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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乱志】加肉全本(字数多,网速慢者慎入!) - 2,14

[db:作者] 2025-07-02 12:04 5hhhhh 3420 ℃

  宋军见交手只一合,己方两员战将便殒命当场,个个面上变色。纳刺举手中槊挑着高猛头颅,在场间一边驱马狂奔,一边骂道:「如此猪狗,怎是我纳刺对手!吴玠!你这鼠辈,只会躲在娘们裤裆里苦忍!可敢上前与我大战?莫非,你连自己手下的猪狗还不如么?」

  宋军将士尽皆色变,有的喝骂不止,有的面现惧色,独吴玠面无愠色,默然不语。安鸿在军中将情形看的真切,来在吴玠马前道:「将军,那金将勇猛,马匹亦是神骏。但我适才观那马奔跑,起停转圜之际,动作似有迟缓。若趁机攻那金将,可杀之!」

  史天非闻言,亦行至吴玠马前道:「将军,安公子所言有理!属下请战!」

  安鸿阻拦道:「我去最好!」

  吴玠看了看仍在耀武扬威的纳刺,摇手道:「欲杀此将,武艺马术缺一不可。你二人武功超群,但马术却是稀松。若是步战去,那马重愈千斤,如风似电,你二人必败无疑。」

  三人商议,一旁曹武听了个分明,策马来到近前行礼道:「将军,末将愿诛杀此金狗!」

  吴玠凝视曹武,问道:「你武艺与刘高二将相比如何?」

  曹武思索片刻道:「不如。」

  吴玠闻言摇头道:「他二人双战尚且不胜,你不可轻出。恐丢性命,亦恐再打击军心士气。」

  曹武拱手坚毅道:「安公子所说,我皆听在耳中。曹某自问马术颇精,敢情将军将坐下良驹借与末将,末将借马速赚其转身,定可将他斩于马下!」

  安鸿颔首道:「若将军坐骑是良驹,此计便可行得!」

  吴玠坐下马,名为踏燕,乃是西军中数一数二的名驹。除曲端的坐骑铁象之外,恐再无比它更神骏者。吴玠听安鸿赞同,道声「好」,一跃下马,将缰绳递在曹武手中,郑重嘱道:「千万小心!」

  曹武与吴玠换了马,凝重道:「定不负将军所望!」抖缰欲出,安鸿唇间翕动,传音道:「若事有不谐,可赚他近我军阵,我设法助你。」曹武见众人皆如未闻,心中暗暗称奇,向吴玠安鸿深施一礼,策马出阵。

  纳刺见宋军阵中有人跃马而出,不屑一哼,拍马迎上,看看切近,一槊刺出。曹武一夹马腹,踏燕若飞电一般向侧前蹿出,使纳刺兵器落空。曹武觑得空当,使大锤横扫,一击不中,迅捷远遁。纳刺见曹武不敢正面接战,口中咒骂不止,催马在后急追。曹武见纳刺中计,刻意将马速放缓,待两马即将并身驱驰之际,猛地一勒马头,手中锤照着扑散劈头便打。纳刺坐骑,果如安鸿所言,急停之际,收步迟缓,将纳刺整个后心让了出来。眼见曹武大锤便要击在纳刺后心,纳刺忽又喝马向前,于须臾之间避开曹武攻击。

  宋金两阵见状,同起一阵大哗。曹武一击不成,续攻纳刺脊背。纳刺挥槊挡格之间,策马回身。曹武见纳刺调整已毕,知时机已失,打马回身便走。纳刺忿怒,催马狂追。奔驰未远,曹武故技重施,纳刺早有准备,未予可乘之机。如是几次,纳刺险些将曹武刺下马来,见曹武策马朝宋军列阵处狂奔,以为他心寒逃命,遂狂态复萌,狠踢马追赶,欲在曹武归阵之前将他斩于马下。

  安鸿在阵中,见曹武战况,早就暗暗扣了一块小石在手。待曹武依前计将纳刺向宋阵引来,运力于腕,静静等待。曹武跃马,直奔吴玠安鸿所在处而来,眼见瞬息便到,忽向左一提缰绳,踏燕随力画了个弧线,向左方急转,将紧追在后的纳刺连人带马暴露在宋军阵前。

  吴玠亲卫见敌将冲至自家主将前不远,恐有所失,发声喊在吴玠马前列了道刀兵之墙。恰此时,安鸿翻腕,手中石作飞蝗而出,精准无比地击中纳刺坐下马右眼。那马吃痛,唏律律一声,人力而起。飞石破空之声被吴玠亲卫兵甲声掩盖,纳刺毫无知觉,待闻马悲嘶,已是措手不及。也亏了他骑术高强,尽全身之力才勉强仍骑在马上。身侧曹武策马早至,一锤抡圆,正砸在纳刺后脑,登时脑浆迸流,鲜血四溅。

  曹武斩将,在马上频频举锤,带起宋军阵中一波波欢呼,亦使得金阵一时鸦雀无声。曹武来在吴玠身前,滚鞍下马,单膝点地,扬声道:「末将曹武,得……」顿了一顿,续道:「得将军令,取金将纳刺性命,现已功成,特来缴令还马。」

  吴玠微笑,亦扬声道:「曹武阵前斩将,使金人丧胆,加官一级。本将亦将踏燕送与你,助你日后杀敌!」宋军闻言,皆擎兵大呼「威武」。吴玠待一呼声毕,又扬声道:「刘高二将,忠勇为国,殒于王事,各加官两级,抚恤倍之。愿诸军以为楷模,奋勇杀敌!」宋军闻言,又皆擎兵,连呼三声「威武」。曹武亦伏地感激道:「谢将军!」

  宋军沸腾,金军阵中却是一片死寂。片刻,金人前军如波开浪裂,向两边散去,露出中军一排骑士。为首一人雄壮英武、脸色铁青,正是完颜没立。完颜没立使手中马鞭一指吴玠,怒喝道:「吴玠小儿,竟敢使诡计杀我猛将!待我擒了你,定教你不得好死!」说罢,使胡语呼喝传令。金军前部闻令而动,黑压压一片,同时驱马前冲。

  两军阵列相隔不远,全力催马,转瞬即可至。吴玠见金军前军冲阵,喝到:「传令,前军散开通路,后军点火!」

  安鸿不明所以,回头去看时,只见前军已队列分散,露出身后百余架小个弩机来。弩机调校的并未直对敌军,而是略为向上。所用之矢,皆挂了个拳头大小的球状物,上有引信,已被军士引燃。此时,金军马军已半过场间,吴玠见状,对令旗官喝道:「放!」

  令旗高举,机括铮铮,弩箭如雨,铺天盖地洒向金军。矢上所挂之物,似乎颇重,带得箭矢抛了个弧线急速下落,到金军身上时,其速已缓。金军见敌人箭矢难以伤人,个个策马讪笑。正得意狂吼,欲冲杀破敌之际,忽然声声巨响自身边脚下而起。其声如雷,其光若电,皮革燃烧,铁碎乱飞,马惊人骇,多有伤丧。金人前冲之势立缓,乱作一团。

  吴玠再发令,弩机重新上弦,发不挂火器之箭矢。又有大批士卒,两人一组,持神臂弓,发三停箭。少数突出火海的金兵骤逢箭雨,人仰马翻,连人带马被射死者不计其数。金阵中号角连声,招唤前军狼狈退却。吴玠趁金军进退慌乱之际,命一军扼守原口,余众退兵。宋军虽正斗志昂扬,但闻金鸣皆循令依序退去,甚是严整,已初具强军之象。

  安鸿随在吴玠身边,心中犹念适才战场,见吴玠空闲,遂好奇问道:「将军,适才弩箭之上所挂何物?威力如此巨大!」

  吴玠笑道:「那是陈先生与匠作人等新研制的火器,名为轰天雷。那日血战营门之时,陈先生拖了一大布袋此物,欲去助公子。我恐此物未经实战,不知威力如何,恐误伤公子,故而不允。今日一试,果然不凡!」

  安鸿叹道:「果然名副其实!适才金人慌乱,何不趁机取之,反要退军呢?」

  吴玠再笑道:「兵器虽利,却终究难耐金人众多。其军数倍于我,若是在平地缠斗,我军必败无疑。方才金人前军虽乱,但左右翼已有马军做包抄之状,若不趁胜退兵,迟恐生变。」安鸿闻言拜服,心内暗暗揣摩吴玠所说话语,意欲回砦助折翎时,亦有所用。

  两人谈笑间到了原上,吴玠下令全军戒备。安鸿与史天非助吴玠整饬军马毕,午时已过。安鸿心急求援,知会史天非、禀了吴玠准备上路。吴玠携众将亲送二人至营门,拉了史天非低声嘱咐。曹武悄悄走到安鸿身旁,悄声恭敬道:「今日全仗安公子相助,曹武感激不尽!阵前我欲为公子请功,公子因何不允?白白埋没了功绩!」

  安鸿抚曹武肩道:「那日帐中,曹将军首言倡义,我已心生感慕。今日军前助将军斩将,只是聊表心意。我观原上兵士,久败成惧,与金人战时,总是心怯。今日将军建功,必成军中之胆,激励将士杀敌,实不宜分功与他人。」

  曹武肃然一礼道:「安公子高风亮节,曹某钦佩!今后定当奋勇杀敌,以报安公子相助之德。」

  几人正说间,营门外兵士来报原下战况说,金军不进不退,驻扎在平地一端,每隔半个时辰,便派骑队至原口耀武扬威一番,或攻打或威吓,全无定数。吴玠闻言,思索片刻,惊道:「不好,金人缠住我军、吸引注意,定是欲施偷袭!」回头问吴璘道:「晨起你送陆小安赴援,走的可是那条山间谷道?」待吴璘点头确认,急下令道:「吴璘,速带五百人沿谷道兼程往援!若是无事,便在谷道狭塞处设卡防守,遣人回报!」

  吴璘领命而去,安鸿压下心中惶急对吴玠行礼道:「吴将军,阴平山砦援军之事,还请将军多多费心!我与天非这便上路赴兴州,求张枢密派军抗敌。」

  吴玠本以为安鸿心切阴平援军,定会不顾一切前去寻陆小安,此时闻听安鸿所言,心悦诚服道:「安公子胸怀大局,吴玠佩服!兴州求援事偏劳公子,此间事便包在吴玠身上!必使援军按期抵达,教金人有来无回!」

         ***    ***    ***    ***

     「放箭!教金狗有来无回!」

  陆小安自山上大石后站起,大喝发令。夹路两座矮峰,各站起百余弓箭手,向路中疾驰而来的金人马军放箭。金兵未曾想到如此隐秘之路居然亦有埋伏,一时措手不及,首尾难顾。急策马往山侧躲避时,又被石后突刺出的长枪取了性命。正面路上,宋军步卒急奔而至,与马停不行、乱作一团的金兵战在一处。陆小安见山下金兵已被切割围困,只能各自为战,遂挥刀向前,带着峰上埋伏的宋军杀下峰去助战。

  于谷道中袭来的金兵约有百余,虽皆是马军,此时却毫无用武之地,被宋军围住,杀伤大半。盏茶工夫,便只剩下为首金将与身边十数金兵,余皆丧命。那金将见陆小安带着一队人,如虎入羊群般剿灭了除己之外的最后一队金兵,不由得怒起心头。自背上卸下长弓,搭箭望陆小安脊背便射。陆小安一刀将面前最后一名金兵劈死,不虞有它,毫无防备,眼见便要中箭。此时,一支箭从侧方如电而至,神乎其技地正中金将箭尖,将箭支击歪,发出清脆金鸣之声。

  陆小安愕然回望,循箭支来路看去,只见山峰之上,立着一青白脸汉子,正持弓放箭,射杀金兵。金将被那汉子坏了好事,大怒还射,谁知反被那青白脸汉子一箭射中咽喉,登时毙命。宋军见那汉子箭出必中、威风凛凛,皆被激起心中豪气,呐喊着奋勇杀敌。不多时,便将余下那队金人尽数杀光。

  十二一直随在陆小安身边杀敌,见敌皆就戮,遂扬声向那青白脸汉子问道:「敢问这位大哥是何人?好俊的箭术!」陆小安自凤翔至和尚原一路,带队择路杀敌,颇受爱戴。此刻见青白脸汉子凭一手好箭法亦得众望,心中微妒。听十二问话,忽醒起汉子救了自己一命,心下暗暗警示自己不该,亦扬声道:「敢问壮士姓名。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报答!」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你我皆是杀金狗、保家园的西军同袍,莫说什么救命之类的外道话!在下姓佟名仲,乃是府州折氏折翎将军家将亲随。正欲寻路去和尚原,巧遇众弟兄在此与金狗厮杀,安能坐视……」

  十二听到此处,惊喜打断道:「佟仲?可是与折翎将军情同手足的那个佟仲么?安公子在路上给我讲他与折将军过往故事时,经常提起你的!」

  佟仲闻听十二如此说,亦是惊喜非常。几个纵跃下得山来,双手抓住十二肩膀,急切问道:「可是安鸿安公子么?他现在何处?我……我箭营兄弟如何了?可都平安么?」

  十二面上微红,挣脱了佟仲双手,答道:「正是安鸿安公子!金人攻诸葛砦,我受命与他一同出砦往和尚原求援。如今陆队正率八百军兵随我先行回砦援助,安公子此时应是往兴州那个姓张的大官处求援了。箭营的人我不熟稔,临行的时候,听说有个胡女于逃遁前杀了箭营两人,余下之人应是皆在。」

  佟仲心中伤感,面上一滞,转瞬又欣喜喃喃道:「虽是噩耗,却好过全数没在花溪峡外……」继而醒神,抱拳向陆小安道:「有劳陆队正不辞辛劳,援助我家将军!」

  陆小安忙谦让道:「不敢,此从军分内之事,佟兄实在言重了!」

  几人正说话,一旁的宋军皆围拢过来与佟仲打招呼。有些一直在近处,听真了几人对话的,便对其他人讲了佟仲身份来历。陆小安所带粮队五百人,除那十余同乡之外,皆是吴玠帐下精兵,后调配的三百,亦大多经过富平之战。对折翎、神箭营既是熟悉,又有仰慕,故而对佟仲亲热非常。佟仲亦不端架子,一一对答回礼。一旁陆小安见扰攘多时,恐有变数,遂阻了众人,发令清扫战场。命众军多取粮食,补充箭支,又命人回和尚原将此间事禀报吴玠,以防金人借此路偷袭。

  众人依令散去,被挤在外圈的十二终于又得凑近佟仲,问道:「佟大哥,我听安公子说,他在花溪峡外遍寻你而不得,怎地你却到了此处?」

  佟仲一叹,答道:「我引开追兵后,被一贼赶上劈了一刀,落入水中。等我在水边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身在何处。于林中挣扎了些时日养伤,出林打探才知自己竟是顺流来在了神岔城外不远。我欲向西去,可路上满是金狗行进队伍,只得同向而行以免硬碰。后在叛军口中得知吴玠吴经略扼守和尚原,故寻路来见。路上与金狗厮杀了一场,迷失方向。正在乱撞,恰好碰上你等。」

  十二一边听,一边嗟叹,待佟仲说完,喜滋滋提议道:「佟大哥不如随我等回诸葛砦吧!安公子说折将军很是惦念你呢!」

  佟仲喜道:「那是自然,我亦十分惦念将军与云夫人!只是大路上金人颇众,走小路绕行恐要月余方可至花溪峡,自花溪峡行路,又不知要多久方可回砦,直教人心焦!」

  十二容色一黯,支吾了几句,强颜笑道:「我识得一条小路!与安公子来时,仅用了十余日。现下虽是大队行军,稍为缓慢,但二十日亦可到了。」

  佟仲大喜,恨不得插翅而归。正要详询,陆小安整队已毕,来到二人前对十二道:「十二兄弟,适才幸亏你提议带人探路,不然我步卒与金狗马军遭遇,虽不至败,但若想全歼,难如登天。如今赶路,还想再请兄弟前头哨探!」

  十二欣然应允,雀跃而去。陆小安将佟仲及队中弓手安排在队后,自在头前带队,匆匆而行。行了半日,安然无事。又行了十数里,看看天色将晚,陆小安正要下令全军安营。忽十二与几名兵士自前方一阵旋风般返回,口中叫道:「陆队正,前有金军三百余,皆是马军。我在近处窥见内有几名熟……几名宋人,称那金将为折合。」

  陆小安下令全军备战,仍依前战般各自埋伏,又请十二再探。顿饭工夫,十二回,称金军已扎下营寨,看似准备歇息。陆小安心下于攻守两法间踟蹰不能决,佟仲回砦心切,思虑一番后,在旁道:「陆队正,金狗远行疲惫,前军被我杀尽,定不知此山僻之处有我等行军,防备必然松懈。夜间宿营时,马军与步卒无异。我等人多势众,以有心攻无备,定可取胜。不如,趁夜劫营吧!」

  宋军日间才有一胜,正是斗志昂扬之时。陆小安尚未言语,共商此事的其余军校已齐声附和、纷纷请战。陆小安难违众议,遂心意有诀道:「好!就去劫营!兵分三路,烦请十二兄弟领一路人马在外多设火把为疑兵,再请佟兄领一路人马居高放箭掩护,我亲率一路人马劫营破敌!」

  众人轰然应诺,各自散去准备,行前多与首提倡议的佟仲颔首致意。陆小安又分别嘱了佟仲与十二几句,三人亦分头行事。

  山风吹林噪,残月上天中。陆小安带了大队五百人,口中衔枚,手扶刀甲,悄无声息地潜至金军营外。金营中生着十数堆营火,却是无人守把。营寨简陋,既无围栏,亦无帐幕,个个席地枕石而睡。正中的那堆营火处,有几人尚未睡去,正以木棍为笔,在地上比画。

  陆小安见距离已是不远,遂举右手握拳示意众人预备。此时,正中营火前一着宋装之人忽起身唤部下,大声吩咐道:「你携折合将军令牌,去前营中告知拖满,让他明日离和尚原十五里下寨,切莫惊动宋军。待我后军到达,一同攻打。」

  被唤那人应诺,翻身上马,直奔陆小安队伍处疾驰而来。陆小安将手摇了摇,欲将此人放远,再行突袭。宋军众人刀已离鞘、枪尖高举,见陆小安下令少待,为防月光照晃,皆将刀枪压在身下、锋刃藏于衣底。队尾众人得令稍晚,动作亦随之迟缓了些。月光映在刀上,正入马上人之眼。马上人猛地勒马,大声吼道:「不好,营外有人!」

                 第四章  攻城守砦尸塞谷 一师同门两径庭

     陆小安见事不好,跳起将手中枪掷出,拔腰刀大喝道:「杀!」

  众军闻令皆起,各执刀枪往营中冲杀,与刚刚惊醒,尚不知所以的金兵战做一团。夹道两山之上,亮起火光点点,化作流星漫天,落入金人营中,引起焚烧处处。被火箭射中的人马,一时不得就死,带着团火,或倒地呻吟,或四处乱窜,营中登时大乱。

  马上人躲过陆小安掷来那枪,毫不犹豫地打马向前,意欲突围而去。驱驰不远,忽路左山上飞来一箭,正中后心,登时丧命。射箭的佟仲见马上人已死,便转了射箭方向,往营中收取金人性命。十二在路间远处,带人依计点亮早已备下的千余只火把,将近处照的亮如白昼,远远看去,便如有一支大军埋伏一般。马上人栽倒之处,已在火光照亮范围之内。十二见那人倒毙,心中一阵难过,知金营中还有孟门数人,胸中沉重如有大石。抬眼看山上箭落如雨,眼珠一转生出计谋,吩咐了手下人将道路封死,自己沿着山脊快步上山。

  山上众军皆奉佟仲为主,听他呼喝发令。将手中箭织成一张大网,往金营最远端做阻断抛射,以便陆小安等人冲杀,亦防有人逃窜。佟仲见箭网已成,便运目在火光中巡望。不多时,觑见几个宋人护拥着一名金将,在最前冲杀。几人到处,宋军抵敌不住,死伤颇重,遂张弓搭箭,瞄向那几人。正看得亲切,只待松弦之时,十二到了身后,轻声道:「佟大哥,箭下留人!」

  佟仲闻言错愕,垂弓问道:「怎么?」

  十二故作郑重道:「那几个是诸葛砦中之人!箭营人出阴平路打探军情之时,折将军和我家王砦主曾经遣了几拨人出去。我地位低微,不知他们所行为何,但必定是抗金大事。今日见他们在金人身边,恐是折将军计策,故此来告知佟大哥莫伤其命,以免误了大事。」

  佟仲不疑有他,遂收了弓箭,对十二道:「既如此,你与我带山上埋伏人马下山助战,也好趁机将他们放走。」待十二点头,起身将手一招,喝令道:「休再放箭,与我冲下山去,尽屠金狗!」

  金兵虽失马利,人数又少于宋军,但个个彪悍凶猛。陆小安带人在营中左冲右杀,颇为吃力,幸得山上箭雨相助,进退间斩金人无算。忽然间箭停雨歇,只觉压力陡然增大。正奋力搏杀,耳闻两山上响起喊杀声,所伏之兵,如下山猛虎般扑入金营。金兵本就被路远处火把照的惊疑,此刻见伏兵四起、三面受敌,再也难抑心中惧意,渐呈败象。

  佟仲与十二在山上看的分明,直奔着金将折合及孟门众人处杀去。佟仲武艺虽较箭营众人稍为高强,但近身搏杀之术比起箭技仍是稀松,故远远停步,瞅准了折合身边金兵,放箭射杀。孟门几人见身边金兵纷纷倒地,独自己无恙,抬眼看到十二已冲到不远,正对着自己这边挤眉弄眼,心中恍然。赶忙拖着仍在奋力死战的折合急退向后,又使胡语急劝了折合几句。折合见败势已成、回天无力,只得不甘地下令撤兵。金兵早就在苦苦支撑,此刻闻令如逢大赦,纷纷回身逃窜。营中马匹多数早已逃散,十不余一。抢得剩余马匹的金兵逃之夭夭,余下之人或回身死战、或步行逃窜、或钻山入林、或伤重自刎,虽是所为殊途,却是黄泉同归。

  宋军见金兵逃遁,一日双胜,个个欣喜,斗志昂扬。将余下金人剿杀殆尽,不待陆小安吩咐,便去打扫战场。陆小安与佟仲、十二会在一处,亦是喜动颜面。陆小安见营后地上尸身满布、箭羽如苇,不由赞道:「箭营神箭,果然名不虚传!佟兄调配,亦是一流!队中百多弓手在我手中十数战,从无这等厉害!」顿了顿,又踟蹰道:「只是佟兄似乎下山冲杀的早了些……」

  十二听陆小安先夸后疑,正要以同样理由再行蒙骗,一旁佟仲已歉然道:「我只是箭营中一小卒,用箭杀敌尚可,观敌料势、指挥攻战并不擅长。使金狗残余得以逃遁,是我之过!」

  陆小安本是略有疑虑,见佟仲坦然,心中暗暗自责,客套几句,便再不言语。十二见无事,也放下心来,主动带人去远处下守夜暗桩。

  全军就着金营残火歇了一宿,次日天明重又上路。行了两日,平安无事,再未遇到金兵。第三日行未过午,大队自谷道中转出,踏上一条小路。坐在树梢上等待的十二见佟仲、陆小安带队而至,一跃而下,喜道:「陆队正、佟大哥,此处便是我与安公子来时见百姓运粮那条小路,再往西面山林中行几十里便是通山砦的路口。」

  正说话间,林中慌慌张张跑出一名宋军,来在三人跟前,惶急道:「队正,我等按照十二兄弟所言标记往前查探,行至林中最远,只是绝壁,并无通路。绝壁甚高,下有怪石嶙峋,无处下脚!」

  三人闻言,同惊讶道:「什么!」十二抓住那名宋军肩膀,急道:「你可寻对了路?可看清楚了?」

  那名宋军答道:「山中多林木,大石不多,标记刻画清楚,怎会有错?那绝壁怪石,十几个兄弟都亲眼见了的!」

  十二急切叫嚷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那山虽陡峭,却是可从山脊处……」

  那宋军还要还嘴,佟仲见十二失魂落魄,似已垂泪欲滴,忙摆了摆手示意,压住心中焚急安慰道:「切莫争吵,赶紧过去,一看便知!」

  陆小安眉头紧锁,亦安慰道:「佟兄所言有理!先去看看,再做定夺。」说罢,挥手下令全军启程。众军入林不远,从后奔来一名宋军,大叫道:「陆队正,小路之上,有金军攻来!观其队伍烟尘,人数应有数千!」

  众军闻言皆惊,陆小安正欲下令就地设防,一旁十二一拉他衣袖,指身后道:「我与安公子来时,在离此不远处曾见一山洞。那山两面是悬崖,山后连着巍峨群峰,只一面可以上下,易守难攻……」

  佟仲打断十二,急道:「前面带路,速去此山,据险而守!」

  十二转身拉起佟仲就走,三人身边闻言军士轰然应诺,随着二人急急而行。陆小安心头不快,望佟仲背影眉心微蹙,挥手喝令全军速行,亦随在二人身后去了。军至山下,依次登山。后军方上得山来,林中已烟尘大起,兵甲铿锵、脚步交杂,由远及近。陆小安安排了上山那面的守御,来到崖顶,与佟仲十二并肩下望。只见山下林中,金军如洪流般将林木空隙塞满,前驱已至山下,队尾尚在数里之外那条小路上。林间枝叶掩映,看不出军兵究竟多少,但粗略估算,定不下三千之数。

  十二看着源源不绝来在山前的金军,面色苍白,陆佟二人亦是面色凝重。佟仲转头问十二道:「山后所连群山,与你所说道路可否相通?」

  十二挠头道:「我也不知!那条路我只按照我门中暗记所标走过几次,并未曾自探新路。」顿了顿,坚决道:「在这里等我,我定会探出路来!」言罢,也不待佟仲回复,几个纵跃消失在林木之后。

  佟仲转回,望陆小安不语。陆小安松开紧紧皱着的眉心,遥指山下道:「兵马如此之多,其中定有蹊跷!」

         ***    ***    ***    ***

     「兵马竟如此之多!」

  王锦望着砦外正在伐木的金军及连绵不绝的营帐,瞠目结舌。一旁的李豫面对此景,亦是心中震撼,附和道:「一夜之间,居然伐尽砦前十里之木!此等威势,恐难抵挡!」

  王锦闻言不愉,刚要出言反驳,忽望见折翎带了高诵晏虎自左峰而下,不禁喜上眉梢。待折翎来到近前,行礼道:「折将军,你可回来了!我等都在担心你呢!」

  折翎回礼,问道:「出砦骚扰阻敌之人,可都回来了?」

  王锦答道:「陆大安和章兴带着一众刀牌,依将军之令于昨日午时返回;郝挚陈丹带着弓手,今晨自左峰下垂绳而归;赵破将四名斥候远送出山,归来亦有一个时辰了。」

  折翎点头道:「兵士折损几何?」

  王锦将头摇了摇,叹气道:「折了七人,伤了十余。虽说杀伤金兵以百计,但砦中乏人,却是消耗不起。」

  折翎轻拍其肩以示安慰,转头问李豫道:「李兄弟,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豫一指墙下砦中用防水油布蒙着的几堆物事道:「将军不在这几日,我已命砦中工匠依照您所画图样改造修复完毕,所需消耗之物,亦赶制了些。妇孺中健壮者,亦正在章兴手下操练。虽不可临战,但搬运担抬应是无碍。待到……」

  李豫禀报之时,金营之中忽有异动。王锦止住李豫说话,指点那处与二人一同观瞧。只见一拨人马穿行而出,直奔砦墙而来。为首者有三,一金两宋,看看离砦墙不远,其中一宋人开口扬声问道:「敢问墙上那持弓英雄可是神箭营折指挥当面?」

  折翎闻声,望墙下将来的三人打量一番,应道:「正是折翎!你等是何……李彦琪?」

  另一宋人抱拳笑道:「富平战前,李某与折指挥在张枢密帐前相谈甚欢,不想折指挥仍记得我。」

  折翎发怒,冷哼一声道:「我心内之李彦琪乃是勇敢果决、嫉金狗如仇的西军营指挥,曾是泾原军中第一条枪棒好汉!却不是现下叛做金人走狗,来在我所守砦前,仍不知羞耻、腆着面目与我叙旧情的叛贼!」

  李彦琪长长一叹,敛容道:「富平之败,非战之罪。若是当初张浚纳曲端将军忠言,按兵据险,以偏师扰其耕获,金人必自困毙,可一举而灭。那厮强要立时决战,却又在排兵之时不听曲将军劝谏,可怜我西军数万英魂,皆是丧在他刚愎自用之下。战后,张浚不思己过,却构陷曲将军,砌词斩杀众将,只顾推诿罪责。李某此生,临阵血战逾百场,从来努力杀敌,自问无愧于心!怎容得此等无耻大头巾随意揉捏?他既说我通敌叛国,我便叛给他看!迟早有一日,我要斩下那厮头颅垫脚!」

  折翎听罢,心头火起,怒斥道:「你乃大宋军将,怎可因私怨废国事?你这一叛,定为金人驱做犬马。你可想过麾下儿郎从此难见家乡父老?你又可想过会有多少大宋百姓丧命于自家军兵之手?」见李彦琪面上略有惭色,顿了顿又道:「张枢密乃是文士,行事却有不妥。此乃我大宋积弊,非你我可奈何之事。我折家亦多有被文士折辱者,三将军可存公便被那张叔夜抢了平匪大功……」

  李彦琪听到此处,忽打断折翎道:「折指挥可知府州降金之事?」

  折翎容色一黯,默然不语。李彦琪观容色,试探道:「折指挥如今已是家国两难!既然大宋待我武人如仆奴,指挥家人又皆为金用,何不弃宋归金、使家国一同,怎也强过此时困守孤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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