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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髭膝】與兄長書(中國語),4

[db:作者] 2025-07-11 23:09 5hhhhh 7420 ℃

【其三】(1)

(由於信紙被裁剪成了折疊後便於攜帶的大小,這封信被分成了好幾頁)

【第一頁】

予兄長:

拜啟。

來到戶野山的第三天,于淩晨五時,向兄長寫信。

今天也沒能收到兄長的回信,想說稍微有點失落……我理解兄長可能對這種瑣事沒什麼興趣,不過,只要兄長不會覺得我這樣很麻煩的話……其實暫時收不到兄長的回信也沒有關係。

也許兄長正在忙吧,得以繼續向兄長寄信已是莫大的幸運,若我的抱怨使兄長分心,那可就是我的過失了。

在開始之前,請允許我先說一件事。

我也聽見了那個聲音。

不知是誰的低吟,深夜時分,以無法辨識的語言,糾纏在耳邊。那個聲音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嘈雜,因為聽上去真的酷似某些密教的召喚儀式,抑或說接受到怪異電波的故障收音機?後院那位小工昨日的慘狀幾乎是瞬間就投射在了腦海中。

結果,它卻沒有持續多長時間,當我掙扎著清醒過來的那一刻,謎樣的聲音就不見了。

即便如此,我還是忍不住迷惑,自己是否也在逐漸受到戶野山中未知存在的影響。

昨天旅店老闆曾關切地詢問我為什麼還不離開這裡,我問他為什麼這麼說,他回答我,既然還有家裡人在等著,就應該以自己的安全為重。

他說的對,我不該讓兄長擔心。

可戶野山中的事,是我的職責所在,我也十分想親眼去探查一番。

兄長會認同我這樣冒險的做法嗎?我這樣究竟是對是錯?就算知道該怎麼做,我始終心存著一絲疑慮。雖說把兄長牽扯進來並不好,但如果兄長在這裡,就可以聽聽兄長的指教了。

不知道現在兄長那邊,過得怎麼樣呢?

偽裝成普通人呆在山下的城鎮整整兩天都沒有被發現,與其說是我的緣故,不如說這座城鎮陷入了空前的災難而無暇顧及我吧?正如我在正式出發前,從旅店房間的窗戶看到的場景一樣,參道入口的守衛,只剩下一個人在孤軍奮戰。

足矣足矣,這可真是再好不過。

作出發前的準備時,從旅店房間的櫃子裡,我找到了一支應急手電筒,試了一下,姑且能用;而更讓我驚喜的是,此刻前臺無人,我從他們放置房間鑰匙的抽屜的隔層中,發現了不少貼了房號標籤的手電筒電池,看來這是每個房間都配備的應急道具。未經允許亂翻別人的抽屜是極其失禮的行為,所以為了不給他們造成困擾,我在抽屜裡留下了“暫時借用”的紙條,希望前臺的那位女侍能夠注意到。

出門時天還沒有亮,東邊的雲層中透著一絲微光,但整片天空依然籠罩著濛濛的灰藍色。為掩人耳目,出門的路線選擇了直接從二階房間的窗戶翻出去,順著屋簷走到後院,再從後門離開。離開之前,我順手翻了一下那位小工平時使用的工具倉,借助從中找到的一截系著鐵鉤的繩子,便可以直接從圍牆翻出去。

據我從角角落落打聽到的傳言,那位面目全非回到旅館來的小工,在陷入無藥可救的瘋癲之後,進入了戶野山。

他在一息殘存的最後,大抵想告訴我些什麼,可終歸是太遲了。

基於戶野山周邊風俗的特殊性,入山的大多是慕名前來的參拜客。當地鮮少對外進行觀光宣傳,所以我沒能夠搞到導覽圖之類的東西,唯一可以作為路標的,便是那位小工的遺物——昨天他畫給我的戶野山草圖。

此時再看到這頁夾在信紙中間的草圖,只能說感慨良多,可惜沒那麼多時間想這些了。寥寥幾筆劃成的圖紙指出,參道是入山的唯二入口(算上那條沒什麼人煙的小道的話),順著參道往上,只走有石燈籠的那條路,經過一口深泉,就可一路直達山中的戶野神社。至於戶野山的本丸,它坐落於神社不遠處,走神社入口的岔路深入神社後的山林便能找到。

推開窗是清晨時分特有的沁涼濕潤的風,我卻一點都沒法冷靜下來,是源自這座山中的呼喚,還是我正不由自主地為這座山,以及與這座山息息相關的那些真相所引誘?不得而知。

該做的準備皆已就緒,或許今天,就能夠揭開這累累謎團的面紗,哪怕只有一角。

那麼,我出發了。

不知會遇到什麼,總而言之,願這趟旅途諸事順利吧。

【第二頁】

我沒有對那個獨自一人苦守路口的守林人下太重的手,睡到中午他就會醒的,這點還請放心。

早春時節的山上,洇濕的寒意揮之不去。說起來,兄長那邊是否也是這樣的情況?如果是的話,請注意增添衣物,畢竟現在我們是人類的身體,要是因此染上疾病,我會擔心。

這一帶由於出雲川送來的豐沛的水汽,清晨時分的霧氣異常濃厚,況且太陽還沒有升起來,陰魂不散的濕冷和模糊一片的視野真叫人難受。山道中間簇擁著大片大片的赤紅色的杜鵑花,和我在山下看到的景色一樣,幽靜地燃燒著,只不過此時在濃霧中若隱若現的杜鵑花叢,因為昏暗的光線而如同鬼火,顯得尤為詭異。這片馥鬱的血色從山腰處開始,順著山勢延綿而上,無邊無垠。花朵們在白霧中招搖,散發出令人頭暈目眩的香氣,若非我能是感受到水霧刺痛皮膚的冰涼的觸感和附著了苔蘚的山道的濕滑,我都覺得這不過是一個我正行走在被紅雲覆蓋的三途川邊的怪夢。

目前擁有的最大視野,只到前方手電筒的光線開拓出來的一小片錐形。旅店使用的應急手電筒光線強度勉勉強強,但口徑就是硬傷了,估計是為了便於攜帶使用而做成了偏小的型號。早知如此,我就該事先準備好更有效率一些的照明道具,以應付難走的山路和惱人的山霧。

借助石燈籠的指引,至少沒有走錯路,這點真讓我松了口氣。在到達戶野神社的標誌,也就是那片狹長的鳥居通道之前。一路上阒寂無聲,甚至連鳥鳴和風聲都沒有,更不用說有人影出沒於這附近。回想起第一天來這裡時獵戶和我說的話,難道真如那個人所言,戶野山上沒什麼人存活了嗎?戶野神社中那麼多人,連同山中的本丸?再還有,住在半山的山民們,在山野裡走失的守林人,連這些人也都沒能倖免於難?怎麼會……這實在無法想像,何人能夠短短幾天內做到這份上。

戶野神社的鳥居參道這會兒已經展現在眼前了,縱然戶野山這一塊區域自古都是小地方,但是這裡的神社享有一定的名譽,所以捐建的鳥居也是意外的多。長年累月水霧和山風的侵蝕,鳥居的漆皮已然斑駁,但大紅的鳥居在霧氣中依舊十分的顯眼,更幾乎與成片的杜鵑花融為一體,其固有的威嚴感更加劇了一路以來的填滿了心臟的壓抑的感覺,我沒敢去仰頭直視,只敢低頭趕路。鳥居廊很長,不過從入口處可以遠遠眺望見高處的神社。我寫下這段話的時候,正好走過了長廊的二分之一,但這仍舊意味著我需要再走好一段路才能到達目的地。

(這頁信在中間空了一行)

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久等了。

粗略的計算,走完整個鳥居參道,差不多需要十多分鐘。由於未攜帶計時工具,我也不知道現在的確切時刻,只不過從我的視角上來看,周圍仍舊陰暗一片。值得一提的地方在於,走至半路的時候,深紅色的鳥居立柱之後,閃出了一道黑影。我起初以為是遊蕩于林中的獸類,然而那道影子是弓著脊背直立行走的,毫無疑問地是個人類。

不確定對方是活物還是靈體,但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轉身便向神社方向移動。

我猜,他大概是想引導我去哪裡,反射性地喊出了“等一下”,那個影子卻顯然聽不見我的呼喊,執意往前奔跑,最後,忽然之間消失了在視野的盡頭。而我料得沒錯,這個身影在急行了一段路之後,消失的地點正是神社正門口。

拾級而上,定下心神打量起周遭時,眼前展現的完全是一副被沉重的詛咒給踐踏過的慘狀。人類未必能夠看見彌漫的瘴氣,但我們可以,所以我眼中的整座神社此刻已然被遮天蔽日的瘴氣所包裹,全無它本該有的清淨莊嚴的模樣。目擊者報告的事發時間是三月三日下午五時整,距今已經過去了三天,可短短三天,這裡就仿佛是廢棄了整整十幾年一樣,仔細想來,除了詫異,大概就只有唏噓了。

神社原本供奉的是戶野禦命神,我沒記錯的話,傳說中的她便是這座戶野山永恆的生命力的象徵,可自從這座神社變更了信仰後,這裡再也找不出絲毫祭祀過這位女神的痕跡。四周靜悄悄的,喘不過氣來的氛圍壓迫著我,就仿佛這裡的時間仍舊停留在亙久而陰沉的夜晚;入口附近的手水舍中,污濁的水池裡滋生出了慘綠色的藻類,而一側的屋棚也已坍塌;捆綁在周圍樹木上的、包括進門鳥居上的注連繩全都破敗不堪;好多石燈籠碎得七零八落,有些還沾染著刺目的血跡,這裡隨處可見曾發生過激烈的打鬥的印記。

拜殿的大門受損過重無法進去,況且除了門口一大灘突兀的血跡外也沒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我直接繞過了拜殿去調查正殿的情況。這間神社的正殿是大社造的樣式,當靠近神社正殿時,我注意到大門門鎖上刻著特殊的圖案。銅鎖表面的雕刻雖然看上去比較新,但由於受到了強烈的損傷,加之周圍光線陰暗,我辨認不出來,只能依稀看出藤蔓或是觸鬚一般的元素。

正殿的門沒有鎖,可沉重得出乎意料,必須非常用力才夠推開。而隨著大門被推開的窒悶聲響,浮塵開始遊動,眼前所見的神社正殿的格局,與我們平日裡所認知的諸多神社格局相差無幾:正前方是供奉位,往後是後殿和一片木板死死封住的區域,燭臺倒落大半,佈滿灰塵和污漬的簾子在隨風擺動,我還撿到了一件掉落在供奉神位的祭台一側的被撕扯得破破爛爛的千早,諸多的跡象再度應證了我的猜想——神社裡發生過可怕的爭鬥,也可能是單方面的屠殺——在原本是清淨之地發生這種事……無法想像。

儘管隨便怎麼看,這裡都杳無人跡,我還是好好地說了“打擾了”,一邊喊著“有沒有人在”一邊借助手電筒的光亮繼續探索這間被不知名的詛咒污染褻瀆至如斯敗落的正殿。無論一階還是二階都空無一人,我自己的喊聲和腳步聲回蕩在空闊的屋子裡,實在是陰森得很。前殿中暫時一無所獲,我著手檢查起後殿的狀況,而就在我不知第幾次呼喊出聲的時候,我忽然間聽見了厚實的木板封鎖後邊,隱約傳來了鎖鏈遭到激烈拉拽而發出的噹啷噹啷的響聲。

將手電筒的光束集中向聲源位置后,我小心地貼近查看,手指觸摸之下是隨著內部的動靜而微微震動的木板,整體十分粗糙,有的甚至未經過打磨就被臨時拿來用了;木板之上釘著交錯的木條,不過其中大部分都在之前疑似爭鬥的過程中得七零八落,失去了它們原本的作用。挨個叩擊木板,鈍鈍的篤篤聲在經過了大約三塊木板的位置突然轉變為了空洞的敲擊聲。我伸手摸索了一下那塊木板周圍的接縫,沒有感受到風的流動,說明這裡頭屬獨立空間且非連通外部。貌似是對我的聲音起了反應,木板之下中不斷碰撞的鐵索發出了愈發急促的掙動聲——那後頭有個隔間,而且裡面關押著什麼——這個結論浮現在腦海中的瞬間,我下意識地拔刀劈開了那些釘在木板上的殘破木條,被封鎖的木板也隨之露出了它原本的樣貌。

符紙貼滿木板表面。由兩張寫滿了經文的封條交叉封住,其下再佈置了大大小小好幾張用朱筆繪製的符紙,將整座隔間牢牢鎖住。從剛才敲擊木板回饋回來的聲音判斷整個隔間相當狹窄,然而外頭的木條、兩張謄寫了經文的封條和數張封符,光是封印就覆蓋了三層且這些封印絕非半吊子的陰陽師能夠一口氣做完的——我認得符紙上的字,那可是足以對大妖怪起效的咒文——不僅如此,被關在裡頭的人甚至還被套上了枷鎖,究竟是什麼東西要被這樣嚴密地封在此地?

“還活著嗎?有人在裡面嗎?”我隔著木門向裡試探地問,然而門後並沒有立即傳來回答。空氣中充斥著瘴氣不詳的氣息,繚繞在整座神社正殿中的陰森的氣氛此刻就緊密攀附與身後,叫人脊柱生寒,惶恐不安。我竭力忍耐著周遭這種詭譎氣氛帶來的不適感,等待著木門裡的回應,又問了一遍:“你是誰?你還活著嗎?”

大約五秒之後,門後終於傳來了說話聲:“是外面來的人嗎?請救救我……”

話音幾乎弱不可聞,我必須側身將耳朵依附於木門上,才得以聽清楚門裡頭的人在說些什麼。

那個聲音,相當的耳熟。

但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解開隔間之外剩餘的兩層封印。

這種東西,我想兄長應該不會陌生。

遠在源氏氏族仍舊昌盛的平安時代,這類封印就被陰陽師用於封印作祟的妖怪了。把鎮壓妖鬼的咒歌和經文寫在符紙上,並兩層封條之間夾入薄薄一塊鎮石而輔助施加的術式,比如眼前封條上所用的,摻了生血(很有可能來源於施咒者)的特製的朱墨。這種頗為古老的手法,在如今半吊子的神職者橫行的年代已經不多見了。直接撕取必然無法將封符揭下,解決方法要麼想辦法解開封印的咒文,要麼想辦法找出施咒的人,找到施咒者顯然不那麼現實,自然是選擇了前者,對吧兄長?

【第三頁】

完成了,略費了些周折。

我說人類到底有多喜歡故弄玄虛啊?

扯遠了,但就結果而言,是結結實實嚇人一跳。

當封印被成功破壞掉之後,我順勢用刀劈開了這塊覆蓋在隔間上的木板,未及收刀,隔間中卻猛地竄出一道黑影,徑直撞在了我的身上。

衝擊迫使我下意識扭轉刀刃準備予以反擊,來人的真面目卻在這個關頭撲入了眼簾。

兄長大抵不會相信我所見到的吧?

一把外貌、聲音、乃至練度都與我一模一樣的刀。

源氏雙刀中的一振,另一把膝丸,出現在了這個神社裡。

準確地說,他位於我正上方,身上承受的是如假包換的實體的重量,而我接觸到地板的後背也切實感受到了被碎石和木屑硌到的尖銳疼痛。

不會錯的,是這個本丸中的膝丸,難怪沒有察覺到任何危險的氣息。

假使衝破封印逃出來的是只妖怪,我恐怕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繼續向兄長寫信了。

當然,我有此懷疑並非憑空無據。

起初他從暗藏的隔間中沖出來一把將我撞倒,與我接觸的那部分軀體冷得像冰一樣,我的確差點把他當做怨靈而一刀砍下去。剛才那幕,刀刃距離他的脖子只有堪堪一寸,即便現在我緩緩收回了刀,他的情況看上去也不太妙。努力抑制著身體不自覺地顫抖,沒人知道他在這裡經歷過些什麼,可正當我準備開口詢問時,他卻忽然一把扣住了我的手,緊接著,我就感到身體裡的靈力轉眼間被一股強橫的力量給抽走了一部分。

他在從我身上索取靈力……

從他的表現中不難推測出來,他不知被誰封印在了這裡,而他的主人,與他以契約相連的那位審神者,極大概率已經死於非命,莫非是這個原因導致的?

但不論別的,為什麼這個本丸的膝丸會被人關在這種地方?

這個問題甫在腦海中成型,就被再次叫囂起來的鐵索打斷。

稍稍回復了一點氣力的他一刻不停地嘗試掙脫捆在手腕上的鐵索,可惜那個東西又堅固又沉重,他竭盡全力拉扯都沒辦法從桎梏中逃脫分毫。認真觀察,相扣的鐵環上刻了成串的梵字,如果我料得沒錯,這種鐵鍊應該也是由神社特製,專用於封印或是退治非人之物,與木板上的封符屬一個性質。這個發現讓我愈發想知道將他關押在這兒的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了,可以目前的狀況來看,那位存活下來的希望,微乎其微。

看他焦躁不已,我提議由我來幫他砍斷鐵鍊,他倒真的配合地讓出了供我揮刀的空間,除此之外,還好心地用他那條綁帶幫我包紮了之前破解封印時弄出的劃傷。會做到這份上,大抵不會是敵人之類的吧?我這麼思考著,開口問他為什麼會被人封印在神社正殿裡面,然而他完全沒有在聽,我話還沒說完,他的注意力就被廢墟中藏著的其他東西給吸引過去了——

一枚黃玉,大約掌心大小,殘存了微薄的靈力——是塊靈石。

他好像對於自己的發現異常驚喜,一直在喃喃著什麼“終於找到了”“太好了原來還在”之類的語句,探出手撿起了那塊石頭,擦拭乾淨上頭的灰塵,然後拿給我看;而借助手電筒的光線,我發現他手裡的這塊,恰巧正是先前嵌在封條中間的那塊“鎮石”。我問他是否清楚這塊石頭的來歷,他告訴我這是“命玉”,屬於戶野神社的神主,一個名叫筱原命的神官,就是那個人把他關在正殿的隔間裡的。至於為什麼要那麼做,我認為那些人肯定出於什麼原因才會選擇將這個本丸的膝丸以封印大妖的術式封印在這裡,可他卻不那麼認為,他執拗地認為是那個叫做筱原命的人救了他,否則他早就該在之前發生的暴亂中殞命了。

暴亂,尖厲的字眼……

不過根據他的描述來看,是這樣沒錯。

(字跡到這裡戛然而止,底下是一片空白,但是信的內容遠未結束,看來有什麼強制中斷了書寫的進程。)

【第四頁】

我們遭到了廢墟裡的“怨靈”的襲擊。

原本徘徊在簾幕之後,看樣子是感應到了我們倆的靈力,受其吸引而來。

視作尋常怪物一刀斬殺後,這個本丸裡的膝丸才向我指出,那是個被瘴氣侵蝕而瘋狂了的人類,而不是“怨靈”。倒地的屍體洩露出高密度的瘴氣,雖說自我意識盡失和死了沒什麼差別,但他的確還保有肉身,而死死握於變形的手中的那把修整庭院用的鐵鋤,則向我詮釋了他在臨“死”前經歷過何等殘酷而絕望的戰鬥。

“這裡的人都怎麼了?”我問那位膝丸,對方卻搖頭回答說他知道得未必比我多多少。

那一天上午他正好受審神者所托,將給神明的供物與手抄完畢的經卷送到戶野神社去,而正當他在神社辦事的中途,突如其來的災難便降臨了他的本丸。一開始,不在現場的他毫不知情,直到那座本丸中的同伴出現在神社的拜殿前,他才終於明白過來他所面對的是什麼。本丸淪陷了,奔走的宮司們大喊著“神體要破殼而出了”,在神明的詛咒下扭曲發瘋的同伴開始自相殘殺,即便其中有人僥倖逃出來,掙扎著去神社報信,也早已陷入了神志不清的暗墮狀態——兄長可還記得第一天有人的證詞指出近日來依然有人影來往於本丸和神社之間嗎?也許那個人目擊到的就是這裡。那位膝丸又說,今劍來的時候,他根本還沒來得及弄明白眼前的狀況,神社的神主就匆忙召集起還有餘力的人手,拿上所有可以用的武器一擁而上。驚恐只在那些人身上駐足了不到一分鐘,他被神主拽走的那一刻前,宮司們就已經將那把暗墮的刀當做侵入淨地的妖物,殘忍地退治了——原來如此,拜殿前那攤突兀的血泊,來自於同樣的原因啊。

但是,怎麼會有這樣的厄運……?

儘管那絕非發生在我本丸中的事,我所認識的今劍如今安全地生活著,可我和今劍這把刀相處過一段時光,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在這種場合聽到熟悉的名字,心裡還是難免會感到刺痛和傷感。

至於那位膝丸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據他解釋,他當時完全沒反應過來,只能任由神主拽著跑往正殿的方向。神主的意圖是想帶他從“密門”中離開,躲避災難,結合我見識過的這道所謂的“密門”來看,那個假惺惺的人類無疑在危急關頭騙了他。究其原因,八成是恐懼於他像那位今劍一樣變成妖怪,迫不得已將他關在這裡吧?我想勸他認識到這一點,然而他怎麼都不願意相信,一再堅持那位叫筱原命的神主是救了他性命的人。他的理由是,那個人在將他推進這間隔間中時,單向剪斷了他和他的主人的契約,他不再受原主人(被詛咒的)靈力波及,只要不被瘴氣給徹底侵蝕,他便不會落得他同伴們的淒慘下場;同時,不容忽視的一點:這一舉也使他失去了維持自身存在的靈力來源,即是說,假設我沒有發現他,那麼大約明後天,他就會因為靈力流逝殆盡而從世間消失。

“筱原大人說不定還活著,其他的同伴們或許也是……我要趕緊去找他!”自得救以來,他不斷向我強調。

我們短暫地交換過情報,我從他的描述中得知,戶野山本丸全員失蹤的情況被人發現是那日下午五時整,但案件早在兩天前就發生了,即他口中的“那一天”。經過對山下的人關於本丸狀況的估計和我這兩日所見到的情況的簡單瞭解後,他持著那塊神主的遺留的命玉,仍然執意要返回搜尋可能生還的人。被關在這兒的時候,他沒有攜帶自己本體的刀,如今靈力所剩無幾,狀況更是不容樂觀,要帶著他去調查那座本丸實在太危險了。保險起見,我同他締結了臨時的契約,如此一來,他和我共用主上給予我的力量,只要不做什麼出格的舉動,規避掉不必要的交戰,進入本丸的廢墟中找回他的佩刀順帶搜尋倖存者,也不是完全行不通吧?

去本丸的路是從神社入口的石段下方那條岔路,繼續向山上行進的。途經拜殿門前那塊在黑霧中尤為顯眼的血色,我注意到他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朝夕相處的同伴突然深陷未知的詛咒,緊接著就在自己眼前被殘殺,那種衝擊,拿我昨天眼睜睜看著一個活人幾秒內朽化成鬼怪的經歷來類比,恐怕不及其百分之一。

“你確信你的本丸裡還有人存活嗎?”我又一次問了他,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想必內心也是十分矛盾的吧。

【第五頁】

隱蔽于交錯的林木間的本丸確實不那麼好找。

空氣中依舊殘存著使人窒悶的瘴氣,以及結界被破壞後遺留的靈力痕跡。簡單檢查了一下,我發現只要不觸及仍在頑強運作的區段就不會被結界攻擊,當然,攻擊入侵者的效果,僅僅及得上虛張聲勢。

雖然明白被召喚出來的我們是從作為“根源”的那把刀種分出來的靈,遇到一位與自己相差無幾的刀靈還是令我感到有些奇異。

一路上,那位膝丸也在問我為什麼會時不時地在紙上記錄些什麼,因為同樣是膝丸,所以直說也沒有關係,我就告訴了他我在給兄長你寫信,將這裡發生的所有事情和線索記錄下來好讓兄長知道。也許是我的話提到了什麼他在意的地方,他的眼睛裡第一次燃起了熱衷的情緒,追問我們的兄長髭切是否來到了我所在的本丸……那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他為什麼這麼問?這是我的第一反應,而覺察到他神色中隱藏的痛苦後,我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所在的本丸被捲入了空前的災難,所有人都認為那裡不會再有活人了,說不定他本丸中的髭切也……

不,未經確認就草率地下結論斷不可取,既然那位膝丸百般堅持,還是繼續觀察情況再說的好,畢竟別的本丸的髭切也是髭切,膝丸的兄長,無論如何,我都做不到放任不管。

途中,他遞給我一份還沒來得及交予神主的他主人所抄寫的經卷,大致翻閱過去,和普通的手抄經卷比起來沒什麼不同,但是,寫在紙面上的內容裡夾雜著大量無法被辨識的文字,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錯亂感。那些字狂亂地堆疊著,遠沒有一般人抄寫經卷時的心平氣靜,而且他所抄寫的也不是我們所熟悉的那類佛經,我向他尋求了確認,得到了肯定的答復。與其說這是經卷上的文字,倒不如說它們出自某些偏門的古書,我對這方面瞭解非常有限,尚需更多有關的線索。

按理來說,過了這麼久太陽也該升起來了,然而此刻視野內依舊蒙著一層灰暗,瘴霧未曾散去分毫,陽光被徹底阻擋在外,照不進來。

我們的目的地,那位膝丸所在的本丸,就矗立在簇擁著大片杜鵑花的山道盡頭,同時也是這起案件的核心所在。我不是沒有設想過,要是只有我一個人來這裡,又會怎麼樣呢?大概是沒有那麼明確的目的性吧?如今我得到了另一把膝丸的協助,對於這件事的抽絲剝繭,也許會變得容易不少。不過,他所表現出來的精神狀態讓我感到憂心——好歹從那種災厄中倖存下來了,即便我和他僅有一面之緣,同為膝丸,我也由衷不希望他再出什麼意外。

這座本丸的樣式相對古舊些,但同樣也被宛如壓城黑雲般的瘴氣嚴嚴實實地籠罩著。將手電筒的光線上移,光線掃過的最下方的虎口、順著山勢向上的城牆,無不烙印著深淺大小不一的刀痕和血跡;門扉一側的狛犬石雕被人打碎了腦袋,本丸的正門上嵌著一道觸目驚心的裂口,這裡發生的混亂無疑比神社裡的要激烈得多。若要進本丸內部必須通過主殿,此刻主殿大門緊閉,明明鎖具龜裂斑斑,可是不行,無論多麼用力地去推,那扇門就是紋絲不動——或許是從裡頭被封住了,得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的路進去。

也多虧帶了那位膝丸一起來,他幫忙檢查了門鎖之後,便透露給我想繞路進入內部,可供選擇的路線只有從位於西南方的大納戶與茶室所對那道側門。本丸的北邊是倉庫和塔樓,不与主殿連通,而南邊沒有其他建築,所以那位所說的位置不算偏僻,順著牆體繞過去後,幾乎馬上就能發現掩映在樹木垂落的枝條下的門扉。

銅鎖的插栓早就銹蝕了,光用刀柄就能輕易砸開,而且,除了那位膝丸所說的,這扇側門直通這茶室和大納戶之外,在向外延展出來的簷廊盡頭,我還發現了通往地下儲藏室的入口——可惜,這裡也被鎖上了,用的還是重型的門鎖,並不是簡簡單單就能破壞的結構。慶倖於這個本丸的審神者頗有風雅之心,為了能在品茶時欣賞到庭院中的景致,茶室的障子是正對著庭院的(當然,被瘴氣腐蝕,花木都枯萎了,看上去和荒地沒什麼區別),經由庭院穿過空空蕩蕩的茶室,我和那位膝丸就算是正式進入了這座本丸主建築的內部空間了。

我和那位膝丸……啊,既然締結了臨時的契約,還是以二振目相稱比較合適,總之,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在茶室往西的廊下,據二振目所指的方向,順著走廊往北,就能靠近之前被鎖住的正門,本丸接待賓客用的大廣間和上座敷都在那個位置,從那兒穿過中庭,就是刀劍們居住的區域,那位想要找回的佩刀也在那裡。而最靠近我們目前位置的房間,應該是我左手邊這間掛著許多布簾,不明用途的房間(對,連二振目也不知道這是幹嘛用的,不知不覺間這間房間就成了短刀們日常的遊戲場所了)。房門洞開,手電筒的光照下,我看到了這間房間裡鋪著鍥滿了刀痕的榻榻米,不規則的血斑隨處可見,就連牆上和飄動的布簾也未能倖免。

二振目慎重告誡,沾染了瘴氣的東西不可以直接用手摸,安全起見,所有覆蓋在織物底下的東西,一律都用刀把織物挑開的方式取出來。懷著能不能在這裡找到鑰匙或是和案件線索有關的東西的期待,我們倆在房間裡找了一圈,但除了一個不知道誰掉落在此的小小的染血的護身符之外,什麼都沒有發現。

探索仍在繼續,走於死寂的本丸內部,仿佛穿行於一座荒蕪的沉船。我們兩個都不是夜視力優秀的人,所幸藉由二振目這樣的本丸原住民指路,又有手電筒的光照亮前方,即使周圍漆黑一片,也不那麼影響行動。拐過了一條長走廊,沒費多少力氣,我們便到了之前無法通過正門進去的玄關位置。繪製著審神者出身的神社紋樣的屏風不知被誰一刀切成了兩段,其中一半歪倒在地上,我繞開那塊殘骸,走到大門前,出現在手電筒光照下的,是雕刻著藤花圖樣的門鎖,再往上,則是被封符封死的門閂——這扇門果真從內部被鎖上了。

如果本丸裡發生了大難,人都會想往外跑才對,這裡偏偏鎖上了門,除了想封鎖住某些“東西”之外,我找不出別的解釋。

右手邊擺著一列百葉門的木櫃,這些櫃子奇跡般地避開了破壞,銅活完好,尚能活動,只不過我逐個打開查看時,發現裡頭除了雜物,找不到別的稱得上是線索的東西。

正當我準備離開玄關的時候,鬆動的百葉櫃門驀地倒了下來,撞擊在泥石地面上發出的破碎的“咚”的一聲。凝固的空氣震動起來,我倆驚得反射性地後退了一步。略經探查,我將這種狀況歸結為物品長期暴露在瘴氣之下,或許和活人一樣慢慢被侵蝕,不過也多虧這個插曲,站起身的時候,我聽到了腳邊發出了“叮鈴”的脆響。我把掉落在櫃子底下的縫隙中的東西撿起來,拿到手電筒的光線下,發現那是一把系著木牌的小鑰匙,木牌上刻著源氏雲與月見酒的浮雕,正中間寫有“大廣間”的字樣。

“為什麼鑰匙會掉在這裡啊?”我問二振目。

而對方的回答則是:“大廣間是本丸用來會見賓客和舉辦宴會的地方,方便起見,主上把鑰匙交給每天的近侍保管,近侍在所有刀中輪流當值。”

那一天的近侍貌似是堀川國廣,事情發生得毫無徵兆,鑰匙很有可能是在混亂中遺落在這個地方的吧?

不過,既然撿到了對應的鑰匙,不管怎麼說,先去看看吧。

【第六頁】

(假如說之前的字跡只是寫的很急的話,這裡開始的字跡對比弟弟平時的字跡,可以用潦草來形容。他大概是在非常緊急的情況下記錄下這些事的吧?)

糟糕了,手電筒出現了故障。

來到大廣間門前,鑰匙順利打開了拉門上的鎖,然而就在我即將推開門時,手電筒的光開始變得閃爍不定了。最開始我以為是電池的電量耗到了極限,可即便我更換電池、嘗試過反復開關進行調整,手電筒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影響了一樣,依然無法順暢地照明,這真是太不妙了。

二振目向我提出他去納戶那裡找找看有沒有備用的照明用具,沒等我叫住他,他匆匆忙忙起身便跑進手電筒光源外的黑暗裡,一眨眼就不見了。想要追上他,可我不熟悉這裡的路,所以沒有別的辦法,趁著手電筒還能釋放些許微弱光芒,我必須抓緊記錄一點文字,至於調查大廣間的事,自然也只好先靠我一個人了。敵在暗我在明,這本是相當不利的情勢,而且自從進入這間本丸,我就時不時有一種像被洞穴深處的蛇凝睇著的微妙感覺,掃動手裡僅存的最後一點微光,濃稠的黑暗裡什麼也看不到。

那個蟄伏的目光叫人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大廣間之外有一間作為過渡的小房間,穿過這間房間,打開拉門,才是大廣間所在。我本以為這間屋子平日裡不大會被使用到,所以能找到的線索應該也不會多到哪裡去,結果當我完全拉開大廣間入口的拉門後,我發誓我會為我急於定論的行為付出代價。

浮世繪的門之後,寬敞的大廣間,昔日刀靈與審神者宴會的場所的正中間,垂掛著一根吊繩,緩慢地來回擺蕩。

若非繩圈當中空空如也,我差點以為我開門會撞見一具吊死於此的屍體,然而最讓我不寒而慄的也正是這一點。

吊繩下沒有屍體,但是吊繩正下方,用來墊腳的椅子被踢倒了,歪斜的椅子一側,壓著一封類似於遺書的東西。

我把那封遺書撿起來,湊近手电筒,在閃爍的燈光下勉強辨認清了那上頭的字:

“來不及了

想要去拿回那本書已然無望

逃不出去,也不許任何一個人逃出去

它將降臨,迫不得已,唯有如此

死在這裡是我應有的報應

明明都到這裡了”

落款是“高崇久嶽”,人類的名字,而本丸中的人類,最大的可能性,只有這裡的審神者了。

印象裡,人類鮮少會選擇在這種地方自我了斷,他們會選擇在無人干擾的屋子裡默默死去,而這封落在大廣間裡的遺書充滿了懊悔與不甘,我幾乎可以想見,這個本丸的審神者面對著失控的情形該是怎樣的絕望和恐懼。

不可辯駁,這根繩子確實被人用來將自己吊了上去,那麼我最關心的問題是——

原本死在這裡的那個人,又去了哪裡?

遺書中提及了不少令人在意的字眼,他說“來不及了”指的是什麼?他提到了“書”是什麼?即將“降臨”的又是什麼?這封遺書顯然不像出自一個遭遇飛來橫禍的人之手,倒更像是一個瞭解隱情卻無力回天的人,走投無路下只能求死解脫。

冰冷的預感在胸中紮根愈發地深,二振目還沒回來,更讓我不安的是,垂死掙扎的手電筒的光也越來越弱了。

假使襲來的是妖怪,無足畏懼,可此時此刻,我根本無法預測藏在陰影中的、襲向我的會是什麼,要怎麼辦?

換句話說,我真正的敵人究竟是誰?之前神社裡遇到的被詛咒的人類?還是暗墮了的刀?或者更加超乎想像的存在?

我好像,又聽見那個聲音了。

不,不止如此,我還聽見了有什麼踩在榻榻米上的動靜,在背後,從沉重的腳步上來判斷是個大傢伙,且和我的直線距離不過五米,最多隔著一堵牆。

他仍在四處徘徊。

手電筒的光線變得無法再支持我連續書寫了,但是他是誰?倖存者?敵人?

屏風被陡然席捲而來的衝擊給撕開了,力量之强,對“他”而言就像撕開紙片一樣。

出現了。

我好像,看見他了。

(這一頁到此突然截止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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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神社和本丸构造的一些词,在以前去参拜过神社时做的了解的基础上,稍稍加了点考据。

拜殿與正殿。有的神社這兩個部份是合起來的,有的則是分開的。大社造是一種神社正殿的樣式。

手水舍是神社進門一側用於洗淨雙手的設施,石段就是神社門口登上去的那段石階梯。

源氏雲是日本的祥雲圖案的一種。

月見酒,在花札中也有這樣的組合,就是月與酒具的圖案,象徵著賞月的宴會,這裡被用作了宴會廳大廣間的鑰匙牌

封印二振目的方式,杜撰的成份居多。

納戶就是一般的雜物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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