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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唐藏策】光暗血火(全文完结),4

[db:作者] 2025-07-06 16:20 5hhhhh 9010 ℃

他故意用了与刚才一样的话,裴溪迟顿觉若是不答应便难免情理上说不过去,若是答应,又觉十分怪异,只能呆在原地转着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是。

温韵也管不了他们这些事了,匆匆带着阿靖告别而去,裴溪迟揉了揉额角,没奈何只能点了头。

唐棘这才收了那副不管不顾的模样,扫了一眼在旁边看得惊呆的叶白二人,勾唇笑了笑道:“那么接下来去哪里?”

“你不回唐门交任务?”裴溪迟躲闪道。

“方才我听到空中鸟鸣,那就是唐门联络暗号,任务取消的意思。”唐棘显然早有准备,抱着胳膊,收成长条的凤尾天机在背后晃来晃去,裴溪迟看了只觉脑仁疼,只得又道:“你可以擅离唐家堡?”

“成年弟子来去自由。”唐棘答道,并没露出因为裴溪迟的躲闪而伤心的模样。

“你成年了?”裴溪迟疑惑道,唐棘身条修长,却像少年人的单薄多过成年人的结实,唐棘愉悦的笑起来:“我上个月刚刚及冠。”

裴溪迟最后挣扎道:“我比你年长太多……”

“我觉得正好。”唐棘立刻答道,随即又顿了顿,问道:“不过……你今年多大?”

“……”裴溪迟已经快把蛊师的事忘了,满脑袋都是死缠烂打的青年,咬了咬牙道:“总之年长许多。”

“我想想,裴溪迟离开万花时刚刚及冠,到现在不过五年出头。”唐棘自言自语道,裴溪迟叹了口气:“我离开万花时二十一了。”

“我觉得正好。”唐棘重复了一遍,裴溪迟看了一眼叶白二人,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道:“我们片刻即回。”说着扯了唐棘走入一边密林,开门见山道:

“唐门杀手杀人再多,也未必尝过受天下人追杀的感觉,你年华正好,为何如此执迷?”

唐棘听了并没马上回答,而是慢慢露出一个有些锋利的笑,他薄削的唇抿起道:“天下人追杀,我是不知道什么感觉,可我十五岁自逆斩堂出身,杀过朝廷正三品大员,杀过江湖门派掌门,杀过关中豪富塞外名商,死里逃生不止三四次。”

“不过是,多几个人想杀我而已。”

裴溪迟输了。

唐棘笑眯眯的跟着裴溪迟回来,叶白二人都被狠狠闪了一下,几人不再停留,往更深处的密林中走去。

四人艰难行走在密密麻麻的灌木和藤蔓之间,叶栖云也没了保持君子风范的余裕,他的武器最适合开辟道路,千叶长生剑锋所到之处,腰一般粗的树枝应声而断,裴溪迟和唐棘帮不上忙,也只得在后面埋头行走。

这种情况下,四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高达十数丈的树冠顶端挂着个苗疆打扮的男人,随着他们的行进方向在树冠之间跳跃,倒是比时不时需要应付毒蛇毒虫的四人轻松得多。

那人跟了几十里路后,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听力最敏的唐棘隐约听到有银饰撞击的声音,可惜转瞬即逝,他便也没有在意。

几人这一走便是半个月,林子越来越密,丝毫不像是有人烟的模样,裴溪迟也不得不开始怀疑究竟有没有蛊师的老巢隐藏在这重重大山之间了。在一个天气极端恶劣的晚上,几人躲在树下仍然被淋了个透湿,裴溪迟难受地看着拧都拧不干的外衣,终于下定了决心回程。

叶栖云表面上看不出来,心里却是有些失望的,他受蛊毒影响二十余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丝跟当年之事有关系的踪迹,却只是杀了几个小卒子,除了知道这蛊确实是在南疆种下的之外几乎毫无进展,可看着连脚都插不下去的密林,他也着实觉得没人能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于是也点了头。

唐棘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看到裴溪迟再跟什么莫名其妙的蛊师动手,虽说依裴溪迟的武功来看,谁碰上他谁倒了几辈子血霉,但唐棘便是心中隐隐不安,不是为了裴溪迟可能会受伤,而是,杀手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些蛊师绝不是那些未开化的苗民村落里出来的,这些人有严密的组织,图谋甚大,而他们甚至还没能触及这个组织称得上核心的那部分。

回程要顺利的多,先是路已经被开辟了出来,其次,一想到能够回到有干衣服穿的地方,几个人的脚步都不由得轻快了些许。

回到裴溪迟暂时落脚的地方时,白肃玖便告辞了,他要回浩气盟将这次调查蛊师的结果汇报上去,叶栖云却是沉吟半晌之后,跟白肃玖低低说了几句话,年轻的天策将军锁紧了眉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叶栖云露出了一个有些疲惫但却意外令人安心的笑,说了句:

“阿玖,别担心我,你不放心的话,我们约三个月后巴陵见好不好?”

白肃玖脸却有点莫名其妙的红了,眼神躲闪起来,叶栖云拍剑而笑,回头看了一眼裴溪迟和唐棘正在屋里对坐着不知说什么,两人都没朝这边看,便一把扯下刚翻身上马的将军的肩,咬了他耳朵一边吸吮一边低低道:“就在那里等我。”

白肃玖脸红透,挣扎出来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也不做小儿女离别之态,白马轻快出了院子,渐渐加快了速度不见了。

叶栖云进了屋中,也没开口说话,倒了杯水正听到裴溪迟道:“我也有些觉得不对。”

唐棘点点头,问道:“那么接下来去哪?”

裴溪迟已将碧玉箫重新装回了笔杆之中,抚着那杆普通的判官笔摇了摇头。

叶栖云也不管他们的事,开口道:“深入南疆不易,我要去个地方,就此告辞了。”

唐棘随口问了句:“叶少侠也与南疆有渊源?”

叶栖云听了此问,神色并不变,唯有眼中散漫光芒瞬间凝聚如刀,他本就长得不太像中原江南地带人,这一瞬面容竟带上了一分妖异,唐棘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瞳孔颜色并不仅是汉人的黑或深褐,反而略微有些发红似的。千叶长生本来好好待在鞘中,也忽然不安的震动起来,发出铮然的剑鸣。

裴溪迟眉峰微蹙,手指不自觉按在了判官笔上。唐棘转眼看见竟微微笑了一下,随即咔哒一声,凤尾天机中黝黑弩箭吐出一半。

不过转眼之间叶栖云那身凌厉气场便卸了下去,又变回了温润如玉的西湖君子,他伸手按住千叶长生的剑柄,安抚住了长剑不安的鸣声,低声道:“家父家母皆葬身南疆,这个渊源,不知够不够深?”

裴溪迟和唐棘都悚然一惊,两人对视了一眼,唐棘试探道:“难道……也是与蛊师有关?”

叶栖云一只手不自觉抚上了胸口,笑声中有几分狠戾:“不止家父家母之死,连我这致人疯魔的蛊毒,也是获赠于此!”

裴溪迟沉默许久道:“叶少侠,想必是要去拜祭令尊令堂罢。不知……我可否同行?”

唐棘不满地扫了他一眼:“不知我们是否可以同行?”

叶栖云眸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转,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点了点头。

越是靠近目的地,叶栖云便越是沉默。他对除了白肃玖以外的人虽原本话就不多,但总也还不至于寡言,而这几日,裴溪迟倒还没什么反应,唐棘却是对周边环境极为敏感的,看着叶栖云就觉得明显不对劲,他身上行走江湖风餐露宿也抹不去的温润君子风度一日一日减弱,危险如刀剑一般的气息却一日一日浓厚了起来,若说原来他像是闲庭信步的鹤,如今便像是伺机而动的鹰隼。

“二十年来,我只来过这个地方两次。”叶栖云忽的停下了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断壁残垣,苗疆风格的吊脚楼塌毁倾圪,粗壮的藤蔓覆盖了地面,再过最多十年,这里就会完全看不出有人曾经生活过的痕迹了。

“你的母亲是苗疆人?”裴溪迟冷不丁问道。

叶栖云点了点头,率先踏进去,从藤蔓中找出一条勉强称得上是路的小径,走入当年寨子的核心部分。

“其实我对这个地方几乎没有记忆了,那时候我才两岁。”他随手抽出千叶长生砍断挂在残壁上的枝条,手腕粗细的蔓子掉下去,露出底下灰黑的墙壁。

裴溪迟没再说话,目光却忽然一凝,紧走几步靠近墙壁,伸手摸了摸那已经朽坏了的木质。

唐棘忽然便觉得气氛变了,裴溪迟紧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厉芒四射,宽大袍袖无风自动,他猛地一拉两三步外的唐棘,将端着千机匣四处张望的唐门弟子带进自己怀里,唐棘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他在耳边低低道:“正背后二十五步,树高一丈二尺。”

唐棘奇异的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千机匣中一枚带着倒刺的弩箭上弦,转身架起,弩箭发出尖利的呼啸破空而过将树上的人射落,花了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连唐门弟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那么快就明白了裴溪迟的意思。

唐门机关之力纵然强悍,这个距离上也不可能一击致命,那人腿部中箭,一瘸一拐的跳起想要逃走,叶栖云已经反应了过来,足尖在地面之上一点身形窜起,力尽之时又一点,凡此者三,飘飘已过三十余尺,力竟未竭,腿部肌肉再次流水般运动,又是硬生生向前急冲近二十尺,那人本就受伤,叶栖云身法极快,他不过堪堪逃出三步,行动中犹有余裕将万蛊血抽出在手的藏剑弟子冷冷一笑,拧腰上步,借着强横无比的腰力将重剑抡过头顶,万蛊血在空中留下数十道虚影,带着叶栖云重重砸在了那人肩部。

喀喇一声是肩骨折断的声音,随即是一声惨叫。

裴溪迟将还在自己怀里的唐棘放开,竟破天荒的赞了一句:“好准头。”才大步走了过去。

他踢了踢在地上翻来滚去的人,问道:“说吧,谁派你来跟踪我们的。”

那人只顾惨叫,叶栖云皱了皱眉道:“看服饰像是五毒教的人。”

唐棘也走了过来,仔细看了看道:“苗疆之中用蛊驭蛊之人数不胜数,不是每个蛊师都是五毒教的。”

“但他衣服上有徽记,不是普通的蛊师。”

唐棘点了点头,从腰间找了个瓶子出来,倒了一颗药给那人硬塞了下去,那人本来不肯吃,被塞下去后却发现好像渐渐不再痛了,便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唐棘笑眯眯的蹲下来,问道:“谁派你来跟踪我们的?”

那人虽然不再喊叫,却也不肯说话,唐棘脸色不变,弹了弹他断裂的肩骨道:“你知道你刚才吃的是什么么?”

“这东西虽然现在能减轻你的痛苦,但其实是种麻痹感官的毒药,没解药的话,明天这个时候你大概就闻不到气味了,后天会聋,大后天失去视觉,最后连触觉也没了,死的时候……唔,应该还不会太痛苦。”

那人哆嗦了一下道:“我说了就有解药?”

“那要看你说的怎么样了~”唐棘笑。

“我只是教中一个很低级的弟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只负责跟着你们,看着你们的方向。”

“看着我们的方向?”

“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什么时候跟上我们的?”

“有十几天了。”

“也就是说……上次追踪……说!是不是你捣的鬼!”

“不,不是!我只是看着你们找错了方向就回去报告了,别的什么也没做!能给我解药了吗!”

唐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裴溪迟,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于是他又从腰间找出个瓶子,将一颗药丸准确无误地扔进他嘴里。

裴溪迟蹲下看了一遍,冷冷问到:“你没有蛊罐?”

“我只是个低级弟子,还不会炼蛊……”那人不知为何,畏惧裴溪迟更甚,说话时牙齿都在轻轻发出磕碰的声音。

“你是五毒教的?”

这个问题一出,那人露出了一点奇怪的神色,像是有些不情愿,又有些厌恶,但还是很快答道:“我是五仙教的。”

裴溪迟不再问,伸手随便一推,将他肩骨复位,然后站起身来道:“既然不是蛊师,滚吧。”

那人连滚带爬地走远了,叶栖云皱眉道:“这个人说是低级弟子,装得慌乱,其实却是镇定之极,绝非凡辈。”

裴溪迟淡淡道:“所以刚才我给他悄悄注入了一股内力,他若真如方才所说还不会炼蛊则无妨,过些日子自会消散,若是骗了我们,一旦动用蛊虫,便叫他也尝尝什么是万蛊噬心的感觉罢。”

唐棘眸光转动,忽然轻笑一声,摇着头道:“第一次给他吃的是镇痛的灵药,第二次就是追踪所用的子母牵了。”

“他若真是用蛊的行家,不会查觉不出来。”

“无妨,便是母虫死了,那气味也抹不去的。”

叶栖云点了点头:“眼下贸然跟着他回去太过冒险,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再说。裴兄,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那墙壁之上留下的虫血,是那种蛊虫的,不知为何,我发现这一点时那人也极是惊讶,心跳呼吸压制不住。”

叶栖云低声道:“看他年龄,当年之事是不可能参加过的。”

“这里的血迹也十分奇怪。叶少侠,令师是否跟你说过当时的详细情景?”

“不曾,只说他到这里时我爹娘俱已亡故,留下我奄奄一息……”

“奄奄一息?可这种蛊对五岁以下的幼儿是无效的,你是在激战中受了牵连?”

“什么?!”叶栖云大惊,手情不自禁抚上胸口:“这种蛊对幼儿无效?”

“这是控制人心的蛊虫,幼儿心思单纯,身体又未完全长成,蛊虫在骨髓中留不住,不可能炼成他们需要的傀儡。”

“可……可师尊说我那时中蛊很深,无法拔出,只能勉强以剑气封住……”

“你的蛊虫在心脉亦是令人费解,旁人中此蛊不是在后脑便是在脊柱,至少亦是在四肢关节,你为何偏偏是心脉?”

“我……”叶栖云心乱如麻,脑子中却是一片空白,那时两岁的他自然不可能留下什么清晰的记忆,唯记得父亲死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扑过来,死死攥着他手腕,几乎要将它掰断一般,父亲的背脊挡住了一只巨大蝎子的尾针,随即便不动了。

裴溪迟皱着眉,却没有再往下说,叶栖云愣愣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惊醒过来,斜飞的剑眉拧做一个结,仿佛一时半刻也不想耽误,他匆匆道了一句:

“我现在就回庄。”便运起轻功往昨日发现的落脚点方向去了,那是一处与裴溪迟先前茅屋差不多的地方,从前大概有山民为歇脚建了座草房,有一条马匹勉强能够通过的小路通往山外,他的里飞沙还暂时寄在那里。

唐棘和裴溪迟互相看了一眼,后者摇头,唐棘便耸了耸肩,意思是听你的,裴溪迟转开了视线,低低道:

“我们也不要耽搁,那人走出多远了?”

唐棘为他说的这个“我们”暗暗开心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听了听动静答道:“不出十里。”

“那便再等半个时辰,等他走出五十里。你还能追踪到么?”

“百里之内都没有问题。到了百里之外,母虫感应不到子虫便不会躁动,那便是追丢了。”

“好。”

裴溪迟点了点头,随即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他的视线转来转去,却又没什么焦点,却就是不看唐棘,唐门弟子暗暗偷笑,手指习惯性地拨弄凤尾天机的机关,两人站在密林间谁也不说话,只有虫鸣和咔哒咔哒的机关声,划破这似乎是亘古的死寂。

气氛着实太微妙,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诡异的平衡,唐棘拨弄机关的速度慢了下来,略显烦躁的盯着裴溪迟的眼睛,几分欲言又止,几分殷殷期盼,还有几分微妙的不满。裴溪迟则目光失焦地到处看,像是努力想挑起话题,却又实在力不从心。

直到散漫的眼神忽然一凝,有什么东西在方才那蛊师掉落下来的树下闪着光,裴溪迟才一下恢复了正常。他走过去捡了起来,见是一个精巧的银质灵蛇装饰,银工极好,两颗血红的眼珠嵌着价值连城的宝石,唐棘远远看到,心中咯噔一声,来不及奔过去,一把举起垂在身侧的千机匣便冲着裴溪迟发出一支闪着银光的弩箭。

拿着银蛇仔细端详的裴溪迟只觉身侧一阵飒飒的风声,手中物事便啪的被击碎在了地上,随着银蛇的碎裂,一只小小的长着肉瘤的蛇露了出来,已经断成了两截,那蛇全身血红,一看便知是剧毒。

唐棘这一箭角度之刁钻,只要裴溪迟稍微一动便要被扎个窟窿,而万花弟子看着地上的小蛇尸体,心中竟是微微一惊。

他对唐棘的提防什么时候已经低到了这个境界?若是旁人在他身后忽放冷箭,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站在原地的不会太多,可方才那电光石火的一霎那,他只来得及产生一个念头便是莫名其妙的“不要动!”,随即便只感受到一阵极大的冲力将他向前一带,手中银蛇已经碎裂。

唐棘奔过来将裴溪迟重重往后一拉,离那小蛇的尸体足有十几步远,转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道:“吓死老子了!”

裴溪迟眨了眨眼,唐棘继续道:“那是很高级的蛊师才会有的东西,碰着就死。”

“……谢谢。”裴溪迟眼神又是一阵飘忽,最后盯着唐棘身后一点点的地面低声道。

唐棘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们的对手,水平实在摸不准。”

说到正事,裴溪迟立刻恢复了正常,他沉吟片刻道:“你……你还是别去了。”

唐棘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眉头一皱,声音顿时便放冷了些许:“你怀疑我?”

裴溪迟摇了摇头:“你对蛊毒没有抗性,我怕……”

唐棘一滞,他发现裴溪迟……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容易接近,可是无论如何,裴溪迟想要孤身前去都是绝不可能的。

“那就只好这样咯。”唐棘笑道,“你也别去了。”

裴溪迟张口想说什么,唐棘语速极快的打断他道:“总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我也去,要么你别去。”

“这……”

唐棘拎着千机匣前后晃悠,一副我就是耍赖皮你拿我怎样的表情,裴溪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耍小孩子脾气,一下就没了辙。

过了片刻,就在唐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裴溪迟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咬了咬牙,袖中苍白右手蓄满内力,身形一瞬间暴涨,速度之快连以敏捷安身立命的唐门杀手都来不及反应,便被劈中了后颈软软向后倒去。

裴溪迟恰好的伸出胳膊去捞住唐棘的腰,他看着昏迷过去的唐门弟子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一丝耐人寻味的无奈,随即并指在他昏睡穴上又重重点了几下,万花独门的点穴手法,能够保证唐棘至少睡五个时辰不会醒来。

抱起昏过去的唐门弟子,裴溪迟也没忘了带上他的千机匣,这个地方离落脚点不远,裴溪迟运起轻功全速赶路,天刚擦黑便到了。

他放下毫无知觉的唐门弟子,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下才伸手进他衣领中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那个装着母虫的蛊罐,侧耳细听,那母虫鼓噪声有如擂鼓,意味着他离那人不超过三十里路程。

走到门口时终于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又折回来,找出瓶唐棘常用的毒药围着他洒了一圈,拈了几只密林中常见的毒蚁放过去,能叫人腿肿成水桶的毒蚁在毒药圈外围便被毒了个四脚朝天,裴溪迟这才放心,匆匆离去。

叶栖云在离藏剑还有几十步路时勒住了马缰,翻身下了马。

他遥遥望着掩映在高高柳树下的山庄正门,金色帐幔悬在重楼飞檐之间,弟子们习剑时金色的剑气和飒飒的风声偶然露出,透出一分世家雍容之外的武者气韵,他近乎是轻柔地叹息了一声,这场景太过熟悉,像是他从来不曾离开过一般,然而自己因为蛊毒失控误伤神策军官而不得不离庄历练之事,却又让他有一丝忐忑,正在踌躇间几个穿着明黄色衫子的巡逻弟子从门前走过,队尾一个年轻女弟子偶然一回头,顿时便是一愣。

“栖云师兄?”她叫道。

前面走出几步的其他弟子都停下脚步扭头回来看,那女弟子奔过来牵住叶栖云的袖子兴奋道:

“师兄你回来啦!”跳了几步匆匆道,“我去告诉师父!”

她说着便运起轻功一溜烟往天泽楼跑去,叶栖云在后面叫她也没听到,转眼间已不见了踪迹。

满面风霜之色的藏剑弟子只好微微叹了口气,习惯性伸手到腰后摸了摸千叶长生,又抬头看了一眼楼外楼,似是下定决心般,踏入了藏剑正门。

一别五年,故园如昔。

踏过氤氲着蔓蔓荷香的回廊,那些细碎的光影在他身上变换成离奇的形状,叶栖云虽然离开藏剑数年未曾返回一次,但当他再一次穿过那种最熟悉的参杂着昂贵香料气味,剑炉中的炭火气,还有银杏叶隐约而飘渺味道的空气时,他还是情不自禁的稍稍放缓了脚步,一直紧绷着的肌肉也放松下来,这时,他听到叶英的声音。

“栖云。”

为人师表者的声音有些惊讶,也有些欣然,白发的剑者出现在天泽楼门前,虽然目不能视,却依然准确地看向了弟子归来的方向。

“……师尊。”叶栖云走了几步,跪在叶英面前,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叶英却是微微一迟疑才伸手将他扶起,声音低得近乎是叹息:

“栖云,遇到了什么,跟为师说说罢。”

叶栖云惊讶抬头,叶英目盲多年,眼光之利却远过常人,才刚刚一个照面,便察觉出了他心里有事。

“师尊……弟子去过了南疆,发现……发现了一些事。”叶栖云嗓子有些涩,努力组织语言将事情说了一遍。

叶英听了之后久久未发一言,他看着一手带大的孩子,带回庄时还不够自己膝盖高的那么小的一个,现在已经可以与他平视,英挺眉目间却没有他应有的飒然,手指在剑柄上捏得发白,显得那么局促,那么彷徨。

年长的剑者拍了拍弟子的肩,道:“随我来。”

他们一同走下台阶,参天的银杏树如同华盖,叶英站在树下,轻轻抚摸着树干道:“我从树下启出千叶长生时,就该想到总会有这么一天。”

“封住你心脉的剑气,并不是我种下的。”

往事如咆哮江水将神智吞没,见过叶英之后叶栖云将自己锁在了房中,谁敲都不开,也无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送进去的饭菜动都没动就又退回来,看着他长大的叶秋露焦急万分,叶英却派人传了消息来,道让他一个人待着,不要去打扰。

“露姨,请你告诉一下管事,半个时辰以后我去牵我的马。”

“栖云你又要走啊?一走这么多年,这才回来了几天?”

几天没有出门的叶栖云终于推开了沉重的房门,眉间憔悴之色深浓,叶秋露心疼了起来,忙着要张罗些补品给他,叶栖云拦住了她,疲惫的说了一句:“露姨别忙了,我与人有约的,必须走。”

露姨看着他犹自挺直了腰背,腰封却比几天前又生生扎紧了一截,握着千叶长生剑柄的手,那腕子上几乎显出了苍青的筋络,心疼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叶栖云点头示意了一下,便闭了闭眼,举步往天泽楼走去。

叶英已经等着他了,年长的剑者见他进来,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疼惜爱护之意:“栖云,那日为师还有一句话没有跟你说。”

“五年不见,你长成如此模样,乃是为师的骄傲。”

叶栖云霍然抬头,似乎一下就控制不住情绪了一般,身形微微一动像是要扑进叶英怀里,却又硬生生忍住,跪下端正行了一个大礼:

“师尊深恩,虽粉身亦无以为报。”

“胡说什么,为师当年苦心,便是想要看到你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你没有辜负我的希望。”

叶栖云重重一抖,慢慢挺起了腰背站起身来,叶英拍了拍他按在千叶长生剑柄上的手道:“五年前我只允许你使用这把剑,如今,它是你的了。”

叶栖云咽下哽咽之声,又向叶英深深一礼,转身大步离去,为人师者虽看不见得意弟子远去的背影,却还是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静静地叹息了一声:

“二十一年啊……”

翻身跃上里飞沙,叶栖云在心中算了算日子,皱眉摇了摇头,狠狠一夹马肚如箭一般蹿了出去。

到巴陵时已经看见了秋意,清早时已有了些凉意。

叶栖云下了马也不找客栈,直挺挺冲进了一户民居,推门的动作粗暴得很,有些老化的门枢嘎吱嘎吱的响,叶栖云却丝毫不顾,他眼里只有那个只穿着亵衣,刚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的人。

白肃玖被开门声吵醒,抬头看到叶栖云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惊喜先大惊失色,藏剑弟子明显带着一宿没睡的倦色,这还不算什么,不过三个月没见,他眉间那股郁结之气竟像是浓雾一般罩下来,将他本来光彩夺目的容貌带出一片颓色,白肃玖一下便心疼得要命,伸手将他拉过,开口想说什么。

叶栖云却连轻重剑都没卸,直接捧着白肃玖的脸吻了过去,唇齿的动作有些仓皇,一个不小心把两人的嘴唇都弄破了,血腥气似乎让他镇静了下来,随手拆下背后的轻重剑往墙边一靠,一刻也不肯放开白肃玖一般将他拉进怀里,紧紧搂抱的动作透露出深重的不安。

“栖云……栖云?怎么了?”白肃玖在他怀里被勒得有些疼也不挣扎,缓缓抚摸着他颤抖的脊线,柔声问道。

“阿玖……阿玖……”叶栖云却只是一声一声叫着白肃玖的名字,过了很久才慢慢平复了情绪。

他从前日晚上开始就没有合过眼,这才在三月之期的最后一天赶到,白肃玖不知道他是多么害怕如果他不在巴陵等他该怎么办,这三个月之间叶栖云经历了人生仅次于幼年惨祸的变故,他是他……唯一有把握的事情了。

“阿玖……护我心脉的剑气,不是师尊的,我心脉里的蛊……是我母亲……是我母亲下的。”叶栖云缓缓放开白肃玖,将额头抵在他肩上,用一种奇异的平静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白肃玖花了很久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那种蛊能够百倍的提升人的潜能,师尊说……我父母可能是为了让我有报仇的机会,在临死前将蛊注入了我的心脉,又用一缕剑气将蛊虫封死在里面,否则以我当时幼小,蛊虫不会对我起效。”

白肃玖什么也没有说,反手抱住了叶栖云,直到他的身体完全稳定下来,他才轻声道:“栖云,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会站在你这边,我也会的。”

叶栖云听了这句话狠狠便是一个激灵,然后咬紧了牙坐直了身体,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直直注视着白肃玖的眼睛,忽的便又吻了过去,白肃玖始终没有放开揽着他的胳膊,微微侧着头回应着叶栖云的亲吻,两人都再也不想说话了。

裴溪迟在三天之后返回了茅屋,他把目标追丢了。

唐门的弟子在追踪目标上要完整受训三年才算是小有成就,唐棘所用的子母牵又是高级弟子才能配备的东西,裴溪迟不过是从旁看了一眼用法,离掌握还早着。

离茅屋还有三四十步远时,他的心跳忽然就不受控制起来,砰砰砰跳的紊乱,他看到门是开着的,屋内有打斗的痕迹——

那一瞬间的心慌几乎轰破耳膜,冲进屋里的一刹那全身都凉了,唐棘不在。

而屋顶有猩红的血液,天女散花般布满整个屋顶,不知道人要伤到什么境界才能把血溅那么高。血液中几点银闪闪的东西,是唐门的暗器。

裴溪迟一下就觉得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耳膜轰轰作响,血液刷的冲上大脑,内力开始流水般向身体外倾泻,袍袖鼓起如同蓄满风的帆,质地精良的织料发出绷断的声音。

唐棘在屋外大树顶上抱着胳膊,本来还有些生气,在看到整座房子轰一声被夷为平地之后就只剩下了惊恐。

裴溪迟黑发飞扬的背影出现在尘土中,唐棘的呼喊他完全没有听到,本来只是苍白中夹着血丝的左臂在震碎了衣袖后显出通体血红的颜色,并且血红色还在不断的向着心脉逼近,他的脚下显出两道深深的裂痕,咔擦的树根断裂声分明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走火入魔!

唐棘顾不上后悔,他知道这时候裴溪迟身周三丈都是死地,进入者极可能被失控的内力直接伤得折骨断筋,但这一瞬他只是从树梢飞掠而下,没做任何保护自己的措施,硬生生用血肉之躯闯进裴溪迟身周的内力漩涡之中,忍着刮骨之痛仰起头伸出手臂,将他拉得一个踉跄跌进自己怀里,重重咬了那两片抖如风中落叶的唇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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