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令人烦躁的庭审终于结束了，由于被告拒绝认罪，法庭决定押后再审。利威尔目送那名少年离开自己的视线，消失厚重的大铁门里。

“这小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初是你提议让他做我们的傀儡，我才留他一条性命。”庭审结束后，利威尔被自己的长官传唤到会议室。不出他所料的，是迎面而来的训斥。达利斯将手里的报纸甩在利威尔脸上，怒不可遏地呵斥道：“你自己看看，已经有媒体开始煽动民众情绪了。现在盟军那边相当不满！”

“是，是我的疏忽。”利威尔颔首附和。

“盟军留他一条命是对他的恩赐，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达利斯转动了一下戴在拇指上的蓝宝石戒指，仿佛在思考什么一样。须臾之后，他回过身，面向着利威尔，缓步来到他面前，并将手搭载利威尔肩上，用森冷的语气命令道：“盟军给他的命，他不要，那就收回来吧。原本他也应该跟他父亲一起死在那座宫殿里。”

利威尔的身体微颤了一下，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不得不握紧了拳头，那些未来得及修整的指甲几乎陷进掌心的肉里。

“如果他不能成为我们服众的傀儡，再继续留着他也只会扰乱民心，不如趁早断了那些叛党的念想。这件事，我要你做得不留痕迹。我会对媒体宣告他畏罪自杀的死讯。”说罢，达利斯拍了拍利威尔的肩膀，随后便离开了会议室，将利威尔一个人留在了空荡荡的房间里。

一个意料之中，却又最不想见到的结果。利威尔几乎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又是如何回到住处的。房门关上的一刹那，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这副摇摇欲坠的身体，轰然倒在了地上。玄关的衣架、身旁的鞋子、头顶的壁灯全部都在不停地旋转。他觉得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随着水流，向无尽的深渊坠落。

一直以来所压抑的东西，终究将他彻底击溃了。

六年前的秋天，是跟现在一样的季节。他躺在寒风瑟瑟的草垛上，等待着死神将他带走。受伤的左腿已经没了知觉，他甚至回忆不起自己究竟爬了多远。但是当他安然地等待死亡时，一双温暖又稚嫩的手，却将他从地狱边缘拉了回来。

“他还活着！”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就像从天堂传来的圣歌一样，充满了救赎和怜悯。

利威尔猛地从这温暖的梦境中醒了过来，他勉强撑起身子，环视四周。

没有草垛，没有寒风，没有血流不止的伤腿，也没有他……

如果那个时候死了，该有多好。他曾这样想过。如果这样，他就不会背叛他，他也不必由一个储君沦为阶下囚。

艾伦有多久没和自己说过话了？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当他带领身着盟军军服的士兵来到他面前时，他眼里充斥着的悲戚和绝望。

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声咒骂，他只是欲言又止地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像是在呢喃，又像是在叹息。

利威尔坐起身，从玄关的地板上爬了起来。穿衣镜里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镜子里的男人衣着光鲜，肩膀上的金色肩章展示着他令人艳羡的显赫战功，但是无神的双目却暴露了他无比狼狈的内心。

“呵……”他突然笑了起来，仿佛镜子里的人就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可笑。他拿起摆在鞋架上的花瓶，用力向面前的穿衣镜砸去。原本光洁如新的镜子应声碎裂，镜子里的人也跟着一并变得七零八落。利威尔捂住自己的眼睛，颤抖着双肩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沿着掌心滑落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跌落在他脚下的地板上。

TBC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