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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的我們是野心勃勃還是純粹呢？

心情矛盾得連自己也無法觸摸，只知道此刻渾身都為暗影所包圍，不過那是必須的，對吧？

因為連陰影都沒有的空間才是一無所有……沒有死亡就迎不來重生，沒黑暗襯托的光明也沒有實感。要是必須以暗影來成就你的光明，那就讓我成為那永遠的影子吧……

穿過賣醉的人群來到這條相對清靜的裡街，慶次仍聽得見醉漢們的喧鬧。

他清醒得很，只是從鼻頭呼出的氣息中仍帶著淡淡酒味。一名服色鮮明的女子從略暗的街尾步出，薄染脂粉的臉看來充滿神采而不俗套。

看見美麗的女子，慶次總是懶得思考就先行搭訕……

「晚上好！漂亮的小姐……雖然附近的人都很友善，一個人走還是不太好哦！」

「討厭啦，明明都不年輕了，還要被慶次搭訕……真是不好意思呢。」

被搭訕的女子掩嘴輕笑。

在認清眼前人後，慶次錯愕地收起輕挑的表笑容：「是寧寧……？」

「與平時分別有這麼大嗎？」女子含羞的笑容，讓慶次回想起最初認識她的時候。

「不，仍是一樣漂亮……而且更令我回想起舊日那青春的感覺啦！」

「真是，你的說話才最漂亮吧！」

相視而笑的二人，回想著相同的過去。同時某些東西改變了感覺，亦在他們之間的空氣中擾攘。儘管在秀吉身上發生了很多事，寧寧仍然保持她一貫的溫柔。慶次很想安慰她，但當面對這張毫不造作的笑臉，卻感到被安慰的其實是自己。他不明白寧寧還可以為何而笑，正因為從她的臉上仍看得見真摯的幸福，才更啞口無言。

「在這種時間悉心打扮是去哪裡呢？沒和秀吉在一起嗎？」

「事實上……現在我正要見秀吉啦。」面對表情愈來愈疑惑的慶次，寧寧露出更甜蜜的笑容：「似乎是有些話要對我說的樣子，特地約在那個神社，令我回想起成親前的很多事呢……」

「秀吉竟然會幹這種事？他最近都行為真令人意外啊……」如果是平時他一定會取笑說「那個不解風情的傢伙終於幹點有趣事啊」，但此刻的他顯然未能衝出陰霾，當時秀吉對他的質問仍礙眼的哽在心頭。

長長的睫毛略帶憂傷地輕垂：「大概是因為他已作好決定了吧？」

「決定？決定什麼了？」慶次再次大感錯愕，不知不覺間彷彿已太多搞不懂的事。

「總有一天秀吉會好好對你說的。」寧寧微笑點頭，從慶次身旁擦身而過，在彼此背對背的時候她再留下一句語重深長的話：「不管怎樣……你們都是好朋友啊，正因為心意是無形的，才不會輕易地消失不見。」

心意嗎？

留在原地的慶次垂頭沈思，他在思索著……對秀吉大吼的自己其實懷著怎樣的心意。

『最終慶次君你能理解秀吉的想法嗎？』

其實最不了解的人是自己嗎？如果可以再一次平心靜氣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到時侯又能理解嗎？不，正因為是好朋友，那是必須要理解吧……

儘管是夏天，入夜後還是有點涼意，在樹蔭的影子下，半兵衛將自己淡色的身影完全掩藏在黑暗中。他交疊雙手，這姿態似乎令他稍為感暖和一點。無溫的冷紫色眼瞳朝左側一溜，在鳥居之後的空地站著一個高大壯碩的男子。

明明約了妻子，卻仍是這副如臨大敵的站姿嗎……

半兵衛無奈一笑，覺得自己的處境有點奇怪。事實上，是秀吉說希望先對寧寧說出真相，並與她告別。這種事讓夫婦二人好好說不就行了嗎？但秀吉卻特地要求半兵衛在場，大概他是害怕自己會動搖吧？

半兵衛本身也很清楚，只要自己在的話，秀吉就會下定決心。

這結果是秀吉所希望的……同時也是自己所希望的。

這時，不遠處傳來又輕又細的足音，細長的影子也沿著階梯往上爬。

不出十數秒，那名女子的身影就出現在視線中了。

對不起……

半兵衛看著她，心裡不其然輕吟出這句。不知怎的，他就是很想向她道歉……然而，現實中的他還是默不作聲地躲在黑暗中。再過十秒，女子已步至兩米以內的距離。

此時，她卻突然佇足，並臉向半兵衛所在的方向微笑。

「！」半兵衛反射性地屏住氣息。

在陰暗處並無任何動聲，女子對著那個地方輕輕點頭，又繼續爬上前方的階梯。

被發現了嗎？真是不可思議的女子……

總覺得她所知道的，大概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多。

最後寧寧步上階級的頂端，她輕盈的腳步在平地上更顯得不動聲色。

「秀吉果然已經在等呢。」女子的聲音仍帶著一種甜甜的喜悅：「記得以前你為了見我，總是在我每天經過的地方等著……那時候和慶次一起喧鬧著的日子真的很快樂，如果加上半兵衛大人的話一定會更開心吧？」

「……」名字被提到的半兵衛只感到內心愈來愈沈重。

「寧寧……事實上，我有很重要的話……必須要和你妳說。」仍然一臉嚴肅的秀吉，倒是開門見山，彷彿害怕半秒的遲疑會將一切都拖垮。

對於丈夫死板的表現，寧寧似乎一點也不感驚訝：「明明在家裡就可以見面，卻特地約在這裡，我早就知道秀吉有重要的話對我說了……不必顧慮太多，請說吧。」

女子就像刻意配合氣氛似地，回應得沒半點轉彎抹角。

但她大概已預料到，這決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得離開這裡，我得……離開妳。」秀吉生硬笨拙地直接說出來，他注視著妻子的臉，卻看不出那表情有何變化，仍舊是一張平靜地聆聽著的樣子，眼裡充滿著暖意和溫柔。愈是看著，就愈是不忍，最後他還是將目光移到地上：「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儘管妳對我非常重要，說到底也不過是我的個人感情。而我現在的目標，已經完全超越個人感情的層次。所以，非常抱歉……」

「是嗎？」寧寧雙手放在胸前，深深點一點頭，再抬頭時竟然是很感興趣似地追問：「雖然身為女子的我也許不太懂……但秀吉可以告訴我，那個非常重要的目標是什麼嗎？」

「寧寧……」秀吉愕了一愕，注視著妻子那充滿體諒同時又堅定的眼神，在沈寂半晌後他再次開口：「我要統一這片天下，改變這個四分五裂的國家，結束著永無止盡的戰爭……只有強大與和平的國家，才能讓人們露出真正幸福的笑容。」

那聽來有點痴人說夢的話語，竟讓女子面露真切的喜悅：「原來……是這樣，果然是秀吉一直懷著的想法呢。實在是一個意義深重的目標……我深信秀吉一定能夠做到的！」

「只是，要實行這目標而付上的代價……要犧牲的，並不單單是我，或是妳……」

「我明白，我很明白。」寧寧放輕聲線，如在安撫一樣：「所以，我也會為你承受一切。」

充滿愛意的言語，再次刺痛秀吉的心。這痛楚令他不禁捏緊拳頭，牙齒咬出咯咯的聲響……此刻內心的焦慮，似乎不是因為自己將要離開。儘管已作好分別的覺悟，那種對失去的恐懼仍然折磨著他。

渾身抖顫的他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卻步，反之，那似乎更像是一種不願放手的執著。

「可是，我該怎麼辦？我無法忍受……自己要保護的人，沾上這種污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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