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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28,2

[db:作者] 2025-07-12 09:46 5hhhhh 2700 ℃

  「在下原本也没有想到,算过之后才知道不低于此数,而且在下是以最低一档计算,实际算缗当在此数之上。」班超道:「关键在于,一次缴纳将近一百二十万金铢的钱铢,洛都很可能陷入钱荒。」

  程宗扬笑道:「我们出售的货物虽然赚钱不多,但手里的钱铢现在可更值钱了。若非抬价六成,洛都商贾缴纳的算赋大概在……」

  班超道:「七十万。」

  「多出来这四五十万,就是压垮洛都商贾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我这徒儿前些日子收兑铜铢,已经卓见成效,市面上铜铢短缺已初见端倪。再加上算缗令,钱荒必定逾演逾烈。」程宗扬道:「但我们把钱铢拿在手中,也生不出来一文,必须让它流动起来,才能获得生息。」

  程宗扬道:「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针对汉国如今的局面,我们往哪个方向投资,能获取最大利润?」

  「药材。」陶弘敏首先说道:「尤其是贵重药材,从来都是越捧越高。如果能趁汉国商贾折价清货的机会大买一批,翻手就是一倍的利润。」

  程郑道:「皮货和布料。这两种货物每到年关都会大涨。吉家和鹿家如果出货,我们可以吃进一批。」

  「珠宝啊,师傅!」高智商道:「珠子人人爱!尤其是女人,不管是情窦初开,还是半老徐娘,拿几颗上好的珠子,肯定能亮瞎她们!」

  你是把珍珠当钻石用了?

  「闭嘴!」

  高智商立刻闭上嘴巴。

  赵墨轩道:「世间货物何止万种?但最稳定的只有两种:黄金、田地。黄金暂且不论,若能籍着禁田令的机会,从汉国商贾手中低价收购一批田产,所得定是不菲。」

  云苍峰抚掌笑道:「正合我意。」

  程郑道:「可惜诏令只禁止田产,那些商贾的店铺楼馆可值不少钱。」

  程宗扬笑道:「总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留点余粮慢慢吃也好。皮货布料、贵重药材、田地,唔,再加上珠宝,我们商量一下,用什么价位,分别收购多少才合适?」

  陶弘敏道:「贵重药材之所以贵重,一是药效,二是稀少,咱们想多买也没有。我估摸着,有个十来万金铢就差不多了。」

  程郑道:「皮货、布料、珠宝之类不宜太多,当以五万金铢为限。」

  「田产获利太慢,但你们想投资,我也不反对。」陶弘敏道:「依我看,田价腰斩是肯定的,咱们的出手价,我觉得三折可以接受。」

  赵墨轩道:「洛都以往的田价大概每亩十枚金铢左右,三折就是三到四枚金铢一亩,十万金铢约是三万亩。三百顷……似乎也不多。」

  程宗扬向王蕙拱了拱手,笑道:「有请嫂夫人。」

  王蕙拿出一页纸,「我们核算了一下,以洛都为例,除去池泽山地,周边的良田大致在三万顷上下。洛都商贾名下的田地,有据可查的共两千六百顷。这个数字是大司农署中抄来的。依我们私下查访,属于商贾所有,但未登记在册的,与此数大致相当。合计有五千顷上下,所雇佣的佃农合计家眷不下五万人。」

  程郑倒吸了口凉气,「怪不得要禁田。竟然有这么多!」

  洛都商贾户数只有总户数的三十分之一,占有的田地却将近六分之一,雇佣数万佃农,坐收田租——当初算缗令奏疏中对商贾的斥责也非是无因。

  王蕙继续说道:「从收益来看,洛都周边田地亩产三石,田租通常为四成,合一百四十四斤。汉国田赋三十税一,再除去管理、运输和收租的人手成本,每亩可净收一石左右。洛都粮价如今已涨至每石一千五百文,此数不足为据,按通常年景每石六百文计算,一亩地的田租可收入六百铜铢。」

  「洛都田地价格每亩大致在十枚金铢上下,六百铜铢,相当于每年百分之三的收益。」

  众人都在心里盘算,百分之三的年收益并不高,但十分稳定,尤其是有些地方田租收到五成或者更多,粮价也不时波动,若以如今的粮价计算,年收益超过百分之七,收五成田租的话,年收益甚至接近百分之十——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一般生意的利润了。

  王蕙这才开始说到正题,「以此为基础。田价每亩六枚金铢,年收益为百分之五。已经值得购入;每亩五枚金铢,年收益百分之六;假如降到三折,每亩三枚金铢,年收益为百分之十。一旦降到此价,我建议投入所有资金进行收购。」

  众人良久都没有作声。

  最后陶弘敏叹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蒙对了。一点风险没有,坐收一成的年息……啧啧,看来永远都降不到这个价了。」

  高智商忍不住道:「一成的利息,这不算高啊。」

  秦桧笑道:「与放贷相比,当然不算高,但风险几近于无,这可是放贷比不了的。」

  王蕙道:「根据我们的统计,田地价格基本会稳定在三十比一,也就是田租每年收益百分之三。因此我们可以从田地出产算出其真实价格,低价购入之后,转手即可赚取一倍甚至三倍的利润,而不必担心贵买或者贱卖。」

  高智商咧着嘴道:「真麻烦啊……」

  「关于田价的预期,妾身还有一番计算。」王蕙道:「陶五爷所说的三折未必就不会有。」

  陶弘敏精神一振,「还请指教!」

  「商贾所占的五千顷田地,以亩价十枚金铢计,共值五百万金铢。而除去商贾手中的钱铢以外,洛都流通的全部金铢都未必有此数。再加上还有部分金铢会投入贱卖的各类货物,甚至奴仆的收购上,能够用在田地购买上的,不会超过二百万金铢。因此,妾身认为,此番商贾出售田地的均价,当在四枚金铢左右。前期卖得越高,后期跌得会越狠。如果有一半的田地能卖到六枚金铢,那么剩下的一半只能卖到两枚金铢。」

  陶弘敏难以置信地说道:「两枚金铢一亩?」

  王蕙道:「金铢又不是纸钞,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既然一半田地已经用去一百五十万,剩下的一半就只值五十万了。不过这个数字只是估算,如果要精确计算田价乃至所有货物的波动,还需要陶五爷帮忙了。」

  「说什么『陶五爷』?嫂子叫我小陶就行了。」陶弘敏亲热地说道:「有什么需要弟弟出手的,嫂子尽管吩咐!」

  「我需要陶氏钱庄和各处钱庄的存金总额,以及是否为商贾所有,才好从洛都的钱铢流通量计算物价波动。」

  陶弘敏道:「包在小弟身上!」

  「越快越好。」

  「没问题!」陶弘敏站起身,「我这就去!剩下的事我就不听了,赵兄,程兄,你们看着办!」

  陶弘敏如此雷厉风行,程宗扬只好送他出门,一边道:「好几十万金铢的生意,你就这么放心?」

  「废话!你手底下这帮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跟你说,嫂子那边我不敢打主意,那位班哥哥,你开个价!十万金铢够不够?」

  「你赶紧走吧。」

  「商量商量啊!」

  「没得商量!」

  「那我就挖人了啊。」

  程宗扬嗤之以鼻,「随便挖!」

  「我就不信了,我这么多钱,就挖不出一个人才!」

  「这就是你为什么挖不来人才。」程宗扬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国士?人家就不是图钱的。你个市侩。」

  陶弘敏犹如醍醐灌顶,「原来如此啊!这人才就跟美人儿一样,光谈钱就俗了。程哥,你这指教得太是时候了!」

  「什么时候?」

  「那些商贾要解散奴仆,我去搜罗几个人才去!」

  「别忘了正事!」

  「忘不了!」

  陶弘敏的车驾风风火火驰出通商里,赶往钱庄。接着是云苍峰,他被洛都商贾联手落井下石,这会儿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当初他花费几倍的八万金铢买来爵位官职,此时成了最好的护身符。与程宗扬定好随时联络,云苍峰便即离开程宅,开始操持云家的布局。

  赵墨轩和程郑也同时告辞。程郑手里的货物全部出空,现在坐拥大笔钱铢,开始观望市场变动,一旦出现低于预期的贵重物品,随时准备出手购入。为此他专门多留了一步,找到程宗扬,想把班超请去帮忙。

  程宗扬一口答应,与其让班超坐守书斋,不如让他亲自操持金铢攻城掠地。相比于秦桧的老谋深算,班超更适合当一名商场搏杀的猛将。

  临行前,赵墨轩只说了一句,「小心告缗。」

  程宗扬道:「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放心,我有安排。」

  回到厅内,程宗扬开始分派任务,「高智商,你去大司农府,要干的就一件事,让宁成咬紧牙关,算缗只收钱铢,不能以实物相抵。」

  「成啊。」

  「你要当心,那些商贾狗急跳墙,少不得千方百计去游说宁成。大司农主掌财计,只要他不松口,我们手里的钱铢才能派上大用。」

  「懂了!义纵诏举完正闲着,我们两个一道去。不管洛都那些商贾开出多少价码,我都高过他们一头!」

  「你明白就好。王孟来了吗?」

  韩玉上前一步,「已经到了,在剧大侠处等候。」

  「守紧门户。接下来几天,城里恐怕会有动静,千万别出乱子。」

  「是。」

  程宗扬转目看着蒋安世,「老蒋,咱们鹏翼社的生意恐怕要赔钱。」

  蒋安世笑道:「我们也没打算赚钱。一车两算,二百四十文,十辆车也不过两吊多钱。不靠这生意吃饭,当然掏得起。」

  「对外的生意暂时停了,先把哈老爷子送到舞都。」

  蒋安世脚跟一并,「是!」

  「五哥,宅子里面你替我多看着点。」

  「用不着。有韩玉就行。」卢景道:「我要出去找个人。」

  「嗯?」

  「我们找到了左武第二军的军报。」秦桧在旁道:「有点蹊跷。」

  「怎么蹊跷?」

  「军报据说是左武第二军发回的,但卢五爷从简身和韦编的磨损,还有墨迹的新旧判断,那份军报很可能是在洛都写成的。」

  「有人捏造了军报?」

  「蹊跷之处就在于,军报上的漆印却是原物,并非伪造。我们推测,很可能是左武军第二军送回一封加印的空白军报,另有人在洛都填写而成。而且还改易多次,以至于简牍重新编订过。」

  「从伪造的简牍去找造假的那个人?」

  卢景道:「有点蛛丝马迹。我去试试能不能把他揪出来。」

  程宗扬道:「师帅的死,还有星月湖大营的名声都是大事。五哥,你尽管放手去做。」

  众人纷纷离开,最后厅中只剩下秦桧和王蕙这对夫妻。

  程宗扬笑道:「嫂夫人今日一番算计让人大开眼戒,真是辛苦了。」

  王蕙抿嘴一笑,「你们聊,我去给你们沏茶。」

  程宗扬道:「刚才那番布置如何?」

  「主公算无遗策,此番定能大有斩获。不过与主公暗藏的后手相比,那些斩获只能算蝇头小利。」

  秦桧说着取出一只沉甸甸的铜匣,正是阮香琳随身带来的,「属下已经清点过,一共三千一百张。」

  「这份量……真能把人砸死啊。走,去见见王孟。」

  王蕙托着茶盘进来,程宗扬道:「不用麻烦嫂夫人了,我和秦兄去后院谈点事。」

  「那好。」王蕙收起茶盘,一边问道:「怎么没有见到李娘子?」

  程宗扬奇道:「哪个李娘子?」

  王蕙笑道:「哪里还有旁人?当然是阮女侠。」

  程宗扬这才想起那位李镖头,支吾道:「她……出门了。怎么?嫂夫人找她有事?」

  「许久未见师师,想问问她师师如何呢。」

  程宗扬心头微动,自己本来也想着这事,可见到阮香琳,就下意识地迴避掉了。主要是自己跟阮香琳独处的时候,不是插在她前面,就是插在她后面,要不就是上面,这时候再提人家女儿,感觉实在太尴尬了。

  「好说,等她回来,我就让她来见嫂夫人。」

  …………………………………………………………………………………

  剧孟藏身的地窖上面是个坟墓,坟墓又在屋子里面,里里外外见不到一点阳光,给人的感觉既阴森又诡异。然而此时,坟墓底下却不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那声音又洪亮又高亢,将坟屋内阴森的气氛冲得一干二净,反而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

  王孟跟抱个炸弹似的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双臂僵硬得跟石头一样,硬梆梆举在半空,他使劲用嘴巴「嘘、嘘」地哄着,想让那位小爷收了神通,可惜嘴上吹起一圈白沫,也没能把他哄住。

  戴着银面具的剧孟倚在榻上,一边吃着淖氏喂来的葡萄,一边促狭地嘿嘿直笑。

  「不行了!不行了!快来搭把手!」王孟惨叫道:「太软了这个!」

  「啥这个那个的,论辈分,你得叫他叔。」

  「我叫他爷都行!赶紧接一把!」

  剧孟痛心疾首地说道:「你可真废物!」说着踢了淖氏一脚,「去哄哄。」

  淖氏过来接过婴儿,王孟顿时全身一松,就像怀里一块千钧巨石被人拿走了一样。

  「哎哟妈啊……」王孟抱怨道:「你说我叔咋这么能哭呢?」

  「饿了吧?哎,哎,你喂奶啊。」

  当着王孟的面,淖氏只能遮遮掩掩地解开衣服,露出乳头,送到婴儿嘴边。

  结果那孩子只含了一口,就哭得更大声了。

  延香闻声过来,接过婴儿,「哦,哦」地哄了几声,然后抽了抽鼻子,讶然道:「好大的酒味,你们喂他喝酒了?」

  程宗扬正好进来,闻言顿时大吃一惊,「这么大点的孩子你们就喂他喝酒?疯了!」

  「没!没!」剧孟赶紧解释道:「忘擦了。」

  程宗扬明白过来,「行啊,剧大侠,跟你这小兄弟共用一个奶嘴啊。」

  延香「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淖氏羞红了脸,低头掩上衣襟。

  程宗扬对延香道:「这么多人,空气不好,你先抱着孩子出去吧。」

  延香福了福身,抱着孩子出去。

  程宗扬看了淖氏一眼,她被栓在剧孟的榻脚上,寸步难离,也只好让她待在这里了。

  「郭大侠可好?」

  王孟道:「还好。此前郭大侠投宿的两处,被官府接连找到,无不破家。郭大侠就带着几位兄弟去了山上。」

  「你们留在这里的兄弟多吗?」

  「还有十五六个,都是能共生死的。」

  「我听说汉国游侠尚义重节,扶危济困,救人于水火,万死不辞。」

  「郭大侠义薄云天,世人皆知。我们兄弟也不贪图什么,只是敬重郭大侠的为人,才甘心追随。」

  「如果有一个弱小的孩子,被一个大汉抢劫了,郭大侠会怎么做?」

  「当然是先救下那孩子,然后问问那大汉有什么难处。好端端的谁会去抢劫啊?能帮的就帮一把。」

  程宗扬噎了一下,自己本来打好的腹稿,却没想到王孟会蹦出来后半截,让自己的比喻都没办法打了。

  程宗扬只好直白说道:「如果有一个富翁,被官府打劫了呢?你会不会去问官府有什么难处?」

  「官府?你别逗了,他们要有难处也是自找的。」

  程宗扬又噎了一下,只好赞道:「说得好!」

  「你想说啥?」

  程宗扬这才引入正题,「你知道算缗令吗?」

  王孟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算缗令你都没听说?」

  「我们大汉游侠,听官府的诏令干嘛?它有没有我们都一个样啊。」

  真是太有道理了,要不怎么是大侠呢?程宗扬只好捏着鼻子把算缗令给王孟讲了一遍。

  王孟一拍大腿,「官府可算干点人事儿了!」

                第七章

  程宗扬目瞪口呆,这跟自己的剧本完全不一样啊!

  「没搞错吧?你怎么还支持官府呢?」

  王孟磨拳擦掌地说道:「那些富商为富不仁,趁着饥年囤积居奇,我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再这样下去,自己的方案就胎死腹中了。看着王孟高兴的样子,程宗扬只好求救地看着剧孟。

  剧孟霸气十足地说道:「夹住!老实听老程说!」

  王孟的父亲曾是剧孟的拥趸,甚至还追随过剧孟数年,连王孟的名字都是跟着剧孟起的,这会儿被剧孟喝斥两句,王孟一点脾气都没有,乖得跟小狗一样。

  「我听着呢。」

  跟这些大侠说话那叫一个坎坷,就没有能顺下来的时候。程宗扬想明白了,自己跟汉国这些侠士根本就不是一种思维模式。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完全不同,再绕圈子恐怕就兜不回来了。

  程宗扬不再试图让王孟理解,而是直奔重点,「算缗令一下,那些商人肯定要设法藏匿财产,而且越富的人,越要藏匿。但现在有告缗令,如果被人揭穿,家产就要全部被收走,一着不慎,就可能倾家荡产。」

  王孟闭紧嘴巴,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藏匿风险太大,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带着家产投到权贵门下,凭籍权贵的势力保住财产。但这种选择同样风险极大,因为权贵很可能将他的家产吞掉,甚至于杀人灭口。」

  王孟又点点头。这种事并不鲜见。

  「第三种方法是将财产转移到别处,但一样存在风险,途中的损失不说,若是被人发觉,就前功尽弃。」

  转移财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全是最值钱的金铢,一万枚就有二百多斤,一个人最多只能带两千金铢。如果是其他物品,份量更重,也更不容易随身藏匿。

  程宗扬把汉国商贾面临的困境解释完,这才说道:「现在我有一个办法,能帮助他们轻易把财产隐藏起来,而且需要时,随时都能变现。」

  王孟不禁道:「什么办法?」

  程宗扬拿出一只尺许宽的铜匣,放在案上。匣盖已经打开过,但还能看到匣缝处残存的铜汁痕迹。显然打开之前这只铜匣是密封的,不留一丝缝隙。

  王孟见那铜匣密封得如此细致,以为里面藏的什么宝物,谁知打开一看,匣内盛的全是纸张,一叠叠贴着封条,摆放得整整齐齐。

  王孟拿起一张弹了弹,「这纸片挺结实啊。」

  「这是纸钞。」程宗扬道:「你拿的那张面值一千金铢,合二百万钱。」

  「一张纸值这么老多?」王孟狐疑地把纸钞放下,「有人要吗?」

  「有啊。对汉国的商贾来说,这就是救命的凭据。」程宗扬道:「他们只需要把钱财换成纸钞,就可以用这些纸钞随时兑换成钱铢。」

  王孟听懂了,「他们把真金白银给你,你给他们一张纸?他们能信吗?」

  「所以就要仰仗郭大侠和剧大侠了。」程宗扬道:「两位大侠在汉国一言九鼎,信义无双,只要他们说一句话,那些商贾岂能不信?」

  这是要郭解和剧孟为他的纸钞背书,以自己的信誉做保障。只有一张也就罢了,可那匣子里面还有好几大叠,换成金铢能活活把人吓死,王孟岂敢一口答应下来?万一出了岔子,郭大侠身败名裂,自己死一万次都不够。

  可直接拒绝也不妥,毕竟他刚替郭大侠保留下唯一的骨血,汉国游侠儿讲究恩怨分明,有这份恩情在,一死报之也不在话下。

  一边是身败名裂的风险,一边是过命的恩情。这回轮到王孟求救似的看着剧孟了。

  剧孟的银面具看不出丝毫表情,那只独目却露出慎重的神情。

  「这就是岳帅以前说的纸钞?」

  怎么又跟那鸟人扯上了?程宗扬道:「这是我自己的主意,跟岳帅可没什么关系。」

  剧孟用残存的两根手指拿起一张纸钞,反复看了许久,「这纸钞怎么能保证兑换?」

  「首先,这纸钞是宋国宝钞局正规发行的,可以按面值缴纳赋税,与钱铢等价使用,这就保障了纸钞的官方信用;其次,我们程氏钱庄在宋国各地都设有钱庄,用纸钞随时可兑换成等额钱铢,保障了纸钞的方便易用;第三,我程氏商会名下的所有产业,以及与我程氏商会签过协议的云氏等商会,都可以直接使用纸钞代替钱铢,保障了纸钞的流通性。」

  「这里是汉国。」

  「目前我们在汉国的洛都和舞都设有兑换点,随时可以进行兑付,同时包括七里坊所有店铺、商号和会馆,都可以使用这些纸钞。」

  「也就是说,我拿到纸钞,可以在洛都或者临安兑换成钱铢,也可以在程氏商会的店铺里直接花用?」

  「不仅在汉国和宋国,在晋国、在江州,甚至包括昭南,这些纸钞都可以流通。」

  「这主意真是不错,你想的?」

  程宗扬笑而不语。

  剧孟忽然道:「我要兑不出钱呢?」

  「就算宋国亡国,宝钞局被人烧了,我们还有江州。」

  「这是宋国官府发行的,还是你发行的?」

  程宗扬笑道:「有区别吗?」

  「你说呢?」

  「我可以保证两者是等效的。」

  「看来还是不一样啊。」

  程宗扬大笑道:「没想到剧大侠竟然精明过人。老实说吧,这批纸钞与宋国官府发行的用的是同样的纸张,同样的油墨,同样的刻版,也都是靠我的信用和财力支撑。唯一的区别是这批纸钞上面并非宋国户部的官印,而是程氏钱庄的印鉴。但绝不影响使用。而且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保证足额兑换成宋国官方使用的纸钞。」

  「纸钞这么好使,你直接去找那些商贾不就成了?」

  程宗扬苦笑道:「我要是有郭大侠和剧大哥在汉国的信誉,也就不用麻烦两位了。」

  剧孟啧啧两声,「我们的信誉还挺值钱啊。」

  程宗扬实话实说,「太值钱了。」

  如果没有郭解和剧孟的信用,哪个商贾敢拿万贯家产去换这么一张小小的纸片?不客气地说,郭解和剧孟的名声,绝对是万金难换。

  秦桧道:「主公此举一来救汉国商贾于水火,给了他们一线生机;二来也让两位广布恩泽,这一张纸钞价值二百万钱,仅此一张就可以免去商贾二十万钱的算赋。那些商贾逃脱大难,自然要感念两位的恩德。」

  剧孟往榻上一靠,「我看行。小孟子,你跟老郭说,我答应了。」

  王孟起身道:「我去禀告郭大侠一声。」

  …………………………………………………………………………………

  印制精美的纸钞在案上一字排开,程宗扬正拿着笔奋力疾书,逐一画押。这批纸钞从印制到运输全程保密,连阮香琳也只知道自己带了只铜匣,而不知道里面是这样一笔巨额纸钞。不过这也并非托大,这些纸钞没有户部官印,也没有程宗扬的签字画押,途中出了岔子,也只是一批废纸。

  这些纸钞刚刚印好就被封进铜匣,此时还散发着油墨的香气。随着笔尖的移动,程宗扬独此一号的英文签字宛如一连串细密的花纹落在钞上,这些纸钞顿时由一张不值分文的纸片变得价值连城。

  秦桧早已将纸钞全部清点了一遍,这时说道:「面额一万金铢一百张,一千金铢的两千张,还有一千张面值一百金铢。合计三千一百张,共值三百一十万金额。这么多,恐怕是用不完。」

  「能发出去一张就是胜利。」程宗扬道:「至于能发出去多少,要看洛都商贾的胆量和郭大侠他们的名声了。」

  秦桧感叹道:「以剧大侠和郭大侠的名誉做担保,主公这步棋妙不可言,直如天马行空,属下虽然自负才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着。如此一来,钱庄得了本金,商贾有了移财之处,两位大侠救了这么多商贾,名声也更上层楼,可谓是面面俱到,无一疏漏。」

  程宗扬笑道:「这叫名人效应。六朝人可不是看广告长大的,对广告的抵抗力为零。让剧孟和郭解这样天下知名的大侠亲自做广告,效果绝对拔群。」

  「广告?」

  「广而告之。」

  「若论广而告之,为难之处在于,知道的人少了,发行的纸钞也少。可知道的人多了,人多嘴杂,说不定会让官府听到风声。」

  秦桧还没说完,程宗扬忽然停下笔,用笔杆顶住下巴,沉吟起来。秦桧心思玲珑,见状立刻停住话头,免得打断主公的思路。

  良久,程宗扬说道:「其实我还有个想头,但实在拿捏不准,奸臣兄,你替我斟酌一下。」

  「请主公吩咐。」

  「是蔡常侍的那笔钱。我想籍着这个机会全部兑换成纸钞。一来扩大纸钞的发行量,二来也替老蔡把钱洗白了,该还多少还多少。要是真由着他的心思,把钱骗走,到时候他拍拍屁股走人,后面不定有多少人跳楼呢。」

  「跳楼?」

  「上吊。」

  「哦。」秦桧摇头道:「主公虽有仁心,但此举不甚妥当。」

  程宗扬叹道:「我也觉得不妥。」

  秦桧道:「蔡常侍不光是借钱,还许下高息,主公替他兑成纸钞,利息又该如何?」

  「就是这个理。得了,蔡爷那大佛的屁股我是擦不干净了。由蔡爷去吧。」

  程宗扬重新提起笔,哀嚎一声,「妈蛋,还有这么多,早知道让清浦都印成一万一张的……」

  秦桧笑道:「主公辛苦。属下先去歇着了。」

  「老秦,你也太不仗义了!喂,让人给我弄点宵夜啊!」

  …………………………………………………………………………………

  程宗扬趴在一屋子纸钞中间鼾睡不醒,旁边的书案上放着几只用过的碗碟,砚台的墨汁已经半干,毛笔也滚到地上。那些纸钞画过押的只有一半,剩下的还是空白。

  「程头儿……程头儿……」

  程宗扬眼睛勉强睁开一线,「冯大法,这么早啊……」刚说了一半,他就一骨碌爬了起来,「出了什么事?你不是在南宫守着吗?」

  「没出什么大事。我只是回来说一声:官府已经贴了告示,命所有在市籍的商贾,三日之内呈报家产,逾期者家产没入官中。」

  「三天?太狠了吧?」

  一般人家也就罢了,有些商贾店铺遍及汉国,三天时间,连店中货物的多寡都未必能清点完。

  「官府可不耐烦等他们。」冯源道:「我还听说,昨天开始,洛都就暂时封闭九市,按诏令下发前一日的市面价格为准算缗。」

  程宗扬放松下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了个呵欠,「这一轮涨价可坑了不少人。」

  「咱们那几处草料场也被查了。」

  程宗扬笑了起来,自己当初暗中买下的几处草料场,几乎垄断了洛都的草料供应,可以说是洛都这一轮物价飞涨的始作俑者,现在被查一点都不亏。

  「对官府全力配合,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不争不闹。」

  说到底,那些草料才值几个钱?

  冯源答应一声,然后道:「老敖传话出来,说徐常侍见了他,专门解释前天晚上,天子召集近臣,原本也没说什么,谁知天快亮的时候,天子突然把具瑗叫到昭阳宫,拿出算缗令,用玺之后就递到了尚书台。」

  关系到无数商贾生死的算缗令,发得竟然这么儿戏?天子半夜兴致一来,就把诏书下了?

  「宫里有什么说法吗?」

  「眼下还没有。但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毛延寿提着画箱去昭阳宫,要是有消息,下午就能传回来。」

  程宗扬打了个呵欠,「今天是十六?」

  「十月十七了。」

  「三天……那就是二十之前全部报完。」

  虽然被人服侍惯了,但偶尔有一天没人服侍,程宗扬也没有什么好矫情的,他出了门,在院子边上的水井里打了桶水,洗了把脸,然后回房里继续画押。

  连续给三千多张纸钞画押,工作量着实不轻松。限于目前的造纸印刷技术,除了必要的印鉴外,画押成了纸钞最后一道防伪手段。为了设计画押,程宗扬当初也是绞尽脑汁,小额纸钞暂时不提,十枚金铢以上的都需要自己亲手画押。根据纸钞面额的不同,画押的方式也不尽相同;同时画押不止一处,每张纸钞起码有一明两暗三处;而且还要保证字迹的一致,免得被自己钱庄当成伪钞。

  也正是因此,能够分辨出画押真伪的鉴定师,就成了程氏钱庄最要紧的技术人员。目前每处分号都安排有两人轮流值守,除了鉴别纸钞以外,不与任何人接触,所选人员也是星月湖大营中最靠住的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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