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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季节，石垣最爱去自家的避暑山庄玩，别墅造在山顶上，如果有精力，沿向簇拥着大片大片山荷叶的小径到达山脚，就能看到海。石垣去那里倒不是怕热，也不怎么喜欢呆在山里，那片无边无际的蔚蓝，令他神向往之。

教他剑术的老师送给过他一套渔具，说是为了培养忍耐着瞄准时机而上的能力，他却逐渐爱上这一项目。海风拂面，混杂着咸味的空气充斥鼻腔，他闭上眼，阳光照在皮肤发烫，虽热倒不怎么流汗，大约是心静的关系，眼盯住漂在水面上的浮标，手和脚都凭借接受过训练的体质纹丝不动。

其实在这种浅水滩上，很少会有鱼来上钩，偶尔钓起些，都是漂流过来的垃圾，幸好这只是兴趣。石垣也并不在意收获，不过是为了享受这种宁静的夏天，得以远离人群和现实烦恼诸事。

浮标开始移动，石垣肩膀颤抖了下，下山时蹭在肩膀上的花瓣落下来，沾到水化作透明颜色，再看不到。

当然，全神贯注于鱼竿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这种轻微的变化。

又等了一会，对面还是一片沉寂，以为刚刚的拉力只是海水漂浮引起的，手臂突然切实感受到了鱼钩被咬住拖动着自己。

如之前所说，偶尔钓上来的也不过是些垃圾，真的钓一条鱼上来，这还是第一次。

石垣细细端详首次的成果，银色的鱼身在光照下反射出不明显的蓝紫光泽，实在是比较奇异，忍不住多看了一会，那条鱼啪哒啪哒弹了几下，尾巴甩上石垣的脸。摸摸鼻子再看过去，发现它一边浑圆的眼睛也朝着自己的方向，好像在瞪着自己一样。

石垣决定养它。

把鱼饵的外袋掏干净，再盛上水把鱼放进去，手捏住了口子做成一个简易容器，鱼倒很乖地不再扑腾。石垣怕晃到，提着袋子极缓地在山路上走，淅淅沥沥的雨开始落下，他才小跑地有些急。雨打湿了山阶，地面滑到他差点摔跤，不得已再次放慢脚步。

山荷叶的花瓣在水的覆盖下会变得透明，只余下点点黄色花蕊显眼，鱼开始在水里晃荡，头朝着花的方向靠近，似要亲上去。

“你喜欢这个？”

石垣举起袋子看向它，它也回瞪。

石垣笑了笑，摘了一朵凑到跟前，它立刻迎了上去，把花挪到袋子左侧，便往左侧游，挪到袋子右侧，便往右侧游。

工具箱还有些空位，反正早就淋得湿，再摘了一堆花放进去才回去。

虽说决定好了要养，从未指望能钓上鱼的他并没有准备过像样的浴缸。盆似乎有些狭隘，花瓶又太深了，正烦恼的时候，房间外传来敲门声。

“光少爷！怎么搞得这样狼狈，要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才行。”

“啊我知道了，马上就……”正还犹豫着，突然反应过来，“一会我自己去就行，你们都不要过来。”

浴缸虽然大了些，不过比起水盆和花瓶要合适多了，在叫人订了鱼缸运过来前，就先放这里吧。浴室和自己的房间相连，没有经过允许也不会有人来，灌满了水后小心地把鱼放进去，它立刻欢快地在里面游起来。

再过了一小会，又停在边缘的一处，嘴里吐着泡泡，一个接一个地浮出水面再破裂。

石垣这才想起了摘下来的花，一捧撒到水面上，铺满了整片。

透过一簇簇花色花蕊隐约看到鱼的轮廓，它看起来很喜欢目前的环境，一直在游来游去，有时抬起身子碰碰花的底下。

石垣看得有趣，都忘了自己刚被雨淋得湿透，水分蒸发时吸收身体的热，他打了个冷颤。

“阿嚏——”

打喷嚏往往会下意识地闭起眼睛，揉着鼻子睁开来，最初映入眼帘的场景，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从被山荷叶覆盖的表面冒出一颗脑袋，头发浸在水里十分伏贴，随着水滴滑下又不安分地翘起发尾。有几朵花贴在脑袋，失去了水分花瓣开始显出白色，被其簇拥的身体扭动了下，转到浴缸的头部，水面下的形状看不清晰，却是很明显的大片银，光照下泛出隐隐蓝紫。一双眼睛睁得大，却好像没有多少神采，他没有笑，只是瞪着石垣。

“唾液把水都弄脏了。”

大概是发怒的神情，在还是鱼的时候完全没有威慑力，现在看起来也不算可怕。

除了最初不可置信地用力眨眼之外，石垣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反倒令他愣了愣。

他歪过脑袋，两条胳膊撑住浴缸边缘。

“你不怕？”

石垣撑着膝盖蹲下，替他摘掉沾在头发和耳后的花。

“你会吃了我吗？”

“不知道。”他故意咧嘴，敲着上下两排牙齿，“或许呢？”

石垣摸摸他的头发，确实只有还浸着水的时候才看起来顺滑些，手指穿过后发再滑落到发梢。

果然真的开始觉得冷了。

“我先去洗澡。”

石垣站了起来，走向淋浴间，开门前回了头。

“对了，我以后该怎么叫你？”

“御堂筋。”

人鱼把半个脑袋缩回水里，说话声音透过水传到空气里打个折扣，气泡跟着吐音咕噜咕噜冒到水面，眼睛撇撇别处，又瞪起他。

“好的，御堂筋。”他朝着对方笑了一下，“我叫石垣，石垣光太郎。”

等他走进去打开喷头，御堂筋又把下半个脑袋探出去，看着他的背影咕囔了一句。

“又没有问。”

最近，石垣变得有些奇怪。

虽说来这里就是为了玩，别墅里除了从小到大就在照顾自己的仆人和保镖以外没有其他人，自然没有人会管他。但石垣玩归玩，该遵守的时间还是很有克制，譬如吃饭总会在固定的时间到餐厅，晚上要出门也会在十点以前回来。一来这是早已习惯的作息和规约，二来也不让他们担心，起码一日三餐和睡前都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出席，剩下的时间放纵一些，反而不会被约束。

但这两天一到饭点他依旧按时出现在饭桌，却要求把食物端到房间里，这其实是不大有教养的行为，不过石垣坚持有自己的理由，其他人也没有太大的权力去阻止。

“我不知道人鱼平时都吃些什么。”

石垣把端着饭菜的盘子放到浴缸跟前，再唤御堂筋探出小半个身体来看。他趴在边上看了一会，朝着几个小盆指过去，石垣夹起那些菜装进旁边空的小碗，递给他。

“啊，是以蚌类为食的吗？”石垣一边夹菜一边研究他的饮食习惯，“还有……生菜？”

“不是海带吗。”

御堂筋试着嚼了两下菜叶，清脆的口感首先就不大一样，不过不算讨厌，只是那股酸酸的味道有些古怪，一面吞下去一面闭起眼睛。

“诶，不爱吃的话吐掉也没关系。”石垣想帮他擦拭眼角，却好像并没有泪被挤出来，“万一人类的什么食物对你有伤害就不好了。”

“大概是没关系的，不过是一直在海里，吃的都是海里的东西，本质上没什么差别。”

在水里游的时候，头发会跟着水流向后向上乱飘，对视线没有影响，到了陆地上之后开始垂下来，没有注意到已经长到会遮盖眼睛的程度，才以至于对食物的外形辨认失误。刘海垂在眼前不仅把景象分得散乱，还扎得发痒，御堂筋再闭眼甩脑袋。

石垣手迭上去，手背挡着刘海拨去上方，露出他的额头和一对大眼睛，正不解地看着他。

“要我帮你剪头发吗？”

先前的炖蛤蜊味道还不错，一贯吃生食的他倒没想过人类能利用技巧将食物变得这样美味，说不出的甜香和鲜味融合在一起，以至于他到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咂咂嘴。

咂嘴的声音被剪刀咔嚓咔擦的音效掩盖，没人注意到。

他正聚精会神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能将影像照得那么清晰的东西还是第一次见，能便利地剪切头发的工具也是第一次使用，一半是在好奇，一半是真的小心翼翼。

举镜子的手有些酸了，石垣换过另一只手，从镜子后面探出半个头。

“刚刚的蛤蜊，你喜欢吃？”

“和生吃不一样。”他还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拈起一撮头发，比划了个差不多的长度剪了，“不过还不错。”

“那我以后多叫他们做。”石垣扬起眼角，“还有什么？你喜欢吃的。”

虽然不是十分齐整的发线，不过总算成了露出半个额头的长度，御堂筋懒得再处理，抓着剪刀的手垂到浴缸边，拍开站在额头的碎发，抬眼瞄了石垣。

“鱼……”石垣眨眨眼，他也眨眨眼睛，“视抓到的种类而定，不过有种长长的头很尖，你们好像称作鳗鱼。”

“我知道啦！”

石垣一边默默记着，放下镜子去清理御堂筋刚刚剪下的头发，短短的黑发簇成一堆，用纸垫着包好，再拿起来。

“你干嘛！”

御堂筋的声音有些响了，石垣吓了一跳，动作愣在刚刚托起纸包的进度。

“去……扔掉？”

“不行，”御堂筋显得紧张，手向前举又放下来，“你不能拿这个，给我。”

虽然是古怪的要求，不过石垣还是照做了。御堂筋接过纸包背过去，发出一阵揉搓的响声后，才把抖开的纸还给石垣，此时已是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了。石垣觉得惊讶，却也没有多问，站起来去把镜子和纸都收好。

御堂筋扯着刘海，等石垣关上浴室的门，才将整个身体又浸没回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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