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

　　虽然小鸦理仁大名鼎鼎，但明智一开始却对这个名字毫无兴趣。一方面是因为他一直都生活在麻瓜家庭，对于那次事件没什么预备知识，一方面是因为理仁入学的时候他正苦于对付那些找他茬的斯莱特林学生，无暇关顾。分院仪式上几百双眼睛都盯着那个黑色卷发的小男孩，但明智只是无趣地扫了一眼。

　　自他记事起，他便能做到一些普通小孩做不到的事情。每当他让一些物体飞起来或者把某些东西点着了的时候，他的母亲都会神色沉醉地夸他“就像他父亲一样”，随后又一个人歇斯底里地发起疯来。那个女人日渐衰弱，逐渐地发展成一天没有多少时间是清醒的，最终有一天早上她再也没有醒来。

　　那一刻明智几乎是非常迅速又异常冷静的理解到什么是死亡。刚从一种糟糕的生活中解放出来的他，立刻又被带到了另一种糟糕的环境里。母亲是个普通人，她的亲朋自然也如此。没有多少人愿意领养一个疯婆子留下的会古怪力量非婚生子。他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而对于明智来说，只要还有吃的住的地方，那些大人就只是空气。他学会察言观色，学会用乖孩子的面孔伪装自己，但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那些照管他的大人都从未在心里接受过对方。

　　收到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对于明智来说并没有让他感到多意外。能让他们互相远离对方，这对照管他的亲戚或者他自己来说都是个好事。但是麻瓜出身的身份和一些残留在他骨子里的倔强却给他招来了一些麻烦。一直到他确确实实地能够用实力要那些招惹他的人好看为止，这些麻烦都没有中断过。就算是到了五年级的现在，依然有一些窃窃私语环绕在他身边。

　　但斯莱特林的学生都知道，明智吾郎是个不好惹的人。在魔法上，他毫无疑问是个强者。那些招惹他的人，通常隔天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尽管总有那么几个傻瓜要往枪口上撞。这样的环境下，明智彻底的封闭起内心，而精明的斯莱特林们，也懒得与他这个麻烦扯上关系。

　　变化出现在明智三年级的时候。平日经常找明智帮忙的老师那天又找到了明智。这个人平日在做些不太见得光的勾当明智隐约是察觉到的，但没想到他背后竟然有那么多的背景。被带去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几乎是一种直觉地，他就明白了这个男人是谁。

　　如果说要用魔法来解释的话，那大约是一种与预言、与第六感非常相似的东西。这个男人就是曾经母亲念叨的叫“狮童”的男人，就是这个人抛弃了他和他的母亲。

　　那男人用精炼而充满魄力的眼神扫视了他一番。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否察觉到了什么，但或许那男人心里是有数的。如果他懂得摄神取念一类的咒语，他就算已经读到了这个小孩子的想法也说不定。对于他的手下带来的这个学生，他似乎是满意的。霍格沃茨在读，品行优良不易被怀疑，有脑子足以完成工作——对于需要执行潜伏任务、暗中当一个线人帮他了解校内情况的角色来说，学生这个幌子明显比老师要更有优势。但自从狮童把任务交到明智手上的那一刻起，明智就已经想好了。

　　他恨这个男人。他不同情他的母亲，但他依然从骨子里恨他。恨他将他们母子像废物一样丢弃，恨他独自逍遥自在，恨他看待自己如同看待蝼蚁一般。他要向他证明，自己绝不是软弱的废物。噢，这世界不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的吗？互帮互助什么的简直让人笑掉大牙。没有绝对的力量，又怎么能保证那些人不伤害自己？没有绝对的力量，又谈什么认同？

　　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个男的知道他丢掉自己是多么失算的事情，让他知道是他的儿子毁了他的计划，再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看到那扭曲的面孔时，自己也一定会得到满足吧。

　　间谍和学生的双重身份并没有太难倒明智。狮童的计划还在准备阶段，自有那些大人帮他忙去。他只要定时汇报学校里的情况就可以了。这正好让明智可以在了解狮童动向的同时抓紧自己的准备，要知道像他这样的一个小孩，要扳倒一个大人，可就像天方夜谭一样。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准备。

　　所以当他发现了The Phantom正在窥探斑目的计划时，他几乎是狂喜的。不用他自己动手，便有人帮他拖延狮童的时间。他调查了原本毫无兴趣的理仁的资料，心里几乎有八成的信心，让理仁背负污名的事件一定出自狮童之手。

　　这个男孩和他一样，存在就是狮童的丑闻。

　　他的心脏激动得几乎要跳出胸口。世界上竟然有这样幸运的巧合，莫非自己真的有梅林相助？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必须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利用现在的条件。

　　当务之急，是先让斑目一边凉快去。只要稍微推一把，The Phantom就能暴露斑目的信息。生性多疑的狮童绝不会姑息这样的事态，而他们打造通道试图将摄魂怪引进霍格沃茨、制造丑闻以让狮童反对派的教职工卷铺盖走人的计划也会被推迟。

　　于是在The Phantom堵上通道的那个夜晚，明智引开了斑目，并事先巧妙地解开了斑目摄下的警报。而The Phantom的人却都还蒙在鼓里，以为是他们自己阻止了斑目的计划，这笑话足以让明智笑上好几个晚上。

　　而斑目的失控虽然在明智的意料之外，但却同时更带来了绝好的机会。他自然是不能让小鸦理仁这样绝好的棋子在这种时候死掉的，作证将人情卖给他们也没有坏处。这点小事只要稍微编个理由，就可以向狮童说明道理。他理所当然地在狮童的批准之下监视着The Phantom，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利用The Phantom去完成那些狮童不会允许的目的。

　　这一切的钥匙都掌握在小鸦理仁的身上。

　　明智吾郎开始走近这个他曾经毫不感兴趣的男孩。不愧是敢日常打破校规的人，他还是有些胆识的。看似乖巧老实，却时不时又透露出顽皮的脾性。他的素养确实很好，就算是对着比他大许多岁的成年巫师，也能发挥出攻击力极高的魔法。但他却热衷于解决素不相识的人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把自己的劳力浪费在无谓的地方；对于自己的素养，他似乎也不打算好生利用，甚至还无法完全控制好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在明智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的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只是稍微让他见识了一下自己被同学找茬的样子，这人就上钩了。欣然答应自己的请求，甚至还给他送圣诞礼物。要是换作别人，这样的热心肠他一定觉得他快要吐了——但小鸦理仁却似乎有一种魔力，明明是同样的做法，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他就像一只从不叫唤的猫，谨慎地与明智拉开着距离。从不对明智的困境做出评价，但又紧跟其后。尽管揣测他人心思是明智的拿手好戏，可是在理仁身上，他总是能收获意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总是会习惯性地去猜这个人下一句会回答他些什么。而猜中的时候总比猜不中的时候要让他大失所望。这明显有些判离他的初衷，但又总是不自觉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只是个该被狮童、该被他利用的傻子——人是不需要从一个傻子那里得到太多意外惊喜的。尽管这些意外惊喜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个娱乐，可那终归是不需要的东西。

　　他，明智吾郎，是不会被这样一个垃圾小鬼牵着走的。哪怕每天都要跟他打照面，也不会被影响一分一毫。圣诞节的时候他只是不小心有些感伤了而已，他该做的事情都还按部就班——看，The Phantom的那群傻瓜又在那里交头接耳了。

　　明智从斯莱特林的长桌站起身，穿过半个礼堂，在窃窃私语地注目下朝格兰芬多的桌子走去。

　　“最近这些鬼事情也太多了吧，什么混帐世道啊。”

　　坂本龙司的大嗓门在好几步开外便听得清清楚楚。猴子果然就是猴子，没学过什么叫好好说话吗？

　　“龙司，你好吵！”

　　“可是这个怎么看都不对吧！”

　　“嘘！回头再说！”

　　杏和莫尔加纳都纷纷告诫龙司，可真正让龙司闭嘴的却是走近的明智。这时候明智已经站到了理仁身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你猜我是谁？”

　　他像唱歌一样问道。

　　“明智。”

　　理仁手里还抓着话题中的预言家日报，似乎也没有要拨开明智的手的意思。

　　“从声音知道的？”

　　“不。只有明智你会带这种手套。”

　　“哎呀呀，看来下次要换个方法才行。”

　　明智违心地说着，心里咒骂了一句谁要徒手碰别人的脸。没有防备地碰触他人——光是想想他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见明智松开了手，理仁垂下手里的报纸，扭头朝明智点了点头。这个人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很有礼节，当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也认真地向自己道谢，殊不知无论是那次守护神咒，还是走廊上的解围，都是明智有意为之。

　　“你怎么又来了，这里可是格兰芬多的桌子。”

　　龙司像一只警戒起来的狮子，皱起眉头有些凶狠地瞪着明智。坂本龙司，一个不聪明却徒有威势的猴子，明智在心里再一次确认。

　　“看见他在，我就忍不住过来了。真是抱歉。难不成，我真的很不受欢迎？”

　　“我、我又没说道那份上……可是这本来就很奇怪啊！”

　　龙司有些窘迫，虽然没有放松警惕，可他似乎有些苦于应答。是啊，这确实很奇怪，每次明智大老远地穿过半个礼堂，总会有些奇异的目光盯着他。但是他就是想要这样子。

　　“没有人规定斯莱特林不能和格兰芬多的人交朋友呀。对吧？”

　　他把手搭在理仁的肩膀上，把问题甩给了他原本的目标。理仁看了他的手一眼，没有说什么，换了个话题：

　　“明智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可以找你吗？让我来看看今天的报纸头条是什么？”

　　明智拿起理仁手里的报纸。黑色的大标题清楚地印着一行惊叹句——《废人化事件再起 震惊巫师界》，下面印着好几个对事情表态的官员照片。其中最大的一张是一名眼神利似雄鹰的男巫师。他举起手，仿佛在大力倡议着什么。明智自然知道那是谁，若无其事地开始提起新闻内容。

　　“最近这样的事情可真多啊，该不会是又有摄魂怪在哪里游荡了吧。”

　　新年伊始，魔法界便迎来了一些大事件。本以为该在斑目事件之后就迎来休止符的事情，似乎又有了新的发展。一些巫师突然失去神智，像是被施了夺魂咒一样引发了一些恶性的事故。有些人袭击了麻瓜，引发了一些混乱；也有一些事故是发生在巫师自己的设施内的。甚至连魔法部内部，都发生了一次骚乱：神奇生物管理控制司的一名职员突然失去控制，攻击了他的同事。

　　而除了巫师以外，似乎出现了魔法部管控外的摄魂怪。一些巫师因此永远的失去了他们的意识，但奇怪的是，没有人目击过那些摄魂怪。

　　这毫无疑问给魔法部带来了非常大的麻烦。除了四处处理事故的烂摊子外，他们还要接受大众的质疑，为摄魂怪的事情做出解释。一些高层官员也因此下马。其中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狮童正义坚持发声，认为这是黑巫师卷土重来的征兆，要求部长严肃调查处理。现任魔法部部长不是一个强硬派，在狮童这样的倡议之下，竟显得有些疲软。重新选举魔法部部长的舆论一时高涨，报纸上也登满了各家竞争对手的政治宣传。

　　当然，作为风潮的最大倡议者，狮童的照片最近也是频频出现在报纸头条。虽然还不完全清楚背后的所有机关，但看着狮童在报纸上清廉洁白的调调，明智就觉得很是不快。

　　作为一个末端人员，明智并不清楚狮童计划的具体内容，对于这些案件，他心里也只能有猜测。不过这些想法，他自然不能说出来。

　　“我觉得不是。”

　　理仁的回答把明智的思绪拉回眼前。明智做出一个有些吃惊的表情。

　　“哎。那你的想法是……？”

　　“只是一种直觉。”

　　理仁微微蹙了蹙眉。明智很熟悉他的这种表情，这可以说是他那张扑克脸上最经常直接出现的表情之一。虽然很细微，但通常只要理仁在认真思考就会出现。

　　“那是什么啊，魔咒？”

　　“夺魂咒之类的？”

　　龙司翘起二郎腿，而杏也紧接着他的思路举了个例子。龙司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下，嘀咕道夺魂咒是什么。

　　“如果是咒文，会有痕迹吧。魔法部不可能连不可饶恕咒的踪迹也查不出来。”

　　当然，前提是这些被查出来的踪迹没有被刻意隐瞒。

　　“谁知道呢。”

　　刚才还似乎很认真的理仁现在又变回了一张扑克脸，意外地没有深究这个话题。他的行动总是会像这样，给明智带来巧妙的意外性。

　　“只是改变神智的话，魔药也是一个方法。你们都忘了吐真剂了吗？”莫尔加纳跳上理仁的大腿，看着所有人说道,“不过，你们现在该去上课了。”

　　“莫尔加纳就好像老妈一样。”

　　理仁看着自己腿上的黑猫如是说道，立刻就遭到了黑猫的反击。上课时间确实即将到来，他们叠好报纸，纷纷起身收拾。不同学年、上课时间明显不同的明智笑着朝理仁挥手道别：

　　“回头见。”

　　笑容之下，他感到有些遗憾。小鸦理仁被围在伙伴中间，就好像那些总是需要成群结队的弱者一样。归根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个连被利用也浑然不觉的蠢货而已。

　　看，他也朝自己挥手了。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回头见。”

　　明智目送理仁他们离开了礼堂，身后是一些扰人的交头接耳声。无视那些杂音，明智也随即走出礼堂。

　　啊，实在是太遗憾了。他衷心这么想道。

　　*

　　“找到一色若叶的研究成果。”

　　一升上五年级，狮童正义便给明智下达了这样的指令。简短的一句吩咐，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一色若叶，前傲罗附属研究所的女巫，从事对黑魔法防御咒的研究。特别精湛于不可饶恕咒对抗法的探讨。她在几年前失踪，似乎留下了什么重要的研究内容在霍格沃茨。至少，重要得让狮童想要得到它。

　　为此，狮童在霍格沃茨安插了不少人。以伊戈尔为首的一部分教职工或许知道狮童的野心，对来自狮童的干涉也非常戒备。这使得明智不得不非常小心翼翼的区分大人的阵容，以免露出马脚。幸好，他在这方面还算在行，就连一些狮童的眼线也不知道明智也与此有关。

　　斑目失败以后，明智就开始在学校里寻找一色若叶研究的保管地。是什么样子、什么内容，是一份羊皮纸，还是一个魔法器具，这些都是未知数。也正因为如此，明智觉得把手头的资源利用起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早上，他给The Phantom送去了夺魂咒的话题；非常幸运的，话题进行得非常自然，不需要他多费心思。而现在，他还有“小鸦理仁”这个更重要的任务。

　　占卜课上，担任占卜课教授的御船千早正跟学生们讲解着透特塔罗牌的释义。明智无心听讲，他在一小张纸上写下：“魔咒练习。今天下午有时间吗？”捏着桌子底下的魔杖小声施了个寻人咒，纸片便轻盈地溜出了课室。

　　前几天，理仁提出想要明智教他一些高年级才教授的咒语。正好可以制造更多相处的机会，明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成为小鸦理仁的“好友”——这是明智眼下的目标。只要和身为The Phantom领队的理仁紧密联系，便可以知道更多The Phantom的动向，也可以对他们的行动做出更多的干涉，以后也可以对理仁本人有更高的掌控度。魔咒是明智的强项，能用理仁喜欢的“互帮互助”的形式获得更多与他相处的时间，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为了能与狮童对抗，不仅是O.W.L.s范围的魔咒，就连N.E.W.Ts的魔咒他也已经全部掌握了。还有其他大量的在考试范围外的黑魔法和黑魔法防御术——只要是他能够想到的，他都会努力去攻读。

　　占卜课的讲义还在继续着。御船千早排好了一副牌阵，正在解释其中卡面的释义听上去非常无趣。明智揉搓着手里羽毛笔，一边假装在听课的样子，一边想那纸条怎么还没有被传回来。也许是等得迫切，讲义听上去也变得更加漫长，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垃圾就是垃圾，怎么连回个纸条都这么慢。

　　可是这恶言恶语却偏偏起了效力。一只纸片折成的小飞机以极快的速度冲进教室，径直打中了明智的脑袋。啪地一声响，疼得明智嗷地叫了一声。

　　四周响起一片窃笑声。为了避免被老师发现他的小动作，明智忍着痛，迅速地把纸片揉进了衣袋里。站在课室中间的千早生气地叉起腰嘟起嘴——她总是做一些看上去有些显小的可爱动作——训斥道：

　　“明智同学，你有在认真听课吗？”

　　内心咋舌，但明智还是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

　　“是，我有在听课。”

　　周围的窃笑更厉害了。千早提醒道：

　　“别笑啦！真是的。明智同学，正好，你上来揭牌吧。”

　　由占卜对象亲手揭开牌面，效力会更加强烈——千早一边解说着。那个垃圾，净给我找麻烦。明智一边咒骂着，一边也只好上前揭开了牌面。牌面是月。

　　“哎呀。明智同学，你最近可能会在感情上陷入泥潭呢。如果恋爱了可要小心点。”

　　只是扫了一眼牌面，千早便轻快地说出了判断。长着一副可爱的样子，却经常若无其事地说出可怕的未来，这就是他们的占卜课老师最擅长的事情。而对于这些五年级正值青春期的学生来说，刚才千早的解读毫无疑问是个很好的八卦。

　　“说是恋爱呢！”

　　“呜哇……三角关系？”

　　“喂我说，明智在泡小鸦的传闻难道是真的？”

　　“突然觉得他真的有可能是好那一口的了。”

　　说人闲话能不能小声点啊？明智在心里啐了一口唾沫，却碍于还在上课不好发作。幸好千早就此放过了明智，明智终于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放你妈的狗屁，泥潭？恋爱？呵。会天天浪费时间在那种废物身上的理由，你们这些悠闲度日的蠢货一辈子都想象不出来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一部分学生之间开始流传起了“明智吾郎对小鸦理仁有意思”的传言。或许是起于明智高调搭讪的举动，也可能来自一部分人想要中伤他们两人的恶意，但总之，流言就这样传播开来了。

　　起初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冷静想想对他的计划似乎也没有什么太不良的影响，反而可以借流言之力让他在理仁心里变得更有存在感——反正，小鸦理仁也不是会在意流言的那种人。

　　等大家的注意力都回归到课上时，明智掏出那张被他揉得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

　　“好啊。我正好有个想去的地方。”

　　明智迅速地写上了回复。因为有些气恼，他又加上了几笔：

　　“想去的地方？还有，你是故意让这纸条飞这么猛的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明智完全知道小鸦理仁很有可能做出这种程度的恶作剧。

　　飞出去的纸条这回很快就回来了，这回速度很正常，轻轻地落在了桌面上：

　　“到时候你就知道是哪里。过了这么久才回复，看来作战成功了。”

　　竟敢这么嚣张！看完这行字的下一秒，明智便用无声咒将纸片撕成了碎片。

　　“所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八楼的走廊上，明智和理仁两人站在有些安静的走廊上。傍晚时分，大部分学生都去了礼堂，这儿显得空荡荡的，只有画像时不时动来动去。挂毯对面，理仁正盯着一面白墙。明智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心里惊异他竟然打听到了这个地方。

　　“‘有求必应屋’。听说这里有个这样的房间。”

　　理仁解说道。明智心想果然如此，但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重复道：

　　“有求必应屋？”

　　“春从家养小精灵那儿听说来的。似乎是个会提供给一个人他最需要的东西的房间。所以我来看看能不能给我一个合适练习魔咒的地方。”

　　“家养小精灵……”

　　明智微微皱起了眉头，理仁把他的神情解读为了担心，耸了耸肩：

　　“放心，春和他们关系很好。不会有问题的。”

　　我当然知道没有问题，可是你的说法听上去倒是挺有问题的。居然会去把家养小精灵的话当真，这家伙还真是毫无警惕心。

　　与人类感觉相差甚远的家养小精灵的建议有时候对于人类来说经常是馊主意。但理仁似乎对同伴的建议相当信任，要求明智与他三次走过这面墙，默念“想要一个可以练习魔咒的房间”。

　　明智早就知道有求必应屋的存在，但告诉理仁真相会暴露他的目的，显然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这种情况下，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不一会儿，房门便出现了。他们走进房里，四周是一片与明智来时不一样的光景，让明智暗暗舒了口气。看来有求必应屋听取了理仁的愿望，给了他一间合适练习咒语的宽敞房间。旁边的书架上放着一些魔咒书籍，也和明智见到过的不大相同。

　　“这可真是厉害，居然真的有这样的房间。”

　　明智“惊讶”地感叹了一句，而理仁也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看上去虽然很平静，可是却睁大了眼睛四顾，眼神有些亮晶晶的——这家伙，是真的在吃惊吗？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了啊？明智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你还没告诉我你想学什么咒语呢？”

　　为了避免不自然，明智打消内心的感慨，迅速地进入了话题。理仁点点头。

　　“我想学守护神咒。”

　　原本还以为会是一些更常规的魔咒，这样的答案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明智已经悄悄知晓了理仁与The Phantom正在调查那些可能与黑魔法有关的东西，以此接近“狮童”背后真相的目标——自从斑目事件后他们一直在就此努力着。

　　这个家伙，竟然是认真想要向那个人报仇啊。

　　一个和自己一样被周围人排挤的家伙。

　　虽然这话由不得明智来说，但那一刻他心里最直白地感想便是“笨蛋”二字。但是，作为一个“一无所知”的明智吾郎，他还是笑道：

　　“这还真是突然。那样复杂的魔法，考试可不会考到哦？”

　　理仁又恢复到了平常那副扑克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说不定还会遇上摄魂怪呢。”

　　“嗯……你是说报纸上那些吗？虽然我觉得那些说不定也不是摄魂怪……”明智摸了摸下巴，稍作思考，“不过，既然你想学的话。事先说明，守护神咒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学会的。”

　　理仁坚定地点点头。

　　“我知道。有明智在的话，我很放心。”

　　那算什么啊。明智在内心不屑地咋舌，掏出自己十四英寸长的龙心弦山楂木魔杖，和理仁一起走到房间中央的空位上。

　　“也许你还记得，守护神咒的咒语是‘呼神护卫’。”理仁专注地注视着他，听他说着，“但是只是知道咒语是不够的。”

　　“怎么说？”

　　“施咒的时候，你必须回想一件让你快乐的事情。越快乐越好。最好是一个让你能全神贯注地去记起那种感觉的瞬间。”

　　“快乐的瞬间……”

　　理仁看着他的魔杖，重复念着。明智举起魔杖：“我给你做个示范。”

　　明智集中精神，开始想象一个能给他带来狂喜的瞬间。那并不能算是他的记忆，只能算是他对某个特定时刻的一种想象、一种憧憬。但或许是那种欲望太强烈了，每次他都能用这个想象成功使出咒语。在他的想象里，狮童被他打败，露出可怜求饶的神情，而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那个男人，看着他落败、弱不禁风，承认自己败给了自己儿子的样子。狮童看上去就只是一个可怜的老男人，眼珠里映出他儿子的身影——啊，他不就是为了实现这一刻而在努力的吗。

　　“呼神护卫。”

　　为了不让理仁发现自己的思绪，明智尽量冷静地念出咒语。魔杖尖端冒出一阵白光，最后变成一只白色的乌鸦，在教室上空盘旋了数圈后消失了。理仁看着那只乌鸦，拍了拍掌。明智站到了一边：

　　“来，你先想一件快乐的事情，然后试试看吧。”

　　理仁点点头，他凝视了一会儿他的魔杖，闭上眼睛，似乎集中了好一会儿精神，才念出咒语。但是魔杖顶端只是冒出了一片蒸汽，便没有了下文。

　　“果然没那么容易啊。”

　　理仁盯着自己的魔杖叹了口气。明智安抚道：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的。你可以换一个事情想想——不是真的发生过的也可以，只要是让你觉得很快乐的就可以。”

　　理仁点头，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努力寻找让他快乐的回忆。过了一会儿，他又重复念了一遍咒语。这回魔杖尖上亮了一会儿光，但过了一会儿又还是熄灭了。

　　接下来，练习陷入了长期战。理仁似乎做出了各种不同的尝试，但依然不是很顺利。几番尝试过后，窗外的红霞也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照进屋内的月色。最后，理仁眉头紧锁，似乎下定决心要去用某个瞬间去完成守护神咒，他大喊了一声：“呼神护卫！”，魔杖发出强大的光，照亮了整个教室。

　　那光迟迟没有成形，而理仁的眉头却锁得越来越紧，神情伴着痛苦，最后，理仁还是垂下魔杖，那光散去时产生的反冲让他往后踉跄了几步，大口地喘起气来。

　　“你没事吧？”

　　看来今天是不能再继续了。明智走近理仁，口气关心地问道。

　　“呼……没事……”

　　理仁用力深呼吸了几回，将气息平复下来。

　　“不用急着一天之内学会的。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明智将理仁领到一边的长沙发椅上——也不知道那椅子是什么时候就在房间里出现了——两人坐下来。

　　“像你成绩这么好的人，也还是不能一口气掌握守护神咒啊。”

　　明智随口找了个话题，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复。

　　“我一直不太擅长太积极的咒语。普通的防御咒倒还没有问题。要回忆一个快乐的瞬间，好像比我想的要难许多。”

　　真是让人意外。

　　“或许我这么问有些侵犯你的个人隐私，你可以不必回答我——你回忆了什么事情？”

　　理仁看了他一眼，嘴角抖了一下。

　　“和爸妈去游乐园的时候。”

　　“那不是……”

　　明智没有把话说下去。霍格沃茨的随便哪个学生，都会领悟到理仁话里真正所指的事情。游乐园，难道就是那个事件发生的那一天？

　　但是理仁却表示了肯定。

　　“事情发生之前……我真的很开心。不过看来后面的事情对我的冲击还是太大了，总是会干扰我集中精神。”

　　明智有些哑然。该说这个人傻，还是不懂转弯？正常人会非要去回忆那种与心理阴影紧紧相连的时刻吗？确实冲击性或许真的比较大，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

　　“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回忆其他事情……”

　　“我想也是。”

　　理仁转了转手里的魔杖，让它旋了几个圈。接着他突然抬起头，对明智说道：

　　“明智呢？你回忆的是什么？”

　　不知道理仁只是纯粹想作为参考，还是只是出于好奇，但显然，明智不可能对他说实话。当然，明智对此也有所准备，他淡然地说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谎言：

　　“你并不一定要参考我的。我回忆的是小时候我妈妈还在的时候的事情。”

　　理仁目不转睛地看着明智，发出了一声心不在焉的哼声。他实在是看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明智心里开始有些紧张了，才站起身，将手插进了裤兜里。

　　但他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明智，勾起半边嘴角：

　　“我倒是看不出你是这么感伤的家伙。”

　　明智心里一抖。那视线吸引明智也同样去注视他。不知怎么地，他就是挪不开自己的视线。乌黑的瞳孔里映出他的身影，仿佛要看穿了他的谎言一样。

　　随着相处时间变长，小鸦理仁对他也愈来愈不客气。他就像是把自己当作他所有普通友人中的一员，没有抬高，也没有贬低。他总是像这样自然地与自己相处着，时而用有些摸不透的语句穿透自己的心。

　　他就好像是在注视真正的我一样。

　　明智感到有些窒息。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他要是能一直这样看着我就好了。

　　这个念头让他背后一阵发毛，下意识地扭开了脸。理仁似乎没有发现明智的内心变化，伸了个懒腰，恢复了一身轻松的状态：

　　“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吧。谢谢你了明智。”

　　“……也是呢。不用客气。”

　　按捺不住胸口扑棱的悸动，明智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与理仁道了别。

　　*

　　要是能让他一直看着我，是不是就能让他对我言听计从？要是能让他对我着迷，是不是也能让我的计划进行得更顺利一点？不管怎样，想再多看看那黑色的眼睛。这样的想法几日几夜地纠缠着明智吾郎，让他心神不宁。仔细想想，在圣诞节的雪地上，他就已经被那双眼睛吸引，这让他非常懊恼。

　　这一夜，明智履行身为级长的职责巡逻时，也依然被这样的想法所困扰。夜色已深，空荡荡的走廊上很长时间都只有他一个人，更加让人容易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以致于黑暗中那个身影突然从拐角处闪现出来时，明智也吓得后退一步，随后便在提灯的暗光下看到了那双他挂念了很久的眼瞳。

　　“呀，晚上好。”

　　小鸦理仁仿佛像吃过晚餐后的寒暄一样，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虽然是夏天，可他还套上了斗篷的帽子，看上去就是一副“我正在违反校规”的样子。

　　“你……‘晚上好’也未免太没有紧张感了吧……”

　　因为太过脱力，一个没忍住，明智把心里的想法就这样说了出来。理仁转过身，看着明智，干巴巴地念道：

　　“明智学长，求你放过我吧——”

　　就好像念台词似的，这是理仁调侃时的惯用手法。如果巡逻的时候碰见夜游的理仁，明智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本来就是斯莱特林留言本事件之后他们互相说好的，也是明智能提供给理仁的“帮助”之一，所以理仁非常清楚明智并不会告发他。

　　真是个蹬鼻子上脸的家伙。明智正了正领带，露出困扰的笑容：

　　“下次你能低调一点我会很感谢你的。”

　　理仁似乎也心满意足了，只是点点头：

　　“嗯，那晚安。”

　　他扭过头，正要转身而去。明智的视线追着那双眼睛，见它就要隐没在黑暗中，一时间他有些恍惚，脱口而出：

　　“等等。”

　　理仁停下脚步，又回过头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明智，等待着他的话语。

　　自己也被自己突然地举动吓了一跳的明智，慢了两拍才吐出一句：

　　“你拜托我调制的生死水。我现在正打算去做，你要一起来吗？”

　　这真是个蹩脚的理由，但因为事出突然，明智也只好把话给说到底。幸好他日常携带带有伸展咒的口袋，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

　　“现在？”

　　“嗯、嗯。”

　　明智心里后悔极了。他到底在干什么？早已经过了回寝时间的深夜，做魔药？也太好笑了吧。但沉默过后，理仁竟然点了点头。

　　“好啊，去哪。”

　　“嗯？啊……”

　　糟糕，他根本还没来得及编完这个借口。犹豫之时，理仁又问了一句：

　　“有求必应屋吗？”

　　“不、不去那里。”

　　明智几乎是反射性地否定了。那里是这该死想法的发源地，他暂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他再在那里受一番内心拷问，那可更别提做什么魔药了。

　　“那……天文塔？”

　　天文塔是他们上天文课的地方。可以看见夜空，如果天气不错，还会有月光照耀。今天不是星期三，不是上课的日子。听上去是个不错的选项，明智赶紧点点头：

　　“嗯，就那里。”

　　“那走吧。”

　　理仁干脆地换了个方向，朝天文塔的方向迈去。

　　夜色深沉。就算是走出城堡外部，也很难看清脚下的步伐。只有锋利的新月和夏日的繁星，能给他们一丝慰藉。为了不被老师发现，他们小心翼翼，不敢点亮太多的灯火，但离开了楼道后，这显然有些勉强。

　　“荧光闪烁。”

　　理仁点亮了自己的魔杖，把它调到了最小的亮度，朝明智伸出手。

　　“这样应该就够我们穿过这一段廊桥了。速战速决吧。”

　　“……是呢。”

　　明智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握住了理仁的手心，不汗，有点发烫。黑发的少年一手举着魔杖，一手拉着明智，带点小跑的穿过廊桥。明智紧跟其后，那一小簇白色的光亮，随着他的步伐一上一下地跳动着，黑暗中隐约地描绘出身前少年的侧脸。他往前一步，那亮光也走远一点，给他带来一种自己正在追逐那亮光的错觉。

　　有些眩目。

　　明智又看看少年的后脑勺。自然的小卷发也上下跳顿着，黑色的斗篷与黑发都与夜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那一小簇的光，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掉。

　　他忍不住加大了手里的力度，而理仁也更用力地拽紧了他。掌心里似乎有脉搏的鼓动，也不知道是谁的。

　　进入天文塔后，被发现的可能也更小了，他们得以松一口气。很快，他们来到了天文塔的最顶端。开阔的塔顶迎接着新月和星辰的光亮，虽然不是特别亮堂，但总不至于让他们在黑暗中摔跤。观星仪的水晶球里细小的银河在一次又一次地诞生又流动开去，发出柔和的蓝色光芒。

　　他们在塔顶旋梯下的小阁楼里找了一块合适的地方坐下。塔顶的光线顺着旋梯照下来，又不至于让高处的风将坩埚的火吹灭。明智正在将器皿一件件掏出来时，站在旋梯上的理仁突然感叹了一句。

　　“明智在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明智头也不抬地笑了一声。

　　“突然说什么呢。”

　　“明智的魔药成绩，五年来一直是全校首席吧？我听真说了。魔药课的武见老师也说你很有天赋，她可是轻易不会表扬学生。”

　　“也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不也经常是年级第一吗。就算不拜托我，做个魔药你自己也可以吧。”

　　明智说着无心的客套话，只是摆弄着手里的器皿和药材。他抬头看了理仁一眼，只见站在旋梯上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扭了扭头。

　　“魔药是所有的科目里我最不擅长的。”

　　“那我可是头一次听说……”

　　“嗯，熬制魔药和做饭有点像。”理仁有些困扰地在旋梯上坐下，“我不太擅长料理。”

　　“是吗，那还真是有点意外。”

　　用魔咒做啊。明智一边笑着答，一边在心里吐槽。但此时此刻，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是毫无所谓的事情。他的思绪有些涣散，一连串欠缺深思熟虑的行动，让他感到有些疲倦。理仁不再说话，好一会儿，明智只是专心地切着药材，再把它们按适当的步骤丢进锅里。沉默持续了大约十五分钟，才被明智打破。

　　“为什么答应了我的邀请？”

　　他还是没忍住。虽然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可是他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这个事情。这么晚了，小鸦理仁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自己的邀请。

　　“因为感觉明智你很有趣啊。”

　　对方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明智咬了咬嘴唇。我？有趣？你这嚣张的小鬼。

　　“真是头疼了，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搅了搅药汤，接下来就是熬制了。明智重新把视线移回了理仁身上，而理仁也看着他。

　　“都有吧。感觉你接下来要做很有趣的事情。”

　　又来了。这家伙的话里竟一直不缺少主语——仿佛他关注的一直都是自己本身。

　　“只是大半夜来这种地方熬药而已？”

　　理仁微笑了。

　　“那也不错啊。”

　　“不惜违反校规？”

　　“我看上去就那么老实？”

　　明智叹了口气。是的，他是The Phantom的领队。对于他来说，夜游或许真的不算什么。违反校规也是家常便饭。但是他的说法就好像是——不，邀请他的是我，我才是事件的主持者。

　　“你还真是随心所欲啊。像你这样有随机应变能力的人，怎么没有被分到斯莱特林呢。”

　　这是明智的真心话。与理仁相处下来，他知道这个男孩具有斯莱特林所要求的应变能力和决断能力，也有无视规则反抗的胆量，甚至他也有追求力量的野心，不然也不会想要让明智教他魔咒了。他会受斯莱特林学生的追捧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如果自己在学院内有像他这样的友人，生活是不是会和现在不一样一些？

　　这样的假设听上去有些毫无意义。明智很快就后悔了。但是理仁又是很干脆地回答了他。

　　“因为是我选的。”

　　“哈？”

　　这样的回答着实让明智有些反应不过来。学生的分院是分院帽决定的，从来没有自己选择这回事。至于明智本人，分院帽几乎是才碰到他的脑袋，就已经喊出了斯莱特林的名字。

　　“它说我适合去斯莱特林，可是大家都觉得我一定会去的样子，我就不想去了。”

　　理仁捻了捻自己的前发，就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黑魔法”的标签——或许这就是众人认为他会去斯莱特林的原因吧。明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反正，在哪个学院，我就是我，学的东西又不会有差。”

　　明智低下头看着坩埚，觉得心里有些乱糟糟的。理仁的回答让他感到很不舒服。这小鬼不仅嚣张，还毫无自觉。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也想活得比现在自在一点，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想象。

　　这时候，他感到面上的亮光被挡住了。是理仁走到了他面前。

　　“所以，我觉得和斯莱特林的你做朋友也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说完这句话，理仁在明智身边坐下。他抽出魔杖，又念道：

　　“荧光闪烁。”

　　这回是更亮的光。理仁将那光源对准坩埚和药材：

　　“月亮被云挡住了。这样子你会清楚一点吧。”

　　明智看着那光，一时间竟忘了接话。有一瞬间，他有些想把面前的药锅给踢翻，可他自然是不能这么做的。他想让理仁收起他的魔杖，但又无法切断那怪异的不舍之心。用咒语点亮的白光就好像是绑住了他的心似的。最后，他只能勉强说：

　　“谢谢。要是累了，就换我自己来吧。”

　　*

　　那之后，明智时不时就会邀请理仁出门夜游，丝毫没有一个级长该有的样子。只要制造更多相处的时间，一定就可以掌握这个人更多的事情。只要让他喜欢上我，就一定能对他的行为更有掌控性。明智这样告诉自己，不管这样的想法是对还是错，他都控制不住自己。

　　有求必应屋里的课程也依然在继续。他们断断续续学了一些其他魔法，但理仁依然不能使出有效的守护神咒。这个咒语对他来说似乎有天然的障碍，迟迟无法成功。但明智对此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这意味着他能一直以这个理由把理仁约出来。谈话中，他可以隐约掌握到更多The Phantom的动向，和理仁的个人情况。

　　而他也越来越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就算是理仁和The Phantom的伙伴们一起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与理仁约定碰头的时间。那些关于他和理仁的粉色流言愈演愈烈，甚至已经开始成为不那么新鲜的话题。但如同明智想的一样，理仁一次也没有对此向明智表示过不满。毕竟，他是一个能说出“我就是我”的家伙。

　　明智很难搞清楚自己心里的不明朗到底是什么。每次见到理仁，他都觉得那不明朗仿佛一时缓解，紧接着又愈滚愈大。他总是希望那双眼睛能停留在自己身上，止不住的。

　　那天晚上，他们又在深夜出外，回来时不幸在楼道上遇见了巡逻的老师。远远的，他们见到提灯的亮光，赶紧躲进了附近的一个房间。明智贴在门后，听着教师的脚步声一步步接近，最后走远了去。确认没有了其他人的动静后，他才回过头，却发现这房间比他想的要宽敞许多。

　　理仁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朝他凝视的方向看去，明智看见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镜框上还刻着华丽的符箓。镜子？他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又或者是在图书馆里见到过。是什么来着。

　　明智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到理仁旁边，但理仁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面镜子。

　　“怎么了？”

　　他喊了理仁一声，但理仁还是看着那面镜子没有动。明智只好也望向那面镜子，那里面映出了他自己——但却不是现在的他。

　　他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左右。紧接着，镜子里出现了他的母亲——拉住了他的手。

　　厄里斯魔镜。他的脑子里终于找到了那个词。对，就是那面据说可以映出人心里所想的——这时候，那面镜子里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人。是狮童。

　　他露出了慈父一般的笑容。看着镜子里的他和他的母亲。明智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和颤抖，但镜子里的狮童拉起年幼的他的手。

　　不，我才不想看这样的东西。不，停下来。

　　明智不知道，当时他的脸色有多苍白。

　　“明智！”

　　这时候，一个声音把他拉了回来。理仁用力地摇晃了他一下，明智看了看他，又扭头看了看那面镜子。这时候，那面镜子上竟然又只有他和理仁了。谢天谢地，那景象消失了。它真的消失了？

　　明智在回忆中搜寻关于这面镜子的知识。厄里斯魔镜，会映照出人最想要的东西。它只是一面镜子，只会映照出它所映照的东西。那么，现在镜子里的东西也只应该是幻象。

　　果然，那镜子里的他和理仁动了。跟现实中的他们不一样的行动。镜子里的理仁走近镜子里的他，而镜子里的他抓住理仁的肩膀，凑近他的唇，吻了上去。

　　明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觉得胸口就像要炸了似的，理仁抓住他的手时他也抽搐了一下，丝毫没有发现理仁的掌心里也都是冷汗。

　　“冷静点。这镜子不对头。”

　　“嗯、嗯……”

　　他不敢正视理仁，僵硬地点了点头：

　　“厄里斯魔镜……我以前好像听说过。”

　　“厄里斯……”理仁喃喃地念了一句，又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明智感到害怕，他可不想听见理仁问他他看见了什么。幸亏理仁似乎也和他是同样的想法——他们还不想把隐私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明智不想再多看那镜子一眼。

　　“回去吧，老师走了。”

　　他甩开了理仁的手。

　　之后的几天夜里明智彻夜未眠。镜子上的景象一直不断在他脑子里闪回着。像普通家庭一样谈笑的父母。受到父母疼爱的自己。一想起那些嘴脸，他就觉得要吐了。他根本就不想要那些东西。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想要，那又能如何？那只不过就是一种幻想，令人作呕。

　　而小鸦理仁，难道自己真的对他产生了那样的欲望？是的，他总是想着多看他几眼，想让他只看着自己，甚至想要多碰碰他，可是那些都只不过是为了控制他、利用他。那样的废物，只配当自己的棋子，总有一天他会狠狠地抛弃他。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想占有他。如果像镜子里那样咬上去，会有怎样的感觉？他会像镜子里那样乖乖就范，还是推开自己？说不定他还很乐意，可是如果被推开了，那他这段时间来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不，他不可以这么冲动。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明智感觉快要被逼疯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算他和理仁在一起，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学生还是在附近偷偷说他们的闲话，这更让明智有些烦躁不堪。外野的噪音让他更加不自觉地去回味镜子里的景象。

　　那时候恰好是早晨的下课时分，楼道里到处都是谈笑的学生。他和理仁站在走廊里，倚着栏杆聊天。那些叽叽喳喳的话语估计是有催狂的效果的。既然你们那么期待，那就让你们闭嘴好了。

　　反应过来时，明智已经把话说出口了。

　　“理仁。我可以吻你吗。”

　　提问湮没在周围的嘈杂声中。但他看见黑发的少年呆住了。那双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啊，就这样，正好，看着我啊。

　　那一瞬间，明智心里像漩涡一般。他并不觉得理仁会答应他的请求。他一定会拒绝自己。但他又止不住地有一丝丝期待，或许、或许他就答应了呢？不过就算被拒绝了也没关系，他可以找个理由掩饰过去。

　　然后他梦寐以求的唇瓣轻轻地动了。

　　“好啊。”

　　甜美的回音。这回轮到明智自己愣住了。他答应了？他竟然真的答应了？

　　“……真的可以吗？”

　　明智听见自己的嗓音低了一个调。而理仁也立刻点点头，仿佛在谈论早餐一般随性。他还是一张扑克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是那个回答却非常的清晰。

　　“嗯。是啊。”

　　明智控制不住，就算是在走廊上，他也不在意了。他慢慢凑过头，一点一点地靠近，轻碰了好几次后，最后贴上了那片温热。一个简单、浅尝辄止的吻，但温度确是真实的。离开的时候，他不舍地咬了咬。

　　身后的噪音瞬间都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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