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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路上颠簸得厉害。

御堂筋显然是不习惯陆上交通工具的乘坐，在座椅上一跳一落，有股翻涌感。

“笑什么。”

“不……就在想海面似乎也不总是风平浪静的，你居然那么无法忍受颠簸啊。”

御堂筋还拿手捂着嘴，皱皱眉毛又放下来。

“船和马车又不一样。”

石垣所谓的打仗从根本上和士兵就有所不同，虽说战营总存在一定危险性，被层层士兵围守，又在军队的最后方还有距离，实在和石垣口中的性命之忧不大相符。

哪怕是最终要到前线去，恐怕也是围在军队当中，远远操纵全局的阵仗吧。

若要说一个小兵跟着王子的马车过来，又不跟着士兵一起训练打仗，是很奇怪的事情，御堂筋尚未接受过来，就被冠以了所谓军师的称号，幸而他的领悟力够好，很快也看懂了那些行军啊排阵之类的知识。

石垣所在的国家不是什么特别的强国，不过在附近的片区已算是足矣独立的存在，无奈周边战争太纷乱，总要有一国将其统一起来，平稳这愈发混乱的局势。再繁饶的国家，倘若周围满是战场，也会影响到自身的发展和国民的生活。

这一目标，是石垣上辈再上辈立下的。

防守是一回事，攻略城池，那又是另一个难关。

何况不乏有不大不小的国家抱有相同的野心，也觊觎石垣国家的地位。

“我有一个妹妹，那时候我和她都小，有敌国的间谍装成下人，她差点从顶楼的窗户掉出去。”石垣单手撑着下巴翻地图，“她还没到记事的年龄，我却从那时候被告诫不能随便相信别人，又尚是能和伙伴满街乱跑的时间，却开始在城堡后院学习起剑术。”

“你告诉我这些？”

御堂筋拔起一支棋子，插到画着河流图案的位置边上。

“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丝不挂的，现在走路还不算最稳。”

“喂！”

石垣微笑起来，挡下御堂筋刚准备放下的手，轻轻一推，到靠近山的地方去。

“如果你是敌人，我得多弱才会被你背叛啊。”

“我可不是在问你，为什么要信任我。”

御堂筋还是把那个插在山脚的旗子拿下来，放到原来的地方去。

“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在问这个呢？”

“你的以为。”

御堂筋还在摆弄地图上象征兵组的旗帜，他平时就不多话，只有和石垣两个人的时候愿意说一些。再过一会那些将领就要过来开始作战会议了，御堂筋却还埋头只顾那些旗子。

“别再玩了，等下老师进来，又要重新理一遍。”

石垣其实不常拉他的手，已经过了许多时间，那股暖流仍能毫无阻碍地传递过来，御堂筋看了他一眼，摇晃了一下手腕便轻易挣开，似乎正打算开口，有人进来了。

“哦！准备好开始了吗？”

虽说征途漫漫，这场不大的战役在兵力是实在碾压对方的，不过借此机会让石垣亲身体验一回战场，再实际操练回带兵的技术，都有师傅在一旁提点，实在没什么难度。

石垣还准备先向安报备一下自己观察地形后作出的初步计划，乍一看地图，那些原来摆好的旗帜，已经被御堂筋刚刚的动作改得和自己记忆中大相庭径了。

要说不恼是不可能的，但此时就算说了御堂筋，他也不会理，更不会回话，只好先作罢了。

“哇，你这不是很厉害吗！我平时不大教导你这类东西，你天生判断力到也很好。”

“嗯？”

“你看这里，一般人都会选择绕过这座山。”安指向的，正是先前石垣推过去，又被御堂筋刻意修改后的部分，“其实再分出一支队伍，从森林侧边出现包抄，会更加有效率。”

“是吗？我还担心森林如果找不到方向。”

“看到旁边的河道了吗？只要沿着水流声前进，何况这片森林不算太复杂的构造。”

听安徐徐解释过来，石垣突然觉得御堂筋这一乱搞，反而比他原先设计的战局要厉害得多。他忍不住转过脑袋望向御堂筋，那人却看都没看往这里，反倒摆弄起桌上的茶具。

“其实……”石垣不好意思地承认，“这个图阵，大部分都算是御堂筋摆出来的。”

“是吗！”

安似也有些不可置信。

“对。”石垣挠挠脑袋，“我能想到的，也不过是从山路过去攻击罢了。”

安抓住石垣胳膊，将它放下来，再拍拍石垣肩膀。

“你能想到那一步，也已经很好了，作为首领，更重要的是统率力，能不能让手下人对你信服，绝对得忠实于你，才是需要考验的能力。”

石垣又忍不住瞄过去。

御堂筋从石垣说这个作战方案是自己所想的时候就把视线投过来了，之后再也没变过，石垣却不知道。一下四目相对起来，不免有点尴尬，御堂筋注意到他飘忽的眼神，又把注意力放回桌面去。

“御堂筋。”等其他人都走出去后，石垣坐到他边上，“你以后，还是别随便乱排那张地图的好。”

“为什么？别人都说这个方法不错，战争也能赢得很快。”

“唔……”石垣将手掌盖到侧颈，“这是给我锻炼的机会，我不想总依靠别人。何况如今是我树立威信的节点，总要自己做出些成绩来。”

“那你直接说这都是你设计的不就好了，反正没有会知道。”

御堂筋耸耸肩，两根手指拈起茶壶手柄，水流潺潺落到杯子里，眼珠透过水柱，是石垣扭曲模糊的表情。

“这哪可以！”

“我无所谓。”

茶壶又回归正位，那道水帐幕消失不见，石垣看着纠结，又不知所措。

他那条胳膊一直弯曲起来举着，没有放下来的意思，大概是肘部搁在桌面上，不垂下也不觉得酸的缘故。

“又或者你是在觉得，我太厉害的话，总有一天会威胁到你？真是恶心的杞人忧天啊，噗噗。”

“你来之前，还开玩笑说有这种可能呢。”

石垣笑起来，视线朝低处放，能看到稀短的上睫毛，在眼睑留下浅浅阴影。

“随你信我哪句戏言。”御堂筋打了个哈欠，“啊，今天不必出战，去补觉。”

本以为这次战争可以挺早结束的，至少还来得及回去过新年，到如今河面都结了冰，看着火炉里的煤快要燃灭了，石垣便打算出去再搬些回来。

如果不是出战，石垣并不大穿象征身份的军装，现在天气冷，就再披件和别人一样的外套，何况又自己去搬煤，不去刻意注意，根本不知道是谁。

“啊……这见鬼的天气！连绷带都冻得硬邦邦的了。”

“反正这回也没几个人受伤。”

“嗯，虽说这仗打得比预估久了点，补给倒是及时，那么多场打下来，也算是轻松。”

“所以说本来以为是给小少爷一个锻炼机会，我们底下人要吃些苦头，结果居然干得挺尽职的。敌方找来外援，还带了那种武器，也是意料之外的状况。”

“不过殿下的战略似乎真的很出色啊，在这种条件下还保持着原先的优势，换作想象中的样子，大概早就可以撤退了吧。”

“话是这么说，每次都能听到几位将军对殿下的赞赏。不过我也有听说，殿下的很多建议，是从这回一并带来的军师那接收来的。”

“是这样吗？可是可从没听将军们提起过那位军师啊。”

“这不过也是谣言而已，可能是为了彰显殿下的能干吧。但你想想，如果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家伙，会随便带来战场吗？他又完全不像能打架的样子，看脸也不会是殿下的男宠，本来就说是军师，这个推断也算合情合理。”

“嗯，但似乎之前也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是叫……御堂筋来着？好像也是来路不明的。”

这类风言风语其实平常没几个人会讨论，好巧不巧被石垣遇上，他在不远处稍微停留了一会，手上煤块重得胳膊发酸，才想起来要回去房间里。

御堂筋似乎是怕冷的体质，煤稍微不足一点，就瑟瑟发抖起来。等石垣重新将火炉烧旺了，才恢复些精神。

“这种东西干嘛自己去拿。”

“正好走出去发现没人在，也不是特别远。”

石垣拍拍手掌，拂去黑色碎屑。

眼神从御堂筋逐渐舒展开的身体移开，瞄到铺在大桌面上的地图，动作又一时愣在半空。

御堂筋伸直了四肢，让火炉把冻得僵硬的手脚烘热，一边捏紧又松开五指，感觉对面的空气不怎么流动，才抬头注意到他。

“干嘛。”

“啊……没什么。”石垣将手掌交握，小幅蹭了两下，“外面还真的是蛮冷的，到现在还忍不住想打哆嗦。”

“其实敌方拉来的援军数量上并不多，只不过枪支这类武器实在太难对付了。”

纯粹的刀剑与火枪想比，威力小了不是一个等级可以说明的，原本胜券在握的仗，事到如今再想不出多好的对策，就只有将这一片区拱手相还的地步了。况且对方有这一筹码在手，别说短时期内本国无法再前来攻占，己国被侵略，说不定都是迟早的事。

“我想……”石垣迟疑了一下，还是指向了插了一面紫旗的地方，“如果在这里设置一个诱饵，让敌方大部队深入攻击，就能立刻歼灭掉很大数量的军队，届时哪怕有枪，还是能造成寡不敌众的场面。”

石垣所提出的计策，并没有太独特，无非是找一支人数不多的分队，在山谷中伪装成主力军的数量，将敌军吸引过来，前后封死去路，再从上方进行攻击。如果诱导得当，确实是一个好计策，却存在一个致命性的问题。

“这样一点队伍，就算进了山谷，以敌军的装备，全灭的时间还不够援军进行准备的。这样根本是送这支队伍毫无意义地去死。”

“山谷里不能用枪。”御堂筋忽然发言，“这么狭窄的岩壁，子弹一旦射偏，会反弹到自己身上，他们是不敢用枪的。”

虽然御堂筋一向无所谓让石垣把功劳揽去，不过这个军师如果一点意见都提不出来，未免也太无能了，久而久之，石垣也会叫他在适当的时候提点几句话。将领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究竟计划出自谁的手笔，几次下来也能清楚，但对石垣而言，能做到这步其实也够了，便也不会多话。

“那即便如此，这支分队牺牲的可能性也是百分之九十五，你该叫谁去呢？”

“啊？随便集合点最弱的士兵就可以啦，不过是伪装一下而已，又不是要真的去打。”

“那你就是摆明了让他们有去无回吗？”

“说得那么吓人。”御堂筋发出喀喀笑声，“这次我也跟着去，杂碎没有个好的脑袋领导，可摆不出最像样的造型呢。换句话说，哪怕是使不出力的手脚，有一个足够好的脑袋，也能大大增加生还率啦。”

“我也是要去的。”

石垣这么一说，将领对牺牲这支队伍的不满，统统都转移到担心石垣的安危上去了。

“你们别劝，我在队伍里，大概是能够骗到敌军最好的证据。”石垣转过头，御堂筋对他眨眨眼，面无表情，“我在的话，你们也会尽一切可能配合，让大家都平安回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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