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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28,3

[db:作者] 2025-07-12 09:46 5hhhhh 6170 ℃

  程宗扬在剧孟面前放言说纸钞可以在自家商号通用,其实有点吹嘘。事实上由于没有足够的鉴定师,超过十枚金铢的纸钞在各处商号是很难随便使用的。通常只限为在知根知底的熟客。一旦出现伪钞,也好寻根问底。

  总共三千一百张纸钞,程宗扬画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一直干到黄昏才全部搞定。期间高智商、青面兽和程郑等人纷纷传来消息,但为了避免打扰主公,都由秦桧接手,按照轻重缓急,分别处理。

  画完最后一张,程宗扬手指几乎都有些不听使唤。他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把满屋零乱的纸钞交给韩玉打理,自己坐到廊下,形象全无地倚着柱子,享受着夕阳的余温。

  秦桧拣要紧的说了几句。算缗令下发的头一天,观望气氛极浓,洛都的商贾们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都在等别人出头。

  「所谓别人,无外乎田、许、鹿、吉等八家。洛都一万三千户在籍商贾,这八家算缗总额超过六成。无论官府还是商界,都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王孟呢?」

  「他走时说过,最快也要半夜才能回来。」

  「官府只给了三天时间,这已经耽误了一天了,我现在就怕他们赶不及。」

  「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程宗扬笑道:「死奸臣,你安慰的一点都不诚恳。好了,剩下的事都交给你了,有人来,就说我不在。」

  「主公要去哪里?」

  「放心吧,我不会跑远路。就躲客栈里歇一会儿。」

  秦桧放下心来,主公这时候再去上清观鬼混,万一耽误正事就得不偿失了。幸好主公还能分清主次轻重,没有一意孤行。

  阮香琳的房间居然是空的,程宗扬问过代替冯源守柜台的刘诏才知道,阮香琳一直都没回来,也不知道她在上清观寻到什么乐子,这会儿还乐不思蜀。

  程宗扬对付着吃了点东西,便往床上一躺,沉沉睡去。这一天虽然只是伏案书写,连门都没怎么出,但心力交悴,丝毫不逊于打了一场大仗。

  净街的鼓声刚刚响起,有人推门进来。

  程宗扬眼睛都懒得睁,打着呵欠道:「我想你也该来了。赶在宵禁时候来,今晚是不打算回去了?」

  「今晚原也该轮到奴婢前来服侍。」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跟你说吧,这次算缗令,对你们洛帮影响并不大。五丈以上的船只才一算,比起商贾两缗一算轻得多。想要规避也容易。洛水是内河,水势平缓,你们要想省钱,干脆把两船并成一船,宽是宽了点,但不超过五丈就不必算缗,超过五丈,也只按一条船收。」

  何漪莲没有作声,耳边只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接着一具光溜溜的肉体滑进被中。

  「主子……」

  程宗扬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她唇上。

  「我跟你说几个人吧,将来你可能都会见到。一个叫兰姑,她是我最好的兄弟,老祁的相好,她跟老祁相好不少年头了,可始终不肯嫁给老祁,自己说只喜欢风月场的日子。还有一个叫游婵,不瞒你说,跟我有过一腿,但她无意入我内宅,我也无意强求。虽然名义上是我属下,但其实是以朋友相处。这两人现在都在临安,负责武穆王府的地产开发。」

  「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和兰奴她们不一样,首先你要脸,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拉不下脸面,其次你对庶务很上心,而且是个能干事的。坦白地说,我不缺床伴,倒是很缺能办事的人手。所以你愿意的话,可以仿照她们两人的例子,在商会担任高级管理人员。至于奴婢的身份,你紫妈妈没开口,我也不好免去,但你以后不必再过来服侍,只需要用心办事就行。」

  程宗扬笑道:「你运气不错,我今天累惨了,懒得再动心思,也懒得再管住嘴,才跟你说了这么多。机会难得,你自己想好,过了今天,我可就不认了。」

  何漪莲沉默片刻,然后道:「高级管理人员是指……」

  「除了照样管你的洛帮,商会的生意也会交给你一些。如果你能胜任,将来洛都的商号由你管理,也不是不可能。」

  「我听吴先生说,你们的生意做得很大?」

  「恐怕比你想的还要大一点。」

  「有没有适合我们洛帮的?」

  「这一点我要先给你讲清楚,如果你想一直负责洛帮,我会支持你坐稳大当家的位子。但如果你想涉足商会的其他生意,除了可以任命个别亲信作为助手,我绝不会允许你从洛帮大量调人。」

  「为何?」何漪莲不解地说道:「我们洛帮虽然没有很杰出的人才,但有许多忠心耿耿的手下,比外人更值得任用。」

  「这就是症结所在,他们忠心的对象是你还是我?当然,我知道你被小紫收为奴婢,不可能有别的心思,但你想着从洛帮调人管理其他生意,就犯了大忌。人事权不是你该染指的。包括其他各处商号的负责人也明白,不管那些执事有多风光,但他们手下的人员都是由总号调配,这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为了从制度上避免出现尾大不掉的局面,反而伤害了彼此的信任。」

  何漪莲沉默许久,忽然道:「主子年庚几何?」

  「二十六了吧。」

  何漪莲轻叹一声,「我十六岁就执掌洛帮,一直是帮里的大当家,在帮中说一不二。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比我小这么多的男人教训,而且还起不了半点反驳的心思……」

  她低声道:「我想做你说的高级管理人员,但我又舍不得奴婢的身份。」

  程宗扬不禁失笑,「奴婢算什么身份?」

  「如果没有奴婢的身份,也许往后主子会对我客客气气的。」何漪莲咬了咬红唇,「就像刚才提到她们两个一样,用的是公事公办的口气。可我还想这样躺在主子身边,听主子教训。」

  「在外面的时候,我做我的大当家,尽心尽力为主子办事,回到主子面前的时候,我想和别的奴婢一样,服侍主子。」

  「你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何漪莲轻叹道:「我何漪莲见过不少所谓的豪杰智者,可还是头一次遇见主子这样的人物……我不是拍你的马屁,说你多英明神武,非要厚着脸皮以当你的奴婢为荣。而是因为……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以前我不敢确定,直到刚才你说那番话时,我才知道自己的感觉没错。」

  「那种感觉很难说清楚。勉强说的话,也许是一种尊重。这种尊重和洛帮那些汉子不一样,他们或者是因为我的身份尊重我,或者是因为我能给他们带来利益而尊重我。而你仅仅是因为我是一个人,而对我尊重。比如说,即便你叫我莲奴,把我当成奴婢狎玩的时候,你也没有怀疑过我的能力。」

  程宗扬干笑道:「我想你可能有点误会……」

  何漪莲展颜笑道:「那就让奴婢误会下去好了。」

  「你可想清楚了,你可是第八等的小丫头,在内宅谁都可以欺负你。」

  「那我也不怕。」

  程宗扬叹了口气,然后对着门外扬声道:「你过来吧。」

  阮香琳勉强笑道:「外面门没有关,奴家不是有意偷听的……」

  「听就听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阮香琳张口欲言。

  程宗扬挥手阻止了她,「你不用多想别的。李寅臣那边,回去之后,你们就和离吧,免得尴尬。镖局之类抛头露面的事,往后就别做了。你要觉得无聊,将来我会在临安开一家会馆,专门招待有品秩的女眷,到时候交给你打理,保你在里面风风光光。」

  阮香琳骨子里热衷于权势,听到他的许诺,想像着自己往后在一群贵妇之间风光的场面,不由心花怒放。

  「师师呢?」

  阮香琳露出一丝异样的眼神。

  「怎么了?」

  阮香琳底气不足地说道:「她听说我跟你的事……然后就走了。」

  程宗扬恼道:「谁这么多嘴?」

  阮香琳低下头。

  程宗扬还在追问:「是谁?」

  何漪莲轻轻推了他一把,「主子还看不出来吗?肯定是她自己说的。」

  阮香琳屈膝跪下,用讨饶的口气道:「奴家那天饮了些酒,一时多口。」

  程宗扬森然道:「怎么多口的?」

  「相公莫恼,」阮香琳匆忙道:「奴家其实是劝她也从了相公的。谁知她面嫩,就那么走了。」

  程宗扬脑中一晕,这是亲妈吗?居然想把女儿劝到自己姘头床上?母女共事一夫?虽然自己也幻想过,但那真的只是幻想。

  「你不是嫌她碍眼,有意把她气走的吧?」

  「定然不是。」阮香琳嗫嚅道:「奴家只是……怕失了相公的欢心……」

  何漪莲冷笑道:「她是怕失宠,才想引女儿当帮手。」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娘当年也是这么做的。」

  「……你恨她吗?」

  「刚开始我还不大晓事,后来恨得心都碎了。」

  程宗扬对阮香琳道:「你想过师师怎么想的吗?」

  阮香琳抬起眼睛,带着一丝妖媚的神情道:「师师对相公的心意,相公还不晓得吗?」

  何漪莲讶然看了程宗扬一眼。

  程宗扬发了会呆,然后勾了勾手指,「过来。」

  阮香琳乖乖爬到床上。程宗扬扯开她的衣裤,将她丰滑的臀肉扒开,然后挺身而入。

  阮香琳尖叫一声,只觉后庭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你个蠢货!」程宗扬骂道:「你就不会放长线钓大鱼吗?让你打草惊蛇!让你瞎折腾……」

                第八章

  三日期限的第二日,一名身材不高的男子在十余名大汉的护卫下,悄然进入文泽故宅。

  当天晚上,几封书信被人送到洛都几户富商门中。与此同时,各方消息不断传来。包括官府大量调集人手,尤其是擅长计算的老吏;有些商贾已经开始解散僮仆,据传言那些僮仆大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汉国,而且似乎都携有重金。

  但用僮仆转移资金的方式,效率太低——每人能够携带的重量有限,如果是银铢就更少了。风险太大——万一一不回,那钱就等于打水漂了。

  因此市面一片萧条中,各处钱庄突然生意大好。但钱庄的热闹也仅仅是昙花一现。官府的算缗令中,已经写明对借贷的质钱征收算赋。这就使得钱庄每一笔进出,都必须通过官方。得知消息后,钱庄汇集的人流立刻散去。

  接着传来的消息是关于司隶校尉的,据说董卧虎去了虎穴地牢,用了两天时间把在押人犯清理了一遍。至于腾出来的虎穴地牢准备干什么用的,大家连想都不敢想。

  程宗扬一边紧盯着事态发展,一边耐心等待。终于在申报期限的最后一天傍晚,等来了第一名客人。

  来人身材胖大,虽然用兜帽巧妙地遮住面孔,程宗扬还是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

  「竟然是田少亲自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来人摘下兜帽,果然是田荣。比起当日的倨傲,此时的他沉稳了许多,但哪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程宗扬也分辨不出来。

  双方见面的地点是在伊墨云的小店,与田荣一道来的除了一名随从,还有程郑。那名随从目光犹如鹰隼,在不大的房间转了一圈,便落在室内仅有的一座屏风上。那屏风也不甚出奇,但隐约能听到后面一个低微的呼吸声,似乎是一名婢女。

  田荣入席坐下,对随从道:「出去吧。」

  那随从一进门就盯着屏风,闻言略一躬身,退到门外,脚下犹如轻烟一般,没有发出半点响声。

  「没想到当日见面的就是在晋宋两国声名雀起的程少主,是田某失礼了。」

  「田少客气了。」

  「不是客气,是真佩服。」田荣说着佩服,口气却没有半点钦敬,反而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程少主当日那招金蝉脱壳着实漂亮。我等原以为占了便宜,却吃了大亏,输得心服口服,真是好眼光,好手段。」

  「运气而已。」

  人家都认栽了,自己总不能再说什么愿打愿挨,都是你们自找的之类的话。程宗扬见好就收,微笑道:「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往后大家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

  田荣也不是专程来撒气的,他沉默片刻,然后道:「听说程少主是宋国工部员外郎,兼宝钞局主事?」

  连这些都打听了,可见田荣来之前做足了功课。程宗扬道:「官方的凭证我可没带,要验明正身那就没办法了。」

  田荣道:「何为纸钞?」

  程宗扬把纸钞的功能大致说了一遍,和对剧孟说的差不多,最后笑道:「田少不妨把纸钞当成存款的凭证,只不过宋国的纸钞是由户部发行,由官方保证其通行的效力。当然,由于宋国无法提供足够的保证金,眼下由我程氏钱庄负责兑换。」

  「如何兑换?」

  这才是真正问到点子上了。程宗扬精神一振,「田少只需把钱铢运至我处,由程氏钱庄出具等额的纸钞。这样田少就可以把大笔的钱铢变成薄薄的几张纸,效力丝毫不改。需要时在我程氏钱庄任何一间分号都可以兑为钱铢。简单地说,你可以把纸钞当成欠条。」

  「我要听真话。」

  程宗扬双手一摊,「这就是真话,没有半点虚假。」

  田荣起身便走。

  程宗扬暗暗叹了口气。对于汉国商贾来说,纸钞的概念很有些超前了,自己只能捡着最基本的功能说。但不管自己怎么信誓旦旦,让别人拿真金白银换几张自己发行的纸片,很容易被人当成趁火打劫的骗子。

  屏风后传来一声低咳。

  田荣浑身一震,慢慢转过身来。

  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虽然身材不高,但步伐沉稳大度,极有气势。

  田荣先是吃惊,然后又想笑,好不容易才稳住神情,恭谨地躬身施礼,「郭大侠。」

  郭解微微颔首,口齿有些木讷地说道:「田翁可好?」

  「家父前几日小有不豫,如今已经大安了。」田荣直起腰,欣然道:「前些天听到市面上的传言,家父伤怀不已,以至于卧榻不起,昨日接到信札,尚有犹疑。今日一见,郭大侠果然吉人天相,安然无恙,家父听闻必定大喜。天子倒行逆施,天怒人怨,郭大侠如今毫发无伤,可谓是天意。」

  「给田翁的信,是我写的。」郭解不擅言辞,简简单单说道:「这个人,信得过。」

  田荣回身便道:「货物可否折现?」

  程宗扬摇头道:「暂时不可。」

  「金铢二十万,银铢一百万。送到何处?」

  程宗扬知道郭解面子不小,但没想到他面子这么大,自己费了半天口舌,也没能说动田荣,他只露了一面,说了两句话,田荣就奉上价值二十五万金铢的巨款。程宗扬甚至怀疑,自己都不用给他纸钞,即便给田荣一张白纸,只要郭解点头,田荣都敢接。

  「程大哥,麻烦来安排。」

  程郑笑道:「好说。」

  田荣抬起手,与程宗扬互击一掌,干净利落地敲定这笔交易。然后向郭解深施一礼,「临行前家父专门吩咐过:若是见到郭大侠,还请郭大侠屈尊到舍下小住几日。」

  「多谢田翁好意。郭某不祥之身,若非算缗一事,也不敢打扰。」

  「家父有意赴晴州定居,不知可否有幸与郭大侠同行?」

  郭解回答得很慢,但口气没有半点迟疑,「郭某父、祖骸骨,尽在汉国,不忍远去。」

  田荣垂首默然片刻,然后施礼告辞。

  田荣走后不久,又一个熟人接踵而来。

  与田荣一样,边宁同样是兜帽遮面,同样只带了一名心腹随从,连半信半疑的态度也与田荣如出一辙。

  程宗扬同样耐心解说半晌,边宁同样犹疑不决。程宗扬索性道:「边先生从哪里得知敝处的纸钞呢?」

  边宁打了个哈哈,「一个故交捎来的口信……边某小本生意,便是算缗也算不了几个钱,今日也就是随便问问,别无他意。哈哈,别无他意。」

  「边先生的故友是郭大侠吧?」

  「边某久闻郭大侠大名,但未曾谋面。可我听说郭大侠已然……」

  屏风后传来一个嘶哑到不似人声的声音,「边二!你过来!」

  边宁愕然抬起头。

  「这边!这边!」

  屏风后传来几声奇怪的声响,像是铁链在地上拖动,接着屏风折起一扇。

  边宁慢慢走过去,先看了旁边那个貌不惊人的汉子一眼,然后低头看着榻上戴着银面具的大汉。

  那张银面具巧妙地遮住了大汉大半面孔,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半边口鼻。边宁仔细辨认半晌,才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老剧?」

  剧孟嘿嘿笑道:「行啊,还能认出我来。废话不跟你说了,那边是我兄弟,办事靠得住。边二,我可是又救你一次,这情份你可给我记住了,下辈子做牛做马也给我还出来!」

  「老剧,你怎么了?让我看看!」

  「滚!滚!看我笑话呢?」

  「我就看看你的手!」

  「看个鸟啊看!」

  屏风后传来一阵拉扯声,接着是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

  剧孟叫道:「老郭,给我摁住他!还上手上脚呢……」

  良久边宁才红着眼睛出来,他拿了纸笔,草草写了一个手条,又说了一个地址,让程宗扬自去接洽,凭手条提款。至于兑换的纸钞,暂时交给剧孟,什么时候风头过去,他再派人来取。

  「当心。洛都商贾圈子里面,水不是一般的浑。」临走前,边宁告诫道。

  洛都商贾大都在观望风色,程宗扬也没有大肆宣扬,此前投出六封书信,但来的只有田荣和边宁两人。

  次日是十月二十,算缗开始的第一天。这一天最受人注目的并非官府对照在籍商贾逐一进行的算缗,而是鹿家由于隐瞒田产,被人告发。

  相比于以往官府的办事效率,这次官府动作快得吓人。这边鹿家刚呈报完家产,就有人出来举告。尚书台当即移文大司农、少府、洛都令,对其严查。

  鹿玉衡呈报完家产还没从大司农署出来,就被押往举告的地点。两厢对照,举告属实,鹿玉衡连家都没回,就与同在商籍的长子被发配戍边,所有的家产尽数没入官中。

  紧接着十月二十一,正当整个洛都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少府宣布,分出鹿家一半产业——将近四十万金铢的家产,赏赐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厮:鹿玉衡身边磨墨的僮仆。

  这次示范效应堪称轰动性的。一夜之间,家资百万的鹿家就家破人亡,而他的书僮从一个奴仆,一跃成为洛都屈指可数的富豪。短暂的震惊之后,整个洛都仿佛被捅了马蜂窝似的,欢腾起来。无数人蜂拥而至,举发自己的家主、邻居、亲朋故旧……甚至道听途说的陌生人。

  就在这一片混乱当中,暗设在地下的程氏钱庄,也真正迎了一大批主顾。随着消息的传播,每天都有一些遮住面孔,隐藏身份的人,躲躲藏藏地来到伊墨云的小店,点上一壶清酒,然后坐下来耐心等候,即使遇到同类,彼此间也不交一语。

  有郭解和剧孟出面,程氏钱庄还没开张,信誉度就直接爆表。洛都流通的钱铢以惊人的速度往程宅的地窖中汇集,以至于程宗扬不得不通知程郑,钱庄所接受的钱铢仅限于金铢,坚决不再兑换银铢和铜铢。

  就这样,距离田荣设下的宴席不到十天,程郑在洛都商界的地位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众人联手相逼到群贾众星捧月,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一些行踪诡秘的人围着他打转。

  就这样,程氏钱庄成为了在洛都商贾间私下流传,又心照不宣的秘密。那些由程宗扬亲笔画押的纸钞,被一张张交给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主顾手中,然后被他们小心藏匿起来。有的被收进暗格,有的被人贴身携带,有的被夹进书中,有的被塞进墙缝,还有一些被人用各种方法带出汉国,设法兑换。

  「果然是些商蠹,」秦桧嗟叹道:「朝廷算缗虽然有过,可这些商贾无一良善之辈,一个个狡诈奸猾,唯利是图,贪得无厌,堪称国之蠹虫。」

  程宗扬慢悠悠道:「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

  「主公说得不错。商贾千方百计转移资产,官府之人趁机中饱私囊。」

  「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你也别光说人家,最黑的就是你奸臣兄。」

  秦桧哈哈大笑。

  「车马都安排好了吗?」

  秦桧道:「安排好了。一共九辆大车,哈迷蚩、剧孟、延香与郭大侠幼子各乘一辆,每车载金铢两万枚,另外六辆除携带的行车以外,每车载金铢四万枚,共计三十万枚。」

  「护送由吴长伯负责,出动鹏翼社和临安来的护卫共二十人。卢五爷,还有郭大侠手下的王孟等人暗中护送。途中安排了六处换马的地点,明日清晨出发,途中住宿一晚,后日夜间可抵达舞都。陈乔已经拿到夜间通行的令牌,安排好了人接应。」

  「不错,很周全。」

  「剧大侠远行在即,我与青面兽商量过,哈大爷由延香照料,他留下来看守地窖。」

  「严老头呢?」

  「严山长不肯走。至于魏甘,卢五爷的意思是把他留在这边,看黑魔海还有什么手段。」

  「严老头还真是头犟驴……」程宗扬发了句牢骚,然后道:「三十万金铢就用了九辆车?」

  「用这么多车,一来为了掩藏,二来也是赶路轻便。如果纯为转运金铢,三辆车就够了。不过路上至少要三天。」秦桧道:「之所以安排在明日,是因为义纵经诏举得官,被授予舞都令,明天赴任。他也走的宛洛道,途中相距不超过五里,一旦有事也好彼此呼应。」

  「舞都令?怎么会安排这个职务?」

  「据说义纵的官职是天子御封。属下猜测,多半是他仕途幸进,把他放在太守的眼皮底下,也好管束一二。」

  「奇怪……」程宗扬嘟囔了一句,也没放在心上。义纵赴舞都任职,也非坏事,凭他和高智商的交情,自己在七里坊的生意会更稳妥些。

  秦桧笑道:「我听他和衙内商量,去了舞都要拿七里坊开刀。」

  「立威吗?」程宗扬道:「跟陈乔说一声,让他全力配合。」

  秦桧答应一声,然后道:「洛都的权贵已经开始动手了。昨日吉家将名下三万亩良田出让给孙氏,仅作价两万金铢。」

  程宗扬吓了一跳,「每亩还不到一枚金铢?」

  「以属下之见,此事颇有蹊跷。」秦桧道:「洛都土地交易一般都是私下定约,买卖双方都对交易价格讳莫如深,极少公开。吉家这回不但大张旗鼓,吉策本人还多次表示,若非孙氏慷慨解囊,这些田地连五千金铢都卖不到。」

  「孙氏?」程宗扬摸着下巴道:「不会是襄城君孙寿她们家吧?」

  「正是。」

  「姓吉的这是托啊。」程宗扬道:「逼着大家贱卖呢?」

  「主公英明!」

  「得了吧。」程宗扬琢磨片刻,「孙家怎么这么好胃口?不对啊,吉策一直给吕家跑腿,怎么又投到孙家门下呢?就算吕家跟孙家好得穿一条裤子,这也是背主啊。」

  秦桧提醒道:「说不定孙家也是跑腿的。」

  程宗扬合掌道:「没错!孙、吕两家肯定私下商量过。吕氏毕竟是后族,多少要点体面,正好把孙家推出来当个幌子……」

  话音未落,班超就快步进来,「刚传来的消息,许家和杨家作价十万金铢,将名下五万亩田地出让给襄邑侯。」

  程宗扬与秦桧异口同声地说道:「两枚金铢!」

  秦桧反应极快,「这不是孙、吕两家的事,多半是洛都的权贵都商量好了。吉策和孙家先出来演一场,把田价压到不足一枚金铢,然后正主才出面。」

  程宗扬道:「许家和杨家交易的田地是不是在册的?」

  「均是在册的田地。」班超道:「主公可是要查他们的私田?」

  「不是。如果均是在册的田地,我们可以猜测一下这些世家豪门可以动用的资金量。」程宗扬道:「洛都商贾在册的田地两千五百顷,吕氏出价两枚金铢,不妨视为世家的心理价位。全部吃下,就需要动用五十万金铢,上浮一半的话,仅田地一项,他们准备的资金应当在七十万金铢左右。我们如果插手的话,每亩地不能低于三枚金铢,一千顷就是三十万。」

  秦桧道:「用谁的名义?若是仅主公一人,一千顷未免骇人听闻。」

  程宗扬早就想好了人选,笑道:「你们恐怕都忘了洛都还有一个身家亿万的有钱人——蔡敬仲!他不是吹嘘土中生金吗?这下机会终于来了,反正没人知道死太监手里有多少钱,就算他挥金如土一掷万金,别人也只有眼红的。」

  班超皱眉道:「如何收场?」

  「你说蔡爷拍屁股走人之后?好办,我们用他的名头把田地买下之后,再分解转移给其他人,这样就不扎眼了。再说老蔡是宫里的,他出来买地,那些世家也得退让三分。」

  秦桧和班超都点了点头,蔡敬仲是个不错的幌子。

  程宗扬道:「我们手里现在有多少钱?」

  班超道:「从舞都陆续运来资金两万金铢,目前结余四千,另有向陶氏钱庄借贷的十七万,货物出售后的余款十一万两千,程郑本人转入公中一万三千。兑换纸钞所得,共计金铢一百一十七万,银铢二百六十万。除去运往舞都的三十万金铢,如今窖中所余全部折算为金铢,共计一百三十万。」

  「这么多钱,也就程大哥那点算是不用还的,其他全是欠的。」程宗扬感叹一声,然后吩咐道:「支取两笔:十五万,十一万两千,交给程大哥。」

  这是自己与赵墨轩、陶弘敏的合伙生意,眼下大局已定,具体细务由程郑操办即可,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秦桧应道:「是。」

  「二十万作为钱庄的准备金,用来兑付纸钞。拨五十万到舞都,让陈乔安排运回临安。有这笔钱在手,总算能喘口气了。」

  秦桧一一记下。

  班超道:「这样算下来,可动用的款项不足二十四万,再除去用来交易的准备款,所余金铢不足十万,用来购地,只怕捉襟见肘。」

  程宗扬道:「别担心。买地用不着金铢——支付纸钞就行。」

  班超道:「直接用纸钞购地,怕是操之过急。」

  秦桧在临安发行过纸钞,对纸钞更了解一些。听到班超的疑惑,他笑着解释道:「平常自是不可,如今局面大是不同——我们拿来购地的金铢,多半还要被商贾们存回来,尽可以直接支付纸钞。」

  班超明白过来,抚额笑道:「是我糊涂了。」

  「所以手上有二十多万金铢足够了。」程宗扬道:「何况往后未必不会有人来兑换纸钞。他们只要兑换一张,我们就平白得了一批可以运作的金铢。我估计,后面两个月我们只会发愁手中的金铢太多,绝不用担心缺钱。」

  「班某受教。」

  程宗扬道:「市面上的物价呢?」

  「大涨近两成。」班超道:「官府已经定下算缗的价格,低于此价出售便吃亏了,因此市面的物价不降反升。」

  秦桧道:「我看他们的意思,左右已经是骑虎难下,索性撑到年关,多少好赚回来一些。毕竟算缗也是一天就能算完的,洛都在籍的商贾一万余人,逐一算缗,只怕要半年时间。」

  「鼠目寸光。」程宗扬道:「他们光想着洛都的商贾多,却没想过,真正的富豪才有多少?」

  程宗扬站起身,「我们已经计算过,只要把最顶尖的八家算赋征收完,整个算缗就完成了六成。再把家产万金的二百户征收完,算缗就完成了八成。其他户数虽多,但无关大局。所以他们以为还有两个月就到年关,其实最多十天就见分晓。」

  「到时市面上的金铢流入少府近百万,流入我手中的百余万,加上商贾藏匿和分散在各处的,市面上起码少了三百万金铢。再算上货币的乘数效应,这三百万金铢所影响的流通量只怕要再乘上三倍。他们现在不赶紧抛售,过几天市面陷入钱荒,后悔可就迟了。」

  「当局者迷。」秦桧徐徐道:「主公可曾发觉,算缗不过数日,已与天子的初衷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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