴,像哭了一般,但没有人注意到他,聊天的还是聊天,祝酒的还是祝酒,只有爸递给他一杯水。

爸说:国光,我们不催你,想上学就继续上学。

手塚抬起头来环视一圈幸福的婚礼殿堂,看见爸柔软理解的眼神,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青春台站前人来人往的大十字路,不二亲密放松的脸几乎和爸的脸重叠。而他不敢因为路过人的悲喜而一同悲喜,怕动了情绪就会被抢走他还能生产感动的神经,他有了一切,又快要因为自己习以为常的迟疑失去一切,不敢挪动,不敢失控,像那坐摆在路中心永远切换着红绿的信号灯,才在深夜里比遥远闪烁的星子还要孤寂寒冷。

26

晚上在堂哥堂嫂的新居做客,长辈的讨论终于逐渐转移到新人身上。手塚闷头吃菜,听过来人们和他们口中的小孩儿一同畅想美好生活,期盼的言语钻入耳朵里,叫他不受控制地念起不二还在他的生活中占据着极大一块位置的时候。它们就像根生进了大脑肉皮沟隙的瘤,每想一次,就拉扯着他抽痛。

不二的家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他的避难所,他在那里可以任性,可以不讲道理地用不二的肉体发泄他无处安置的脆弱与渴望。不二喜欢在做爱的时候用修剪得与指肚齐平的指甲划他的背,说只有越痛就记得越牢,做完之后叫喝水,他举着自己的马克杯像喂猫一样喂到不二口边,那小房子防潮做得差劲,不二的舌尖、横陈身体底下的床单、从墙上悬垂的窗帘、袭入的夜风,全都是潮湿的,他用手巾擦身上脏乱的体液,也越擦越湿,不二笑话他的一塌糊涂,就像他躲避进了那间屋子之后余下的生活,不知自己要什么,又不知自己该如何得到,重复着害怕终有一天自己会离开这儿的畏畏缩缩,如此一塌糊涂。

手塚反省起来,他从前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他的日子由变数颇多又看不到终点的学业和一段摇摇欲坠被生存所胁迫的关系组成,在他以为这其实是出人头地前必然经过的一种挣扎煎熬时,堂兄在狠狠打着他的脸,好日子里该有爱,该有期盼,他却对不二无所求过,而不二仿佛也是如此,意识到这一点时,堂兄堂嫂正如何幸福地规划以后的生子养子,他心中一紧,甚至喘不过气,草草将米粒塞入口中狠狠咀嚼,筷子一放就从餐桌前逃离。

他跑去堂兄家的阳台,让热风吹得他脸上越发灼灼,他宁愿变作一座雪人,化在夏至的夜里,让云朵带他飘回几十公里外的青春台。他抓着栏杆极尽远眺,看到的却只是零星灯光同摇曳树影组成的黑暗,他高大的身躯在天地间也成为单薄的一粒尘埃,既脆弱又无能为力。

为这种无能为力,手塚没有法子驱散心头的压抑,又向后一靠,在阳台窗上走神,没一会儿,有人在里头敲了敲,他回头看,堂哥冲他挥了挥手。

落地窗一打开,堂哥问他:国光,怎么了?

他先往里瞧了瞧,别人都还在做他们自己的事。哥,他说,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堂兄听后一喜:好事啊,那对方对你呢?

我不知道,也许……也许也有一点吧。他说得底气虚浮,眼神已游移到别处。

堂兄说:没事,我们国光这么优秀。

他不说话了,又去栏杆处远眺。堂兄看出来这小孩仿佛是在犯相思,嘀咕着连国光也有这种时候,好心地不再打扰,自己又悄悄回去屋里,把窗严丝合缝地关上。而手塚听见响动,一刹那又记起曾经不二从隔壁爬隔板来到他房间,他要和自己谈判,要和自己亲近,不知怎的,这好像成了他此时最能叫自己还找回一丝乐观的动机,哪怕他突然消失这几天不二根本没联系过他,他也突然不感到绝望了,抬头在云间找寻起那轮彼此都能瞧见的月亮。

27

从堂兄家回去之后,又在老家住了一天,手塚帮着爸又修了修家中鱼池早已损坏的石头边缘,期间祖父还叫人送了点他爱吃的渍梅子来,心情得以舒畅许多,甚至以往和父亲之间奇怪的客气感,他都觉得变薄了。但他想念不二,这已然是他不再逃避的事情,思来想去还是有股回东京去的冲动在脑子里打转,斟酌反复了好几次,替妈妈洗过碗碟之后,手塚躲在厨房,还是给不二拨了一通电话。

他是有些忐忑的,害怕接通之后听见别人的声响,昭示着他的一厢情愿也是那么转瞬即逝,他对着鱼缸,按下拨通键前还深吸一口气,好像回到普普通通暗恋着别人的学生时代,这令人煎熬的迟来的心动。

“哈喽,手塚。”

不二。他小声说,没听见他那么抗拒的所谓别人的声响,但不二好似也根本没为他的突然消失而有什么担忧过。

“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要我帮你收什么包裹呀?”

手塚不敢吭声了,怎么他好像根本也不在乎自己去了哪里。难过至此,他索性将心声直接倒出口:你就不在乎我去哪里了?

“我一问精市,就知道你回家去了。”

这就叫他语塞,一时觉得自己像个叫人看笑话的小丑,心中又为他的一片真心打抱不平起来:怎么,你还去我学校调查我,怕我跑路啊。

不二怎么想得到手塚这会儿是一副他如何也没见过的委屈表情,只想着难得他都会说玩笑话了,冲着听筒笑笑:“可不,请人清理你的旧垃圾还要我自己花钱,我得找你讨回来呢。”

手塚说:那不行,我们一开始也是签好租房合同的。

不二无言起来,只是又开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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