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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dering Pomegranates,3

[db:作者] 2025-07-12 21:30 5hhhhh 3120 ℃

從結論上來看,船團的執政團借著“三日戰爭”的因由,以災後復興等理由實質上解散了防衛艦隊,極大地削弱了軍方的實力。兩大勢力之間的權利角逐不是什麼罕見的情況,更何況有著大義的名分。實際上在這樣猛烈的“非自願內戰”消耗的情況下,軍隊自身也無法再繼續維持運營現狀,沒有經濟支援,徹底放棄了重建。而因為容易受到感染,一度甚至提出過要設立防止大量異星及混血人種在同樣場所工作的法規,最終由於人權組織的抗議而廢案,不過實際上沒有了防衛艦隊,也幾乎就不存在這樣的職場了。

於是,由兩位元堂本擔任代理艦長和提督的Alphabet號就成了名存實亡的軍隊最後的棲身之所,也是整個船團的防衛中樞。“代理”這兩個字在那之後的第三年就徹底消失了,直到今年的民營化為止,兩人就停留在按巴拉德的理解裡,不上不下的校級軍官的位置上。

可是,還是很奇怪。

留給Alphabet號的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執政團本可以在當時就立即將它進行解體重組,卻拖到了接近二十年後才完成民營化,期間還單獨為它保留了軍校等輔助性單位,在大眾認知裡並未故意淡化它的特殊性。

在船團的航行途中,當然仍然需要武裝力量,對抗宇宙海盜或是類似NO.97的異星侵略,但在軍事向科技研究已經停滯多年的現在,這僅僅是“訓練有素的武裝集團”就可以做到的事,巴拉德甚至聽過有船團採用了雇傭兵的形式。完全聽命於執政團的群體,才會是更為趁手的工具不是嗎?

“不過如果遇上不是一個層級的……”比如差不多是傳說的次元武器之類……

“那恐怕就大家一起玩完嚕。”

帶著幾分玩味和過於隨意的回答讓巴拉德嚇了一跳,把視線從手邊的終端上移開,看到的是一張僅僅見過一面,卻絕不會忘記的臉。

“堂、堂本艦長。”

“嗯,這次沒搞錯了,看來是好好學習過了。”對方的語氣裡居然有著些許佩服,巴拉德注意到自己那漫無邊際的資料裡正好顯示著一張兩位元頂頭上司的私下照片,穿著便服的兩人正在餐館裡吃飯,而眼前這位堂本似乎正把叉子伸向另外一位的餐盤……巴拉德不好意思地切斷了終端,不知為何關於兩位堂本的各種相關報導裡總是充斥著這種根本上不得檯面的偷拍,連某個一向以嚴肅著稱的媒體都會用八卦的語氣刊登情感過於豐富近乎花癡的活動新聞。

“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那是誤會。”

“什麼?”

“剛才的照片。”堂本艦長撥弄了一下盛裝著金色液體的高腳杯:“光一不吃內臟類的。”

“啊、嗯嗯。”

“這傢伙其實超級挑食啦。”

那為什麼會點啊!巴拉德拼死忍住了讓這段對話變得更沒有意義的發言:“那個,艦長……”到底要不要加閣下來著……

“沒有。”

又是一陣沉默,巴拉德向著椅子裡縮了縮。這個位置雖然也算是雙人座,不過實際上只有一張小圓桌,兩個人的話,就只能保持這麼一個面面相覷的姿勢了。

這個時間點估計正是艦上夜生活的高峰期,連吧台那裡都圍滿了人,擔任酒保的弗勞憑藉著身高優勢突出重圍,似乎時不時地正看向這邊。

巴拉德目光所及沒有可以回避的餘地,就這麼一走了之又太像是做賊心虛。明明自己並不是在做什麼窺視他人隱私的糟糕舉動,卻總是脫不開這種被逮個正著的尷尬。難道這是聽說可以在喜歡的專業領域就職,便沒有特別預先去深入了解職場的新人菜鳥的錯誤選擇嗎?!外來登船務工人員被校企聯合體騙進了黑公司就快要撐不下去了……

“呐。”對方的嗓音裡總是混合著些許鼻音,充斥著好奇,聽上去與他的職階毫不相配:“好喝嗎?”

明白他指的應該是自己的飲料,巴拉德點了點頭:“還不錯。”

“還不錯——啊。”艦長孩子氣地脫長了語尾,仍然微微伸著脖子盯著自己的杯子:“總覺得是很隨便的評價呢。”

由XXX、YYY、ZZZ等多種果汁為原料,基底是琴酒,加入了少許青萊姆汁和蘇打水——艦長難道是想聽這種美食repo嗎……

啪嗒。

非常細微而陌生的聲音,巴拉德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沒有背景音樂的環境裡,大家的交談都可謂輕聲細語,最為清脆的可能只有冰塊碰觸杯壁的響聲。

啪嗒——宛如蝴蝶扇動了翅膀。

青年肯定自己沒有捕捉到任何昆蟲的存在,而且他也不認為那種程度的聲音能被自己聽見。

啪嗒。又是一下。這一次巴拉德終於發現,那是伴隨著對方眨眼的瞬間,纖長而濃密,完美的扇形睫毛開合時,自己腦中產生的幻聽。

略帶自然卷的黑髮,黑色的長睫毛,以及黑白分明的杏眼,因為映射著飲料而泛出些許綠色,一瞬間巴拉德想起了“血統純正”這個詞。

“艦長和閣下,兩位的姓名都是E式的。”

“嗯?嗯嗯,很稀奇嗎?”

追溯到地球系的時代,當然一點都不少有,正相反,E式姓名在開拓者裡佔據了接近一半的比例。只是後來漸漸因為習慣稱呼和管理方面的便捷,有不少人乾脆就改成了姓在後的形式。巴拉德自己就是一例,單從姓氏的發音看來,本來也應該屬於E式。

姑且算是身居高位的這兩人,不但姓氏相同,還都保留了E式風格,即使巴拉德已經被再三提醒兩人並非兄弟,這其中的隱秘氣息,仍然多少讓他浮想聯翩。

“只是返祖現象。”像是看透了青年未說出的話,堂本艦長用手指輕輕捲曲著一側略長的頭髮,笑道。眼角上浮現了細細的皺紋,反映出他的真實年齡時,又好像多帶了幾分天真。

自己和光一都出身于普通家庭,恰巧在同一年被軍校招募,在學期間為了名字的事也沒少被開玩笑。

“而且領頭的就是傑尼校長本人,真是有苦難言的境地。”

“傑尼校長啊……”似乎另外一位堂本也曾抱怨過。

“是啊,那個人確實是個了不起的存在,不過經常也會冒出一些讓人為難的離譜想法。”

巴拉德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即使只相處了短短幾個月時間,他也經歷了不少相當彰顯校長風格的事件。然而,突然之間他察覺出這段對話裡的違和感。

“校長他,以前也擔任軍校的校長嗎?”

“沒有沒有。”終於對巴拉德的飲料失去了興趣,男人一口氣把自己那一份灌下去大半:“他那種脾氣在軍隊裡可是待不下去的。”

雖然我們這些學生也沒資格說……拉扯了一下袖口,那裡已經不存在代表著軍階的裝飾線。

“特別對策科……”

“和部分技術部門一樣,是委託民間設立和培養人員的。特策的話,還要加上‘招募’這一條吧。”艦長的語氣裡混上了幾分懷念。

“現在是已經取消了嗎?”就像自己的室友一般,作為普通畢業生的一員,擁有了選擇不同世界的權利。

“沒有沒有。”

“嗯嗯……?”

“只是變得看不見了。”將最後剩餘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後把杯子推到了巴拉德的眼前,名為堂本剛的男人露出了與剛才截然不同的險惡笑臉:“讓我想想,現在是叫什麼來著,那些可愛的後輩們……”

不好不好不好。

巴拉德的腦中拉起了前所未有的警報,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太過深入了。如果不阻止他的話,就會聽到作為一般社員不該知道的情報。

“艦長、其實……”

“想起來了,應該是藝……”

“剛。”

打斷了堂本話語的是另外一位堂本。紅色的制服長褲卷起了一隻褲筒,上半身則是皺巴巴的灰白色T恤,說他是臨時從格納庫裡被拖出來的,巴拉德也絕對不會懷疑。

“啊——切。”艦長大人發出了氣餒的咋舌聲、其中故意的成分太過明顯,提督閣下為難似地撓了撓鎖骨,皺著眉頭苦笑道:“不要欺負才報到的新人啊,現在可是嚴重的人手不足。”

“所以才要防止他逃跑嘛。”

被對方緊緊盯著的巴拉德雖然從信息量過大的對話中體味到應該會讓自己瑟瑟發抖的含義,可是那種小動物乞食般的眼神卻又讓他老老實實地坐在位置上,不但沒有緊迫感,比起剛才,反而一步都不想挪動了。

“會被上面罵哦。”

“反正挨駡的是光一。”

“喂喂。”

艦長拍了拍自己的右肩——巴拉德注意到從剛起起,某位閣下的手就過於自然地放在那裡——示意對方拿開,讓自己能夠離開椅子。

“怎麼,要回去了嗎?”

“酒喝完了,話也講完了。”半真半假地打了個呵欠,艦長揉了揉眼角:“你呢?”

“嗯……”

“還沒忙完?”

“正好有點事,一起回去吧。”

“趕著打遊戲?”

“…………”

“最近有不止一個後輩向我投訴啦,Captain總是突然上線突然消失,組隊都組不起來。”

“也……不至於。”說話的人有些心虛地把視線投向上方:“你知道新的試作機剛剛送到,還在初始調整的階段……”

“我也是這麼告訴他們的:光一前輩有新玩具啦你們先等等。”

“剛……”

“就由我來代替他吧!”

怪不得自己的公會裡突然出現了不認識的面孔,一開始還以為是誰的小號——等級雖然不高裝備卻很奇妙地顯眼,並且絲毫談不上和諧,應該是其他夥伴們臨時湊出來又附加上他個人審美的緣故。

想必沒少給其他人添麻煩,在遊戲裡也擔任著會長職責的提督閣下歎了口氣:“我回去就上線。”在公會大廳直接被改造裝修之前總要跟其他人串好詞。

“總覺得好像剛才被鄙視了啊,小瞧我的技術可是會受傷的。”艦長扁了扁嘴。

不管在哪個世界自己都沒有跟他對打的意願,當然這句話是不能直接說出口的。活動了一下手指,金髮的堂本說道:“就讓在下從公會日誌裡瞻仰一下閣下英勇作戰的記錄吧。”

“如果你因此而折服,說要把會長的位置讓給本人,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是,是。”忍住笑意點了點頭,提督閣下終於注意到因為兩人之間的隨意對話而顯得目瞪口呆地新人:“巴拉德領航士是吧?”

“啊,是的,閣下。”因為兩位頂頭上司都站著,青年不得不跟著局促地站起了身,不過實際周圍的同僚都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依舊悠然自得地喝酒聊天。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下次有空再聊。”

“啊,是。”

再度點頭示意之後,兩位堂本閣下就如同在照片上見過的那樣,肩並著肩,偶爾互相推搡著離開了食堂。過程中除了吧台的弗勞得到了一個“你給我記住”的手勢——當然在巴拉德看來,酒保也毫不客氣地回敬了——以外,沒有誰被驚擾到。

脫力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巴拉德喝了一大口面前的飲料。剛才那奇妙的交談是怎麼回事……新式的詐欺套路嗎?剛剛已經消化了一些的胃裡似乎重新被填滿了,變得沉甸甸的。

倒也不是難受。巴拉德重新打開了終端,浮現在眼前的又是餐館的那張照片。定睛一看,提督閣下應當正在和某個不在畫面內的人交談,但是眼角的餘光卻又像是注意著艦長的一舉一動——

揉了揉眼睛,青年覺得自己還察覺了提督嘴邊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

伸手關掉了終端,巴拉德覺得今天如果不是查資料太過疲勞,就是酒精攝取過量,或者兩者兼有,竟對著這麼一張普通的新聞照生出許多莫名其妙地妄想來。

把杯子送回吧台,跟弗勞道了晚安,巴拉德決定回到宿舍去,收拾剩下的行李,好好洗個熱水澡,安穩地睡一覺,不再胡思亂想。況且今晚,餒徹要值班,自己可以獨佔整個房間,絕不是壞事。

至於Alphabet號和兩位艦長的種種,就視第一個月的薪水來定吧。

那難道不是一句客套話嗎?

巴拉德機械履帶似地往嘴裡一勺一勺地輸送著奶油蛤蜊濃湯,剛剛的鮮美感動一去不復返,只留下了液體流過口腔和喉嚨的溫熱質感。

罪魁禍首就是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堂本光一前上校,巴拉德職場的實際責任人或者執行總監或者別的什麼聽起來更了不起的存在,比如現在巴拉德也已經習慣的稱呼“提督閣下”。

對方則完全無知無覺,一臉愉快地吃著自己那份牛排。近乎完美地切成了同樣大小的立方體,其優雅的餐具使用法,讓巴拉德聯想到傳說中男人極端性的一絲不苟。

“巴拉德?”

上司疑惑地聲音讓他全力自我麻木的神經恢復了知覺:自己正在用勺子刮著已經見底的湯碗,仿佛表演喜劇似的吞著空氣。

“湯還多著呢。”照例敞開穿著的紅色制服,露出裡面樸素的黑色T恤,絲毫都無法跟“閣下”兩個字聯繫在一起的男人指了指領餐處:“不過建議你先把主菜吃掉。”

巴拉德順勢點了點頭,裝作認真,實則是為了埋頭,仔細小心地切起了盤子裡的小羊排。

今晚是XX16年的最後一天,所謂的除夕夜。在Alphabet號上,似乎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比起盛大的耶誕節來說,新年的慶典反而要小型一些,而且全艦規模的慶祝會是放在明天,也就是新年第一天的晚上。儘管如此,食堂的各位料理人仍然沒有放過這個展現手腕的機會,居然準備了三種接近全餐的特別套餐以供仍然留在艦上的成員選擇享用。

自從巴拉德登艦以來雖然一直處在輪流值班的長假中,新年的意義畢竟不同於其他節日,今晚他漸漸熟悉起來的那些無所事事反而自願跑來工作的同僚們似乎都不見了蹤影,想必都去了更為重要的場合。

就連自己的室友餒徹都已經回到了市區內的家裡,預計新年假期結束的3號之後才會看見他了。臨走時候,他三番四次熱心地邀請巴拉德跟自己一起回去,過一個“正宗的正月”。儘管兩人在這幾天裡已經相當熟悉,巴拉德畢竟只是個來往一周不到的陌生人,實在是沒有這麼厚的臉皮去打擾人家一家珍貴的團聚時光,最終還是婉拒了餒徹的好意。

如果說完全不寂寞,那實在稱不上是真心話。晚上到了食堂一看這冷冷清清的樣子,巴拉德也忍不住歎了口氣。自己遠離家鄉,在船團的第一個新年,看來就要有點兒孤單地度過了。幸虧晚餐的菜品異常豪奢,大概真的很閑的主廚跑出來拉著他從前菜到甜點詳盡的解說了一遍,對方的興致高漲的情緒也感染了巴拉德。

在花費了比平時稍微更長一些的時間之後,青年終於選定了自己最為隆重的一餐。正當他滿懷感激地準備享用的時候,突然有個可以被評為“目前最不想見到第一位”的身影停留在自己的桌前……

“巴拉德領航士?你果然在啊,太好了。”

——不不不,剛才確實還挺好,現在突然覺得不太好……

對方當然不會聽到他那心靈深處的拒絕,而是立刻坐了下來,看起了特別功能表:“他們今年又弄了這麼多花樣啊……肉還是魚呢……”

一邊說著,一邊又看向了巴拉德的面前:“你吃的什麼?”

“……羊排。”省略了主廚剛剛念出的那一大長串名詞,巴拉德選擇了最精簡的答案。

“看起來很花時間……好。”爽快地決定了點單,男人順手打開了終端。從巴拉德這邊無法接觸到具體資訊,只有從他偶爾小聲的隻言片語中猜測出是有關新機體的事。這幾天青年也見識過他對“新玩具”的沉迷,看來這份熱衷還將持續到新年。

聯絡告一段落的時候,提督的餐點也送了上來。偷瞥了一眼男人進餐的速度,巴拉德悄悄松了口氣:或許堂本閣下只是隨便選了張順眼的桌子,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

只可惜才剛喝了幾口湯,轉眼就把牛排整齊地切成夏多布里昂骰子形狀的閣下突然說道:“年底事情還挺多的,工作場所也不適合多說,還好今天遇上了。”

柔軟的小羊排有種入口即溶的錯覺,上面調配的醬汁也是巴拉德中意的口味,讓他幾乎停不下嘴——至少他希望對方能這麼覺得。

堂本光一這個男人,是這樣熱心健談的嗎?

巴拉德心中有著揮之不去的違和感。大多數時間待在艦橋的青年,理論上應該與艦長堂本剛接觸更多,從歸屬上看也正是如此。但是艦長大人的位置一天有大半天是空著的,在不需要進行船團外部巡航的時間裡,年紀最輕、才剛入職、意味著地位最低的巴拉德也會被派去處理一些文書工作,也就是在找不到艦長的情況下,去找提督閣下進行審核確認的跑腿事務。結果仔細算起來,在格納庫的時間幾乎要佔據他這幾天值班時間的一半。

一邊暗暗祈禱著假期結束之後這種情況會有所改善,一邊在無所事事地等待中沒有錯過每一個觀察的機會,從這一點上來說,巴拉德確實稱得上“優秀”這個評價。

而他得到的結論,則跟之前的印象不太一樣。堂本光一並非像他的外表所呈現的那樣,只沉迷關注技術層面,專心研究的那類人。擁有超過他人高度的開闊視角,對於整體方向的把控,同時對細節的精益求精,從他調試新機種的準確決斷上已經可見一斑。這也意味著他對於其他人的要求,也很高。格納庫裡的維護現場雖然從不缺少笑聲,但那種高度集中力的緊張感也一直彌漫在周圍。就算初見面時略微有些脫線,提督本人那偶爾陷入沉思、變得異常堅毅的側臉,現在已經相當深刻地留在了巴拉德的記憶裡。

巴拉德當然沒有什麼不快。也許之後他也還是不能瞭解“軍隊”的真面目,理智嚴謹的上司反而比和顏悅色更讓他沒有負擔。Alphabet號全艦似乎都團結在他的周圍,那麼只要堂本光一還存在一天,這個職場想必暫時還可以稱得上安泰。

“適應得如何了?”

可能是覺得礙事,脫掉了外套搭在旁邊的椅背上,大口地喝下了杯中加著大量冰塊的紅褐液體,男人發出了輕微的感歎:“好吃。”比紅酒要暗沉幾分的顏色,其中不斷地泛起細小的氣泡,是提督最為中意的碳酸飲料——看來晚餐結束後他還打算回到現場。

就在巴拉德遲疑的瞬間,對方反而乾脆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抱歉抱歉,因為幾乎都沒在艦橋和格納庫以外碰過面,結果一不小心就只能用工作當開場白了。”

倒也不是特意想討論這些,況且自己已經從斯旺那裡收到了對巴拉德的整體評價,說是“能夠令人放心的傢伙”。

斯旺是巴拉德的直屬上司,作為艦長的副官,負責艦橋的完整運作,是位手腕相當高明,又有點而嚴肅的大姐。僅僅這樣幾天內,能得到她的稱讚,對青年來說也是頗為值得再來一杯啤酒的了。

只是,從剛才起就在盯著沙拉裡的青豆,已經把數量數了三遍的巴拉德,腦中卻是另外的景象。

——並不是沒有見過。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Alphabet號都是一個特殊的職場。不光是因為這是巴拉德的第一份工作,也不是因為他是這個船團的外來者,而是因為Alphabet號本身就是“異質”的存在。

作為防衛艦隊最後一艘投入使用,也是唯一一艘還在服役的戰艦,Alphabet號卻擁有著一個完整而獨立的運作系統,甚至可以在短暫的時間內脫離船團本身活動。不論當初在製造的時候到底有過怎樣的目的,這事實上造就了這艘已經成為民間企業的艦艇的“封閉區域感”。生活區與工作區無法強制性分割,即使不離開戰艦本身,也足以滿足絕大多數的生存乃至生活需求。艦上的成員們不僅僅是同事,也是共同生活的鄰居乃至朋友,在巴拉德看來,所謂“軍隊”簡直就像是學校的延長線。換句話說,也就是一個甚至不算小型的社會縮影了。

儘管艦長一直在實行趕人的通勤政策,但只要宿舍及附屬的生活區一日不從戰艦本體上遷移出去,就不可能彰顯出成效來。以Alphabet號的結構和承擔的責任來說,這個前提條件又是幾乎不可能滿足的,最終就呈現了現在這樣的膠著狀態,少數已婚人員及主要工作為外部相關企業派遣的成員會選擇住在船團提供的公寓裡,絕大多數人都保持著最初的習慣。由於現在的編成狀況是“最低限度”的配置,按照正規艦隊規劃的宿舍裡,有著即使拖家帶口也綽綽有餘的空間。就算是巴拉德這樣的單身,也是兩人一組佔據了原來的四人房,如果要再單獨申請一間,手續也並不麻煩。

更重要的是,制定這個政策的負責人本身絲毫沒有遵守這個規則的意思。無論是艦長還是提督,近二十年來一直住在Alphabet號上,據說連房間都沒有更換過。“應該是準尉時代被分配到的單人房。”讓巴拉德去送資料的時候,前輩這麼解釋道。當然一開始是因為局勢混亂,但塵埃落定之後,方方面面的人出於安保或者“大人的原因”希望兩人能夠移居到高級軍官的居住區,卻被斬釘截鐵的拒絕了。搬家很麻煩、沒有必要、離格納庫近——盡是些連藉口都懶得想的直白理由。作為Alphabet號上的最高權力者,也確實沒有人能強制他們搬家,最終也就這麼決定了下來。而那些本來面向高級軍官的套間,則被分配給有家人需要照顧的成員,漸漸演變成了非戰鬥人員聚集區。不是“來上班”而是“去上班”,早上出勤時偶爾還會與充分享受著假期的孩子們擦肩而過,巴拉德還沒有習慣這有點不可思議的景象。

“K區、13、14、15……”青年一邊看著門上的號碼,一邊默記著。房門旁邊的名牌上幾乎都沒有任何顯示,說明以單人間為主的這一層入住率很低。客觀的來說,已婚者無法住在這裡,而單身的也大多還會選擇跟關係不錯的同事住在一起,平時可以聊天照應,單人間確實有些雞肋。“而且四人間的空間面積反而比較大,偶爾也有那種會去單獨申請多人間使用的傢伙。”好像空餘的地方都堆上非常私人興趣的藏品,非常壯觀呢——聽說巴拉德要去單人區,餒徹眨了眨單眼提醒道:“因為空房太多,現在這種假期要稍稍體貼注意一下哦。”

原來如此。

進入這一層不久,巴拉德就理解了餒徹的意思。長時間閒置的房間,幾乎沒有人出入的樓層,自然而然就成了隱秘幽會的好地方。青年遇到的第二對情侶就屬於在食堂曾經碰見過的點頭之交,彼此眼神交錯還是有幾分尷尬。

現在不但是假期,而且還是非勤務時間,對方絕沒有什麼錯誤。只是錯也不在自己啊!巴拉德看了看手裡捧著的箱子,裡面裝著幾個馬鈴薯和胡蘿蔔,還有一個番茄,沒合上的箱蓋上方露出了幾根蔥——實在是一目了然但又摸不著頭腦的搭配。搞不好比起對方,自己才是可疑到被懷疑目的的那一方。

不,也不能這麼想。畢竟明知道這層裡住著自己的頂頭上司們,還會跑來約會的傢伙也是神經足夠粗壯了。雖然說起來提督幾乎整天都待在格納庫,至於那位“艦長”,也就是害自己不得不東奔西走的物件,說不定根本就不在宿舍裡。

“18、19、20。”眼前出現的弧形拐角提醒巴拉德就快要進入一個新的分區,他警覺地放慢了腳步,仔細地聆聽著附近的動靜。青年絕沒有偷聽的癖好,只是根據之前的經驗,從空房間裡出來的戀人們,面對突然從看不見來處的拐彎出現的自己,很難表現出鎮定的樣子。不過這裡已經很接近艦長的住所,再怎麼說也不會有那麼大膽的傢伙吧。

“21、22……”希望堂本艦長確實待在房間裡,自己已經帶著這堆蔬菜去了三個地方,巴拉德不想再面對同僚們深刻的理解與同情、以及同樣難以掩飾的笑意了。

啪唰。伴隨著自動門打開的聲音,青年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幾步,又回到了剛才的拐角處。沒正面撞到還算自己反應快,只是對方如果不打算繞個遠路從另外一側出去,始終還是會在這條走廊上打上照面。是祈禱他們選擇另外一條路,還是乾脆先發制人咳嗽幾下提個醒,巴拉德皺起了眉毛:對方似乎還沒有移動的打算,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

“光醬,漏了一張。”

青年屏住了呼吸,過於安靜的空間裡,開口的人有些中性的嗓音聽起來有點耳熟——就好像不久之前自己剛在類似的環境裡聽到過。

“啊,多謝。”回答他的另外一個聲音,則屬於巴拉德幾乎每天都要打交道的物件。

“這裡有點不妙哦。”

“哎?”

“如果跟舊版本的對比一下,資料上的差異不太明顯,但是也不在正常範圍。”

“確實……”

兩人又針對某個演算法交流了一陣,巴拉德從一知半解的內容中推測出是有關於新機型上搭載的干涉功能。

“明明是源于目前新成果的原型機,卻偏偏要使用紙質的檔案傳輸,某位專家的偏執愛好真是嚴重。”

“正因為就像是把‘機密’兩個字寫在臉上,才會使用容易銷毀又不容易複製的形式吧。上面的那幾位一向都這麼神經過敏。”

“我倒想見見所謂產業間諜的臉。”

巴拉德手裡的箱子差點滾落下去——自己現在的處境似乎比想像中的更加不妙。

“是是,提督閣下,那就晚安啦。”

“tsuyoshi……”念出那個名字的語氣裡居然摻雜著幾絲撒嬌的意思,青年嚇得把自己整個人貼在了牆上。

“不幹哦。”

“偶爾去一次現場嘛,那傢伙的思路一向跟你比較接近,你來參與調試的話,估計系統也能更快穩定下來。”

“雖然不能否認這種可能,但是太麻煩了。”

“新……”

“嗯?”

“新的塗裝由你來定。”

“嗯……”

“聽說‘娘娘’那邊似乎有了甜點新作。”

“你這麼一提確實也很久沒跟大家碰面了。“

“成交?”

“成交。”

這番出人意料的討價還價終於告一段落,巴拉德不知不覺也跟著松了口氣。就算不知道堂本提督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反正都是工作,感覺上現在堂堂正正地走出去,再略帶輕鬆地打個招呼,是個不壞的主意——

1、2、3。轉過這個拐彎,24號房間的門口就完全落入了視線之內,巴拉德只是不知道這是距離他此生最大的後悔的最短路程。

站在自動門玄關,穿著慣例的白T恤與工作服的背影,無疑正是提督閣下,而從青年的角度只能看到,按搭在對方肩頸的一雙包裹在黑色襯衫裡的手臂,則應該屬於自己的送貨物件。兩人之間些許的體格差異和這個十分“不自然的姿勢”,讓他幾乎完全捕捉不到艦長本人。

不得不承認,人類的聯想是有限而貧乏的。

儘管可能在構圖上有著一百零八種解釋,但就在剛剛踏進這層樓的時候,巴拉德已經目睹了與之非常相似的一個場景,以至於他實在無法分析出別的可能。

“……剛剛哪個笑話講得不錯?”

“產業間諜——”

“真的嗎我要去跟……”

“才怪。這是交易的簽章啦。”雙手輕輕打理了一下提督的短髮,男人說道:“還是應該好好收拾一下,感覺會感冒。”

“沒關係,納茲他們正在進行溫控的測試,進駕駛艙一會兒就幹了。”

“那就好走不送了,我要好好考慮塗裝的設計。”

“……不、不用那麼認真也可以。”

“絕、不。”

這麼說著,黑髮的艦長面帶微笑迅速關上了門,而轉身離開的提督閣下則有些神色恍惚地搖搖晃晃向這邊走了過來。

“這下麻煩了,不知道該怎麼向他們交代啊……”

自言自語地煩惱著,男人從巴拉德的身後經過——千鈞一髮之際,他打開了附近的宿舍門,總算是勉強地閃避了開來。這也要多謝之前那些情侶們提供的靈感,這些空置的房間實際上並沒有上鎖,以一般員工的許可權就可以自由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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