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到達宜城，差不多是第五天的中午了。白龍這幾年很少有機會到國都以外的地方去，天天與文書作戰的他，在出發之始就有意無意往車窗外張望。對於每時每刻，不同的人做的不同的事，白龍尤其有興趣。田埂上，農家妻子給丈夫送來飯菜和清水；書院裏，孩子們一哄而散放學，或者是路邊看上去年紀大卻很精神的老婆婆推著簡易的小車在賣小吃……太多太多，哪怕是途中旅店各方旅人的談話，他都可以聽得津津有味。

游畢兮建議他出去走走，真的只是因為「埃爾薩梅」嗎？僅僅是掠過是圍觀，都能令他無比愉悅的旅途，是否也是那位史官的心意？

進入宜城，白龍也是小彎著嘴角注視著車窗外，這時，細心的紅玉注意到白龍的表情變化，湊了過去，“小白龍很開心呢。”這一路，她亦是有同樣的感觸。

“煌帝國……終於變得像點樣子了。”白龍沒有將注意力分給紅玉，對著車外喧鬧的宜城，淡淡說道。

“那個……”托娃掀開竹簾鑽進了車裏，一臉難色，她手中拿著一張畫了幾個框和線的白紙，“紅明大人給的地圖……看不懂。”雙手奉給車內所有人，十分沮喪。

“呵，二皇兄的地圖，對你們來說的確有點困難。”白龍啞然失笑，托娃和多爾吉是黃牙族人，對於煌帝國的文化也才學習了幾年而已。要知道，即使是年過花甲的老先生，都未必能看懂他的二皇兄畫的地圖，實在……太簡略了。

“呃……”幾個腦袋圍著地圖，人多力量大沒錯，人多，分歧也大。紅玉和阿裏巴巴得出了相反的結論不說，就連阿拉丁也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來。白龍此刻無比希望親愛的姐姐在身邊，這個煌帝國，只有她和大皇兄是可以完全看懂紅明的地圖的。

磨磨蹭蹭，總算在城北近郊摸索到了一座宅邸，匾額上赫然一個煌字讓他們相信——走對路了！對於練家來說，這樣的宅子幾乎遍佈全國較大的城市，不常使用的只會安排兩個守衛和兩名侍女，負責維護一下房子的功能就足夠。紅明雖是五日前就到了宜城，看樣子好像沒有住在這裏，所以現在的屋子裏仍然是一片狼藉……

連日趕路，身心俱疲，還因為沒吃午飯餓著肚子的六人，不得不先同侍衛婢女們一起打掃房子，為了晚上不露天席地而睡。

“喂，白龍，你們家的房子是不是太大了點啊！”

“這種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啊？阿裏巴巴，這櫃子不能這麼擦！”

“啊，白龍哥哥，廚房已經打掃乾淨了，托娃姐姐也把食材買來了，趕緊去做吃的吧……”餓得飄飄然的阿拉丁分開了快吵起來的兩人。

“白龍啊，你走了就我一個人打掃這麼大的大堂？喂！白龍，人呢？”屋子裏響起了阿裏巴巴絕望的聲音。

“唉，一群沒用的男人。”紅玉握著掃帚打掃庭院，對屋子裏的吵鬧聲充耳不聞。總覺得少了個助力呐，嗯，如果摩兒迦娜也在就好了，只要腳一踩地面，那三個人就會安靜下來。

吃晚飯的時候，托娃提起了採購食材途中所聽到的今晚是宜城夜祭的消息，並表現出嚮往的神色。她是白瑛的眷屬之一，每次國都秋祭，都是在維護治安，從沒有好好玩過。

“誒……撇開辛德利亞那次不說，我也從來都沒有去過這類祭典呐！”紅玉點著下巴望天花板，“如果是海濱城市，夜祭會有很多其他國家和民族的元素吧？”

“這麼說的話，好像參加這樣的祭典已經是小時候的事了。”白龍猶記得兩位哥哥還健在時，他們曾抱著他遊覽過國都的秋祭。

“我說你們幾個的臉是有多苦悶啊，直接去看看不就行了。”

“可是……”

可是夏黃文說公主不能去那種市井。

可是萬一被人認出來就不好了，白龍左眼旁的燒傷痕跡太明顯了，而且這一行人是來調查「埃爾薩梅」殘餘的吧？

商量來商量去，好奇心還是戰勝了自製力，六人浩浩蕩蕩向主城區出發了。

紅明的下屬在城門迎接了一天皇帝陛下和紅玉公主未果，之後才發現主人公們已住進了紅明的舊宅邸而非他安排好的新宅邸。一時間五味陳雜泄了氣。

“摩兒迦娜，怎麼又發呆了？”簡易的更衣兼化妝帳篷內，蕾婭又見摩兒迦娜無聚焦地發愣。今天是留在煌帝國的最後一晚了，捨不得的情緒可以理解，這麼美麗的國家，是流浪者心中理想的家園。

“抱歉，想起了些以前的事。”摩兒迦娜擺擺手忙說自己沒事，甩頭強迫自己投入到化妝中去。她心裏一直有道坎，淵源大概要追溯到“大聖母”事件後白龍對她的告白。雖然接下來兩人的見面中，白龍再沒有提起過，但是她認為自己有給出一份回復義務。然而現在的問題是，該如何回復白龍的這份心意？不，或許那只是白龍年輕氣盛的衝動之言，回到自己的國家後再記不起。摩兒迦娜在胡思亂想中煩躁啊煩躁，“能不能見面還說不定吧，明天早晨就要離開了……”

宜城內搭起了多個舞臺，摩兒迦娜所在的舞團只是被邀請的團隊之一，她們在靠近城中心的位子，會有很多人來看表演的。戴上面紗，姑娘們踏上舞臺，循著有節奏的音樂起舞。快旋律的舞蹈與煌帝國本土舞者的輕歌慢攏有很大不同，台下的觀眾也被歡快的氣氛感染，手舞足蹈起來。

“那邊好多人啊！”手裏捏著一串糖葫蘆的紅玉指了指城中心的方向，她的的確確是第一次沒有任何其他任務和壓力的參加這種祭典，不是陪著外家的使節貴族拘謹的漫步，而是和救贖過自己內心的夥伴們啊，整個人的細胞都充滿了興奮的氣息。幾乎每個人多的地方，她都要去湊一下熱鬧。

“還真是不習慣到人這麼多的地方來。”白龍對著人擠人的場面開始傷腦筋，旁邊的阿裏巴巴和阿拉丁見此情此景，不覺得聊起了初到辛德利亞時所參加的慶典。

正是因為見識到辛德利亞的強大和繁華，阿裏巴巴和阿拉丁的心性才有所轉變吧！也許白龍和紅玉也是。自己的國家要如何發展還不夠明確，不過至少知道，自己要拼命維護的，正是子民們這份笑容。

兩人又聊到摩兒迦娜跳舞，紅玉、白龍對於那兩人的揮手足舞均搖搖頭，表示無法想像摩兒迦娜是這麼跳舞的。於是，阿拉丁張望四周，靈光閃過，手一指中心的舞臺，“就和那些姐姐們差不多！”

眾人的目光順著手指投去，充滿活力的舞姿中是少女們熱情的洋溢，即使蒙著面紗，也隱約可見她們張揚的笑臉。

“呃，那個人手腕上戴的是……”舞臺最邊緣個子不算太高的藝人的手腕上有一對所有人都熟悉的「眷屬器」，白龍和阿裏巴巴的「金屬器」上的八芒星各閃了一下，白紗布下因了舞蹈的跳躍性偶爾會露出來的紅發更讓他們確信，在高臺上起舞的正是摩兒迦娜。

自從聽到阿裏巴巴和阿拉丁說起摩兒迦娜跳舞，白龍對這一幕就滿懷期待。

幾人有默契地對望一眼，一齊高喊出來，“摩兒迦娜。”

舞臺上的摩兒迦娜一眼便看到了在人群中向她揮著手臂的朋友們，腳不小心踩空，險些從舞臺上掉下去，幸虧蕾婭眼疾手快，將她拉回來，並憑藉著自己的舞蹈經驗，勉勉強強算是把失誤掩蓋了過去。當然，大多數人並不在意這種助興節目的失誤與否，心情暢快跟著放鬆就可以了。

夥伴們在台下看著，摩兒迦娜更有精神地跳了起來。之前跟著舞團是為了維持生計，而這時，是發自內心的，要把最美麗的自己表現給最重要的人們。

小说相关章节：昭華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