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平和岛静雄发现事态又超出他的控制了。

在被囚禁了半个月后，他得知自己被免除死刑。不仅如此，甚至暂且获得了部分自由——虽然脖子上依旧套着最高级别的禁制环，但他已经可以在军部人员的监视下小范围地活动。他从X营里被转移到条件更好的软禁室，那里的床要比佣兵营里的好上太多，房间也是流水隔音的。

对自己的审判并没有取消，但显然上头有自己的打算，自己的利用价值也远没有结束。在软禁室呆了一个星期，岸谷新罗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有没有兴趣去当导师？”

他将针头从他脖子里拔了出来。静雄刚想就这样倒回床上，听了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当导师，格斗方面的那种，具体情况等我带你去了训练室你就知道了。不过，这也由不得你啦。”医师将器械小心但熟练地排放好，他茫然地看着他戴着白手套的手，“上头的命令，让你去帮忙训练一对刚刚完成结合的小鬼。”

“……我说，虽然我在圣所的格斗成绩确实是第一名没错……”

“不是让你去教别人格斗技巧啦，这个人家比你在行多了。因为刚刚完成结合，这两个人需要进行进一步的磨合训练，因此就需要一个有水准的人作为假想敌。她们原来的训练员很不巧地彩，所以就派你上啰，反正你也不可能被打败嘛。说白了就是去当活靶子的，有兴趣吗？”

这个解释合理多了，就是听着让人来火，但在用力给了医生一下以后他还是答应了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直觉警告他，现在最好不要和军部作对。更何况，只是格斗而已，如果投身于格斗训练，估计就不会碰到什么让他火大的人……

他大错特错了。

金发的哨兵一言不发地偏过头。他的颈部关节活动着发出咯吱一声，紧接着，他抬手就将墙上两米多长的金属扶手扯了下来，像用日本刀那样挥了出去：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会在这里——！！！！”

伴随着他突然爆发的怒吼，金属杆咔擦一声捅进了墙壁。

但对方躲开了，显然早有准备。向导歪歪斜斜地避过他的一击，完好的那只脚作为支点迅速转过身来，袖口一抖亮出一把小刀架在身前。

“刚从牢里出来就攻击伤员兼上级不太好吧，小心再被丢回去哦。”简短地回敬了一下对手，他侧过刀锋对准他，娴熟的攻击姿态。他的动作让对方更为暴怒，哨兵高举起信手扯下的武器，脖子上的金属环早就跳起了危险的红光，尖锐的滴滴声越发刺激着哨兵的神经，他的五指瞬间将金属捏出指印状软烂的一团。

“烦死了……你这种家伙！看我不宰了你……！！”

他的声音危险地降低，再伴随着冷冽的回忆翻涌而上。这个让自己回想起那一切的混蛋、渣子……这个可恶的……他的脑海中灼灼沸腾着怒火，而他毫不控制，企图用这股山洪般的情绪将对方压垮，可惜并不奏效。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亲手把你揍扁后撕成碎片扭成一团丢进——

“哇啊啊！阿临哥你们在做什么！”

静雄手上动作哗啦一歪。原本瞄准了头部的金属擦着对手的脸又一次砍进墙里，他一边将它拔出来一边顺着突然响起的声音看过去。两个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上，两张秀丽的面孔如出一辙，毫无疑问是一对双胞胎。

只是除了脸长得一样以外，两人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气质神态都完全不同，没有普通双胞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但尽管举止各异，看上去又关系极好，亲昵地牵手搂抱在一起，一模一样的两双眼睛打量着房间门口的人，开口说话的那个梳着麻花辫笑容明亮，被她用力抱着的则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与此同时，黑发男人将小刀收了起来。

“如你们所见，我正被人追着打呢。”

“哎呀，阿临哥你又做了什么坏事吗？”

“为什么立刻认定是我的错啊，我可是很无辜的。”

“无辜这种词从阿临哥嘴里说出来，就和狮子说它不吃绵羊一样不可信啦。”

双胞胎中长发的那个坦然地抹杀了男人的辩驳，依旧挂在姐妹的身上笑嘻嘻地转过来，后者任凭自己被她拽得一摇三晃。见到熟悉的人她便快活地打起招呼：“上午好！岸谷医生还有波江小姐——呀！这位是谁啦，我从来没再这里见过你诶！外来入侵者吗？还是跟我和九琉姐一样是刚进军部的新人？呜哇不对，要是这样的话年龄也差太多了——”

“是新的训练员啦，训练员。”岸谷新罗截断她喋喋不休的话头，顺势在静雄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这位是平和岛静雄，几天前我和你们说过要找个厉害的人帮你们训练吧？就是他了。”

沉默。

就连临也都花了几秒才消化了这段话的信息量，他从眼前的状况中回过神来，立刻冲着医生扬起眉：“喂喂，我可从来不知道你找的训练员是他啊，我以为他还处在软禁中呢。”

“只在军部里活动没有问题，上头是这么说的，这也是他们的命令。”

“……开什么玩笑啦。”

“因为你不是受伤了嘛，想找到同等级别的训练员是很困难的，接受现实吧。”

“给我等一下，”静雄也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之前他一直处于极度震惊导致的呆滞状态，“你说的彩的训练员，该不会是这家伙吧？！”

然后他获得了唯一知道全部内情的友人一个无辜的傻笑：“就是这样啊，因为他们三个是兄妹嘛。”

“……哈？”

“你看，血缘关系虽然在统一战线的情况下可以一定程度代替精神链接，但一旦敌对就是巨大障碍，因为有血缘关系所以对彼此也就更了如指掌，想要入侵精神也更容易，这是训练向导和哨兵并肩战斗同时建立屏障的最好方式——”

“不，我不是说这个……”

原本以为在这里碰到讨厌的家伙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平和岛静雄抑制住想要暴走的冲动，拧起眉毛打量起他未来的“学员”。姐妹俩气质分明，无需太多感知就能明白长发的是哨兵，短发的是向导，既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契合度自然无可比拟，可能只要进行精神结合就已经能发挥出巨大的战斗力了，军部大概也是看重了双生子之间的高契合度才放弃了让她们分别与他人结合孕育下一代的可能。这么想着，军服的袖口突然被拉住，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来。短发的向导少女捉住了他的衣袖，抬起头来瞧着他时一双眼睛安静冷漠，他对上她的视线，同时她的指尖轻轻碰上他的手背。

他仿佛在瞬间被丢进黑夜之中的大海，海水轻柔，海潮层层叠叠地升高，无声无息地淹没了他，然后他才明白那是对方的意识。尽管同为向导，但她的精神力远没有当时占据自己大脑的意识波强大，由于没有精神暗示，也并不让人感到温柔，但那股微凉的意识依旧覆盖上来，他耳边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沉寂并没有持续太久，少女的力量比不上兄长，没有压制他的五感便匆匆撤离躲避，然而幽深的震颤依旧残留在他的体内，甚至即将抵达他残缺的屏障，虽然它更为弱小，更为细薄，没法给他带来那迷人的寂静，然而……他打了个寒战，猛地将自己挣脱出来，甩开了少女的手。

就像是合拢的门再度打开，他的世界又刺目喧嚣了起来。

他抬手推了推墨镜，试图掩饰自己的惶恐。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因为再度回归高强度的五感而不住地颤抖。是因为血缘吗……妹妹和哥哥拥有同样的精神力，而他则再一次被这种精神力捕获……

他咬着牙压抑住自己的颤抖，如同大病初愈的人在寒风中瑟瑟打颤。他低下头来，看到少女微微睁大的双眼，讶然地注视着他。

——不，那个，我不是……

辩解的话语堵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她不是故意要入侵自己的。是自己，自己的精神在接触到那种意识的一瞬间就立刻缴械投降了。那么快，那么彻底，他都没反应过来，精神就选择依赖对方了，屈服了。没有办法，他的五感已经完全失控，像干旱中的植被渴望雨水那样渴望着寂静。它们渴望被拯救。救救我吧，救救我……他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从未响起的呐喊。他从不曾向任何人求救，因为曾经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他。

那现在呢。

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新罗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喂喂，所以你在发什么呆啦，好好听人家介绍自己啊。虽然我知道你这种性格当训练员基本是天方夜谭，不过反正也不用你教人家什么……”

说话声起起落落，接着他的手又被拽住，只不过没有刚刚的异样，因为哨兵之间是不存在精神呼应的。长发的少女一点都不怕生，快活地摇晃着他的手，眼中明亮的神采透过镜片熠熠生辉：“我是折原舞流，那个短头发胸部很有分量的美少女是我的向导，也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折原九琉璃，我们俩都刚刚从圣所毕业，也已经完成结合了——啊！肉体结合的细节不能透露给你啦！就算平和岛大哥长得很帅是我喜欢的类型也不可以！喜欢的人是九琉姐，毕竟九琉姐是我的人嘛！爱好是格斗和看A书哦！”

“没必要把看A书加进去吧，喂。”

“哈哈哈，反正静雄在这方面很迟钝啦，说不定看过的A书还没有舞流多呜哇好痛！不要打我啊对不起对不起！”

平和岛静雄收回拳头，又低头看着双胞胎。折原舞流嘻嘻直笑，兴高采烈地晃动着身子，发尾来回扫动。短发的折原九琉璃看了他一眼后移开了视线。

“折原……九琉璃……初……幸……”

“她是说，初次见面，很高兴见到你！九琉姐和我不一样，她是话少的设定，所以请不要在意！”

他的体温在一片喧闹中渐渐回升，没等他想出什么话来回应，舞流便又松开他的手，几步跳回去后一把抱住了黑发男人的胳膊，拖得他往下滑了滑，不得不抓着拐杖维持平衡：“然后，他就是我们俩的大哥啦，现任首席向导折原临也，是个会欺负人的恶魔。”

“我说你啊，每次介绍我的时候都要诋毁我呢。”

“并不是诋毁，是实话实说嘛！阿临哥从来就不是好人哦，对吧九琉姐！”

另一个妹妹也毫不犹豫点了头，临也一脸无可奈何：“我真是不奢求你们俩对我有一点对兄长的尊重了，好歹我也有照顾你们俩长大的。”

“明明是欺负我们长大的。所以才会被平和岛大哥暴打嘛！很少有人能把阿临哥弄得那么惨诶，平和岛大哥真的超厉害！”

“就算是很高兴自己哥哥差点被弄成残废，能不能起码装出一点同情呢？这样别人会认为我虐待你们的。”

“可是，装出来的话一下子就会被阿临哥识破吧。所以还不如直接说出来，幸灾乐祸哦，我们在幸灾乐祸，看到阿临哥被暴打就开心得想要买一堆漫画书来庆祝呢！”

“……”静雄无言地看着眼前超出自己认知的兄妹相处模式。应该说他们关系好还是不好呢……不过，双胞胎倒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他看着被妹妹纠缠不休的首席向导，却冷不丁与他四目相对。折原临也停顿一秒，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他觉得他可以在自己脑子里说任何话，但他却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把舞流朝自己的方向推了推：“说够了就回去继续训练吧，当然我个人觉得跟着他和跟一块会动的铁板对打没什么区别——”

“杀了你啊混蛋！”

“啊哈，你看你看，那么暴力！你会把舞流和九琉璃打残嘛？不可以哦，袭击军部的士兵可是违法的，当然我个人来说是完全无所谓……”

“……恶……”

“阿临哥大坏蛋！”

他笑着移开视线，招呼着一旁冷眼旁观的助手和看好戏的医生一起离开，直接将他和两个妹妹丢在原地。他目不斜视，直到与他擦肩而过的刹那，血液顿时被什么东西激得，他忍不住战栗。

他自认为对他不存在恐惧。然而惶恐挥之不去，乌云一般盘旋在头顶。

刚刚自己暴露的一切，这个人会知道多少呢。

“我说，你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吧。首都塔的医疗设备那么先进，都一个月了你还要用拐杖吗？”

行动被看穿，首席毫不犹豫地放弃伪装，果不其然再度收到助理鄙夷的眼神。他将文件合上，往椅子上一靠，在波江从外面锁上办公室的门后，新罗打开了隔音的流水声。

“既然连你都识破了……嘛，我还以为找个养伤的借口可以拖延几天呢，现在看来还是不行啊。”

他难得没有露出往日悠闲自在的笑容。纤长的眉毛挑出一丝厌烦的意味，但紧接着他的唇边便又翘起刻薄的笑意。“真是出人意料的一招啊，该说他们学聪明了吗？不，果然是我掉以轻心了啊。我一直将重心放在那件事上了，没想到……哈哈，真有趣。就算是我也逃不掉嘛。”

“应该说他们终于找到机会了。反向结合者是很棘手的，更何况Dollars、罪歌和黄巾贼三支队伍直接归你管辖，虽说都是年轻气盛没什么经验的队伍，实力不俗倒是真的。不说别的，光是一个十几岁就进阶的龙之峰就够他们受了，还有罪歌的能力——”

“你认为他们会把小静作为他们牵制我的棋子吗。”

新罗噎了一下：“你从哪里听来的那个称呼……牵制你？静雄说不定能做到呢。我不是说他很好掌控啦，但另一方面，你和军部一样，也没法掌控他不是吗？”

“……”

“但这不能说是你的失误。自他进‘塔’以来，我还没见过谁能真正掌控他呢。”

“……所以，他们才会让他去做舞流和九琉璃的导师啊。”

“你果然意识到了啊。与其说是他训练舞流和九琉璃，倒不如说是他被慢慢驯服吧。你刚刚有感知到什么吗。”

“谁知道呢。”首席敷衍了一句，又翻开了文件，用笔勾出下午开会时需要重点提到的内容，猞猁重新出现，依旧懒懒地伏在一边。他勾勾画画了好几页，末了才慢慢开口。

“真的会这么顺利吗？让九琉璃和我一样的精神力，对小静的精神意识造成慢•性•影•响，从而迫使我们结合……这种事情。”

好了助攻基本都上线了。

我有在发出来的文里写过双子吗？印象中并没有？我超喜欢双子的，各种意义上的神助攻，看到临也吃瘪我也很高兴。

波江姐姐我爱你！容我表个白。好喜欢波江姐姐啦。一开始是想把她设定成哨兵的，但后来还是觉得其实向导更合适。和临也两个向导在一起，靠着感知力互相吐槽嘲讽。

精神体是海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就是我这里好多海鸟【大概是海鸥】，全身雪白背后一片黑，脸上表情也特别像波江姐姐……【喂】还有不是说，海鸥抢食貌似挺厉害的吗……|||

小说相关章节：哨兵向导哨兵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