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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唐藏策】光暗血火(全文完结),5

[db:作者] 2025-07-06 16:20 5hhhhh 6320 ℃

不知是唇舌温暖湿润的接触还是被牙齿噬咬的疼痛惊醒了裴溪迟,他身周的内力本来已经到了带起枯叶旋转的境界,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了,却在睁眼看到唐棘的一瞬间生生刹住,然后便是一口血哇的吐出,将唐棘胸口衣物染成一片血红。

唐棘只觉得站都站不稳,胸口被灼烧的没有知觉,他的眼角忽的发痛,带着脑子都一片混乱,眼里什么都看不清,唯有裴溪迟沾着血的嘴角,像是暗夜里绽开的鸩毒之花,他着迷一般抬起头来,伸出舌头舔了舔那点血迹。

裴溪迟却像是被烧痛了一般挣脱了他倒退了一大步,胸口急速地起伏,裸露的左臂渐渐褪去血色,又显出了光洁莹润的本来面目。唐棘却不肯放松,紧紧逼上一步,眼睛直直看进他的心里去。

“你担心我。”唐棘说。

裴溪迟又退了一步,慌得不知所措。

“你差一点因为我走火入魔。”唐棘说。

裴溪迟想否认,他抬头看着唐棘,却被他也染上血色的唇吓到了一般,只是不停地摇头,向后的脚步抵住了树。

“你喜欢我。”唐棘说。

裴溪迟觉得唐棘的话像是箭一样将他钉在了背后的树上,让他动弹不得,他想说不是的可又说不出口,唐棘等了很久很久,始终没等来回答,灿亮的眸子黯淡下去,像是两颗熄灭了的星辰。

不知怎的,裴溪迟看着他眼中的神采消失,心里忽然就疼得抽搐,可是他是悬崖下面的人啊,他手上有无辜者的鲜血,有终身无法洗清的罪孽。

唐棘是个杀手,而他……他是个杀人者。

但是,如果是杀手的话……如果是杀手的话……是不是……是不是……

裴溪迟很想收回伸出去的手,他离唐棘越近便越是罪孽感深重,但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他抓住了唐棘的胳膊将他带进自己怀里,皮肤的接触烫得两个人都是一抖。

“我很危险。”他的声音颤抖而低弱。

“我说过,我不怕危险。”回答他的却坚定而温柔。

裴溪迟再也找不出别的理由了,他紧紧攥着唐棘的手腕,想去亲吻他却又不敢,唇被咬出齿痕,眼睛里有莫名翻涌的情绪。

唐棘叹了一声,第三次抬头去亲吻他,这个吻带着血的味道,裴溪迟的吻技几乎等于没有,莽撞间咬破了唐棘的舌,两个人的血融在一起,甜腻又辛辣,可像是中蛊一般谁也不想放开,裴溪迟的手插进了唐棘发间,忽的将他整个人抱起离地转了个圈按在了背后的树上,唐棘低哑,带着喘息笑了起来:

“我好欢喜。”

“叫我的名字。”裴溪迟在他唇边哑哑道。

“溪迟……阿迟。”唐棘叹息一般道。

裴溪迟听到这句话之后像是忽然就没了气力,内力失控的后果终于反噬,他重重向前一扑,将唐棘整个人压在了树上,后者被他压得一窒,探了探他经脉知道只是暂时的气脉不顺后放下心来,抱着他缓缓靠着树坐下来,抬头望了望头顶树叶之间细碎的光斑,从怀里掏出银质面具,放在唇边吻了吻,塞进了裴溪迟怀中。

“面具都给你了噻,么得信物给我?”他想了想又不服气,找到裴溪迟用来压发的银坠子,连着他发梢末端两寸多长流泉一般的黑发剪下来,又剪了自己一绺头发混在一起,灵巧的手指将之编作一个环,系在银坠子上珍而重之的放在了自己怀里。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他忽又换做了标准的官话,裴溪迟动了动,手指扣紧了唐棘手腕。

裴溪迟醒过来之后,先是震惊于自己躺在唐棘怀里,后是一阵控制不住的心惊,他一把按住唐棘问道:

“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唐棘眨了眨眼睛道:“没有。”

“那为什么屋子里有打斗的痕迹,还有那么多血?”

唐棘微微哼了一声,转开视线不肯看他,半晌才哼出一句:“是我弄的。”

“为什么?”

“你……你怎么!”唐棘脸有点发烧,他想裴溪迟真是个木头脑袋,自己为何会看上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呆花!

裴溪迟莫名其妙,看着他有点生气的样子又不敢问,自己蹲在一边冥思苦想,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恍然大悟。

“你诈我?”

唐棘简直要给他气笑,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被裴溪迟压麻了的腿,万花弟子看着他有点僵硬的走路动作,露出一个有点小心,有点期待,有点说不出意味的表情,小声道:“我帮你揉。”

过了片刻唐棘就后悔答应他了,他唐门的制服实在太贴身,胯下的动静又太大,裴溪迟虽然素了小半辈子,也不至于不知道唐棘这是怎么了,手按到大腿就不尴不尬的停了,唐棘不敢看他,直愣愣的盯着对面一棵树,裴溪迟见他没有反应,不知道怎么了匆匆道了句:“好了。”就走开了几步,唐棘余光一扫看到他在自己下腹几个穴道连续点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然后看着自己死活下不去的裤裆欲哭无泪。

唐门怎么就没教这个呢?

是夜两人没了遮身之处,只好找了个背风地方凑合,唐棘说早知道就不玩这么大了,谁知道裴溪迟会把整座房子震塌,万花弟子犹豫了一会儿,不太确定的伸出手把他圈进怀里,唐棘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窝在裴溪迟怀里像只猫儿似的蜷成一团,心安理得地睡了。

万花弟子一晚上没睡,不是因为害怕危险,而是唐棘睡着后手不自觉抓着他的衣襟,紧握的动作让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又酸又胀像是要破出什么来一样,他只觉得看不够怀里这个人,恨不能燃起通天的灯烛,用夜明珠铺满整片大地,驱散这无边的黑夜,照亮他的每一根睫毛。

“你问我去哪?”唐棘指着自己不可思议道。

“你上次说,要重新配置毒药。”裴溪迟点了点头,他面对唐棘还有些不太自然,不敢乱看一样,死死盯着他衣领上一个金属装饰道。

唐棘哭笑不得,他那是为了跟在裴溪迟身边随口找的理由,谁知他信了,现下只好哄他道:“还是先把你的事情解决了。”

裴溪迟犹豫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怎么能让唐棘知道他的想法,只好眨了眨眼。

“我们还是先去瓦德寨看看吧?”唐棘小心翼翼道,他知道瓦德寨是裴溪迟死穴,吃不准他会有什么态度,一边说一边抬眼看他的脸色,

裴溪迟眼神的微微一沉没有逃过唐棘的眼睛,他低低道:“其实……哪怕全江湖人都……”

“只要我信你,就都无所谓?”唐棘笑着打断他,神情中有一丝满足,又有些怜惜,看着万花弟子脸又慢慢红起来,唐棘笑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想让你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不用东躲西藏,能跟你的师门修好关系,不再背负叛徒的恶名——”

裴溪迟看着他的眼睛,唐棘也注视着他,那么温柔,又那么坚定。

他觉得心里像是冻了很久的冰慢慢化了一样,眼角被微凉又甘甜的水汽模糊,他点了点头。

再往西南二百里,瓦德寨。

或说是瓦德寨的残余。

唐棘越走越是心惊,他知道这里死过人,死过很多人,他也杀过人,杀过很多人,可他从来没想过世间原来有如此炼狱,以至于五年过去这里还笼罩着森然的死气,连树木都狰狞扭曲,一丝活气不见,地面上血红色浸染,深入几达三寸——

唐棘忍不住去想那是流过多少血才能造成的景象。

裴溪迟完全沉默,他的手又默默握住了那个蝴蝶坠子,穿过那炼狱一般的景象时他僵硬的像是死人,越接近寨子的核心他便越是反常,在见到一堆小小的石块时他的脸色已经完全看不出活人气,倒像是黄泉地狱里的判官,带着浓浓的憎恨和愤怒。

唐棘悄悄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裴溪迟重重一抖,反手握住唐棘,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他低声道:“这是阿清的墓。”

唐棘其实猜到了,那墓堆虽然简陋,但做得郑重,更何况墓前斜插着一杆精铁判官笔,正是万花弟子常用的形制。

他没有说话,裴溪迟继续道:“那时,我们因为一些事来到南疆,发现了这个村子。”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景象——”他说话的语气颤抖起来,“整整一个寨子的人,无论男女,疯得重一点的,撕咬着周围的人,稍微轻一点还能保留一些神智的,想要拉开他们反而被扯成两半……”

“还有几个三四岁的孩子,中不了蛊,可能是被理智尚存的大人提前安置在树上的房子里,哭声……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有几个完全疯了,顺着树爬上去,有个孩子吓得站不稳,掉下来就摔死了。”

“阿清是离经弟子,他看到这个样子就疯了,我想阻止他却来不及,他按住一个寨民想检查,为他们解蛊,结果也被咬中了。”

“我看着他……我看着他……”

“他把判官笔插进自己喉咙之前跟我说……叫我救那些寨民。”裴溪迟的声音模糊得只是勉强能够听清字音,他的嘴唇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脸色也白得不正常,但他仍然坚持说了下去,要将这个他一生无法摆脱的梦魇告诉唐棘。

唐棘完全说不出话来,他看着那个石堆,一身一身地出冷汗,他情不自禁地想象那个年轻的万花弟子,最大不过二十岁,穿着万花弟子黑色的长袍,可能显得有些单薄,但心智坚定慈悲如同佛陀临世,他也许已经被尸蛊感染地变了模样,但仍旧坚持不失去神智,决然自杀前还想着要救助他人。他仿佛听见判官笔破开喉咙软骨的声音,那么令人牙酸的恐怖,只是想象都令人觉得冰寒的战栗随着脊柱攀爬上来,他实在不知道裴溪迟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救不了他们。我杀了他们。”裴溪迟沉默片刻后突兀地说。

“除了孩子,一个没留。”

“后来那群蛊师放出消息,说我在苗疆屠寨,再后来……我离开了万花。”他将这件曾轰动武林的事用这样一句话讲了出来,哽咽微不可闻然而唐棘仍然感到了他语气里深浓的悲哀,他知道万花谷对于裴溪迟的意义,那是师门,是家,也是一生之中最为割舍不下之地,但他却已经五年不能回去了。

黑衣的万花弟子语气渐渐归于沉静,散落的长发被林间的微风吹得飞扬起来,衬着他冰霜容颜坚硬有如神祇。

“我知道我犯下了无可原谅的杀孽,我杀了七十六个毫无反抗能力,没有做过任何恶事的人,他们的血把我的小腿浸没,临死之前怨恨和愤怒的眼神,每天都在我的梦里闪现。”

“可是我不后悔。”

“错或者对,谁能说清?一人之命与千万人之命,谁能掂量?”

“不如所有罪孽,我一肩来扛!”

裴溪迟语气锋利坚硬,表情却明明白白地露出了痛苦。那么多年,那么多年,辗转反侧之时,被人喊作恶魔之时,受尽天下人白眼之时,你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啊,唐棘心尖被狠狠掐了一把,酸疼得几乎要哭出来。

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啊……

他掰开裴溪迟握紧的右手,将自己的五指插进他指间,然后伸出一条胳膊将他轻轻抱住,左手抚过他不停颤抖的脊线,清楚地说:

“你没有错,阿迟,你没有错。”

裴溪迟忽然一抖,他有些茫然,有些仓皇地抬头,眼睛血红却没有一滴泪,唐棘觉得他的神情像是一把刀将他穿透,痛得整个心脏都收缩起来,那种寒冰与烈火同时敷在皮肤上的感觉,在他前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来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裴溪迟却渐渐止住了颤抖,他死死抱紧了唐棘,喃喃道:“阿棘……”

我以为上天早已将我忘记,我以为我将一生行走于黑暗,我以为我不害怕命运,也不会感谢命运。

可上天没有忘记我,我不再厌憎黑暗,我开始相信冥冥之中前缘天定,我知道这是何等幸运——

也许前半生所有的不幸,痛苦,挣扎,太过浓厚以至于要让我窒息的惨痛,都只是为了向上苍换来你。

那么就值得。

林间萧索有叶鸣声,夹杂一道细碎的脚步,唐棘本就狭长的眼眸闪过微微一道厉芒,一手还抱着裴溪迟,另一手伸到背后,接触到凤尾天机的一霎那弩机已“咔咔”变形。他的听力能在一百步距离上听到人耳语的内容,这是常年训练的结果,哪怕裴溪迟内力远比他高也不能媲美。

但裴溪迟还是只比他晚了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不是听到了异常,他是对唐棘的判断毫无怀疑和犹豫地立刻全盘接受了,判官笔从腰间抽出,他在唐棘耳边低低道:

“怎样?”

唐门弟子握着他的胳膊,闭起眼睛凝神细听,唇瓣翕动几乎看不出来:“蛊师,五个,比我稍差,一百七十步。”

裴溪迟眨了眨眼,问道:“发现我们了?”

唐棘勾起一个有些张狂的笑:“谅他们还没这个本事。”

“听你的。”裴溪迟毫不犹豫道,唐棘有点惊讶又有点欢喜,裴溪迟与人疏远时是疏远到骨子里,跟人亲近时却也是亲近到骨子里,想起几个月前他对自己还是对待陌生人一般,现在已经把他当成了全心信赖的人,世界上的缘分,当真奇妙至斯。

唐棘拉回思绪沉吟片刻,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不敢说话,扯了扯裴溪迟的腰带指了指头顶。

两人同时无声无息地纵身而起,唐棘背后无声地展开了机关铁鸢,毫不费力就升到了二三丈的高度,而人力终究不可与机械之力相比,裴溪迟一口真气吐到尽头在空中找不到借力点,眼看只能无奈落地的刹那唐棘朝他脚下射了一箭,裴溪迟借着那铁箭换过真气,又生生拔高近一丈,这才抓住参天大树的树枝。

唐棘收了机关翼,整个人轻盈地站在一根颇为细弱的树枝上,姿态放松而优雅。裴溪迟翻身斜坐在树杈上,倒像是一只墨鹰敛翅栖息在那里。两人对视一眼,不知怎的无声地笑起来,裴溪迟笑着笑着便慢慢淡去,只是默默注视着唐棘,看得他不好意思起来,转开目光无声的吐出几个字:

看什么?

裴溪迟的嘴角又勾起来,内力传出的声音直接送进唐棘脑海中:“阿棘真好看。”

唐棘一下就又可笑又羞得说不出话来,传音是极为消耗内力的,修为上稍微差一点的人都用不出来,裴溪迟在敌人还有几十步距离时居然耗损极大内力说这么一句话,也不知是对自己太有自信还是……还是色胆包天?

唐棘发现自己真的没法把裴溪迟和色胆联系在一起,转念想想就知道裴溪迟就只是在说他心里在想的东西而已,就凭他这几天的表现,唐棘能确定他根本就不知道调戏是个什么意思。

裴溪迟果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刚刚调戏了唐棘,因为他马上又说了句:“抓活的。”

唐棘收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点了点头,唐门本就不以内力见长,他没法直接用传音说话。

裴溪迟很快证明了他在马上要跟人动手时无端消耗内力并不是出于盲目自信,那五个蛊师武功都不低,可惜一进入射程就被唐棘的追命箭射杀了一个,剩下四个慌作一团还没反应过来时,裴溪迟已经用浑厚内力震昏了三个,唯一一个还站着的蛊师也没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刚扬起虫笛就被唐棘一发弩箭打掉了,唐门弟子遗憾道:

“比你少一个。”

裴溪迟眨眼道:“下次留给你。”

唐棘摆摆手:“放水有什么意思。不过你可以等我下次切个天罗。”

“好。”裴溪迟点头,唐棘咬唇看了看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哪怕现在他说要把皇帝寝宫被子里的熏球拿来当球踢,裴溪迟也会答一个好然后马上去给他拿。

这种感觉……真微妙啊……

裴溪迟却没看懂唐棘脸上的表情,他走到蛊师跟前,先是沉默了片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蛊师吓得快站不住的时候才忽然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长老!长老叫我们来的!”

“来干什么?”

“……采,采草……”似乎是怕他不信,蛊师扯下腰上的布袋给他看,唐棘用弩指着那人笑道:“麻烦你自己把袋子翻出来,别耍花样。”

蛊师将布袋翻出来,底下果然还有几片干了的草叶,颜色却是不祥的深红。裴溪迟眉头一皱,拈起枯叶闻了闻,声音立时变冷:“你们采的是人血浇灌的草!”

“我们……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些草,听说这都是训练用的!”

“训练?”

“教中……”

蛊师还没说完就又被打断,裴溪迟眉头紧锁,低低问道:“你们……是什么教?”

那蛊师明显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我原先是五仙教的,后来……教中分裂,我就成了天一教的。”

他没说完,因为裴溪迟和唐棘极为惊讶的对视了一眼,裴溪迟虽是万花弟子,但久居南疆,唐棘更不必说,五毒与唐门颇有渊源,两人都不曾听说过五毒教分裂之事。

“拿这个训练谁?”

“……我没有见过……只听说是几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唐棘的眼睛瞬间睁大,他惊恐地看向裴溪迟,后者垂着眼站在那里,明明没有过任何动作可就是让人觉得他一下就僵硬了,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唯有握着判官笔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阿迟……当年……”

“我把他们送到了附近的苗寨……”裴溪迟一字一顿地说道,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凝聚成针,连唐棘看了都觉得皮肤微微一凉,更不用说那个蛊师。

“说!你们什么时候抓到他们的?”

“……好……好几年了……”

唐棘在心中轻轻一叹。

裴溪迟像是连胸口的起伏都停止了,整个人向外散发出一种近乎凝出实质的煞气,“砰”的一声手中判官笔从中间炸裂,露出碧玉箫染着血色的箫身来,上次留下的裂纹清晰可见,唐棘一脚踢在那蛊师的昏睡穴上,裴溪迟微微一凛,随即清醒过来。

“阿迟,不要为不是你的错而自责。”

唐棘表情淡淡,裴溪迟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低道:“阿棘……”

“你要去救他们,我知道。”

“你……”

“别说你不想让我去。”

“我……你对那种蛊毒……”

“阿迟,你忘了?我是个唐门。”

裴溪迟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白肃玖第二天错过了早饭。

叶栖云端着些清淡食物进了房间,掀开床帘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天色,还是狠心叫醒了他。

小军爷揉着腰坐起来,想接过叶栖云手里的托盘,后者轻轻挡了回去,放下盘子端起一碗粥,细细吹凉了送到他嘴边,白肃玖一下红了脸,眼神飘忽起来,但还是乖乖张开嘴吞了进去,叶栖云也不说话,手上动作不停,直到白肃玖推开碗揉了揉鼓起来的肚子。

藏剑弟子看着他这些小动作,莫名便觉得心里安静,懒洋洋地什么都不愿意想,什么上一辈的恩怨,他父母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甚至当年叶英不告知缘由便将他遣出历练究竟对与不对……都太痛苦沉重,他只想就这么看着白肃玖什么都不要想。

可那终究是不可能的。

白肃玖看着他忽然沉寂下来的眼神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栖云,我始终觉得……这件事背后蹊跷太多。”

叶栖云道:“阿玖……别安慰我。”

“不是安慰你,你当时太小,而叶庄主将你带回庄时已经是事情发生后一段时间了,或许有些事情连他也并不知道,身为藏剑弟子,你父亲为何要去南疆?又为何会与蛊师起冲突?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你受这蛊折磨多年,难道就不想知道真相?”

白肃玖絮絮低语,他的声音本就沉稳,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叶栖云眼神渐渐清明,看着小军爷张张合合的唇,坚定温柔的眼睛,还有飘散在额前的一两绺头发,忽然觉得心痒起来,白肃玖抬头问他的时候,他没有回答,只是随手放下碗双手捧在他颊侧,用唇蹭了蹭他的唇角,低语道:

“阿玖……阿玖……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碰到了你。”

白肃玖先是不好意思,后来便忘了,叶栖云含着他下唇含含糊糊道:“阿玖,我觉得,裴溪迟一定知道些什么。”

嘴唇被咬住啃噬,小军爷说话也有些模糊:“嗯……不知他们在哪里。”

叶栖云忽然促狭笑起来:“不知道那唐门有没有得逞?”

白肃玖皱眉道:“他要对裴溪迟不利?”

“阿玖……你怎么这么傻的可爱?”叶栖云失笑,拇指在小军爷脸颊上蹭来蹭去:“那小唐门看上裴溪迟啦。”

“什……什么?”白肃玖已经忘记了唐棘对裴溪迟不同寻常的关注,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唐棘的表现,忽然觉得自己着实忽略了很多东西,他想起唐棘注视着裴溪迟的那种眼神,与一般的朋友或兄弟绝不相同,很像叶栖云看到他时候的那种。

藏剑弟子又亲了他一口,将头埋在他颈窝里道:“我们再住三天,就三天,然后出发去找裴溪迟。”

白肃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停留三天,但还是点了头,他腰还有些不舒服,叶栖云便不肯让他下床,挥舞重剑的有力臂膀揽着他像是钢铁卡在腰间,他挣扎了几下挣不动便只好放弃了,藏剑弟子本就只是随便扯了件衣服披着,现在随手一扔又将他往怀里带了带,低声道:

“再睡会儿。”

他虽终于鼓起了勇气要去面对当年之事,毕竟还是不情愿的,在巴陵这远离纷争的地方,江湖像是很远,那些恩与怨,正与邪,因与果,血与火都很模糊,可一旦再踏出这个地方,它们就会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绕上来,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摆脱。

再给我三天时间吧,让我再逃避三天,只要三天。

三天后两人上路离开了巴陵,他们不知道裴溪迟现在哪里,只能先去他原先的住址寻找,这一段山高水远,耗时弥久,叶栖云皱眉想了想,通过藏剑和浩气的站点联系到了温韵和阿靖。

那两个万花弟子离开藏剑之后大约是又去了南疆,温韵只说她也不知道裴溪迟的下落,随信附上了十支万花弟子的传讯烟花,并且托他找到裴溪迟后务必让他立刻与万花谷联系,却没说为什么。

叶栖云和白肃玖在成都休息了最后一夜,清早起来便再次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十万大山。

密林之中几乎分不清白天黑夜,叶栖云和白肃玖都不太习惯南疆的气候,走得甚是艰难。

跋涉二十余日后,两人的体力都快到了极限,某日晚上叶栖云拿着些湿了一半的树枝回来,试着点了点,树枝冒出一阵浓烟,却没有火星,他摇头道:“没法用。今天又只能啃干粮了。”

白肃玖倒不以为意,他自小从军,比这个难过的日子经历得多了,叶栖云虽然已经离开藏剑数年,终究是大户出身的少爷,自小锦衣玉食惯了,生活上从不凑合,挑剔地很。看着他英俊脸庞露出烦闷神色,白肃玖却忽然笑起来。

那个笑温柔又宠溺,丝毫不像一个与叶栖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的表情,白肃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个小包,打开来是几块金黄色的糖。

叶栖云长长睫毛下有些暗淡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凑到白肃玖身边笑道:“阿玖,你怎么这么好?”说完又叹道:“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怎么感觉这几年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这么好?”

白肃玖看着他笑也不说话,拈起一颗糖送进他嘴里,叶栖云享受地含了,白肃玖想抽开手被他一把抓住,舌尖带着融化些许的糖浆抹在他食指指尖上,又细细地舔舐干净,指尖上传来的麻痒感觉成功让最近已经不怎么容易脸红的小军爷又一次破功,叶栖云把糖含化了才肯放开他,郑重的接过剩下的那几块,严肃道:“这就算是阿玖给我的定情信物了。”

“几块糖而已。”

“谁让你以前嫌弃信物小儿女气不肯给我?”

“什么时候?”

叶栖云凑上来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也不知想起什么了,还带着一丝喘:“真不记得?去年在巴陵的时候……”

“好了别闹。”白肃玖耳根都红了,前几年阵营动荡,他甚少有时间能见到叶栖云,直到去年两方打了几场大仗,弄了个两败俱伤才消停,他也才有时间跟着叶栖云到处走。

去年两个人到巴陵看桃花,时间选得着实太好,漫天粉白花瓣犹如梦境,叶栖云那张脸又招小姑娘喜欢,给他们指了个没人的去处,风景好得很,却是一个游客也没有。两个人带着酒,喝着喝着就多了,借着一股酒劲叶栖云在野地里按倒了他,仗着一把蛮力顺理成章就把事办了。

他躺在厚厚的落花积成的地毯之上,被叶栖云紧紧拥抱,汗水浸了满身将花瓣黏在身上,又被叶栖云一片一片地舔舐入口中,激起他细碎的颤抖,他在意识模糊间看到眼前藏剑弟子鲜艳的眉目,那狭长的眼眸正像两片桃瓣,正带着无法述说的深沉迷恋望着他,于是白肃玖也被迷惑了心智,将手臂绕上去向他索吻,叶栖云连瞳孔都带上了朱砂色,身下力道一次重过一次,将他的呻吟撞得支离破碎。直到金乌西坠夜色四合,叶栖云才抓过散落地到处都是的衣物盖在两人身上,将身体酥软酸麻到无法动弹的白肃玖揽进怀里,靠在自己肩上。

他缓过劲来以后叶栖云绕着他头发玩,开玩笑说要留个信物,白肃玖面上嫌弃太小儿女气,心里想的其实是定情信物这东西,对从军之人而言,着实有些不大吉利。

叶栖云自然不会往这方面想,开了几句玩笑就轻轻揭过了。他现在也不过是在开玩笑,实在是心里满满一腔柔情说不出来,恨不能把心揉碎了捧到白肃玖跟前。他与白肃玖自幼相识,深知他平日里远算不上多么严谨周全的人,但自己这个小习惯他竟然记得,年少的藏剑弟子从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这辈子,怕就是栓死在你身上了啊。

他坐直了身体小心翼翼的将糖块收到怀里,动作轻柔到了极点,却在抽出手时眉目骤然冷肃,极快极低地道了一句:

“阿玖,拔枪!”

千叶长生转眼已握在手中,叶栖云端坐时是俗世佳公子活生生的典范,可一抽出剑来便有如神魔附体,血脉中悍然的杀气自奇经八脉轰然炸开,仿佛能看到铮然的剑气从手臂流转至剑身,使雕饰银杏叶的细长剑刃发出一层晕染开的金色,活过来一般,他整个人从收起糖块到起身拔剑再到足尖点地身形倏忽跃至十数尺之外不过短短一瞬,白肃玖却丝毫不慢,长枪中部横握,比叶栖云落后一步半压阵。

一声凄厉的笛声自叶栖云面前十步左右响起,大树背后转出一个苗疆打扮的青年,银饰叮当,蜡染布的衣衫上绣了个花朵一般的图案,叶栖云眉头一皱,持剑的手不由得放下一分。

对面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虫笛一扬唤出一只一人多高的蝎子,尾针银亮,叶栖云更是吃惊,那蝎子头上烙着个印记,也像个小蝎子。

他愣怔之下巨蝎已攻了过来,白肃玖见他竟没有迎敌之意,也来不及细想,长臂一舒将他挡在身后,另一手里的枪已接上了招,枪刃与巨蝎坚硬的身体表面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同时低声急促问道:“栖云?!你怎么了?”

“……我见过……”叶栖云怔怔答了一句,忽然惊醒过来看到白肃玖正以白蜡木枪杆硬撑着巨蝎大钳的下压,顿时什么也不多想了,千叶长生太过细长,对大型的动物构不成威胁,他一边将左手按在白肃玖背后传入一道清正剑气,一边单手解下了万蛊血,深深吸了一口气全身肌肉依次锁紧,最后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到右手的重剑之上,隔着不到两步的距离,万蛊血抵着巨蝎的头部发力,虽然无锋不能刺入,却生生将之迫退了十数步。

巨蝎外皮坚韧,甚是强悍,虽然头部被万蛊血重创犹然不退,身后青年脸色一变,虫笛婉转过一个调子,巨大的蝎子更是发狂一般挥舞着大钳,尾针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直取叶栖云面门。

藏剑弟子不妨,被尖细的尾针在面颊上划破一道,深约半寸,所幸避开了五官,血流过他白皙面颊渗入领中,白肃玖在背后看见心中咯噔一声,叶栖云在那边已经失控。

万蛊血被锋锐剑气激发到极致,分明没有开刃的剑身竟如有淬火一般亮起一溜蓝白色火焰,但就在火焰快要到达剑尖的一刻,叶栖云本已微弱的封印剑气忽地作用,将他全身流淌如潮水的剑气阻断,心脉的封印和里面的蛊虫激烈争斗,叶栖云面色苍白如纸,却生生凭着一股悍勇之气将万蛊血重重砸下,只听咔嚓一声巨蝎尾针断裂,蛊虫发不出声音,只会剧烈扭动身体,却已是被剧痛控制听不见青年的虫笛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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