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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乱志】加肉全本(字数多,网速慢者慎入!) - 2,7

[db:作者] 2025-07-02 12:04 5hhhhh 2250 ℃

  老者见箭矢划过,心中一松,一口气散了出去,脚下险些滑倒,骇了自己一跳。忽想起墙上人还有一箭未发、安鸿虎视在侧,忙调息运气不提。砦墙之上,折翎垂弓而立,冷冷的遥视着墙下老者。王砦主坐在折翎身后的地上,却感觉背对自己的折翎似乎将全部气机都锁在了自己身上,使得自己周身寒冷无匹,忍不住打了寒噤强笑道:「观战心切,一时脚滑,冲撞了将军神射,还请将军海涵啊!」

  折翎探手从晏虎处再接一支白翎,一边搭箭一边说道:「王砦主不必过谦。砦主太阳穴高鼓,双腿略弯,下盘结实,虽有一张人皆喜爱的笑面吸引注意,却也难掩这一身顶尖外家功夫。如此用腿高手,怎会脚滑撞我?我等久居砦中,本该还王砦主些人情,只是今日这老者武艺强悍,又甘为金人走狗,断不能放去。这余下一箭,还请王砦主成全。」

  折翎语气悠然、动作舒缓,远远看去像极了一个在山间闲暇游猎的富家公子。可无论是被折翎箭尖遥指的老者,还是折翎身周不远处的王砦主和晏虎,都觉得似有寒冬北风袭来,整个身子如坠冰窟。折翎缓缓拉弓,弦开半满。王砦主觉得压迫己身的气机渐渐松懈,却也隐隐觉得墙下老者生机渐绝。看着折翎背影近在咫尺,却不敢再动分毫。心中惊恐于带伤折翎境界竟能如此之余,亦为老者生死攸关而焦急万分。

  时光说来似缓,实则飞速,转瞬间折翎大弓已是开成满月。墙下老者感知折翎气息,自知今日恐难生还,深吸了口气双手握剑冷目以对。折翎蓄势已满,正要发箭结果了老者性命。忽听身后不远处有人唤道:「将军且住!」

  折翎闻声知人,眉头一簇、心口一纠,些许怒意升腾。举弓良久,肺脉隐隐作痛,又思及平日恩爱,默默一叹,将箭头偏了半寸,松弦出箭。

  箭支离弦,身后登时发出十数声惊呼。只是这箭支飞出后,竟隐隐夹了风雷之声,瞬时盖住一切声响。白翎在空中划出一道雪色残影,重重的撞在插于木中的第二支箭箭尾。一声闷响,树皮木屑漫天飞舞,众人循声望去,合抱之木已烂去半边。墙下老者本已将真气全数调动,以抵挡折翎。待折翎忽然转了箭向,老者只觉身前一空、气息翻涌,所有真气都击在了空处,喉头一甜、呕血当场。

  折翎收弓、负手立于墙头,衣袂与大旗一同随风飘舞、猎猎作响,高大威武、状似天神。墙上墙下,所有目光都聚在折翎身上,只是心怀各异,一时寂静无声。

  安鸿虽是离墙甚远,但内力充沛、耳聪目清,将墙上事听了个分明。对着老者向外摆了摆手,飘然而回。老者鲜血染满白须,喘息不已,状甚恐怖。见了安鸿手势,神色复杂的对着折翎行了个抱拳礼,又将目光瞟了眼折翎身后,返身离去。

  安鸿上得砦墙,叫了巧云一声」嫂嫂」,行了个礼便退在一边。王砦主慢慢爬起,也低着头退往一侧。箭营众人,走过围簇安鸿;砦丁十数,跑去拥立砦主。片刻间,两拨人众泾渭分明。

  巧云趋前,面色泛白、双手微颤、福一礼道:「谢将军!」

  折翎不语,不动,似木然,又似沉思。

  巧云再福,柔声道:「郝挚已将情形说与我听。此时金人进逼,当先协心同力退敌才是。我已自作主张,使郝挚请风大人至议事厅等候。请将军、二叔及王砦主同去共商对策。奴家前事,自初见至再见,自富平至此砦,对将军多有欺瞒。待将军正事毕,且归房中,奴家从头说与将军知晓。奴家一心以待将军,欺瞒处俱是不得已,还望将军体谅。」

  折翎听巧云声音虽柔,言语间却透出近来少有的平静笃定。待到巧云自述经历,细想起以往种种及巧云当时面上颜色,诚然如斯言。心下便是一软,回身抚了抚巧云脸颊,胸中千重疑问、万般言语终究未说出口,只轻轻点了点头便当先下墙,直奔上坪。安鸿对着巧云一礼,随行而去。王砦主将眼看着巧云,待巧云做了个手势、微微颔首,方才吩咐砦丁好生守卫、独自离去。

  巧云适才情急之下喊折翎手下留情,心中忐忑不已。转念思及自己即将抛却一切重负、与折翎双宿双飞,心内又是一阵欢喜。呆立原处,小心思在内中辗转几番,才惊觉箭营众人尚在看着自己,遂面红道:「请诸位箭营兄弟亦在砦墙守把,切勿与砦内人起冲突。若有事宜,待将军回来再处。」

  箭营众人抱拳应诺,各自散开。陆大安也准备去寻个睥睨瞭望,忽闻巧云呼唤道:「陆先生,此刻将军身边无人。请先生去将军身边听调可好?」

  陆大安闻言,拱手连称不敢,转身就走,将耳后传来巧云吩咐砦丁把那咬舌之人抬去安葬之语抛去不想,一溜烟跑下墙去。陆大安腿快,未到中坪便已赶上折翎人等,禀明来意,在折翎身后随行。

  众人一路默默。进了议事厅,早就等在此处的风慎起身将众人礼让入座。风慎肉痛,王砦主心愧,折翎默思,安鸿不语,正是各怀心事,静谧无言。此时天色渐黑,堂中只点了一支火把。火光忽明忽暗,照的众人面色都如阴晴不定一般。良久,站在折翎身后的陆大安不耐烦嘀咕道:「不是来议事的么?金狗已在不远,怎地个个都学起乌金山中的老和尚来?」

  陆大安声音极小,但屋内众人除风慎外个个武功高强,俱听了个清楚。折翎猛醒,对风慎拱了拱手,将适才之事从头到尾学了一遍,继而问道:「风先生可有良策?」

  风慎听罢,心中暗喜,眯眼捻须、做出一副高深样子问道:「王砦主,不知砦中有多少能战之士?」

  王砦主适才得了巧云首肯,此刻也不隐瞒,笑意上脸应道:「回风大人,除却妇孺,得力青壮约有百人。」

  风慎心头一动,暗自思量:「砦中房舍,恐是住上千人亦有富余。这砦主所言不实,怕是得了克里斯蒂娜所命,另有心思。不过如此甚好,以人数优劣说动折翎遣人下山求援,我便能溜之大吉。」轻咳一声,正要言语。安鸿在一旁轻声道:「砦中房舍甚多,人众却是稀少。」

  安鸿此语甚轻,不类发问,反而更似自言自语。折翎将眼看王砦主,风慎只得暗自腹诽,王砦主却呵呵一笑道:「不瞒安公子,我砦中所住本有近两千丁口,武艺高强者也有数十。只因近日有一大事要办,故四散下山张罗。此间留守不多,是为实情,还望公子明察。」

  安鸿一笑,再不多言,噏唇传音与折翎道:「此人一向吞吞吐吐,不露实情,今日反常,大哥小心。」

  折翎不看安鸿,只是微微颔首。风慎惧折翎追问情由,误了自己所谋,遂急忙道:「那再敢问砦主,砦中军器所备如何?嗯……尤以箭支为要。」

  王砦主再笑,挠头道:「此砦偏僻,又兼险峻,多年来从无敌至。因此,这军器所积不多。刀枪弓盾应有几百,箭支却是稀少。」

  风慎闻言大喜,恨不得当场手舞足蹈一番。恐被众人发觉心内喜悦,故暗暗在袖中捏紧了拳头,将面上愉悦之情化作重重一叹道:「如此这砦子是难守住了!安公子所探之营,应是金人前哨。前哨人马便有千数,那后续之兵必定众多。所俘之人,又曾言道大兵已过白龙江,恐其进兵之期,亦在眼前。此砦虽险,但兵丁军器俱缺。如是死守,必定凶多吉少!不若……」

  说到此处,风慎捻须蹙眉,停了话语。折翎安鸿对视一眼,齐声问道:「不若如何?」

  风慎以为得计,沉吟道:「金人自此险峻难知处进军,定是大散关一线我西军守把得力,急切难过。张枢密携西军主力,应是陈兵于大散关一线。敢问王砦主,此砦可有小径直通大散关前?」

  王砦主略略一顿,继而犹豫道:「我少出山,故此不知。」

  风慎心中暗骂,嘴里却大义凛然道:「砦主不知,也是在理。此砦名诸葛,又有邓艾留下神迹,定是邓艾昔年入蜀之路。那么自后山绝壁而下,必可直通蜀中。不若遣人取道蜀中,赴大散关求军来援。内外夹击,定可保此砦无虞。将军且举砦在此与金人前哨周旋,在下曾在张枢密帐前参谋,愿为将军舍命走这一遭,搬来大军,剿灭金狗!」

  折翎起身对风慎行了一礼,正色道:「风先生所议极是!但山中崎岖,又多虎豹豺狼,先生却是去不得!二弟,你走一遭如何?」

  安鸿站起抱拳道:「义不容辞,大哥放心!」

  风慎亦起身急道:「不妥不妥,安公子与张枢密素来不识。如何能至中军得见枢密之面?迁延时久,误了兵机,漫说此砦不存,便是蜀中亦难保有。还是我去!」

  安鸿闻言感动道:「风先生忧国忧民,心胸着实令安某佩服!但此行危险,还是我去稳妥些。至于枢密之处,劳烦先生手书一封,交予我带去。进中军,易事耳!定不负先生与大哥所托!」

  风慎惶急,张口欲辩。折翎向前几步一把握住他手道:「先生莫再争了,此砦虽险,但守备稀松。欲坚持到援军大至,尚要费些功夫重理防务。先生与王砦主一知兵事,一知地理,守备之事,还需二位与我同心协力!请先生万勿推辞!」

  风慎心中暗暗叫苦,却又不敢露迹太过,只得苦面唯唯。安鸿见风慎眉头紧皱,面色焦急,以为他犹担心求援事,遂欲说些话安慰于他。尚未曾言语,耳听一旁半晌无语的王砦主冷冷一笑,问道:「这砦子虽是姓孟,但主家不在,便是我来做主。若我力主不守,折将军又有何话说?」

                第七章  图画妖娆此间意 词曲缠绵那时心

     安鸿风慎皆是一怔,继而向折翎望去。折翎微微一笑道:「议事厅前大旗三面,正中那面便是斗大一孟。砦主尊位后所挂锦绣之上,亦是孟字当中。我虽愚笨,却也知砦主只是提线木偶。砦主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每每议事之时,砦主眼光只在我身边巡逡。说不得那主事之人不由砦主反由我吧?砦主宽心,但听令便是。」

  王砦主知巧云即将告知折翎一切,却不知后果究竟如何。眸中精芒再不隐匿,收笑意起身抱拳道:「既如此,小人敬候召唤便是。祝将军言到功成,得偿所愿!」

  折翎笑意更浓,拱手一礼、转身便走。陆大安在身后如影随形。安鸿风慎对视一眼,亦是紧紧跟随。未行几步,折翎停步道:「折翎身边人虽是女流,但大节大义之处,一向不让须眉。金狗肆虐,屠我宋境,自富平至此她皆看在眼中。下人虽做出助纣为虐、与虎谋皮之事,她心中却必定苦痛万分、恨其助残暴金、怒其为胡人犬。今日之事,恰是拨乱反正之机。她定会与我同心坚守此处,自此便可放开胸怀,与我再无隔阂欺瞒。还请王砦主尽速秣兵历马,以待大战!」顿了一顿,侧头回望,痛心道:「看在她面上,只要你等全力助我守砦,前番做下之事,我……我便既往不咎。」说到此处,又是重重一叹:「只不知为何你等身为宋人,却做金人走狗,丧了我箭营这等英雄弟兄!」言罢,向后一抓陆大安手臂,大步流星而去。

  陆大安虽是粗豪,但也听懂了折翎所言之意。想起生死不知的佟仲和花溪峡那场险些丧命的血战,双眉一拧,就要抽刀。恰此时,折翎如未卜先知般探手将其右臂紧握。陆大安只觉臂间一股大力无可抵御,只得压了怒火,乖乖随行。

  二人身后,安鸿对一切早就有所猜测,故虽不愉却也未变面色。而一旁的风慎却心思飞转,一双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把折翎适才所言想了又想,再思及自己在克里斯蒂娜房中偷窥之事,只以为折翎念头转错,尚不知巧云亦非命王砦主做事之人。遂暗暗打定主意,为克里斯蒂娜提前报些信息,以便得其信任、重提自山后脱身之事。甫一出门,便急切开口道:「折将军、安公子,时间紧迫,不如我们分头行事!折将军自去安排稳当,安公子再出砦侦敌、谨防夜袭,在下这便回房准备写予张枢密的信笺。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折翎颔首道:「风先生所言极是!二弟,便依风先生所言。」

  安鸿风慎双双拱手应诺,转身离去。安鸿身法飞快,一瞬便没了踪影,剩风慎甩袖独行。折翎望着风慎洒然背影,松开陆大安手臂道:「陆兄弟,你可信我折翎?」

  陆大安粗粗出了口气道:「折将军说的哪家话?可是把我当外人么?」

  折翎缓缓负手于后,再问道:「击退金狗与为箭营弟兄报仇,何者为重?」

  陆大安双拳一紧,瓮声怒道:「自然是为箭营弟兄报仇为重!佟仲至今生死不知,林童田力丢了性命,谷山李七重伤难起。这桩桩深仇,将军不都说是那王砦主及其同伙所为!既如此,将军为何阻我杀这狗贼?」

  此时山风渐起,天边一弯新月初升。折翎仰首遥望,有所思道:「此砦所处之地乃三国时西蜀诸葛武侯亲选,邓艾偷渡阴平时已被后主荒废,不然邓艾怎能成其大功?如今我西军残部守住大散关,金狗无计可施。遂欲效仿邓艾,借此路入蜀。此砦虽险,但我箭营弟兄能战者仅余七人,羽箭不过数百,如何抵挡金狗如狼似虎?唯得举砦一心,事方有可为。如若此砦不守,放任金狗入蜀,则三分归晋之故事重演,陕西路金狗抢掠屠戮惨剧亦将复现蜀中天府之地。我大宋山河破碎,百姓亡身丧家者何止千万!这千万性命,与我箭营兄弟性命孰轻孰重?若折翎仍是昔日江湖一草莽、此处亦非山河攻守之地,今日必斩此卖国狗贼于刀下,为佟仲及箭营兄弟报仇。可如今身为西军一卒,当此紧要之地,身负江山重任,如何能肆意所欲、快意恩仇?大安,大安,箭营兄弟十数条性命与我大宋万千百姓性命,又是哪样为重?」

  折翎方才对王砦主一番说话虽是凿凿,可巧云入砦后所言所行不尽不实。虽强行压下疑虑不问,却在心中化作惴惴。如今揭蛊在即,难免怀了戚戚在胸。将胸中气附在这一段话中,似自坚又似说与陆大安听,语气由平静转作激昂,再由激昂化作沉重,最后变探问收尾。一波三折,将心中鼓荡展露无余。陆大安静立一旁,将言语听了个七成明白,却把这情绪收了个十足。闻折翎探问,不甘之下略带黯然道:「将军所说诸葛邓艾,我却不懂。但砦子险峻,金狗要由此入蜀攻打我大宋,我是听真了的。金狗残暴,小种相公便是死在他们手中!为阻金狗入寇,我西军同袍不知战死多少。天杀的厮鸟在中原陕西又害了我宋人百姓无数,自不能再放这群牲畜入蜀。只是……只是这箭营兄弟,就该白白丢了性命么?这……这这可怎么处?」

  折翎倏地转身,将眼盯了陆大安道:「我等先杀金狗,后顾私怨。击退金狗保住砦子之后,再与他算我箭营之事,如何?」

  陆大安低头看地、切齿抿唇、脸上刀疤微微抖动,半响方道:「别无他法,只得如此!」言毕将眼光一抬,撞见折翎殷切目光,猛然醒悟眼前人乃是自家将主,慌忙单膝跪地、抱拳垂首、轰然应道:「陆大安谨遵将军差遣!」

  陆大安被折翎扶起,却见他不言不语,神情不属。不知何故,亦不敢打扰,只好叉手立在一旁。此时,不远处的议事厅中传来杯盏及木椅破碎之声,声响之中,夹杂着几声喟叹,充满愧疚无奈。折翎闻声回神,望议事厅摇首自语道:「云儿近来面含悲苦,砦主墙上厅中亦带愧疚,此事或有隐情,尚未可知。」言罢,一面想着如何向巧云发问一面负手往坪下行走。

  陆大安随折翎缓步而行,盏茶时间方到中坪。折翎远远望见自己所住居所,便停步不前。陆大安见折翎时而微微摇首,时而放眼远望,时而侧脸蹙眉,时而轻轻一叹,时而双手握紧,时而起步欲行,却不知为了何故。心感自己是个只知厮杀的粗人,不能为将主解忧,不自觉间亦是眉头蹙起。侍立片刻,耳听折翎吩咐自己往砦墙换岗,遂行礼离开。

  折翎独自往居所去,推门而入,房中却只有晓月一人。适才折翎走后,巧云冷着脸将晓月腕骨接驳,又扯了布条为她裹好便出门去。晓月未得小姐吩咐,不敢再次擅离。加上今日崖边被吓得不轻、回房护折翎时余勇皆尽,只索歪坐在桌前瑟瑟颤抖。好不容易稳定心神,想着如何将自己所见之事告与折翎,又怕折翎知晓后会对巧云动手,胡思乱想之中伏在桌上昏昏睡去。

  折翎推门声响将晓月吵醒,慌跳起掌灯。灯火照见是折翎回转,不由喜出望外,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抓住折翎衣袖,眼中关切、口中嗬嗬,却不知如何是好。折翎甫一进门便被她抓住,登时一头雾水,见她满面焦急,疑惑道:「晓月,你可是有事要和我说么?」

  晓月听折翎温言,心中担忧关切大起,盖过其余,忙不迭点头,可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表达。闭门帮折翎除弓解箭后按了他在桌前坐下,忍着痛双手一齐比划。折翎见她手舞足蹈,状略滑稽,心中的愁结稍为之缓,微笑道:「你这丫头,且慢些。我看不懂你手语的,待云儿回来,你讲给她,再让她说与我知便是。」

  语出折翎之口极为平缓,入晓月之耳却变作一惊。晓月心中再生两难,念转身静,再无动作。折翎见她不动,只当她听了自己所言照办,遂未将此事挂心,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晓月,去娜娜房中看看。若是云儿在那里,请她回来见我。」

  晓月听闻克里斯蒂娜之名,先是骇的一抖,继而猛省:「观小姐动静,并非真心想要加害将军。若有所为,皆是娜娜逼迫。我何不将崖畔娜娜行事告与将军?将军降服娜娜,小姐自然不再图谋将军,亦可为坠崖的白小六做主。」心中想着,便又忍不住向折翎比划开来。见折翎满面茫然,直心急如焚。忽瞄到桌上一角摆着的笔纸,心下大喜,用舌尖润了笔锋,一点点勾画起来。

  晓月虽自幼服侍巧云,却因身有残疾而未通文字诗画,只是学了日常礼数。此刻想使水墨表达心中所想,只觉得千难万难。艰困勾勒出一长发女子之相,便急慌慌用手去指对面克里斯蒂娜居处。也亏得折翎心思敏捷,皱皱眉便张口道出克里斯蒂娜之名。晓月忙不迭点头,大为欣喜,提笔再画。

  折翎觉晓月与平日乖巧大不相同,兼见她画的古怪,遂渐渐凝了心神在桌面纸上。晓月一点点的画将下去,又绘出一唇角若有涎水之男子,手执王字兽首,不由疑惑道:「小六?」

  折翎话一出口,晓月便是花容一惨,继而拼命点头。稍稍平定了下心神,便指了指画中小六,又指了指自己,向着克里斯蒂娜居处,以笔为刀,向前刺出。

  就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晓月吃了一惊,手中笔滑落地面。定睛一看,来人明眸杏目,正略显吃力的搬着一具瑶琴,乃是折翎欲寻的巧云。

  折翎起身,将琴接过安置于桌上,瞥见琴尾古旧划痕,心中一软。将手探出挲过琴身叹道:「久不见此绿绮!乱事之中、辗转千里,云儿你竟还将它带在身边?」

  巧云手按琴弦,转眸挤笑道:「当日你我在京口重逢,我失口抱怨所奏之琴音色不佳,你便从红玉姐姐口中问明我所愿,千里迢迢觅得此琴。绿绮古琴,再贵重在我眼中也是寻常。可这琴中却有廿三郎浓浓情意,我怎会随意丢弃?我身娇弱,故托在娜娜处保管。娜娜不负我望,完璧至今。只是此琴不知你费了多大代价,花了多少精力方能得回?想来便让我心疼。」

  折翎想到昔日求琴之事,不由会心笑道:「只一具琴,寻到买了便是,哪有什么精力代价?」

  巧云笑着白了折翎一眼,捏粉拳在折翎身上作势一捶道:「又来说些轻巧话糊弄我!此琴通黑泛幽,若绿藤绕于古木之上。即便并非司马相如当年那一具,亦是古物无疑。怎得让你轻轻巧巧购于集市之上?」

  折翎握住巧云柔荑,故作神秘笑道:「此乃我与韩五哥二人共守之秘,却不能说与你知!」

  巧云素手被折翎握了个结实,心头泛起阵阵甜蜜,柔声佯嗔道:「韩五哥许是已经偷偷告知红玉姐姐了,只你将好事欺瞒了我一个!」

  折翎闻听欺瞒二字,忽地从往事柔情中复归现下,面容为之一僵。巧云心细如发,观面容知其心。念起往昔心无隔阂时之恩爱,又见如今虽相敬如宾,却亲密难再,不禁幽幽轻叹。折翎听她叹气,想起适才因琴而起之蜜意,虽是昔日常态,却已久未得见,遂也是一声叹息,将握着巧云的手轻轻松了去。

  巧云失落无言,绕坐在桌前调试琴弦,心中转着想要告知折翎的实情,斟酌话语,只觉百般艰难。折翎在桌旁坐下,亦不知该从何问起。

  一旁的晓月适才被巧云吓得心惊,趁着二人甜言蜜意之时拾起笔悄悄退在一边,却心忧不知该怎么取回桌上的涂鸦。见折巧二人忆往昔无暇他顾,稍稍心安。待二者之间的情意渐渐消退、对坐无语,便又开始担心起来。

  房外夜凉如水,月光似纱,林木之间雾气缭绕,宛若人间仙境。房内灯花偶爆,琴弦微铮,三人坐立不同却皆是思虑无语。

  良久,折翎破去沉闷、将晓月拉到身边,抚其肩对巧云强笑道:「适才你未归,晓月手舞足蹈,又兼提笔作画,似有要事。可她所绘,我却难明,只看懂了娜娜,小六,别的却皆是混沌。云儿你善解手语,且问她一问,然后将事说与我听如何?」

  晓月闻言,骇的浑身一颤。折翎惊觉,诧异将她打量一番,回首望对坐的巧云,见她亦是面色发白,心中疑窦大起。正欲发问时,巧云抢道:「廿三郎,晓月所说之事,暂且容后。我有一事,想要与你商议。」

  折翎应允,便遣晓月回避。晓月心忧,垂首弄衣角、踟蹰不肯去。巧云望着晓月,郑重道:「我已决意与廿三郎生死与共,万事再无欺瞒,你且去吧!需要用你处,我再唤你。」

  晓月抬头,见巧云面色尚白,眼中却是坚定平静。遂将眼瞄了瞄折翎,抿唇行了个礼,起身夺过桌上画纸,掩门而去。

  折翎怀探询去看巧云,却见巧云微微苦笑,摇首呢喃道:「自幼在我身边,我待她若胞妹!」接着自嘲般一叹,续道:「我与柒柒,许久不见,不知是否已出落长大?」

  折翎听得一头雾水,巧云却不再续说,只是调试琴弦。半响,巧云将琴调好,心绪也渐平复,遂双手虚按琴弦强笑道:「廿三郎,可还记得当年你送我此琴时的情景么?」

  折翎听巧云再叙当年,心头涌起暖意,颔首道:「我自汴梁得琴,日夜兼程赶回京口。你见琴心喜,至极而泣,在我颊上轻印一吻。那时我年少孟浪,得卿青睐,一腔欢喜无发泄处,直欲癫狂。遂将你抱起,跃往先得月高楼之上。那晚云淡星稀,明月如盘,灯火阑珊去楼颇远,繁华喧嚣踏诸足下。仿似天下只得你我二人,再无其他。你头插碎尾银簪,身着湖绿色襦裙,迎风而立,宛如仙子私下凡间。我痴望于你,直至今日,仍觉不够。」

  巧云在折翎语中亦忆起当年事,不由得面色绯红、眼波流转。待听到折翎最后一句情话爱意充斥、发自肺腑,遂动情应道:「将军威武英雄,又是将门之后,而我彼时尚在娼家。能得将军垂怜,心中实在感泣。」

  折翎听巧云不自觉间带出了彼时称呼,心中亲切,将手一摆微笑道:「那时你也是如此说!我之心迹,也是如旧一般!无论你在何处、出身如何,我喜欢你便是喜欢你!我乃折氏弃子,宗谱不得入。当日浪迹江湖,亦无今时从军功名。云儿你不也是丝毫不弃,将这终生托付与我?此等话,以后可否不再说了?」

  巧云感怀,只觉心中情意竟无法表于言语。起身敛衽,盈盈一拜。折翎慌绕过桌子,将她扶起。荒山险砦、西军箭营、欺瞒疑惑全数不见。双手相执,满是温馨甜美;四目相对,尽是情意绵绵。

  有顷,巧云猛省起今日事由,缓缓将头靠在折翎胸膛,甜声问道:「廿三郎,你可还记得那晚应承我的事么?」

  折翎环抱玲珑娇躯,鼻尖尽是熟悉的体发香气,神迷道:「自然记得!那晚你在我怀中言道,倦了这世间纷繁,欲求一避世之地结庐而居。我答你道,蜀中峨眉山高水秀、气候宜人。愿与你一同去彼处避世,抚琴舞剑、画眉弄儿、终老一生……」

  巧云听折翎将许久之前的许诺娓娓道来,心中的欢喜如沸水般翻涌开来。打断折翎,亦神迷道:「只可惜世事繁杂,多不遂人愿。你我相聚未久,折老将军便遣人来寻你与韩五哥。差韩五哥往刘延庆将军麾下听调,却带同你去梁山剿贼寇。梁山事了,你坚辞不肯从军,带我离去,却又路遇二叔,盘桓了那许多时日。继之靖康国难中从军,富平血海死战……」

  折翎听巧云说话,记起当日巧云通知安鸿阵前援救之事,心上多了七分感激,紧了紧怀抱续道:「那时危急,多亏你与二弟来援,否则我必命丧黄泉。曾听闻美人恩重一说,以己度之,古人诚不我欺!深恩厚意,我……」

  巧云以手掩了折翎之口,阻他下言,抬头迎上其目光道:「廿三郎,你我间无分彼此,何来恩怨之说?」顿了一顿,鼓足勇气道:「你我并未刻意安排,只是在世间随运而行,竟是一步步近了蜀地。如今蜀中就在此砦山后,峨眉想来已是不远。廿三郎,你我不若抛却此间尘世纷扰,往峨眉结庐可好?」

  折翎望向巧云的目光随着巧云之言,自动情缓缓转作纠结愕然,蹙眉沉吟道:「这……」

  巧云不语,只是满怀希冀望向折翎。折翎心思昔日之诺,怀抱娇柔之躯,一时间,满腹百炼英雄气化作温情绕指柔,左右为难,不得决断。待目光碰上怀中巧云投来的期盼,心头一软,就欲开口应承下来。恰此时,巧云久候无果,心中原本的无比坚实也就虚了,开口歉然道:「适才砦墙之上,你放过了二师公,此刻砦子人人心中俱是感激。我去劝他们不要襄助金人,自此砦迁往他处,由得金宋各凭自力征战。你我便置身事外,同赴峨眉如何?」

  巧云不说这番话,折翎心头尚蒙了层儿女情长。此刻听了巧云言中金人、砦子等语句,如自噩梦中醒来般满身流汗,自忖道:「折翎折翎!你沉湎往日情怀,竟险些误了大事!」咽了口唾沫,双手扳住巧云香肩道:「云儿,莫忘记你我便是宋人!宋人若是皆如你所言般置身事外,则我大宋危矣!此砦当金人入蜀必经之地,合该你我逢其会,到得……」

  说到此处,折翎已然全醒,思绪亦得以活络,将负伤入砦后的每桩疑惑全都记起。心中纷乱,纠结丛生,却不知如何开口质问。巧云只觉折翎双手渐渐力大,肩头隐隐作痛,遂娇呼道:「廿三郎!」

  折翎闻呼,一震收手,退两步站定,面色复杂。半响,左手握拳、右手摊掌狠狠一击道:「云儿,这砦子可是受你约束?花溪峡外,伤谷山李七、死林童者,可也是你师公么?砦外金人营侧那小营内宋人,可是这砦中人么?」

  折翎初问时,声似蚊呐;三问之间,音量渐渐高亢;到得最后,更是挥掌击在侧墙之上,再厉声道:「你随我多年,一向知礼明义,待我弟兄如同爱子。我杀金狗,你也曾多有襄助。自我被伤与你入这砦中,怎地却变成如此?你是何种身份?砦子与你是何关系?你所为可疑之举,我尽皆不问。可你为何……为何纵容砦中人伤我弟兄?又为何与金狗同流合污,侵我大宋江山?你还知不知自己乃是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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