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宇智波斑沒有點燈。

煙煴的霧氣在無聲中散開，化作不可捉摸的溫度，絲絲縷縷地繞在裸露的皮膚上。宇智波斑半個身子都沉在熱水裡，只伸出了兩條手臂，分別支在浴缸的兩側。他仰起頭，看不見霧氣，看不見月光，只能見到霓虹燈變作蝴蝶的假象，在蕩漾的水波之間灑下一片刺眼的麟粉。

斑一甩手，便將那稀碎的燈光攪成了旋渦。他不想闔眼，也不想再去辯證夢裡所見到的月與夜與葉。只是他始終無法從那股氣味中掙脫——嘖，不過是自夢境而起的假象，居然也妄圖將斑拖入不符合時代的苦痛中。

滑稽得笑不出來。

被水沾濕的碎髮跌落額前，扎在眼下和鼻頭，留下一陣微小又難以忽視的刺激。斑隨意地撫了兩把，被水浸熱的手掌在止癢上只能說湊合，於是他便趕在煩躁吞沒思維前，撐著膝蓋站了起來。目光無意識地游離開來，他逐一瞥過懸掛在側的浴巾、未被拆封的入浴劑、滴著水珠的花灑和正漏出風來的門縫。

……

玻璃材質的浴室門正在緩慢滑動。宇智波斑忽然鬆了口氣，從一些莫須有的壓力和負重之中。他已經猜到自己即將會看見什麼，果不其然，一個黑色的橢圓形物體在黝黑的房間中漸漸顯形，隨後是白色的絨毛，再到一個圓潤完整的……嘴筒子。

毛乎乎的。

“柱間。”

斑喊道，聲音中帶著他自己都沒意料到的急躁。隨後他便從水中踩出來，草草地披上浴袍，將半乾不濕的手摸到了來者柔軟的腦袋上。

“……”

喚作柱間的小狗沒有答話，他默默地走到斑的跟前，將自己坐成了一個很好抱的形狀。他註視著斑，用那雙溫潤而洞察的眼睛。

斑張開手抱了上去。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進行深呼吸，感覺到那些不屬於他的壓力終於煙消雲散。他親吻著柱間的額頭，開口道。

“有時候真覺得你像個人。”

“汪嗚。”

人類聽不懂小狗話，這是實話。但斑能聽出柱間的情緒來，這也是事實。宇智波斑的雙臂環在柱間毛絨絨的身體上，感受著懷中比自己略高的體溫，能從臉頰上一點濕潤的觸覺來得知柱間正在嗅著自己。這是柱間常有的小習慣，似乎是想要以此來更准確地判斷出斑的心情……在它的眼裡，斑的情緒波動是不是都十分明顯呢？

不過，他們沒抱多久，柱間便甩起尾巴，急切地拱起了斑的臉。它一邊將毛絨絨的臉頰擠過來，一邊不滿地拍打著地面，斑故意攬著狗沒動，它便委屈地嗚咽了起來。

“地上不冷。”斑好笑地說，“我做了室內恆溫。”

以便某狗隨地大小躺而不拉肚子。

柱間認真聽了，似乎也聽懂了，但還是不讚同斑的決定。於是它便把自己倒車出來，又拱到斑的腋下去，力氣大得斑差點就地翻倒。眼見柱間真的著急了，宇智波決定見好就收，不再逗狗，於是他便撐著膝蓋站起來，帶著小狗從浴室裡出去了。

“免得你把毛蹭濕了，我還得花功夫替你吹乾。”

“……”

真的嗎？柱間皺起狗狗眉，用一種可愛至極的狐疑表情朝後方——也就是那把豪華加長水槍，瞅了好幾眼。

那是泉奈送的。而用處嘛，自然是用來滋柱間的。偶爾斑玩心上來，不把柱間的毛外套滋成蜂窩還不願罷休。

畢竟養狗不拿來玩簡直天理難容。

“我洗完了。”

宇智波斑表情平和，“現在我們沒吵架，你也沒有把我撲倒在床上，所以不用它。”

“汪汪！”

小狗不服氣，堅決投訴！

“你得承認，柱間。”

回到敞亮的室內後，斑隨性地將一條毛巾搭在了自己頭頂，顯然沒有要老實去吹頭的打算。他抬手把垂落的腰帶綁好，隨後才摁開電動窗簾的電源，他聽著那嘶啦的聲響，再次去找尋月亮的蹤跡。

流雲散去，皓月當空。他終於如願見到了在夜中暈開的月光，卻驀地覺得，那似乎也沒比柱間的嘴巴毛更白。

他看過一眼便沒再注意，而是對著柱間說：“你得承認，你的反應加劇了我的興趣。”

“？！”

“所以是你的錯。”

宇智波斑仰起頭，好懸沒憋住笑。這無非就是仗著小狗不能張嘴說話，才能這樣順理成章地推鍋罷了，但不得不說實再有趣，讓人樂此不疲。嗯，真是令人惋惜的語言隔閡，溝通鴻溝。

男人別過頭，終究是不禁噴笑了出聲。

然而柱間在最初地瞪大眼不忿氣後，似乎很快又轉變了想法。它偏了偏腦袋，轉過身去背對斑，回頭。

“嗯？”

那是想讓斑跟上的意思。宇智波斑挑挑眉，便隨著被自己狠狠欺負過的小狗的腳步，來到了自家客廳的正中。

柱間熟練地在沙發後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也就是——說話按鈕。

“……不會吧。”斑低喃。

然而，正如斑所料，也正如斑所意外的。小狗在頗為消沉地凝望過斑後，抬起前爪，踩向了磨損度最高的那一個按鈕。

‘好的。’

“……”

然後是。

‘斑’、‘開心’、‘好的’和‘love you’。

有時候，真的只是有時候。哪怕是宇智波斑也會覺得自己養的狗是否聰明過了頭，仿佛真當能理解他說的一切話語，再給出屬於自己的回應。不過話又說回來，眼前的並非是尋常狗，而是柱間。

他的柱間，一定是最聰明，也最了解他的。

宇智波斑伸手揉揉小狗的腦袋，也蹲下身，依次摁下了‘柱間’、‘喜歡’和‘love you’。

“走吧，回房睡覺。”

心情相當好的宇智波總裁決定睡前做個拉練，於是便把將近九十斤的哈希拉汪一口氣抱了起來。看來平日的健身頗有成效，當宇智波斑一路將柱間抱回到臥室時，他竟仍感到有些意猶未盡，於是便繼續抱著滿是沐浴露香氣的小狗，在臥室裡走過來又走過去。

柱間晃晃尾巴，舔舔斑的臉頰，也樂得被斑當做情緒安撫抱枕狗。

他覺得生活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哪怕是再離奇的經歷，也必然有存在的理由。而今晚，他更是對此又深信了一分。

不然他該如何在斑難過的第一時間趕到呢？

“下個月就是你的六歲生日了，柱間。今年的蛋糕……依舊由我來做吧。買些你喜歡的鹿肉和牛肉。”

“汪嗚！”

宇智波斑擦了把脖子，無奈地將柱間放到了沙發上。雖然他尤為鐘愛柱間笑起來的樣子，但不得不說，小狗咧開嘴的時候口水流得是真的多。而為了延續柱間從不口臭的優點，宇智波斑熟稔地拉開櫃子，從中取出了犬類專用的刷牙用具。

“來吧。”

或許這才稱得上是一人一狗的溫馨睡前慣例活動。柱間從不舔牙膏，更不會憤怒地吃牙刷，它比斑所聽聞的所有小狗都要更加積極刷牙。五分鐘後，宇智波斑滿意地握住柱間的嘴筒子，在上面用力地親了一口——嗯，香的。

宇智波斑非常滿意。

暖黃色的室內燈讓床鋪看上去分外蓬鬆柔軟，柱間乖乖地趴著讓斑擦腳擦肚皮，隨後才獲准上床，鑽入屬於他和斑的被窩裡。他睡左側，而斑睡右側，當斑的手臂搭到柱間厚厚的背毛上時，燈光才會熄滅。

這即是他們尋常的，溫柔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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