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來世再次見面吧。——”

夢就像氣味，好比飄忽不散的香水，總在你以為它終於消弭的時候又突然翻上一點餘味來，不死心地提醒你：它還在。

真是麻煩。宇智波斑心想，繞著他轉的有柱間一個就夠了。

陽光，午後，在草坪上撒歡的小狗。多麼美好的週末，不枉他自駕開了三十多公里來到這個渺無人跡的深山裡，宇智波將房車的後頂棚打開，擺好露營用的器具和桌椅，便翹著二郎腿，舒舒服服地開始了他的假日時光。

“汪！汪嗚！”

柱間就像每一個最普通的小狗那樣，在寬廣的綠地上奔跑，嗅聞，再挖坑。時不時還高興地蹦跳起來，對著遠處的層巒疊嶂汪汪幾聲，隨後才酣暢淋漓地跑回宇智波斑的身邊。

它以最熟稔的動作將自己的圓腦袋精準地放到了男人的大腿上，不僅令嘴筒子的弧度顯得更圓，連眼睛也是最閃最潤最無辜的。柱間輕輕地嗚咽著，試圖讓斑的注意放到自己身上——這無疑是在爭寵。

然而柱間大概不會想到，它爭寵的對象會是一場循環了千百遍的夢。

宇智波斑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陽光下睡著。哪怕這個淺眠的過程可能只持續了十幾分鐘……正好是柱間出去玩一圈，再回到他身邊的時限。斑將翹起的右腿放下，手掌拍拍自己的胸口，於是柱間便會意地搖著尾巴，將前爪放到了斑的肩上。

小狗的皮毛被曬得鬆軟又溫暖，斑張開雙手，緊緊地抱著柱間，他肆意地蹭著，又在柱間的額頭上吻著，足足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回神。

“柱間。”斑念道，“柱間……柱間。”

“汪！”

沒錯，柱間。這就是最適合它的名字，也是它唯一的名字。

宇智波斑摁了一下對方的毛毛嘴，於是柱間便嗚地叫了聲。斑按一下，它便叫一下，實在非常好玩。被徹底娛樂到的宇智波輕笑著說道：“果然你就該叫這個名字。”

時間回到三天前，宇智波大樓。

不知千手扉間從哪裡聽得了消息——大概也就是泉奈了——知道了宇智波斑將愛寵取名為‘柱間’。於是他便怒髮衝冠地讓千手桃華找宇智波火核約好了時間，守時守刻地趕來宇智波，出現在了斑的面前。

其實斑第一個想法是好笑。他本以為千手扉間會談點更要緊的事，例如和泉奈終於定好了婚期和蜜月地，再不濟也該是兩方集團合作接洽的事宜。然而當宇智波斑見到千手扉間的時候，對方卻在責問他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千手扉間壓抑著怒意說：“為什麼要給你的狗取名為柱間？”

他宇智波斑做事還需要理由？

不過，再之後，聽過千手扉間的解釋，宇智波斑才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怒點在哪：原來六年前失蹤的千手少主也喚作柱間。然而這對宇智波斑來說卻是第一次聽到的消息……因為他是五年又八個月前才回國的。

也就是所謂的留洋子女。由於身體虛弱的原因，宇智波泉奈和母親一同待在日本調養，而宇智波斑則跟隨父親在英國度過了十八年的青春，直至成年時才回國（雖說他回來後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成年就是了）。

宇智波斑實話實說：“我不知道你哥叫什麼，取名時自然也不會與其有所關聯。”

聽罷，千手扉間皺眉道：“這名字並不常見。不管怎麼說，作為弟弟的立場，我希望你能給你的狗換個名字。”

“我已經這麼叫了將近六年。回國的第一天晚上，我就遇見了柱間，然後給了它這個名字。”斑挑眉，“何況這名字真當稀奇麼？我記得某個有名的戰國武將的名字就是柱間。”

“你說的正是我祖上！”

“誰知道你們會複用祖宗的名字。”

何況這已經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怎麼都過了版權追訴期，想必這幾百年裡也曾出現過鈴木柱間、高橋柱間和田中柱間吧。

而即便是被千手扉間這般要求，宇智波斑也並不打算給柱間改名。先不說他確實完全沒想到弟弟的戀人的失蹤的哥哥也叫柱間，其次斑也完全不覺得自己有滿足此類要求的義務。若是要幫忙搜尋失蹤之人，或者是利用宇智波的人脈來追查當年的案件之類的，那還好說得多。但是——

只要牽扯到它，宇智波斑便不會讓步。

千手扉間依然蹙緊著眉，卻陷入了沉默。今天的舉動完全是他自己的意氣用事，這一點扉間心知肚明。如若實情真當如宇智波斑所說的那樣……不，對方沒必要在這方面說謊，這個男人不會無利益地做這種無聊的事。

“……”

扉間闔上雙眼，掐著人中，進行了幾次深呼吸。他沒有任何理由阻止對方拒絕，而他也實際聽說過有些人會給自己的寵物取名為信長、秀吉、家康和景虎等等。取名這個行為本身是沒問題的。

嘖。沒辦法。

“失禮了，日後我會送上賠禮。”

“不必。”宇智波斑將一直乖乖地趴在腳邊的柱間抱起來，神情依舊淡然，“我的柱間只是我的柱間，記住這一點就好。”

“……”

這讓他怎麼答。話說宇智波斑原來這麼愛狗嗎？甚至比泉奈和他說的都要誇張多了。

在那之後，宇智波斑先行離去，兩人的對話也就這麼散了。哈希拉汪熟練地把自己團成球，窩在男人懷裡，然而搭在宇智波頸窩裡的腦袋卻一直望著後方……望著千手扉間的背影。

宇智波斑沒說什麼。如他先前所言，柱間只能是他的柱間，哪怕真的是人變的——他也不會還回去。

風吹草舞，一抹綠色從宇智波斑的眼前極快地晃了過去，像是某人從畫筆甩落的顏料。宇智波眨眨眼，被小狗歡快的叫聲拉回了現在。

柱間成功地在車後座找到了自己最喜歡的飛盤，如今正眼巴巴地蹲在斑的面前，試圖把飛盤往男人的手裡送。不得不說柱間的爪子用得相當很靈活，哪怕它扒拉來、扒拉去，也沒有讓玩具掉到地上過。

宇智波斑拾起那片飛盤，站起來，用力地伸了個懶腰。隨後他低頭摸摸小狗的腦袋：“等等去後面的寵物游泳池玩玩？玩多久都可以，今天這塊地是屬於你的。”

包下一個小景區對宇智波總裁來說簡直不要更簡單。

哇。柱間心想，真是好霸總，不愧是他的斑！

於是一人一狗便開始了和諧的玩樂活動：扔飛碟。無論宇智波斑以何種刁鑽的角度或高度將碟子拋飛，柱間都能順利地叼住那高速飛旋的飛碟。是的，哪怕是要在空中後空翻，還是自體旋轉一圈，又或是憑空二段跳——為了斑，超越個狗極限又算得了什麼？

宇智波斑也玩得很盡興，他就喜歡看金燦燦的陽光照在柱間柔順的皮毛上的樣子。小狗玩鬧的動作和神態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生命力，而它濕漉漉地回望過來的眼神中，更是溢滿了再明顯不過的溫柔和眷戀。

想一直和柱間在一起。想一直被柱間用這樣的眼神看著。

宇智波斑忍不住朝那向他奔來的小狗走近了幾步，然而正當他要把手臂抬起來的時候，卻突然渾身一僵，無意識地摁緊了額角。他重重地咂舌，左右晃著頭，想要將突然閃現過來的夢的記憶搖出腦海……但這終究起不了什麼作用。

隨著記憶畫面而來的還有一道聲音。一道屬於自己的聲音，他在問——真的嗎？

你真的只要這個就夠了嗎？

你難道不想見到他嗎？見到彼此戰斗時他那仿佛要刺在你皮膚上的尖銳目光，見到他那引而不發的、但你卻再了然不過的佔有慾，見到他懷抱著你時那滿眼盛放的愛意？

他。沒錯，他。你不想見到他嗎？

……

宇智波斑將頭髮撥到腦後，又甩了甩頭。他在短短的幾秒間便調整好了情緒與表情，當他面對柱間時，依然是那副淡然而平靜的模樣。

“現在就好。”斑說，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除了飛碟以外，宇智波斑還和柱間玩了半小時拋接球才暫且結束。之後斑從冷藏箱給小狗摸出來了個酸奶碗加餐，自己則簡單吃了個三明治。假期的安排是鬆弛鬆的，直到太陽下山，他們休息夠了，才來到室內的寵物遊泳池。

斑仰臥在躺椅上，任隨柱間黑毛浮綠水——哈希拉汪的水性極好，在穿了救生衣的前提下，可以自己遊一小時還不累。

“柱間。”斑也不管撲騰的水聲有沒有蓋過自己的話音，只是道：“比起我，你會更想和其他狗一起玩嗎？”

“……”

柱間小狗回過頭，瞪大了它原本就圓溜溜的棕眼睛。它從泳池的另一邊刨回來，急匆匆地上岸，在池邊甩好水後才衝回斑的手邊。

“嗚……”

小狗用自己的頭頂不停地拱著斑的手，似乎還是被它發現了斑的不對勁。宇智波揉揉他的頭頂，摸了一手的水。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一個狗游得有點無聊。”

“汪！”

“我？沒帶泳衣，下次吧。”

柱間依然是一副擔心的樣子，只差把大事不妙這四個字寫在臉上。宇智波斑莫名地想笑，那些惱人的情緒也散了不少。他捧起柱間的毛毛臉，說：“我現在可不能親你，你是濕小狗。”

“汪嗚。”

“還想玩嗎？想的話就再游會兒，不想玩了就去洗澡吧。”

於是十分滿分制的百分小狗柱間便主動拉著斑來到了泳池配置的洗澡台，自己一跳便跳了上去。它咕嚕一下轉了個圈，正面趴到斑的面前，笑瞇瞇的表情就像是在說‘來吧，洗！’。

宇智波斑從善如流地從腰包掏出來了一副手套——上面佈滿了顆粒，防滑又防水，堪稱洗狗佳品。場地本身有配置好最頂級的沐浴露和護毛素，加之柱間的主動配合，斑的洗狗之行便從頭順利到了尾。

柱·香香小狗·間，誕生！

吹完毛後，柱間迫不及待地湊到了斑的跟前，率先熱情地舔起了男人的臉。吧嗒吧嗒的聲音像極了卡通動畫裡的配音，斑瞇著眼睛，接受完哈希拉汪的愛之洗臉後，才用力地吻在小狗的鼻子上。

睜眼後，斑仿佛能看到柱間頭上冒出來的一連串小愛心，小狗明亮的眼神像在說著話，坦率地感謝宇智波斑今天的陪伴和付出。

是啊。有什麼不好呢。現在的生活就很幸福。

只要他不多想。只要這夢境不再到來。只要他們依然在彼此身邊。

只要闔眼後，再睜眼時，能見到熟悉的你。

……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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