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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72,3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4590 ℃

  她一手拿着丝巾,羞答答地抹去下体的污迹,脸上既有开苞般的痛楚和娇羞,眉宇间又有一抹高潮后的满足感。

  李师师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乌亮的妙目。她衣袖卷起,裸着雪白手臂,双手用烈酒洗过,散发着浓郁的酒精气息。

  她低头除去俞子元伤口的污物,然后用羊肠做成的丝线缝合他胸部的伤口。看着她专注的神情,程宗扬不禁有一丝惭愧。他本来准备花重金请临安的名医,但这样严重的外伤多耽搁一分就多一分危险。李师师是随军医官,在光明观堂也专修外伤,当仁不让地成了主治医师。

  俞子元身上的伤口众多,李师师从昨天一直忙到此时才见收尾,彼时自己正和她的姨娘颠倒鸾凤,搞了不知多少荒唐的举动。程宗扬悄悄退出来,问道:「有几分把握?」秦桧道:「处理完伤口,性命应该无忧,只是那条腿恐怕保不住。」俞子元的伤势虽然骇人,好在并不复杂。李师师的医术并非十分高明,但为人细致认真,处理得虽然缓慢,总算没有出什么岔子。

  至于俞子元,他被那女孩斩去一条小腿,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断肢再植已过李师师的医术能力。

  不过星月湖大营的老兵尽有缺臂断腿的,俞子元虽然失去一条腿,总比失去性命要好。

  「冯大法呢?」

  秦桧又是好笑、又是同情地摇摇头:「他没事,只是吓到。」

  冯源昨天接连使用火法,又被惧高症折腾一天,好不容易从树上下来,整整吐了一路。回来连床都不敢上,直接打地铺趴在地上才觉得踏实,这会儿还昏睡未醒。程宗扬没有打扰他,只隔着窗户看了看,对秦桧道:「昨天已经失踪一整天,今天不能再不露面。走,去钱庄看看。」

  身为宋国实质上的央行,程氏钱庄只有「寒酸」两个字可形容。唯一靠得住的恐怕就是金兀术和豹子头轮流看守的金库。不过一切仅是初具雏形,程宗扬没有什么好计较。

  刚才坐下来翻了两页账本,秦桧引着廖群玉进来。「赐宴?」程宗扬奇道:「不年不节的,赐什么宴?」廖群玉道:「汉国使节抵达临安,陛下按例赐宴,召群臣作陪。」程宗扬道:「汉国的使节?他到临安来干嘛?」

  听到家主口气中有些心虚,秦桧不动声色地替家主掩饰,插口道:「汉使应是前日抵达临安,为何今日赐宴?」

  廖群玉道:「正宴前日已经设过,今日是游宴,设在御花园,并不拘礼。」程宗扬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一个七品官也有资格作陪?」廖群玉莞尔道:「程员外莫非嫌官位太低?」

  贾师宪不理细务,钱庄的设立全靠廖群玉在中间奔走,这段时间彼此交情日深,谈笑间熟不拘礼。

  程宗扬当即指着他道:「老廖,你就是故意的!」廖群玉笑道:「不瞒你说,是陛下亲自点名让你作陪。」程宗扬一怔,宋主亲自点了自己这个七品小官的名?廖群玉慢慢道:「可见陛下对你的信重。」程宗扬与秦桧交换一个眼色,笑道:「放心,程某只是个生意人。」廖群玉叹道:「你想岔了,贾太师岂是嫉贤妒能之人?程员外这样的贤才若受陛下信重,能为我宋国效力,贾太师高兴还来不及呢。」

  程宗扬才不信贾师宪有他说得这么风格敞亮,老贾「奸相」那个名号难道是白来的?

  但贾师宪是不是嫉贤妒能,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这个官位就算飞着往上升,也离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差了十万八千里。贾师宪嫉妒自己不是疯了吗?

  程宗扬笑道:「我不懂宫里的规矩,老廖,到时候还得你多照应。」廖群玉苦笑道:「廖某一无官身,二无陛下特诏,连宫门都进不去。」廖群玉都进不去,秦桧更别想。程宗扬摸着下巴道:「御花园外不会埋伏着五百刀斧手吧?」

  宴会在御花园的听风堂举行,程宗扬早早就赶到地点,免得一帮朝中大佬等他一个小官。

  宋国文风极盛,这座御花园也极为雅致。园中穿渠引水,园后用数十块巨大的太湖石构成一座玲珑剔透的假山。

  渠水两侧栽着各色花卉,如今正值仲春,群芳吐艳,两岸花树如织;坐在堂中,清风徐来,暗香浮动,天心一轮圆月映在水中,令人尽忘俗尘土。

  申时刚过,群臣陆续赶到。不一会儿便看到堂中满目朱紫,高官云集;群臣以太师贾师宪为首,然后是宰相王禹玉、太尉高俅、节度使梁师成……数十位高官济济一堂,程宗扬看得眼花镣乱,心里嘀咕:恐怕周围伺候的太监品秩都比自己高点儿。

  程宗扬官卑职小,位置理所当然在最末一席。他对宋国官场的了解基本上是门外汉,这种场合又没办法带秦会之这个伴当。

  往好处想,反正天子的使节不会找自己这个小官搭话,就算是不花钱看个热闹吧。

  宋国官服自有制度,四品以上官员着紫服,配金鱼袋;六品以上着绯服,佩银鱼袋;七品着绿服,没有鱼袋可佩。

  眼看满堂高官有佩玉带的,有佩金带的,有佩金涂银带的,自己一个七品的绿服官戴着条水牛角做的犀角带,程宗扬自嘲道:这算是万红丛中一点绿了。

  御花园面积甚大,此时堂中、廊下都点了银灯,无数宫女、太监往来不绝,传菜布盏,群臣互相寒暄,倒没他的事。

  程宗扬游目四顾却看到一个熟人——上次见过面的蔡元长穿着紫袍,腰带已经由金带换成玉带;听说他由于纸币发行的功劳,刚晋升为户部侍郎,今晚也奉诏赴宴。

  察觉程宗扬的目光投来,蔡元长远远点了点头,含笑示意。程宗扬暗道:宋朝名臣不少,怎么自己尽遇到奸臣?难道自己的主角光环属性是反的,专门吸引奸臣?

  程宗扬再看几眼也没有看到什么稀罕的,不禁有些意兴阑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茶水里放了参片、枸杞之类的补品。

  他悄悄看了旁边的席位一眼,比自己官阶高了几级的一位工部侍郎不过是普通茶水。

  后面一个声音细声慢气地说道:「程员外,请慢用。」说着殷勤地帮他添上茶。程宗扬一笑,低声道:「童公公,怎么让你来添茶?」

  童贯小脸微微发红,尴尬地说道:「小的办事不力,被封公公赶回来了。」

  「我那侄儿呢?」

  童贯有些嫉妒地悄声道:「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拜了封公公做干爹,只怕要不了几日便是皇城司的指挥。」

  自己这便宜侄儿真有点本事,一转眼竟然又抱住封公公的粗腿。不过童贯能回宫继续当差,这条小命至少是保住了。

  由于不是正规的朝宴,宋主并没有出席宴会。汉使到场时,隐约听到贾师宪说了句什么,然后群臣轰然举杯,向那位汉国使节敬酒。

  那汉使倒是豪爽,起身举觥饮尽,又斟了杯酒捧在手中道:「鄙人年前在唐国长安,正闻长安城中传唱此曲:」君不见哥舒横行夜带刀,西屠紫堡取紫袍『,谁知今日来贵国,却见衮衮诸公早已尽是朱紫,哈哈哈哈!「

  童贯为人乖觉,见程宗扬听得纳闷,悄悄道:「这位汉使是来与陛下商量一同出兵江州的。」

  程宗扬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尽量不动声色地说道:「出兵江州?」

  「没错,一万步军和一万水军。」

  童贯道:「小的伺候时在外面听见……」

  程宗扬心头突突直跳,咬牙笑道:「可惜他晚来一步,江州已经撤军了,难道还能再调回去不成?」

  「小的在外面听着,陛下似乎是动心了。后来陛下召贾太师密谈,贾太师一听之下当即拒绝,说这是汉国的驱虎吞狼之计,想让我大宋将士在江州不停流血。陛下被贾太师说服,所以今晚的宴会才没有出席,只让贾太师与汉国使节周旋……」

  听着童贯说着宫中机密,程宗扬的心神却莫名一阵恍惚,想起剑玉姬当日吟咏的两段曲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首〈桃夭〉已经让自己后院失火,头大无比;另一曲「鱼戏莲叶东」,这会儿想来分明是暗示黑魔海会四处搅动风云,让自己焦头烂额。

  这次汉国主动借兵给宋国打仗,会不会也在她算计之呢?如果是这样,剑玉姬的手伸得太长了吧!

                第八章

  汉使那番话只要长了耳朵都能听出话里话外的讽刺意味,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起身道:「尊使此言甚是!吾辈满朝朱紫之贵,尽是读书之人,较之上国非军功无以封侯,岂不愧哉?然无道而征,是扰劳天下,非所以忧民也。吾主以民生为重,还请尊使明鉴。」

  他这番话听着是示弱,话里却带着骨头——「扰劳天下,非所以忧民也」,说这话的不是外人,正是声名赫赫的汉武帝。

  汉武帝在〈轮台罪己诏〉用此话表明对自己穷兵黩武的后悔,这时用出来,等于是拿天子的手打了汉使一记耳光。

  程宗扬没听出里面的典故,只见那官员当着群臣的面侃侃而谈,颇有锋芒,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哪位?」

  童贯道:「枢密院承旨韩节夫,字侘胄——员外!你怎么了?」

  「咳咳!咳咳……」

  程宗扬受凉似的剧烈地咳嗽,半晌捣着嘴道:「没事没事……」

  那汉使脸上微微一红,反应却是奇快,应声道:「陛下爱民之心,本使一入宋境便目视耳闻,若非诸位股肱,也无以成陛下之盛德。」

  这话既捧了宋主,又捧了群臣,字面挑不出半点错处,然而与前面那番话放在一处却是讥诮之意毕现,暗指群臣无能,放着孤零零一座江州都打不下来,有负宋主盛德。

  另一名年轻的官员站起身,说道:「尊使所言,吾等愧不敢当。吾主之德如日月之行,万民皆见,我们当臣子的却远远不及。」

  那汉使以为他没听出自己话中的讥诮,眼中带着几分戏谑笑道:「大宋群贤毕集,诸君功劳有目共睹,阁下不必客气。」

  那官员对他的讽刺恍若不觉,彬彬有礼地说道:「请尊使回奏天子,太后千秋节将近,敝国特意准备礼物为太后贺寿。」

  汉使笑道:「好说好说。」

  那官员恭敬地说道:「一点薄礼,不足为太后笑。其中一副水晶帘出自南海却是难得之物,当配太后之懿范。」

  汉使的笑容僵在脸上,接着打个哈哈,扭头道:「今夜风清月朗,太师可愿与在下同游此园?」

  贾师宪充满自负地微微一笑,起身道:「请。」

  程宗扬低声笑道:「这官员够狠。送副水晶帘,请汉国的皇太后继续垂帘听政?」

  这事程宗扬听过。前任宋主与汉天子先后驾崩,两国都是幼主继位,区别在于宋国太后早早就结束垂帘听政,将权力移交给年轻的宋主;汉国太后却掌权至今,把大汉天子放在殿上当摆设。

  程宗扬现在对宋国官员又有了另一番认识。这些人打仗不行,骂仗却是行家中的行家,言词毫不让人。

  这位汉使若不是见机得快,夹着尾巴使了遁术,恐怕还有愣头青官员跳出来接着打脸。

  程宗扬道:「看服色像是个侍郎,哪个部的?」

  童贯为人极是机灵,他担任的小黄门又是常引见官员的,当即道:「是刑部的史同叔史侍郎,字弥远——员外!你怎么了?」

  「咳咳咳咳……」程宗扬一阵暴咳,喘气道:「没事没事,我说小贯子,咱们宋国能混到今天实在很不容易。我对咱们陛下充满难以言说的深切敬意——真是太不容易了……」

  群臣各自在园中散步,说是陪汉国使节,却是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不必仔细观察便能看出各方势力的泾渭分明。

  高俅周围全是军方将领,这个身居高位、臭名昭著的奸臣居然连宋史的传记都没混上,从他交往的圈子多少就能看出端倪。

  那位与禁军猛将同名的王宰相身边全是文官,诗文唱和热闹无比。跟在贾师宪屁股后面的官员最多,文武都有。

  最冷清的则是梁师成,诏旨虽然未下,但一众官员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有意无意地与他保持距离。梁师成倒也明白,一手执觞,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

  程宗扬想起他的弟媳黄氏,那骚妇虽然淫浪,好歹是梁师成的直系亲眷,怎会落到要讨好自己这个小商人的地步?

  周围的官员都在巴结上峰,没人理会程宗扬这个小官,他索性与童贯攀谈起来:「梁师都,你听说过吗?」

  「听过。」童贯道:「梁节度的弟弟啊,不过关系倒平常。」

  「亲兄弟有什么生分的?」

  童贯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员外有所不知,梁公公不该姓梁,他其实是苏学士的私生子……」

  程宗扬一口酒喷出来:「还有这事?等等!他是太监?」童贯大概还是头一次见到对官场一无所知的官员,他张大嘴巴,半晌才道:「梁公公是先主最宠信的大貂珰,陛下一继位就封他为节度使。」

  程宗扬蒙了,大家也许以为他知道,从没人给他提过这事。话说回来,宋国的官场能乱成这样也算是一绝。

  「梁公公是苏学士的私生子?」程宗扬试探道:「大苏?」

  「还能有谁?」童贯神秘兮兮地说道:「员外可能不知道,元妙仙师还是苏学士的书僮呢。」

  「神霄宗的林真人?」程宗扬露出古怪的表情。梁师成、林灵素、高俅都分别和那位苏学士拉上关系,不知道是宋国太小?还是这世界太奇妙?

  童贯猛点头。「不过这事是梁节度自己认的,苏家一直不肯承认,所以梁节度到现在都不能认祖归宗。」

  难怪梁师成一倒,梁师都一家就急了。按照宋国优厚臣子的惯例,梁师成即使倒台也没有性命之忧;但梁师成自认是苏家人,大权在握的时候还好说,一旦失势,对梁师都这个便宜弟弟未必有什么照顾。

  至于苏家,突然蹦出一个太监说是自己的兄弟,这种让祖宗蒙羞的事,就算太监的官位再高也不好承认。

  程宗扬拿着茶杯,心里暗暗嘀咕:这位苏学士不会也是穿越的吧?而且和自己一样,都戴着闪亮的奸臣吸附光环……蔡元长踱着步过来,笑道:「程员外。」

  这还是自己入宫以来头一个和自己寒暄的官员。程宗扬不敢怠慢,起身笑道:「恭喜恭喜!在下刚知道蔡侍郎升了户部侍郎,主管钞法,如此喜事,少不了要讨一场酒喝。」

  「员外客气了。」蔡元长叹口气,「说到宝钞局,蔡某正头痛呢。」

  面对这个不逊于秦桧的大奸臣,程宗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道:「是敝号印制的纸币不合心意?」

  蔡元长摇了摇手,「贵号印制的纸币极是精细,蔡某头痛的乃是第三批纸币。」第三批纸币都是小额票面,大的不过十贯,小的只有十文,以一贯到一百文之间的居多。

  前两批纸币,宋国官方以半强迫的手段发行下去,由于面额较大,对商号来说还有便于携带的好处。

  这一批小面额的纸币使用起来不及金铢方便,商号既不肯收,寻常百姓更不会拿着银铢铜钱来换纸币。

  蔡元长刚因为发行纸币有功而晋升,这一批发行的发行效果若是不理想,即使不会去职,面子上也不好看。

  这事程宗扬也很无奈,想让百姓接受纸币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换成是自己也不可能哪家钱庄推出纸币,自己就兴冲冲把手头的贵金属都换成纸。

  「纸币刚刚推出,百姓心有疑惑也是常情。」程宗扬道:「只有慢慢推行下去,待百姓见着纸币的好处,自然就愿意接受了。」

  蔡元长点了点头。「程员外说得不错,如今朝廷方从江州撤军,幸好发行两批纸币,仓中储粮正足,少了许多后顾之忧。只是朝中用度颇紧……蔡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说?」

  程宗扬心知不妙,又无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打个哈哈:「蔡侍郎,你折杀小人了,尽说无妨。」

  「好!」蔡元长轻轻一抚掌,道:「以某之见,能否由户部先从贵号兑换些钱铢使用?除本票外,另加一倍作为质押?」

  这种做法完全不合理,程氏钱庄本身做的就是担保承兑,为宋国发行纸币提供现金支持。

  户部拿到纸币怎么用是他们自己的事,如今转回手来,把纸币质押给钱庄兑换成现金,等于平白向程氏钱庄借贷还没有任何利息。

  蔡元长道:「第三批一百万金铢纸币全数质押,兑换五十万金铢,以一年为期,如何?」

  「五十万!」程宗扬想晕过去了,若拿五十万金铢的现金出来,自己直接破产了。

  蔡元长沉吟半晌。「若是为难,四十万亦可。」

  程宗扬苦笑道:「太多了些,实不相瞒,为了应付已发行的二百万纸币,敝号的周转早已捉襟见肘。」

  蔡元长徐徐道:「三十万金铢。」

  程宗扬脑中转了几个念头,这三十万金铢自己拿得出来。从蔡元长的角度来看,一百万金铢的小额纸币难以推行,换成三十万金铢的现金总比放在户部的库房闲置要好。

  从自己的角度来讲,以三十万金铢的代价收回一百万金铢纸币,并非不能考虑。只是自己的钱庄不是户部的大堂,户部都为难的事,自己不靠官府的力量难道能办成?如果到时收回的纸币用不出去,等于白送三十万金铢给宋国。程宗扬迟迟没有回答,蔡元长也不着急,只耐心地在旁等候。

  良久,程宗扬缓缓道:「蔡侍郎既然开口,这三十万自该奉上。」这句话他咬得极重,告诉蔡奸臣自己做足人情,然后道:「只是敝号周转不易,能否分十个月,每月付三万金铢?」

  「如此甚好!」蔡元长满脸诚挚地说道:「蔡某也知道此举为难员外,只是朝廷用度艰难,不得不如此耳。况且最多一年,待朝廷周转过来,这笔款项自当奉还。」

  这家伙真精明,把现款弄到手,漂漂亮亮地把差事办了,又留了后路,讲明一年之后双方两清。

  差事办得漂亮是他的功劳,到时还不了钱肯定是朝廷的责任,说不定他一年之后高升,还钱这种事扔给继任者头痛了。

  程宗扬道:「宝钞局的差事还请蔡侍郎好好照应。」

  「好说好说,」蔡元长笑道:「明天我便派人交割纸币。程员外,尝尝这宫中的御酒!」

  两人喝了几杯酒,又说了会儿闲话,蔡元长正要移步,忽然远处一阵喧哗。两人扭头望去,只见宫外的天际升起一片红光,接著有人叫道:「走水了!走水了!」程宗扬心里打个突。临安人口繁密,城中建筑大多是木结构,一旦遭遇火灾,损失恐怕十分惊人。

  那火烧得极快,不过片刻,半个天际都被大火映得通红。群臣虽然在御花园待着,但坐立不安,只有贾似道不动声色,陪着汉使谈笑如常。

  一名武官飞奔而入,顾不得免冠便单膝跪地,说道:「禀太师!城中失火,火头从李博士桥起,三面分风,已蔓延近十里……」

  「城中失火自有都巡检处置。」贾师宪打断他,「各厢巡检、各铺差兵正为预防火事而设,何必来禀报本相?待火到太庙再报!」

  「是!是!」那武官喏喏而退。

  那火自北而起,火借风势分外凶猛,虽然离大内相隔尚远,也能感觉到火焰的热度。

  园中的宫女、太监包括群臣本来有些惶恐,这会儿见贾太师镇定自若,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那位汉使目光闪闪,似乎藉机打量宋国众臣的反应。

  宰相王禹玉无心摆弄他的锦词丽句,虽然强自镇定,但面色微微发白。高俅望着宫外的火势,眉头紧锁。蔡元长一手挽着玉带,手指在上面轻轻敲着。

  刚才发话的枢密院承旨韩节夫和刑部侍郎史同叔,一个踱着步子,一个抱臂而立,都在看着远处的大火。

  忽然汉使眼神一动,看到远处一个官员。那官员远远待在角落里,别人是朱紫官袍,只有他一个穿着低等的绿袍,神情间虽然颇为拘慎,但时不时流露出的自信,迥异其他官员在上峰面前的束手束脚。

  汉使指着那人道:「座中那位惨绿少年却是何人?」

  贾师宪道:「是我宋国客卿,屯田司员外郎,新任的宝钞局主事。」

  「哦,本使听闻贵国推行纸币,莫非就是这位所为?」

  贾师宪一手推行纸币,不但稳住朝局,也稳住摇摇欲堕的位子;汉使提到此事,正是他的得意手笔,笑道:「尊使所言不差,正是此子。」

  两人谈笑间,高俅不经意地踱着步子过来。程宗扬抹了抹嘴,起身摆出下官面。

  见上司的规矩,俯身长揖为礼,「下官见过太尉。」

  高俅立定脚步,一脸不屑地看着他:「程员外,听说我那犬子拜你为师——学的是斗鸡走马,还是博戏之术?」后面跟随的将领凑趣地笑起来。

  程宗扬连忙道:「不敢,下官只是与衙内谈谈经济之道。」

  高俅冷哼一声。「我那孩儿本是极好的,若有人敢欺侮他,老夫势必不会善罢干休!程员外,好自为知!」

  你们能不能别叫我『程员外』?我还有个宝钞局主事的衔,叫『程主事』不行吗?

  程宗扬肚里腹诽着,脸上却毕恭毕敬,低头连声应是,一面伸手在袖子摸索着,似乎要拿什么物品孝敬高太尉。

  能巴结上高太尉的禁军将领都是机灵人,一见程宗扬的举动都识趣地移开目光,一边若无其事地谈话,一边散开,给上峰留出受贿的空间。

  程宗扬绕到柱后,从袖中空着手伸出来,笑道:「今天什么都没带,改日再孝敬太尉吧。」

  高俅莞尔道:「偏你这副作态,又给老夫添些污名。」

  「要论污名,高太尉比得了贾太师吗?他不还好端端的。」程宗扬朝外面看了一眼,「平常看不出来,到了要紧关头,老贾这气度比王宰相强些。」

  「废话。」高俅道:「王禹玉的宅院就在桥北,贾师宪的半闲堂远在葛岭,让他们两个交换你再看。」

  程宗扬恍然道:「原来如此。」

  高俅提声道:「若敢惹得我那孩儿不快,仔细你的皮!」然后压低声音,「何事?」

  时间不多,程宗扬不闲扯,直接道:「太尉府有黑魔海的奸细。」高俅神情自若地说道:「陆谦?」程宗扬呼口气,「太尉早就知道了?」

  「他私下抄录太尉府藏的卷宗,老夫若还不知晓,岂不成了酒囊饭袋?」高俅眼中掠过一丝杀机。

  「要除掉那厮不费老夫吹灰之力,只是打草惊蛇,引起黑魔海的疑心,未免得不偿失。」

  「不用太尉费心,他已经死在野猪林了。」高俅眉峰微挑,随即点了点头。

  程宗扬道:「黑魔海与岳帅是死仇,如今死灰复燃,谁也不知道他们手伸得到底有多长。剑玉姬在临安,这场大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手笔?」

  高俅一震,随即将袍角掖进玉带。「老夫立刻去见陛下。」

  「等等!还有件事!」程宗扬道:「你说陛下一直没有娶亲,可我怎么听说他有个妃子?」

  「你说的是胡贵嫔?」高俅道:「她不过是自小陪陛下长大的宫女,出身微贱,贾师宪已经借故把她赶出宫,削发为尼了。」

  程宗扬紧接着追问道:「太尉为何放出风声说失踪的姬妾姓韦?」

  高俅讶然道:「老夫何时提过她的姓氏?」

  程宗扬这才明白「梦娘姓韦」是黑魔海添油加醋搞出来的。

  当初高俅说宫中那个走失的女子是宋主的奶妈,自己就怀疑是宋主刻意隐藏她的真实身份。以梦娘的容貌气质,怎么看也不像个奶妈,说是受宠的妃嫔更可靠些,问题只在于年龄有些偏大。

  如果是陪宋主长大的宫女,年纪倒能对得上,但梦娘又没有丝毫落发的迹象。程宗扬越想越是头大,只好将此事扔到一边。

  高俅惦记着宋主安危,带着禁军将领前去觐见。他刚离开,方才那名武官又奔进来:「禀太师!火势已逼近太庙!」

  贾师宪一丝不乱地起身理了理玉带,从容向汉使拱手道:「些许小事,失陪片刻。」

  眼看火势离宫城越来越近,汉使也有点发慌,忙道:「不敢叨扰。」贾师宪道:「备轿。」

  不多时,两名彪形大汉抬着一顶小轿飞也似地进来。

  贾师宪坐到轿上,两名大汉随即抬起轿子拔足飞奔;周围四名力士手持锤、剑守护左右,一阵风般往火场赶去。

  群臣有一半随王禹玉陪汉使,另一半紧跟着贾师宪。程宗扬早就不耐烦在宴席上待了,趁机也跟去。

  刚出宫门便有两名守候在外的大汉过来接轿子,贾师宪乘的二人抬小轿一路不停,每隔里许就换上两名轿夫,不多时便赶至太庙。

  城中火势极大,起火不过半个时辰,过火面积已超过十余里,数不清的楼台馆阁在烈焰下化为废墟,空气中充满焦糊的气息。夜空仿佛被烈焰呑噬,半边天际都被烧得通红。

  火场外,无数军士四处奔走,从御河汲水灭火,还有更多的受灾民众扶老携幼地从火中逃出来,哭声震天。

  太庙是历代宋主灵位所在,不仅设有两丈高的防火墙、用来防火的蓄水池,与周围建筑还隔开三丈宽的火巷,内部更有重兵把守。

  但临安这种都城永远少不了无所事事的闲汉,外面有些泼皮破落户这会儿正抱着肩看热闹。

  那顶青布小轿赶到,贾师宪还没下轿,周围四名力士便齐声道:「众军士听令!立即汲水救火!」

  旁边有间汉看这顶小轿毫不起眼,怪声怪气地戏笑道:「敢问老爷,取水是去甜水巷?还是去苦水巷呢?」

  贾师宪眼皮抬也不抬,喝道:「斩!」

  一名力士抢过去,一把揪住那名闲汉,当场砍下首级,血淋淋地提在手中。贾师宪毫不理睬,径直下轿,在太庙门前立定,「殿帅何在!」

  刚闻讯赶来的殿帅连忙跪下,「末将在!」

  「火入太庙,立斩殿帅!」

  殿帅打了个突,抱拳道:「末将遵令!」

  力士提着刚斩下的头颅过来丢在贾师宪脚旁。那群闲汉见同伴顷刻间尸首异处,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正疑惧间,便看到一杆皂黑色的大纛在紫袍老者身后竖起,上面大大的一个「贾」字在火光中分外醒目。

  有人失声道:「贾虫!是贾虫!」话音未落就被旁人捂住嘴巴。「贾虫」是贾师宪的外号,因为贾师宪酷爱斗蛐蛐,得此哗名。那闲汉这一声让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贾师宪却恍若未闻。黑色的大纛刚竖起,就有几名大汉抬来几口箱子,整整齐齐地放在贾师宪面前,打开来,里面全是白灿灿的银铢。接着十余名手持鬼头刀的刽子手也赶到太庙前,左右呈一字排开。

  「太师有令!所有救火者,无论军民各赏五枚银铢!勇于灭火者赏五十银铢!」几名力士齐声喝道:「军士临火退缩者,斩!敢趁火打劫者,斩!」

  说话间,大火已烧到对面的街巷,侧方一幢木楼在烈火中变成火团,楼上的旗杆倒下来,横过火巷,引燃太庙上的八风板。

  殿帅一声令下,三名剽悍的军士立刻抢出去。到了大殿廊下,两人蹲下身让同伴踩在他们肩头,然后用力一送,将同伴送到殿上。

  那军士身手不凡,执刀斩落着火的八风板踢到院中,旁边数人蜂拥而上扑灭火。

  贾师宪一挥手,旁边的随从摊开纸墨,将方才登殿的勇士名字记下,然后数出五十枚银铢,当场行赏;其余参加灭火的也是人人有赏,刚才叫出「贾虫」的闲汉挤过去帮忙扑打几下,竟然也记名,得了五枚银铢。

  白花花的银铢到手,无论是军士还是闲汉都躁动起来,接着一窝蜂往失火处冲去。

  太庙中本来就备有蓄水池用以防火,这时贾师宪更颁出重赏,周围民居愿意提供水源的一律按桶计价,当场付款。

  随着越来越多的铺兵赶来,肆虐的火魔终于在太庙前被控制住,无法前进半步。在贾师宪的铁腕严控下,这场大火总算到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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