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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与向导的数量悬殊原因就已被多方学者研究数年，形成了相当透彻完整的学说体系。生物学角度来说，二者的出生率一开始并没有太大差距，然而之后的向导歧视思想作为主流在全世界盛行多年，“向导一出生就是哨兵的所有物”、“向导比起哨兵来就是完全需要依附他人的废物”，类似的言论数不胜数，导致大量向导被杀，直到近代科学发展，人们才意识到向导真正的重要性，可惜已经迟了——这个时候的向导数量已经因为多年的扼杀大大减少，与哨兵的比例也严重失衡，由此引发的社会乃至国际问题日益激增，学术界步调一致地称之为“人类自食恶果”。于是近年来，各国都敦促哨兵与向导的结合，并鼓励生育，为的就是能尽快恢复二者的平衡。

这一举措目前为止也只维持了数十年，依旧任重道远，时至今日向导依然是严重稀缺的存在，强大的向导更是少之又少，因此每一个向导都会被政||府强制指认哨兵。诚然这种强制婚姻并不能保证每一对结合的哨兵与向导的契合度，但严峻的现实无法包容自由恋爱，况且有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结合作为基底，契合度也通常可以通过后天磨合得到提高，相较于更自由的结合，强制结合更加适应国家的需求，因此也一直是世界各国的首要方针。

但凡事总是有例外。在向导群体之中，大约0.3%的向导，被称为“反向结合者”。

“反向……？那是什么。你无聊的时候给自己起的绰号？”

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被厚厚的隔音地毯完全吞没，拐杖随之杵在上面时自然也毫无声响。黑色长发的女人看起来完全将对方的话当做耳边风，一边望着玻璃墙内房间里的景象一边随口说，不像是发问更像是挖苦，“和‘妖怪镰鼬’或者‘甘乐’一样，是你低龄化心智的产物吗？”

“说我低龄化也太过分了吧，不管怎么说21岁也不算是低龄——”

“你已经25岁了吧。”

“……不管怎么说，那不是个人的化名或网名，而是学术界的专用名词啦。不过波江小姐是药剂方面的专|家，对这方面了解欠缺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还是那么小心眼啊。”

明显从男人口中听出了反击般的嘲弄，她却没有因此动怒，肩上蹲着的海鸥扑扇了一下翅膀换了个站立的姿势，事不关己地闭上了眼睛。男人脚边的猞猁也懒洋洋地趴在主人脚边，不管是两个人还是两个精神体都是一副互不理睬的模样。

女人看着玻璃墙内的场景。这是军部专用的训练室之一，大大小小的格斗器械悬挂摆放，长发的少女正对着一个比她人还要高大的立式沙袋挥拳出击。她编着乖顺的麻花辫，鼻子上架着的眼镜迎合着古板的发型，直接将她定格成文学少女式的文静模样。然而她每一次出拳都将沉重的沙袋打得激烈晃动，力道对于这副打扮的她来说迅猛无比。短暂的间歇中她抹了一把头发，伸展着双臂转向旁边的另一个女孩；后者留着与她反差极大的利落短发，却坐在一旁一动不动，看起来完全没有训练格斗的意思。

“然后？你说的反向结合者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明明是向导，在结合方面却和哨兵一样占主导地位，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男人似乎丝毫不关心室内发生了什么。他一直在看手里一份厚厚的文件，全程甚至连头都没有抬。漆黑底色的军服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肩上，两根袖管松松地垂着，因为他一只手仍需要拄着拐杖。虽然腿上还打着绷带，脸上的伤痕淤青也没退掉，他的气色却很好。他将重心搁在了拐杖上，顺手将文件翻过了一页。

“当然我不是指床上功夫。”

“没人这么想。”矢雾波江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向导占据主导地位？如果你是指精神上倒还好说，不过哨兵和向导的生理倾向是天生的吧，比如哨兵天性中就会要保护向导之类的。”

“你说的是哨兵向导天生具备的精神呼应——姑且这么称呼吧。哨兵本能地想要保护向导，向导也本能地想要安抚哨兵，这是自两者出现以来就不变的定律。而现在有一派学术分支，认为这种本能不是天生的，而是通过后天进化而来的。在哨兵和向导最开始同时出现的时候，二者并没有形成现在的互补关系。但随后哨兵发现只要靠近向导，自己因为五感过高产生的不适就可以被遏制，而向导也通过帮助哨兵获得他们的庇护。久而久之，这种互补就成型了，甚至可能导致基因发生了改变：为了自己获利，哨兵和向导都再造了自己的本能，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可能会因为五感暴走而死或被敌人杀掉。”

“听起来只是进化论的一种嘛。”

“哨兵和向导都是人类，而人类是符合进化论学说的。并没有无私的天性，只有存活的本能，为了活下来，就要把自私自利转变为互惠互利，通过千万年的演变形成现在的互补关系。这就是学术界的‘生存本能说’。”

他终于把头抬了起来。训练室内，长发的少女已经转而开始练习前踢，他看着她一次次蹬上沙袋，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这一学说认为，在适应这种转变时，向导和哨兵互相建立了相呼应的意识，因此一见面就可以立刻辨别出对方的身份，紧接着就激发双方的本能，以完成自我利益的最大化。但这一转变过程中，有的向导并没有建立起可以与哨兵达成共感的意识。他们没有安抚哨兵的本能，因此不能给哨兵带来利益，哨兵也就对他们没有兴趣——我说的兴趣是包括接近、保护和结合。这种向导就被称为‘反向结合者’。

“变异的原因有很多种啦，大部分人认为是天生的基因缺陷，但新生一派从社会学、人类学和心理学的角度出发，认为后天成长环境也有影响。反向结合者并不把自己的意识与精神力作为哨兵的辅助，而是当做自己的武器。”

他说完长长的一段话，一边观察着室内两个女孩，一边等待着身边助手的反应。后者一直面无表情，见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但是，只要是向导都会学习如何把精神力作为武器的吧？这不是圣所的必修课吗？”

“但这不是他们天生的本能。反向结合者与正常向导的区别就是他们更具有攻击性。为什么会更具攻击性原因也很多，比如天生就喜欢占主导，比如童年创伤让他们对外界有戒备，并不那么信任哨兵而选择信任自己的力量，把精神力作为自卫手段。历来的反向结合者都是国家军队里强大的攻坚手，但也更加容易死亡：因为他们对外界感知更敏感，却没有哨兵的战斗力，同时也缺乏哨兵的保护。正如我所说，哨兵对他们没兴趣，因为哨兵本能认为他们是没用的，而且他们不服从哨兵的主导，哨兵就将他们自动划到结合范围外了。反之，他们也没有对哨兵本能的依赖，因为比起他人来，反向结合者更信任自己。”

波江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她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儿上司，然后耸了耸肩：“这就是上面这么久都放任你不结合的原因啊。我说为什么首席哨兵对你的态度不像是对向导的态度呢，不然你俩早就被要求强制结合了吧。”

“你说小田田啊，他对谁都那样啦，一起上学的时候他的自制力在哨兵中可是出类拔萃的呢……不过确实也有这部分原因，一般的哨兵都不会对反向结合者有结合欲望，因为哨兵本能地不喜欢被人主导和压制。不过撇开哨兵本能，纯粹人类的欲望也是依然存在的啦。”

“这样一想你也真是个注定没人爱的家伙，身为反向结合者的首席向导。”

折原临也似乎觉得这句话特别有趣，他面带笑容地用文件的一角挠了挠脸颊：“我个人并不承认哨兵和向导之间的那种互补是爱哦。爱不应该是由生存本能产生的，而应该是和生存一样的本能。我对人类的爱自然也不是出于这种肤浅的原因。我可是从人类的角度，尊重、包容和爱着全人类的！不过嘛，”他稍稍倾了倾身子，从下往上盯着波江的眼睛，“我还以为波江小姐会对此特别清楚呢。毕竟身为向导的波江小姐虽然不是反向结合者，却也不会对任何哨兵产生爱或者结合欲望不是吗。”

交谈这么久之后，矢雾波江的神色终于产生了波动。无动于衷的冷漠退去了，她俏丽的脸上因为恨意出现了一种与容貌不符的扭曲，却又浮现出一股炽热的爱意，甚至脸两颊都泛出了嫣红。两种极端背离的情感同时出现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突然有些可怕。但临也只是意料之中地嬉笑着。

“所以我说，人类是很有趣的。就算是哨兵和向导也同时拥有着人类的感情。现在的大多数人都把他们当做另类了，其实他们也只是人类而已，除了基因变化后带来的新的天性，人类自身的天性也没有消失。……当然我还是要提醒你，两个向导的结合基本上是不可能被允许的哦？诚二君的话，和身为哨兵的张间美香结合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吧。”

后者身上深重的戾气不用感知也能察觉到，他笑嘻嘻地往边上挪了挪，等待着对方的迁怒，但他的精神体却突然站了起来。

精神体从不会在正常情况下与主人的行为背道而驰，就连陷入暴躁的波江都被这一反常举动吸引，她肩上躁动不安的海鸥咕了一声也看着它。猞猁伸了个懒腰，朝两人所在的走廊拐角跑了几步，接着，拐角处出现了一只花豹，很明显也是精神体。

“嗯？那是谁的精神体……话说回来，伤得还真重啊。”

波江同样学医出身，看到花豹的瞬间就习惯性估测了一下其主人的精神屏障，但她很快就停下了。突如其来的巨幅信息量砸得她一个踉跄，海鸥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窜上了房顶，与此同时，首席向导狠狠啧了一声。

“因为精神体反映了主人的精神状态嘛……”

他一贯轻佻的语气灌了铅似的低沉下去，波江有些惊异地看着他。而临也倚着墙壁和拐杖抱起了双臂，朝着拐角处出现的金发青年眯起了眼睛。

“哎呀，看样子军部暂时没想把你立即处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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