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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台前,4

[db:作者] 2025-07-20 15:16 5hhhhh 66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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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时,手塚惊讶地发现不二正在站牌前等他。应该是在等他吧,他想,不然不二为什么要到车站来,见到他从车门口出现时又挥起了手。

不二自然是来接手塚,开着他那辆手塚在里头与他经历过地震的小车,好不容易找到个停车位,又走了一段路才来到车站牌子下。他昨夜接到手塚的电话,心中像平静的一潭死水真的被丢进了一颗月亮似的震撼,他知道手塚回老家,却没料到他会在回东京之前再联系自己,他以为手塚还是那个搞不明白他自己心中所想懵懂的浮沉之人,哪想得到这人在几番挣扎后已将自己列为一生不可错过的人选。他想过,手塚给他打电话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最后归置到一种补救措施上去,手塚虽然也会犯错,也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但他又是那类一旦做了有愧于心的事情就一定要补偿的人,他犯错的底线又很低,对自己不告而别就位列于此。

说到底,不二对他们两个人之间那种怪异的相敬如宾感到危机,是一种哑炮被埋在了地底的恐慌感,也许一生如此过了却从未发生过什么危险,也许稀松平常的下一秒它就能断送掉自己所有的知觉体验。手塚原本不该是和他能相处到密切如斯的人,他喜欢玩,会玩,手塚却那么严肃地自缚着,想来最开始就是手塚那张脸让他心动一刻,他仍然用玩的心态去试探手塚能否为他越过底线,成功之后发觉就这么模模糊糊地过下去也不是难事,反正大家的时光都已然注定要被捆绑在青春台的地底。但后来彼此偶然透露出的真心成为了扯开他们的要素,在越发理不清的关系中,手塚真的有了种干脆逃离他一刀两断的野性。

不二不会告诉手塚,在他隔壁的灯夜里没再亮起的第一晚他以为手塚再不会回来了,那时心中竟有了一股好好生活下去的动力,如今想来这或许和手塚又主动联系他是同样的事,他们都在亡羊补牢,企图挽救在凝固的一成不变的青春台前,他们一同丢下的些许鲜活的怀念。

问到手塚详细的回程班车后,不二早早来了车站,他只是来接人,却在站前买了一份700円的火车盒饭躲在车里吃。吃的时候从贴着防窥膜的窗内向外张望,一群群大不相同的面孔在他看来,都有可能是一个曾经受过地震伤害的福岛人,他被自己这种奇怪的想法惹到发笑,感叹怎么和手塚在一起之后许多事情就改变了,他为陌生人的人生感到真正意义上的好奇,想知道他们有没有隐藏的还未抚平的伤口,想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再遇到劫难。

没一会儿,700円火车便当吃完了,时间也几近手塚下车,日本的时刻表一向很难出错,他从车上下来奔去下车口,如同一个终于等到恋人归来的留守者,他是整个东京掩盖在白色口罩下最愉快的那一张脸,见到踩下台阶小心翼翼好似被长途巴士吐出来的手塚,激动地冲他挥挥手,好像回到普普通通暗恋着别人的学生时代。

不想再分开了。他想,如果青春台还有一丝温热的风在,那就最好不要让他再和手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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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一些东西,好像倏地改变了。

那天之后,手塚又回到他的廉租房过他漫长的缓慢推进的大学院生的日子,不二却离他更近。那不是物理距离上的靠近,不二开始真正抛弃从前点到为止的关切,彻底插进了他的日常一切。

高材生,你过来帮我算算账。转眼又到了下个月末,不二在手塚房间里赖着不走,拿来一盒子乱七八糟的小票收据,扯扯手塚的衣服跟他示好。

嗯。手塚说,他的论文好不容易起了个头,正对着堆砌的汉字假名发愁,算算账调整状态。

有买菜的,买衣服的,交光热费保险费的。

手塚稍稍皱眉:你保险费按月交?不怕忘记吗。

偶尔忘记一次也就是一百块滞纳金嘛……不二靠在他身上,为自己的狡辩增添些平缓的气氛。对了,还有收上来的房租钱。他嘟囔着,声音都变得悠扬起来。我还在包你吃住诶,帮我算算账应该没有怨言了吧!

手塚翻过一张购物小票,计算器上又加了一笔:你说的在理。

他现在不那么对他们之间的奇怪关系敏感了,好像回一次老家就大彻大悟,百毒不侵。不二显然对他的改变也知足,愿意给出更多的柔软一面,从前他做金主时故意的不讲理也都收了起来,叫他蓝眼睛中湿润的东西更透彻。他就靠在手塚身上看他算账,计算器被按出各种旋律的声响,时间久了就吵人,他才一皱眉,手塚就关上了音效,如此在小茶几前晌午坐到黄昏,阳光从透明转为鲜红,鼻梁投在脸颊的阴影也摇摇晃晃,像是遥远的大恒星在呼吸。不二饿了,才缠绵地从手塚身上起来。

还是吃咖喱吧!他自己就决定好了,从橱柜里找到松屋对外贩售的料理包,拿两份出来,等一锅水起滚之后丢进去加热。米饭也煮在饭锅里,碳水的那种香味很快飘得很远,在小房间里旋了一圈后就从半开的窗户钻了出去,混进云里,不知何时再成为雨水回到大地。这个夏天好像比往年的都要凉快许多,吃热食也不那么叫人口腹燥热。

一人一盘,围在小茶几前吃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手塚忽然开口道:不二,以后能不能多吃点现做的。他把勺子都舔得很干净,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如此平缓地对不二提出生活上的要求。听到对面的人突然出声,不二也放下自己的勺,他的勺是很久以前得来的奖品,柄上还有他名字罗马音的雕刻,很漂亮,此时在不二的指缝前折射着夕阳,把人衬得也更加耀眼,那是一种回归平静生活之后才会有的漂亮,抬头见人的手塚也有些恍惚了。

想了会儿,不二才答他:好呀,明天上午你和我买菜去,再不吃松屋了。

一起去买菜,掌中莺是不会和金主做这种事的。手塚扶了扶眼镜,感到夏季黄昏特有的那种清凉,脑海中开始盘算那么明天吃点什么好,他先想到自己爱吃的菜,还没开口问不二的意见先被抢了话头,或者咱们先去NITORI逛一圈再买菜?

你有什么想买的。

没有特别打算买的东西也可以逛嘛。

手塚点了点头,再次拿起了他平凡的从百元店买来的勺子吃饭。和不二一起吃过无数次各种各样的牛肉咖喱,他今天好像才真的吃出点味道来。

那一晚不二没翻隔板,也没从大门走回隔壁去,就睡在他的床上他的怀抱里,闭眼之前只是接了个吻。用同一管牙膏让这个吻变得很香,普通的薄荷也直直冲到脑子里了,那股子清凉叫手塚在夏夜里都有些寒噤要打,颤抖了一个瞬间,嘴唇就被不二的牙齿碾过。他不知道不二是否故意想咬他一口,半痛不痛之间还有些麻痒,像嚼过茶叶之后的那股涩味,像呛进当年大地震落下的墙灰。他把不二抱得更紧,好像很冷似的,但接触的皮肤明明泛热发烫。两个人都在这时闭上眼睛,小心祈祷希望进入同一个梦里,不二想着明天在NITORI可以买一对青柠和柠檬图案的玻璃杯,手塚想着他要挑一条上好的鳗鱼为不二做一次茶泡饭。

不知为何,其实他们有这个默契,知道他们已然将彼此放在长久的一块心上,或许就因如此,那一晚他们做了可以连接在一起的梦。手塚回到了他第一次与不二提及无家可归的福岛人的车上,他们在青春台前的车水马龙里做一朵水花,鸣笛和引擎声在钢铁森林中轰鸣,震动着耳朵也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他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想回忆起当时他对不二说过的话,仿佛有关归处,有关家,兴许是感叹自己无家可归吧——但现在他讲不出口,梦不让他再把这件事脱口而出,好像是一种自己对自己的放过。而不二站在他们公寓的门前,抬头看被建筑物遮挡的云层和太阳,不成型的人影从身边飘过去无数次,云却纹丝不动,没有强烈的光,他看不清春天的灰烬飘浮在空气里,只有手塚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开口对他说:回家了。

真的,在他们从东京站回到青春台的那一刻起,这两处相邻的房间好像就真的成为一个家,他们可以恣意在屋檐下欢笑、拥抱、接吻,手塚甚至觉得他那漫长的讨论夫妻关系的论文都已然成为他们家庭中的一员,会在新生中被恒久地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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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青柠和柠檬一对的玻璃杯买了,上好的鳗鱼肉也买了。不二挽着手塚的胳膊回家,难得没开车,他们走着逛了一整天,手塚空出来的那半边手提着两个塑料袋,除了昨夜放进脑子里的还有些心血来潮丢进购物车的东西,调味料、拖鞋、枕头套、身体很长的黑猫抱枕,那个黑猫的脑袋从袋子中伸出来,黄色刺绣眼睛亮得很,像真的被一只活猫盯着。不二偶然瞥到一眼它,在手塚摸钥匙的时候说:什么时候也养只猫吧。

手塚习惯了他天马行空的思维,有钱人小孩经常想一出是一出,没太当真。去哪里找猫回来养啊?他的注意力都在塑料袋上,还有盒装牛奶需要快些放入冷藏柜。

不二说:明天开始我就去街上捡。

手塚转身去收拾冰箱,眼睛里有些饶有兴趣的闪光:你是真的闲。

不二洋洋得意的:我还没跟你说,前几天画廊来了个英国人买了好多画,够我歇业好久了。

手塚笑了笑,心想如此也好。夏天渐渐深入,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高温内变得怠惰,他再努力硬撑也很难撑过身体中的循环反馈。做饭之前先切了个瓜,不二想拿到床上边看电视边吃,被手塚给拉下来了,他说刚换的新床单别把汁水滴上去,不二嘴上狡辩道我替你洗好不啦,但还是听话爬下了床。那时候他边说话边换台,又看到土屋太凤的脸,冰镇西瓜还未被夏天的空气焐热,凉凉的在嘴里化开,手塚在不远处的流理台前处理他的好鳗鱼。

不二吃完瓜,漫不经心伸了个懒腰:夏天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手塚也漫不经心回答:立秋还有一个月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不二特意多盛了一点米,他和手塚坦白,其实谁不爱吃现做的热乎饭,但他自己住的时候总会被莫大的惫懒困住,不想碰水,不想活动,不想剥开洋葱层层的厚皮惹出眼泪来,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不二想过,别人都是受了宠才更容易变得养尊处优不愿动弹,他却整个人反过来,或许这中间也夹带着一些物极必反的规律,生活终于给了他一次深入内心的眷顾,绿洲光临了深埋他心脏的无边沙漠。

不二对手塚说,你以后多教我做饭吧。玻璃杯在桌面上清脆响,他用了柠檬图案,把青柠给了手塚。一切都在向最平凡的方向延伸,却不会有人感到失望。手塚点点头,嘴里的东西咽了才正正经经答一句好,你想学什么,抬头望向不二表示他的真诚时,他藏在透明镜片后面的双瞳好像也变得更湿润。

那就学这个吧,你喜欢吃的哦?不二指指眼前的鳗鱼茶泡饭。

行。手塚点点头,心想是不是教会了以后我偶尔还能不用自己动手,期待高了起来,下一口扞进嘴里的米饭都多了些。

不二还在好奇:这个难学吗?

手塚说:还好吧,我第一次做的时候也是看菜谱,味道还可以,大概主要还是食材。

不二夹起一块鳗鱼肉在眼前端详:那你也教我怎么挑东西嘛。

这是真的一点家务事也没操心过呀。手塚一边想,一边又立刻把这个有钱人小孩那些他原本觉得十分不妥的生活习惯给简单原谅了,爱让他也变得盲目,心中只剩下明天再去一次菜场的话要带个大点的帆布袋。

不二还在问这问那,比如手塚会不会包饺子,比如你教我这么多那我也教你烤苹果派吧。他们都在好好计划着明天,做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追梦人,可惜后来明天如期到了,毕竟太阳不会被这颗遥远的蓝色星球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震荡,他们却没能去成菜场,即使一切冥冥之中仿佛都早有预兆,身处漩涡中心的时候也没人还可看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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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明天几点起床?入睡之前,不二摆弄着手机,打算设置一个闹钟。他如果没有需要赶时间的事请,往往都是睡到自然醒,这会儿郑重地问手塚,是他十分在乎出街的表现。是不是要早点去才能买到最新鲜的东西呀,刚进货来的,可以挑的多。

手塚把他搂入怀里:没事,我喊你起来就好。

不二心想原来你还有这功能,是不是再努力开发开发还能有其他意外收获。他开始把手从手塚睡衣下摆伸进去,像鼓捣一具新奇机器似的将手塚的“包装”先剥干净,解扣、拉扯,从前没有哪一次亲密接触比如今更熟练且毫无迟疑,手塚被夏夜和不二的喘息包裹得浑身发热,艰难地松了松他们之间的距离:哎,太热了。

不二把手伸出被子,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两下,好不容易摸到空调遥控器的边缘就不耐烦地按了两下。哔哔,机器的声响在安静的黑暗中圆润又刺耳,一种诡异的不和谐感在耳朵里动荡,但以往冷气降到36度以下手塚就会教育不二节约能源,今夜他却没了气恼,不知为何胸口中浮现一股随波逐流的释怀,也许那只是性欲在向外汹涌时排空的异物吧!他突然就忘掉了一切,只记得不二紧贴着自己的胸膛,肉体闷热的相连之处仿佛开始滚出岩浆似的融化,他们变得湿润又热烈,燃烧着脆弱的摇晃的床铺,直至地面上也淌满了夏的灰烬。他们赤裸地拥抱在光怪陆离的夜晚,外头有人尖叫,有信号灯长鸣的敲击音,乌鸦入睡之前用翅膀在屋檐下剐蹭,多么嘈杂也全然探入不进他们的世界,这世界没有了门窗,空气在口腔潮湿的黑暗中即将耗尽,一条瑟缩的逃生通路藏在不二的体内,手塚想竭尽全力地向那条通路的尽头奔跑,抓着不二生白的脆弱的手腕,抓出松脱一点就叫人满眼通红的指印,好像如此就在他身上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再不会在人潮拥挤的青春台前走失。有了标记的约束之后,他们敢放肆地在追赶太阳升起的地平线前狂奔疯叫,呼烈烈的风从脸颊上刮过,他们开始分不清现实梦中,为何流云穿过胸膛都带来尖酸的刺痛,仿佛替代着糟蹋生活的惩罚而抽在身上的湿鞭,拥在一起的臂膀上沁出条条鲜红的血痕。如果注定没有生育的做爱等同不计其数谋杀,手塚想他乐意代替不二接受惩罚,他被架上刑场的时候也紧紧拥着他心爱的人,高潮在体内爆炸掩盖住四面八方袭来的子弹,那一刻他失去知觉,分不清解脱还是快感,只知道最后还有意识的器官跳在胸腔里,它将他们的感知都聚集在方寸的皮肉中央,终有一日烂腐生蠹的肉体开始剧烈地轰鸣颤抖。他终究没能到达逃脱的终点,但性爱的尽头为什么会叫人摇摇欲坠,他分不清哪条胳膊是自己的哪条腿又属于谁,唯有几近破碎的视线中一抹盈盈的蓝色,冲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逃啊——!

地震来临的那一刻,手塚感到一瞬没有尽头的下跌带来的恐惧,它甚至超过生与死,只叫人丧失一切感官,又不知转瞬即逝的性爱的快感在其中又占了几分。他想了很多,他想如果我死了,来收尸的会不会恰巧是个福岛人;他想如果我活着,明天菜场还会营业吗;他想到裕太,想到堂哥,想到彩纸花环和松屋橙蓝的logo,甚至想到刚写了个开头的论文和学校D栋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想到最后,他竟然又回到那个干燥的嘈杂的春天,那时拥挤的青春台也如他对不二忽而心动般摇晃了须臾,他却黯然对不二说:可惜,我现在并没有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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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去意识,仿佛回到胎盘的中央,只有脉搏似的热流吹拂在他的身上。连梦境都被倒塌的房梁砸开一个缺口,他所有感动和期盼都在那一刻流淌出去,沉入身下这片茫茫沙漠的地下。

不二潮湿的蓝眼睛在他目力所及之处闪烁着,像一盏河流上照明的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躺在桥墩下入眠时,它静静守着。

33

为什么不肯给我们一个明天。手塚躺在废墟之中,茫然地想。眼前是坍塌的房顶,顶灯从没这么近地在自己面前过,裂开的缝隙被恰好地封死,进不来一丝的光。当然,也有可能根本还没到天亮时分,他抚摸着趴在自己胸口的不二柔软的头发,感受到他平静的呼吸,想着人死后为什么不能化成水,如此就好直接留在那片他们生长过的土地。余震让墙灰也抖落在脸上,这才有了些活着的实感。

我们会死吗。不二在他身上小声地呢喃,仔细听,还有一点笑意。

手塚说:会的,没有人不会死。

不二仿佛心有不甘,继续问他:我们很快会死吗。

手塚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也许已经有什么替我们死过了……他又想到了那个在不二的车上提及因为地震而无家可归的福岛人的自己,现在他好像也成为了那样的人,却没有十分悲伤,大概因为的确有什么已经代替他们把悲伤都带走了。那应该是从东京车站回来之前的他们,流落在陌生地方的异乡人和天生被困在此处的地缚鬼。那天穿过还未倾颓的高楼大厦照在他们身上的夕阳就是带走他们的引渡,他们提前死在了那个时候,提前进入下一个轮回,所以现在还能于天地间呼吸,肉体仍然新鲜有力,即使这一世也支撑不了太久,也未必会带着遗憾离去。

明天会来到的。他在心中默念,无论如何,明天是不会不来的。即使看不见升起的太阳,他想,也已经有光正靠在他的身上,鲜活的跳动的蓝色,在相遇的时候就已然给了他藏起一切的归处。窸窣的噪音流回了耳朵,外头有人尖叫,有信号灯长鸣的敲击音,乌鸦入睡之前用翅膀在屋檐下剐蹭。手塚唯一庆幸的是在真正失去一切之前他还是和不二体味过了生活,这个词汇好像从世界之初就开始存在,到如今却仍然神秘莫测,与他而言那或许就是深深相爱的代名词,即使有所偏差吧,总归有所爱在身边,就不会惧怕一切黑暗。

好像听见不二已然睡着的细小呼声,手塚又轻轻抚了抚他仍然温热的脸颊。

夏夜在驱逐所有的冰与冷,他想起不久前会呼唤不二醒来的约定。

睡吧,会醒来的。他想,幸好,我现在有一个家。

34

在天亮真的到来之前,手塚也安然在废墟中入了眠,他又梦到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一回头,发现脚底堆满了在短暂的停留下他浪费掉的没能早些说出口的喜欢。这一晚他回到多年前的老家,震后海啸席卷不到他的庭院,却驱散了浮于高不可攀的苍天中的云朵,天干净得不那么真实,在他幼小的眼睛里反而显得脆弱,害怕突然会裂开一个口子倒下什么东西。那时候的他不懂渴望,不懂有家可归,不懂生死,却在心中怀揣着一种人类生来就种在灵魂深处的预感。

有人等待着与他从上一次遥远的死亡就开始计算的重逢,再开启这段所有想过好好活着的人都藏在心底的记忆感触,指引着他走到最终的归处。

35

后来也没有人死在那块废墟里,但他们唯一的交集点终究是不复存在了。

手塚记得他醒来后身边已经没有不二,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薄被,穿着白衣白裤的人不让他走,塞给他电话叫他联系家人时他想也没想脑袋里跳出不二的名字,可是手指放在现代机器上时却又意识到自己从未记得不二的联络方式。那串号码在他搬入那间房子时被他敲进了通讯录,又抄了一份在纸上贴到了门后面,只是朝夕相处让他还没来得及将它死死记在脑海里,就这样又遗失了。可以下床之后,他走遍了整个医院也没找到不二,不过没关系,他想,或许不二也会联络到他的,在遇到巨大变故的时候这是会花一些时间的,再如何拖沓,也不会拖沓过上一世。

他打听到青春台的废墟已经几乎清点好劫后余生的死物等待领取,还好没有人死去,侥幸地想或许那张纸条还留着,臂上的石膏打了千百层也依旧艰难地跑出医院,在东京死寂的钢铁森林中摸索着,又回到困了不二和他如此之久的青春台。那个站牌竟然还好好立在那里,仿佛故意等着他回来又怕他找不到路,在看到它的时候他心中就又翻涌起了那种被岩浆融化的潮湿的冲动。

不知为何,一股笃定在他的脑袋里爆炸。他知道,不二也一定会回来,回来找一找什么有关自己的存在,在不二被这里困禁磋磨了二十多年之后,如同自己离不开这个虚无的家一般,他也已经离不开有他的一切。

站在偌大的东京中他唯一熟悉的废墟前,手塚抬起头,看到云朵被吹散的脆弱的天穹,堆叠在灰烬上的墙板家具中隐约露出一只黑猫抱枕破露了棉花,那时候他忽然笑了笑,笑承诺确实时常受命运摆布,但其实一切都没有那么严重,他不是活在梦里,早在与不二和解的那晚开始他就学会了怎样去靠近正常的生活。

他站在静止的青春台前,心中早打定主意:还有那样漫长的大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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