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月下旬的天气异常的寒冷，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青黑色的墙壁上更是爬满了泛着土腥味的苔藓。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蜷缩着身体侧卧在薄薄的草席上，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些骇人。少年缩紧了身体，尽可能地保持越来越低的体温。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将这个夜晚衬托得更加寂静，少年眨了眨眼睛，几滴晶莹的水珠从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滑落，打在他透着青色的眼窝上。翡翠色的眸子转动了一下，瞥了一眼站在牢房外的男人，随后又缓缓地合上。周围的寒冷和单薄的衣衫让他彻夜难眠，几日下来，少年的神色变得愈发憔悴不堪。

牢房外的男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掏出钥匙打开冰冷的铁门，走了进去。他俯视着蜷缩在草甸上的男孩，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该给我答复了。”

听到男人的声音，少年微微动了一下，但仅仅是动了一下。他继续侧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脏兮兮的墙壁，仿佛哪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一样。

“阿克曼上校问你话呢！哑巴吗？”男人身后的随从用坚硬的军靴踢在了少年的小腹上。但是他就像个没知觉的人偶一样，只是缩了缩身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男人抬起右手，阻止了身后的随从。他蹲下身，靠近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男孩。在这样寒气逼人的地下牢房，少年的额头竟然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男人紧缩的眉心变得越发扭曲了。他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打算替少年擦掉额头的汗水。

原本没什么力气的少年见到男人伸过来的手帕，像受了惊一样猛地躲开了。男人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手，抿着的嘴唇崩得更紧了。他看到了少年被咬得发白的下唇，和浸在眼眶里的泪水，抓着手帕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

“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随从似乎被少年的举动激怒了，走上前扯住了拴在少年脖子上的铁链，将他从冰冷潮湿的草甸上拖了下来。

男人见状，立刻起身想要阻止，却被身后的副官拦了下来：“利威尔长官，我觉得对待这种不懂得配合的战俘，适当的教训是有必要的。”

男人仿佛失去了阻止的理由，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别过头不去看正在眼前上演的暴行。他走出牢房，头也不回地低声对身侧的副官说道：“别弄死了。”

这是他今天在他面前说的第二句话，而他留给他的，只是一道用背叛换来的写满丰功伟绩的背影。

利威尔坐在环形的军事法庭上，坐在他两侧和对面的都是为这个国家立下战功的军人，即便他们的战争是非正义的，但是在这个成王败寇的世界，谁也不会去跟胜者计较理由。

这是一次至关重要的庭审，被审讯的人是一位只有十五岁的少年。法官坐在整个法庭最威严的地方，用苍老的声音宣读着毫无意义的誓言。观众席上除了这些军政要员，还有一些来自民间的商贾和乡绅。这些人就像是前来观赏一场异彩纷呈的话剧一样，交头接耳、谈笑风生。利威尔环视了一周，却被他们脸上挂着的笑容恶心得不得不低下头。他曾经期盼这场庭审赶快到来，好尽早结束对他良心的折磨。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他赫然发现所谓的折磨其实才刚刚来开帷幕。

生锈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悲鸣，金属碰撞的叮当声让周围原本嘈杂的观众席重归寂静。被警卫拖拽着带到被告席上的少年险些被脚下的镣铐绊倒，这一举动却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利威尔沉默地听着周围的人发出猪一般的哼笑声，压制着不断翻涌的胃酸。

“肃静！”法官敲了敲面前的锤子，并示控方陈述被告的各项罪名。

“被告艾伦•耶格尔，被控作为领袖、组织者、鼓动者，参与策划、执行计划发动侵略战争，并下令、准许或纵容虐待战俘或平民等多项罪名……”

站在被告席上的少年，抬起头直视着坐在他对面的那些为他编织罪名的人。干净整洁的白色衬衫和灰色长裤，将他从脖子到脚踝都遮得严严实实，就像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那样，掩盖他们对这个国家和这个少年犯下的罪行。

“以上罪名，艾伦•耶格尔，你是否认罪。”

在这个没有辩方的法庭，被告不需要为自己申述，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只有“认”或者“不认”。

“不认。”

清晰又明亮的嗓音，让一切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全都戛然而止。利威尔坐在观众席上按捺住站起来的冲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站得笔直的男孩。

这，是他一个月来，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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