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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万里如彀(下部)◤营苟◢,4

[db:作者] 2025-07-09 10:17 5hhhhh 8540 ℃

◤长空万里如彀◢  营苟·Ⅳ

  谁也不能说清,记忆,具体是从哪里开始的。

  最重要的次序又终会被打乱。

  他再一次在黑暗中睁开眼,仿如残梦留予神经般的些微刺痛让风万里一阵晕眩,同样旋转着的还有刺眼的光线。第三个人造的“白昼”后,光便能唤起某种狂躁,好在意识陨落后光明是由他操纵的,但光明彼端蠢蠢欲动的究竟是什么,他便无权干涉。

  于是——

  记忆的主人哑然望着呈现在自己面前的二十四级台阶,也许不只有二十四级,和真正的过去差别很大。数不清台阶数量的阶梯通向的那扇门上,一根生锈的铁链悬着把婴儿手掌大小的锁,它和铁链一样锈迹斑斑,似乎没办法再开启。台阶将这把锁连同大门完美地藏匿起来,风万里站在阶梯下,只能看到架空层最里端凹凸不平的墙面。

  纵是明白,很大程度上他无法规划观测记忆的过程——毕竟这不是正规的回忆,而是漫长或短暂的昏迷即将结束之际,被身体弹开的意识为清醒所做的校准——随后发生的一切,依然使向来正经过分的青年感到匪夷所思。视野先开始晃动,风万里意识到自己在攀升,大门内的机构废弃后人迹罕至的阶梯覆着层细小的砂石,铺陈其中每根长形的水泥条乏人打磨,颇缺着点人情味。

  对比天璇、天玑的全钢制,或是仅仅放在军校天诺之内,拿出校立图书馆钟楼的大理石台阶来,都暗示这个废弃的机构原本就不受重视。风万里在这座年久失修的阶梯上重逢了那个不规则的浅坑,发现里面还积了水。

  “……这个圆形的所在是一座被古火焚毁的庙宇,已经受到沼泽丛林的亵渎……”

  生疏稚气的朗诵声,那种变声期前清朗干净、偶尔混进软糯糯鼻音的嗓音所诠释的《圆形废墟》,自上流泻而下,在青年周身低回浅唱,他记不得这种声音,或者说岁月已使他无法同由过去的自己所架构的过去重逢。

  这个人在阶梯中部驻足良久,他明白自己不知何时从记忆中脱管了,可并未感到丝毫喜悦。他低下头,打量脚边积着水的坑,往常“风万里”总会绕开它,因为刻意踏在坑上走过是极幼稚的行为,能找出一大堆诸如“造成了鞋底的不必要磨损”的理由,去训斥这种无聊的趣味。

  更何况,坑并不能因此变得更周正,粗砺的内部亦不会更滑润。

  那是“风万里”的看法,“风万里”的处世之道在细节上的投影。

  “……”

  青年一直盯着清诵不歇的高台,抬腿退后一步,又一步,垂下眸子,俯视那个水坑。头颅的阴影在水里游动,被夺走了眉眼,坑里只剩一团水泥色的灰雾。他惶恐不安地俯身凑近去,扬起下颌左右打量,这实在是又一次失策,使它得以轻而易举地抹消他下半截脸,一切就发生在他低头的瞬间。

  少年的朗诵环绕着他,这个记忆的访客,如果他依然确信“风万里”之名对应的即自己……他冒冒失失地踏碎水镜,一个箭步冲向阶梯一侧的扶手,目光越过这座阶梯下的天井,飞掠庭院里伴着微风摇曳的三角枫们头顶,径直撞在对面阅览室光可鉴人的玻璃外墙上。那里没有他,没有自认为是“风万里”的这个人,他还是一道幻影,一团意外溅在墙上的污垢。

  青年的呼吸变得急促,气流穿行在陈旧风箱般的肺部,在他的神经里炸裂出一片狂暴的鼓点。他张开嘴,可是没有声音,仿佛有什么人正掐着他的脖子,置他于死地的力道。他离开扶手,不如说是从上面弹开,浑身颤抖着拾级而上。少年叹息般的踱步声蛊惑着他,他相信少年有栩栩如生的眉眼,他为之战栗不已——那个存在,才是名为“风万里”的一切。

  那这里呢?这里这道真真切切恐惧着,却寂然无声的幻影又算是个什么?

  “呼……呼……”

  沙哑的喘息流淌着高烧的湿与热,汗水点亮手心纵横交错的纹路,青年下意识握紧双手,有什么东西,像裹着粘液的蛞蝓般,从他指缝间滑落。他的余光中有了血,然而血也不过是某种感觉的媒介,他真正想摆脱的是那种如影随形的羞耻的触感,努力忘却无数个窒息般的拥抱里,身体像孤舟般摇晃。面目可憎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松手,任那叶舟子抛出瀑布顶端,下意识的惊呼暴露他的情动,本能伸出的手,被蓝魔蝎俯身刻意压低的肩膀接住,十指安心地攀缘而下,温存绵软地停留在肩胛,被紧随其后的剧痛嵌进男人的皮肉。

  他的轻吟,他的汗水,所有被赋予和被窃取的东西,都混杂在那种粘腻湿滑的触觉之中。

  这个迷失了真正身份的幻影堪堪站在最后几级台阶下,忽然不敢去面对徘徊在架空层内那缕记忆的幽魂。倘若他仍留有属于自己的五官,还支配着那双碧绿的眸子,此刻应该满是哀戚。但“风万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少年应该察觉到了他的靠近,稀薄得仿佛能被一个大力的呼气惊醒的梦境的主人,就等在那扇门前。

  他有个问题问“他”。

  这个人恍然间忆起,那个星天罡留给他的,只有风万里才有资格回答的问题。他的步子变得有些踉跄,低下头的时候,他扫见了踝上一圈漆黑的足枷,颜色和样式都和熟悉的那副不太一样。随后,这个人垂下手,低低地在心里重复起问题的前提:“……如果……”他说,如果——可“风万里”不是从来对“如果”不屑一顾的吗?“他”会用恰到好处的谦逊,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慢,冷嘲这两个字背后的无稽之谈……吧?

  那也将算作是“他”的答案。

  然后他就能堂而皇之地嘲笑“他”,逃避和无情说不上谁更卑怯一点,难道不是?

  ——你很好,你没什么不好,但只有我知道,你不过如此,真正的你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他跨过最后一级台阶,心房里回荡的全是这样卑鄙的雀跃,然而——

  那扇门前什么都没有。

  哪怕是仓皇逃离的痕迹,也没有。

  真正的人间蒸发。

  这个人发了疯般在只堪一目的架空层内搜捕“风万里”的踪迹,他踢踹布满污垢水渍的墙根,撕扯积满灰土的一堆横幅,甚至搬开一截遗留在那里的混凝土块。第一眼他就觉得它,如果架空层内有什么东西知情不报的话,那就只有它,这个多面体只有上下两面完全平整,其他各处是不规则的断口,很像……很像是某面墙壁崩塌后的一块残骸,可架空层的墙壁完好无损。

  它凭空地、无征兆地出现在这里,没人知道它守在门前多久,这个人的搬动叫它不可避免地染上血污,从而也使他确信汗是错觉,应该是血。一尘不染的地面否定了他关于“风万里”去向的猜测,“他”没有躲进架空层最显而易见的违和的存在——的确不知所踪了。

  他颓然坐在混凝土块上,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失序的记忆里的世界如此轻易地摆布着他的情绪。

  “……这个肤色灰白的人肯定是吻着淤泥爬上陡坡的,全然不顾(也许是没有感觉到)那些划破皮肉的茅草,昏昏沉沉、鲜血淋漓……一直爬进了一个圆形的场地。……”

  “——!”

  他怒不可遏地从地上窜起,声音仍高高低低地漂浮在他头顶,却不再出现通往它的阶梯。少年返回文章的开头,继续旁若无人且声情并茂地读了下去,无动于衷的态度让他有些气急败坏,感觉遭到了愚弄。

  ……停下——闭上你的嘴,停下!要么就给我出来,你这个无耻之徒!

  他挥舞着拳头,其实他还想唤醒一把剑,但他的身体里空空如也。

  少年就在他的头顶徘徊,于是这个人如临大敌地退到墙角,只用眼神同声源继续对抗,忽近忽远的朗诵声渐渐将他的目光引向庭院尽头的所在。恶狠狠的恼怒穿透最外层的玻璃墙,在天诺校立图书馆阅览室空旷的走廊间横冲直撞——少年是故意的,他算是进一步意识到更年幼的时候“风万里”那肆意舒张的恶劣,任何笃信那个少年是好相与之辈的人都该去面壁。因为走廊有相当的纵深,要归功于它那别致的设计:向内的一侧是天光倾落的天井,对应的那侧是一排落地的玻璃门,门框同外墙边一截低矮的栏杆一样刷着黑漆。阳光只在午后的某个时间触及门边,更多的时间,比如现在,光影泾渭分明,地板上映着清凌凌的玻璃的倒影,通过它容易发现每块门面都凹凸不平。

  他那颇具威慑力的视线在空旷、寂静和层层叠叠的镜像中消弭于无形,少年又沉默了,可他确信少年此刻就倚在外墙上,遥遥向这个幻影致意。

  ……该死,你这个懦夫!

  即便立刻追下阶梯、爬上楼也无济于事,他抓不到在这里拥有绝对支配权的“他”。双手终于握脱了力,在身体两侧痉挛,他不甘心地盯着外墙后那排漆黑的栏杆,这个人的倒影叠在其上,就像另一个他,更加从容不迫的他正在凭栏远眺。

  突然,他发现那的确是个人。

  这个人的笨拙让少年心急如焚:“……当初它曾是火红色的,而今却与灰烬同色。”

  或许少年会接着断章继续,或许年轻的军校生将重归沉寂,他不知道,所有的声音他都无心理会,只是……像在廉贞区的幕墙前一般,甚至比那时还要放肆而贪婪地,他丈量着那个人宽阔的双肩。曾经的某一天,那个人的个头竟超过了他,结果便对他动手动脚,生怕差距犹不明显似的,揽着他的肩膀拉近,假装成突然发现地大惊小怪,肆无忌惮侵害起他的自尊心。还在师哥展开又一次追杀时溜得飞快,再一次使两把狂舞的剑都扑了空,完成补刀。

  谁不知道那家伙蓄谋已久,机战王在上,怎么就该他摊上这么烦的人呢……

  他想摇头,却纹丝不动,只用一双碧眼紧锁着那道身影。外墙后的傲长空是如此分明,甚至隔着整座庭院、那些三角枫们上方的虚空,仍能看清他单手持着的十几厘米见方的数据终端。他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腕上空空如也,由此可以肯定,这是就读于天诺时的傲长空——云太息授予他们军权后,通讯器该是常年不离手的。

  关于傲长空的瞳色,他心里同自己产生过小小的争议,那究竟是慑人的赤金色,还是稍显深邃的暗金?但毫无疑问,那双眸子连同两道英气逼人的剑眉从这时起,便暗藏锋锐,所以……

  此刻立在那个人对面,他心如止水,徐徐缓缓地对无处不在的少年道:你错了。

  ——你见过他,见过真正的他,引出闪烁夺目的火焰,要它燃烧在眸底,将瞳仁淬炼成金的瞬间吗?

  那是永不熄灭的活火,任何时候都不会如灰烬般黯淡。

  ……是吗。

  少年发出声意味不明的慨叹。

  赤红点亮那双凝固的碧色,像是俘获了它们一般诱使他向着那团火焰伸出手,漆黑的栏杆误解了这份期许,在他眼前骤然放大。刹那间整个“天诺”烧灼般扭曲,连同栏杆后若有所思中透着股温存味道的傲长空,乍泄的光线吞噬除他之外的一切。这份记忆将来不及惊呼的他重新放逐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此刻他终于得以看清那只手的全貌:鲜血侵占每根手指的指缝,在那里干涸成褐色,宛如血海中捞出来的一般脏污不堪。

  这只手握住那截仅剩的栅栏,血已经干了,触感像隔着一手腻子粉。栅栏间的缝隙变得稀疏,它们分割的不再是傲长空笔挺的军校制服,而是鳞次栉比的墓碑。他意识到自己正站在能源之城公墓前的坡顶,墓园的门不像是开启过的样子,里面空无一人。

  贯穿始终的只有少年的声音,从几十年前的天诺追踪而至:“……这个圆形的所在是一座被古火焚毁的庙宇,已经受到沼泽丛林的亵渎,所供奉的神抵也不再有人朝拜。”诵读声随着时间轴的压缩而加快,随后失真,他赤足穿行在墓地的小径之间,在脑海里还原了余下的文字:……高升的太阳使他恢复了神志。他毫不惊讶地发现身上的创伤,已经结疤,然后闭上苍白的眼睛睡了过去,但并非由于体力不支,而是——

  “而是意志使然。”

  他立在云太息墓前,梦呓似的低喃。

  脚边囚服染血的青年正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墓碑上,低声唤起几日来刻意回避的称谓。

  “师父。”

  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缺乏润滑的齿轮般越来越涩,那么无助凄切的声音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让我陪您说会儿话吧,”青年抬起头笑得勉强,“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见面的时候了。”

  他注意力涣散,听得断断续续。

  “我不明白您真正的想法,不过,也不需要明白了……如果您一开始倾向的是我,对不起,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我不在乎。”

  “只有能源之城……只有能源之城不能蒙羞,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这个人闭上双眼,屈膝同记忆里的那个自己跪在一起,什么都不想说。事实上,现在连向这位长辈跪下的行为都有些不伦不类,因为他清楚地记得陪云太息说的这番话最后,自己对当时还是师父的云太息行足了入门时的礼,意在自逐。

  再说,方才在“天诺”,他已经成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能说清的一道幻影,现在还能是什么,叛徒……死囚……还是一缕执念凝成的孤魂?

  不在乎么……怎样,都无所谓?

  他漠然打量着跪在云太息墓前,按部就班落实着剧本的自己,如今,以一种奇妙的状态独立存在于这里的意识,属于一个肆无忌惮的无神论者:死去的人真的能知晓现世吗,或者问题不那么尖锐一点,他的那些话,真的能传达给师父?这些……他环视四周,位于墓园中央的A区恰似一个“圆形的所在”,供奉在这里那些或战功彪炳,或随其余死者一同葬在某次战役纪念碑下的这些人,所谓的神祇们……

  聆听乃至回应的可能很寥寥。

  这些记忆,这些困惑,这些——他仰起脸,望着头顶那天没来得及仔细品味的天色,这些交叠的时空,究竟是什么?不堪刑虐而死后得到的走马灯吗?原来草草一生,他什么都没记住,眼下还忙着对仅有的内容吹毛求疵,和自己置气。

  这个人无可奈何地想,自嘲似地笑。

  所谓的恳切言辞,而今听来何其虚伪,所以,对一座沉默的墓穴说那番话,自己当时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是什么,风万里,你想要什么,你把那当作什么?

  年少的风万里的声音,重又在墓地上空高高低低地响起——

  「他知道此庙就是他不可战胜的意愿需要的地方。」

  答案呼之欲出,意识到闸门将启的怪物般冲撞起最后那道防线。仿佛畏惧着这股击溃一切的骇人的力量,他匆忙降下已经收起的层层防御,严阵以待。他是如此专注,以致于身侧的青年何时站起,那团摄人心魄的火焰何时点燃在碑石的丛林之间,全未注意。

  「剑——把,你的剑,给我交出来!」

  怒吼似平地一道惊雷,在这个执着于回避的人耳际炸响,他惊喜得以至于有些失态地仰起脸,目不转睛盯着和天诺一同消失的那个人,短暂的分别使他对师弟更加牵肠挂肚——“傲长空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长大成人”,他像迟暮的老人一样感慨万千道,转眼叫自己这个奇怪的说法弄得忍俊不禁。

  毕竟,死亡总会过滤掉那些活着时认定为无解的一切,把苦痛酿成蜜糖。

  残剑在傲长空和当时的风万里之间显形,来访者自地上从容不迫地起身,插进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施施然观察起那把剑,伸出手抚摩它。手指在剑柄到剑锋之间流连,意外叫某道裂痕划破,他惊讶万分地将受伤的食指举到眼前,眸中的惊奇甚过骇然——真是伤口,血珠正连续不断地滚落,甚至用指腹轻捻时的痛楚都很真实。

  “哈……?”

  这个人蓦然畅快淋漓地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直到流出生理眼泪的那种大笑,很快他不得不用手环住腹部,来缓解两侧的胀痛。那扇闸门轰然开启,蠢蠢欲动的野兽们慑于他那罔顾一切的笑声,纷纷据守囚笼,倚门不出,他被生理泪水模糊的视野里却只有那把剑,它是一双剑中的雄剑,选择留下它而牺牲掉雌剑并非偶然。雌剑虽然状态优于雄剑,但考虑到弃权的最终目的只是震慑敌人,而且万一发生打斗,保留长度不足的雌剑意味着更多于己不利的近身战。

  两害相较取其轻,这套逻辑贯穿他行动的始末,理论上应该如此,所以,必须按部就班,容不得差池。

  一个完整的系统往往是封闭的环形,他在这种苛求中作茧自缚,将自己变成一个冷冰冰的独裁者,一台决策的机器。一旦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总有大义凛然的借口叫自己安心,将他摆回高高在上的奉献者的地位。

  ——这点,他仍浑然未觉。

  而就在刚刚,还是这把剑,他那套逻辑之下的遗产告诉他,他的意识是活着的,他的感官是活着的,窒息甚至没能损伤他的脑,它编织这一切时敏锐得不可思议,所以他还会醒来,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他避犹不及的现实之中。

  他当然还是个孤魂,那么个生前就因为执念而不能痛快去死、窝囊到家的行尸走肉,好吧,哈哈哈,好吧,他的执念继承了他的固执,没有什么比直面自己的本性,承认它招人厌更让人恼火的事了,而他居然被它刻意搅出来的温馨感人的回忆逼得缴械投降。

  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所以——

  “你是个混蛋,风万里。”

  很好,你这个混蛋,放马过来吧。

  “……”

  不知何时追踪而至的少年怀抱着数据终端,仰脸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与他隔剑相对,清浅透澈的眸子忠实地映出他的憔悴与绝望。大概因为少年就是自己,年幼的外表并不能造成他的负罪感,他不留情面地咒骂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训斥那无动于衷的傲慢:“现在,你该满意了,如果还没有,趁我还没醒过来,把你想要的统统拿走!”失态乃至疯癫的他,到底显得不可理喻,所以他顿了顿,补充道:“然后——滚。”

  “……如果,”少年清凌凌开口,将二人的身份彻底倒置,也断绝了他最后的退路,“现在是傲长空将军置身您的处境,”少年走近一步,拽起他的衣角,“您会甘心袖手旁观,看他被处以极刑吗?”

  「不,我并不想听到您的答案,请容忍我的懦弱,将军……如果您的答案是“不会”,允许我,代替傲长空将军请求您,逃出去。」

  “……果然是这个,呵。”

  只有风万里,真正的风万里才有资格做出答复的问题,此刻原封不动地回到他手上,他漫长的逃避结束了——

  他是风万里,他就是风万里。

  “我不是已经……”风万里别过脸,从少年的注视下逃开,继续负隅顽抗:“给过答案了吗?”

  墓园里的记忆成了一出默剧,在眼前悄然推进。

  “……”

  年幼的风万里歪了歪头,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的样子,却放弃和长大后油盐不进的自己纠缠。他被从未见过的情节吸引,用漂亮却空洞的双眼刻录下风万里作为逃犯被捕的画面。风万里陪少年一并站在舞台上观望,共同注视着另一个风万里在钟破邪坼权时痛苦地躬起腰,双膝精疲力竭地落地,骄傲的头颅亦不再抬起。

  「把他押去他该呆的地方——我不想再见到他。」

  傲长空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台上的风万里一阵难以觉察地抖震,站在少年身边这个,不知该将脸掰向哪里,寂然如死。

  “这就是答案。”

  青年垂眸低声道:“一切你现在……都已经看过了,还想确认些什么?”

  见少年并无反应,他扯扯嘴角,握紧双手:“我明白了,非要我亲口承认才算完,是吗?那好,如果,那个人是傲长空,如果今日身陷廉贞区的……是他,如果他即将作为叛徒遭到处决,我……

  我还是会坚持……”

  “……”

  “你赢了。”

  风万里抬起手按在少年头顶揉了揉,而后是少年的肩,他蹲下身,帮少年把怀里快要溜出去的终端扶正,才抚摸那双誓不罢休的眼睛:“我不会。”

  “我不能。”

  “我做不到。”

  他像是随时会哭泣般用力笑着。

  “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我无法袖手旁观,会比他做得更出格……也说不定,所以你现在终于能证明,我并不是什么言行一致的人。”风万里想起少年那个歪头的动作,于是尝试着也偏了偏,惹得少年忍不住伸手托着他的下颌,调整了下角度,冲长大后的自己腼腆地抿唇。

  “我和你想成为的那个人,恐怕不止这么点差距。”

  不过总归,是我自己选的路。

  风万里温温柔柔道:“可惜,我没留下机会改正……对不起。”

  少年摇了摇头,张开双臂将他的脖颈轻轻搂在怀里,那个宝贝得不行的数据终端径直滑出去,风万里眼疾手快地接住它,这才单手揽了少年稚嫩的肩背。

  “时间差不多了,让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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