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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饶的瘟疫第二卷, 高塔之影,第4小节

小说:丰饶的瘟疫 2025-11-17 14:05 5hhhhh 6470 ℃

“滚开!你们这些母狗!”他咆哮着,声音在头盔里失真,变得如同地狱的恶鬼。

一个女人壮着胆子,从侧面冲了上去,试图用长矛捅刺他腿甲的缝隙。骑士甚至没有转身,只是用左臂上那面厚重的、镶嵌着铁钉的鸢盾,向后狠狠一撞。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那个女人的半边脸,被直接撞得塌陷了下去,像一个被踩烂的南瓜。

另一个女人试图从正面攻击,骑士则用一种近乎于舞蹈的、与他沉重身躯完全不符的敏捷,侧身躲过,手中的长剑顺势向前一送,“噗嗤”一声,就从那女人的喉咙里,干净利落地捅了进去。

他像一座无法被撼动的、会移动的钢铁雕像。在他脚下,一个由尸体和断肢组成的、半径约五码的“对峙圈”,正在迅速扩大。任何踏入这个圈子的雌性生物,都会在三秒钟内,变成一具残缺不全的、温热的零件。

女人们怕了。她们停下了脚步,只是在安全距离之外,用一种混合了恐惧、仇恨和某种病态好奇的眼神,注视着这头被困的野兽。她们像潮水一样,一波波地向前涌动,又在他那致命的攻击范围前,惊恐地退后。

一场诡异的、充满了张力的对峙,就这样形成了。

艾拉就在这片“潮水”之中。但她不是水,她是水底的一块石头。

她没有像身边的女人那样,发出无意义的尖叫或徒劳的试探。她甚至没有看向那个骑士那令人畏惧的力量。她的眼睛,像铁匠在审视一块生铁时那样,冷静地、专注地,寻找着这块“完美钢铁”上的……裂痕。

她看到了。

她看到,他每一次挥动那柄沉重的斩马剑,肩膀的动作都会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那是肌肉疲劳的迹象。

她看到,他为了防御四面八方可能出现的攻击,必须不断地、小范围地转动身体。而他那身沉重的板甲,让他每一次转身,都比正常人要慢上零点五秒。

她看到,他头盔的T字形缝隙,限制了他的视野。他能看清正面的敌人,但对于侧面和下方,他存在着巨大的、致命的盲区。

她还看到,他脚下的地面。那是一片被鲜血、烂肉和尸体的体液浸泡过的、最湿滑、最不稳定的泥潭。

艾拉没有动。她像一头最有耐心的、已经三天没有进食的野狼,隐藏在羊群之中,沉默地、等待着。她的呼吸放得很慢,心脏的跳动,也和周围那些因为恐惧而剧烈搏动的心脏,截然不同。

对峙持续着,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那个骑士的呼吸,开始变得越来越粗重。汗水,从他铠甲的缝隙里,像蒸汽一样蒸腾出来。他脚下的尸体,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

终于,一个年轻的、或许是被身后的人潮推挤出来的女人,踉跄着、尖叫着,冲进了那个死亡的圆圈。

骑士的忍耐,似乎也到了极限。

“去死——!”

他发出一声狂怒的咆哮,不再满足于被动的防守。他向前踏出了一大步,那只穿着铁靴的脚,踩在了一具尸体的肚皮上,发出一声黏腻的闷响。他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了手中的斩马剑上,以一个雷霆万钧的、横扫的姿态,朝着那个可怜的女人,拦腰斩去。

这是一个完美的、足以将人一分为二的、致命的攻击。

但同时,这也是一个……致命的破绽。

为了使出这一记横扫,他将自己整个右侧的身体,从腋下到肋骨,那片由胸甲和臂甲连接处的、最薄弱的皮革绑带所保护的区域,毫无防备地、暴露了出来。

就是现在。

在所有人,包括那个骑士自己,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道即将腰斩一个活人的、华丽的剑弧上时——

艾拉动了。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从正面或侧面发起冲锋。在过去的几分钟里,她早已像一个幽灵,利用着人潮的掩护,利用着尸体的阻碍,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一个离骑士最近、也最容易被忽略的位置——他的右后方,他的视觉盲区。

当他踏步、转身、挥剑的那一瞬间,艾拉像一支被压抑到极限的弹簧,从尸体堆的后面,猛地弹射而出。

没有呐喊,没有咆哮。

只有一声被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她手中的木矛,没有高举,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贴着地面的低矮姿态,向前送出。她将自己全部的、在田地里磨练出的腰腹力量,以及冲锋带来的所有惯性,都凝聚在了那个小小的、粗糙的、被血污包裹的矛尖之上。

她的目标,不是那坚不可摧的钢铁,而是那道因为主人的愤怒而暴露出来的、转瞬即逝的、柔软的裂痕。

“噗——!”

一声与战场上所有声音都截然不同的、沉闷而黏腻的、像是长矛捅进一个装满了热油的皮袋里的声音。

正在挥剑的骑士,他那狂怒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僵硬地,转动着自己的脖子,低头看向自己的右侧腋下。

在那里,一根粗糙的、沾满了泥土和血污的木矛,已经深深地、没至根部地,从他铠甲最薄弱的连接处,捅了进去。

他感觉不到疼痛。

他只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潮湿的东西,正在飞快地,填满他的胸腔。

他手中的斩马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那双在头盔缝隙里、曾经充满了傲慢与杀戮快感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一片茫然的、正在迅速涣散的……空洞。

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涌出来的,只有一大股带着泡沫的、鲜红的血液。

然后,那座曾经不可一世的、杀人如麻的钢铁雕像,像一棵被从根部砍断的巨树,缓缓地、向前,跪倒。

最终,一头栽进了那片由他亲手创造的、由女人的尸体和鲜血组成的、柔软的铁砧之上。

世界,在那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正在围观的女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愣在原地。

然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一声夹杂着狂喜与不敢置信的、歇斯底里的尖叫。

紧接着,整片山脊,都爆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属于胜利者的……嚎叫。

第十五章:血肉的算盘

战争,在进入第三周后,失去了所有戏剧性的光彩,沉淀为一种单调的、充满了腐臭味的日常。它不再是骑士的冲锋或野蛮的咆哮,而是一门关于损耗与补充的、最基础的数学。

每天清晨,瓦勒留斯的战号依旧会吹响。但冲向峭岩堡的,不再是那些装备精良、眼神凶狠的“狼群”,而是一波又一波更年轻、更瘦弱、装备也更简陋的女人。她们是瓦勒留斯那“丰饶瘟疫”催生出的、庞大的、却毫无价值的后备兵员。她们甚至不懂得如何握持武器,只是被饥饿和后方的监工驱赶着,尖叫着,冲向那座冷酷的石头要塞。

然后,死亡。

她们像撞上礁石的浪花,在那道由肉体和木矛构成的“堤坝”前,被轻易地粉碎。峭岩堡的城墙上,甚至不再需要抛洒滚石和热油。女丁们只需要站在垛口后,将手中的长矛向下捅刺,就能像捅穿一个个装满了血水的皮袋一样,收割掉这些廉价的生命。

峭岩堡,东城墙

百夫长马库斯用一根磨尖的木棍剔着牙,懒洋洋地靠在垛口上,像一个正在观看一场乏味戏剧的观众。他甚至已经懒得用望远镜了。

“今天死了多少?”他头也不回地问。

“我们这边,一百七十二个,”副官翻动着手中的羊皮纸,语气平淡得像在报菜名,“大多是摔下城墙的,还有几个是被自己人失手捅死的。瓦勒留斯那边……死的数量大概是我们的三到四倍。他们的尸体已经快要堆到墙头了。”

“很好。”马库斯满意地点了点头,“传令下去,让下一批‘堤坝’把尸体清理一下,堆到西边去,免得夏天来了闹瘟疫。顺便,今天的晚餐,所有参与守城的女丁,面包减半。”

“减……减半?”副官愣住了,“百夫长,她们已经快两个星期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就是要让她们饿着。”马库斯冷笑一声,将嘴里的木棍吐掉,“让她们知道,面包,比她们的命更珍贵。只有这样,她们才会在下一次守城时,为了那一口吃的,更卖力地往下捅矛。而且……”

他的目光,投向了远方那座在阴霾中若隐若现的、瓦勒留斯的城堡。

“……我们饿,他们只会比我们更饿。”

就在这时,另一名传令兵从塔楼下匆匆跑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报告百夫长!‘猎犬’小队回来了!”

马库斯的眼睛,终于亮了一下。

他口中的“猎犬”,是一支由他亲手挑选的、由大约二十名在头几天的战斗中表现出惊人杀戮本能的幸存女丁组成的特别小队。她们的任务,不是守城,而是像一群真正的鬣狗,在每天黄昏的战场休战期,潜入那片尸横遍野的无人地带,猎杀那些前来收敛同伴尸体或搜刮武器的、瓦勒留斯的精锐女战士。

很快,一个浑身沾满了暗红色血痂、眼神比沼泽里的鳄鱼还要冰冷的女人,被带到了马库斯的面前。她单膝跪地,将一个用头发捆着的、沉甸甸的布包,举过头顶。

“报告百夫长,”她的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石头在摩擦,“瓦勒留斯‘战斧’小队队长,人头在此。”

马库斯接过布包,打开看了一眼。那颗头颅的双眼还圆睁着,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恐。他满意地笑了。

“干得不错,”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个女人,这个他甚至记不住名字、只知道编号的、最高效的“工具”,“你叫什么?”

“艾拉,编号AX-8。”女人头也不抬地回答。

“很好,AX-8。”马库斯将布包扔给副官,“从今天起,你的小队,扩编到五十人。我给你权力,去挑选任何你认为‘好用’的幸存者。我只有一个要求——每天日落之前,我要在我的餐桌上,看到一颗属于瓦勒留斯‘精锐’的头颅。做得到吗?”

“是,大人。”

“下去吧。你的晚餐,有一整只烤鸡。”

女人沉默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她的背影,像一柄出鞘的、沾满了血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城墙的阴影里。

瓦勒留斯城堡,育儿石楼

卡西安感觉自己正坐在一艘缓慢下沉的船上。

窗外,是连绵不绝的、如同哭丧般的阴雨。而窗内,是比阴雨更令人窒息的、混合了疾病、饥饿和死亡的恶臭。

他面前的羊皮纸上,记录着这座城堡沉没的速度。

“粮食储备:剩余一成。” “新生儿数量(本周):十二名(七名出生即夭折)。” “死亡人数(本周):一百零九名(死因:饥饿、瘟病、以及‘意外’)。” “预计粮食彻底耗尽时间:四天。”

“意外”。卡西安用鹅毛笔,在那两个字下面,划下了一道沉重的横线。

就在昨天晚上,他亲眼看到,一个母亲,将自己刚刚断气的、因为饥饿而瘦得像猫一样的婴儿,悄悄地、用一块破布包起来,不是为了埋葬,而是……藏进了床底。

他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做不了。

亚里士的哲学,在这里,就是一个笑话。当生存本身都成了奢望时,理性、道德、人性……所有这些维系文明的纤细丝线,都会被轻易地、一根根扯断。

一个受伤的女战士,被从前线抬了回来,躺在石楼的角落里奄奄一息。她抓住了正在分发清水的卡西安的衣角。

“水……水……”她哀求着,嘴唇干裂得像龟裂的土地。

卡西安将水囊递到她的嘴边。

“……那个魔鬼……”女战士喝了几口水,眼神却依旧涣散,充满了恐惧,“峭岩堡的那个百夫长……他是个魔鬼……他让那些女人……那些贱民……在尸体里打滚……像狗一样……咬断我们的喉咙……”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一口黑色的血。

“……我的姐妹……‘战斧’……她昨天……就为了回去拿我的盾牌……就再也没回来……”

女战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卡西安沉默地看着她。他知道,她口中的“魔鬼”,对方那个指挥官,不过是一个比瓦勒留斯更精明、更冷酷的“会计师”而已。他只是在用一种更高效的方式,计算着这盘血肉的算盘。

而瓦勒留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疯王,已经输了。他不仅输掉了战争,也输掉了他那套引以为傲的、“生命力”的哲学。

当晚,瓦勒留斯把他召了过去。

那个曾经像熊一样魁梧的男人,此刻,像一头被拔了牙的老狮子,颓然地坐在他那张由巨兽骨骼搭成的王座上。主厅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个人。

“……四天。”瓦勒留斯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的书记官告诉我,四天之后,我的城堡里,连一只老鼠都找不到了。”

他抬起那只浑浊的独眼,看着卡西安。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和挑战,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你说得对,王都的小鸟。”他喃喃自语,“我输了。我的‘丰饶’,最终,变成了吞噬我自己的瘟疫。”

他缓缓地,从王座旁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用天鹅绒包裹的、沉重的盒子,放在了卡西安的面前。

“这是我的‘种子’。”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十几个用蜡封好的、小小的象牙瓶,“我剩下的、还未成年的儿子们的……‘精华’。”

卡西安的瞳孔,猛地收缩。

“明天,我会带着我最后还能战斗的五百个女儿,发起最后的冲锋。”瓦勒留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惨淡的、自嘲的笑容,“无论输赢,这座城堡,都将变成一座坟墓。”

他将那个盒子,推到了卡西安的面前。

“而你,卡西安·冯·埃德蒙,”他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乞求的意味,“你的任务,就是带着这些东西,活下去。”

“从城堡后面的密道逃走,穿过那片无人敢去的‘巨人之脊’山脉,回到你的王都。把它们,交到你那‘理性’的国王手中。”

“告诉他,我,瓦勒留斯,这个他眼中的异端和疯子,用我全族的鲜血,为他证明了……他是对的。”

第十六章:红奶之夜

战争的第十七天,最后一袋发了霉的黑麦,被煮成了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状物。

卡西安用木勺,将这最后一点所谓的“食物”,分发到育儿石楼里每一个女人的碗里。他的手很稳,但他的胃,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不住地痉挛。原本还能撑几天的储备,不知何时被盗,曾向他拍着胸脯保证过的那个忠诚的女卫兵,此刻也不知所踪。

他面前的羊皮纸上,那道最终的算式,已经写下。

“粮食储备:零。” “预计粮食彻底耗尽时间:零。”

船,已经沉了。而他,正站在即将被洪水淹没的甲板上,被无数双绝望的、开始变得不再像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

曾经那种野性的“团结”,早已在饥饿的啃噬下,荡然无存。白天,她们还是瓦勒留斯的战士,拖着疲惫的身体,去那座血肉磨盘前,进行着毫无意义的消耗。而到了晚上,当她们拖着一身伤痕回到这座石楼时,她们就变回了野兽。

不再是为了争夺食物而打斗。

因为已经没有食物可供争夺了。

她们开始……互相吞噬。

最先消失的,是那些在战斗中受了重伤、无法动弹的女人。前一天晚上,卡西安还听到她在角落里因为伤口感染而发出痛苦的呻-吟;第二天清晨,那个角落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在石板地上,留下了一滩暗红色的、被舔舐过的痕迹。

然后,是那些最年幼的、哭声最微弱的婴儿。

卡西安亲眼看到,一个母亲,在黑夜的掩护下,像幽灵一样,潜入另一个正在熟睡的母亲的草垫旁。她没有用匕首,只是用那双因为劳作而变得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那个正在吮吸着干瘪-乳-头的、别家的女婴的口鼻。

没有挣扎,没有哭喊。

一条鲜活的、刚刚降生不到一个月的生命,就像一盏被风吹灭的烛火,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然后,那个母亲,像一头捕到了猎物的母狼,将那具尚有余温的、小小的躯体,紧紧地、藏进了自己的怀里,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黑暗之中。

卡西安就躲在楼梯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他想尖叫,想冲出去制止。但他不能。他的喉咙像是被灌满了铅,他的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他那身代表着王室权威的制服,在这里,连一块遮羞布都不如。他知道,只要他发出一丝声音,那些已经饿红了眼的女人,会毫不犹豫地,将他,这个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唯一的男性,当成一顿最丰盛的、最后的晚餐。

亚里士的哲学?均衡的算式?文明的进步?

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无比宏大、也无比可笑的……谎言。

卡西安终于明白了。

秩序,不是为了让我们变得更高尚。

秩序,只是为了……让我们不至于,去吃掉自己的同类。

当天晚上,当最后一碗清汤也被喝干之后,这座石楼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死一般的寂静。

不再有婴儿的哭啼,不再有伤者的呻-吟,不再有女人们因为绝望而发出的咒骂。

只有黑暗。和黑暗中,那数百双在火光下闪烁着的、绿油油的、属于野兽的眼睛。

卡西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房间里那张唯一还算结实的木桌,死死地、抵在了门后。他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用被子蒙住头,堵住耳朵。

但他还是听到了。

那声音,起初,只是几声压抑的、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满足的咀嚼声。

然后,是一声被强行压抑的、短暂的惨叫。

紧接着,是更多的、如同野兽分食尸体般的、令人牙酸的撕扯声和吮吸声。

“红奶之夜”,开始了。

那些刚刚失去了自己孩子的母亲,那些乳房里还分泌着无处可去的乳-汁的女人,她们的理智,终于被饥饿和绝望,彻底烧断了。她们不再是人,她们是……一种渴求着血肉的、会行走的子宫。

她们开始猎杀。

猎杀那些还有孩子的,猎杀那些比她们更虚弱的,猎杀任何一个……能吃的活物。

卡西安蜷缩在黑暗里,浑身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他听着门外那场正在上演的、最原始、最恐怖的盛宴,他的胃在翻涌,他的灵魂在尖叫。

他想起了伊利亚斯教授的话:“理性的反面,不是自由,是混沌。是人吃人。”

他曾经质疑这句话。

而现在,他在这句话所描绘的地狱里,亲耳聆听着它的……真理。

第十七章:清扫的时刻

峭岩堡,东城墙

黎明,第十八天的黎明,到来时,带来的是一种诡异的、不祥的寂静。

瓦勒留斯的战号没有吹响。

城下那片曾经每天都会准时上演血肉冲锋的营地,此刻像一座被遗弃的鬼城,死气沉沉。只有几缕黑色的炊烟,懒洋洋地、从一些帐篷的破洞里飘出,但那烟雾里,没有丝毫食物的香气,只有一股……焚烧着某种未知东西的、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百夫长马库斯站在城墙上,用他那只单筒望远镜,来来回回地扫视着那片寂静的营地。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猎人等待猎物在陷阱里流干最后一滴血时,那种冰冷的、职业性的耐心。

“大人,”副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那个老疯子……是不是终于撑不住了?”

“撑不住,不代表他死了。”马库斯放下望远镜,声音平稳得像一块石头,“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在死前,总是会咬得最狠。他可能是在诱我们出城,设下了埋伏。”

他沉吟了片刻,然后,下达了一道命令。

“让AX-8带她的‘猎犬’去看看。”他说道,“告诉她,我不要活口,也不要战利品。我只要知道,那座营地里,到底还剩下多少能喘气的活物。”

半个时辰后,那支由最冷酷、最嗜血的女人组成的斥候小队,像一群灰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下了城墙,融入了那片布满了尸体的、晨雾弥漫的无人地带。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城墙上的士兵们,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紧张地注视着那片寂静的营地。他们害怕那会是一场陷阱,害怕那片死寂会突然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嚎叫和冲锋。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日上三竿,那支“猎犬”小队,才像她们出发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城墙之下。

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了恶心与惊恐的表情。仿佛她们刚刚看到的,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些……比战争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东西。

“报告百夫长,”那个编号AX-8的女人,那个曾经能面不改色地提着人头回来复命的、最锋利的工具,此刻,她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营地里……已经没有军队了。”

“什么意思?”马库斯皱起了眉。

“她们……她们在互相吃。”女人的嘴唇因为反胃而微微泛白,“到处都是……被啃得只剩下骨头的尸体。有些……有些甚至是刚死的。我们看到,一个女人,正在……正在从另一个还没断气的女人的腿上,往下撕肉。”

城墙上,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城堡呢?”马库斯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

“城堡的大门……是开着的。”女人回答道,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但我们没敢进去。那里面……太安静了。就像一座坟墓。”

马库斯沉默了。

他看着远方那座曾经让他感到棘手的、瓦勒留斯的黑色要塞,此刻,那座要塞,像一头已经死去的巨兽,张着它那黑洞洞的、空无一物的大嘴,静静地等待着。

他终于明白了。

瓦勒留斯,那个疯子,那个异端。他没有被他马库斯击败。他甚至没有被自家领主的“理性”击败。

他被他自己那套该死的、“丰饶”的哲学,从内部,活活地、撑死了。

“传我命令。”马库斯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城墙上,显得异常清晰,“召集所有的骑士,全员着甲,准备出城。”

一个时辰后,峭岩堡那沉重的主城门,在战争开始后的第二十天,第一次,缓缓地、向外打开了。

四十名重甲骑士,像四十尊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华丽的死亡雕像,从城门后鱼贯而出。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与身后那座被鲜血和污垢浸染的、灰暗的城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的战马,也同样披挂着锃亮的铁甲,鼻孔里喷吐着白色的热气,显得焦躁而高傲。

他们是这场战争中,唯一还保持着“干净”的砝码。

在他们身后,是数千名沉默的、赤裸着身体的女兵。她们不再是之前那种混乱的“堤坝”,而是被重新整编成了更为紧密的、由“猎犬”这样的精英小队带领的……清扫部队。

她们的脸上,没有即将获得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即将去打扫一个巨大屠宰场的、麻木的平静。

马库斯没有亲自领军。他依旧站在他那高高的城墙上,像一个欣赏着自己作品的艺术家。他看着那四十名代表着王国最高武力的骑士,在那片由尸体铺就的平原上,摆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教科书般的冲锋阵型。

然后,他看着他们,在那数千名女兵的簇拥下,像一柄锋利的手术刀,缓缓地、精准地,切入了那片已经腐烂不堪的、属于瓦勒留斯的……巨大脓疮之中。

当这支“清扫”大军,跨过那条由尸体和武器构成的、模糊的边界线,踏入“悲泣沼泽”的土地时,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味道。

那不是战场的血腥味,也不是尸体腐烂的臭味。

那是一种……更深层的、混合了饥饿、疯狂、绝望和同类相食之后,所特有的……甜腻的、令人作呕的……属于地狱的味道。

第十八章:脓疮之路

“悲泣沼泽”没有迎接他们。它只是沉默地、将自己那腐烂的、散发着甜腥气的伤口,暴露在这支由钢铁与血肉组成的“手术刀”面前。

战争结束后的寂静,比战争本身更令人恐惧。这里没有鸟鸣,没有虫嘶,甚至连风,都仿佛被那股无处不在的、黏稠的恶臭给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如同垂死者般的呜咽。

四十名重甲骑士,像四十尊行走在炼狱中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圣像,组成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楔形阵,缓缓地、向前推进。他们的战马焦躁不安地打着响鼻,马蹄每一次落下,都像踩在一块湿透了的、吸满了腐败汁液的海绵上。骑士们大多拉下了头盔的面甲,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隔绝那股能直接钻进人灵魂深处的味道。

在他们身后,是数千名沉默的女兵。她们不再是赤裸的、混乱的“堤坝”。她们穿上了从瓦勒留斯军队尸体上扒下来的、简陋的皮甲,手中握着磨得更锋利的、沾满了干涸血迹的武器。她们以小队为单位,散布在骑士的两翼和后方,像一群沉默的、饥饿的秃鹫,用她们那双早已见惯了死亡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土地。

编号AX-8——艾拉——走在最前面。她和她的“猎犬”小队,是这支大军的眼睛和獠牙。她的嗅觉,早已被这片土地的恶臭所同化。她能从空气中,分辨出尸体腐烂了几天,能从泥土的痕跡上,判断出这里不久前是否发生过一场……为了争夺食物的厮杀。

他们进入了第一个村庄。

或者说,村庄的残骸。

这里没有活物。茅草屋的门大敞着,像一个个黑洞洞的、惊恐的嘴。田地里,枯萎的庄稼歪倒在地,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如同蛛网般的霉菌。一口干涸的水井旁,倒着几具已经被啃食得只剩下骨架的、不知是牲畜还是人的尸体。

“搜查。”骑士的指挥官,一个眼神比他头盔上的钢铁还要冰冷的年轻贵族,用一块薰衣草香囊捂着口鼻,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女兵们沉默地散开,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犬,钻进了那些黑洞洞的茅草屋。

很快,尖叫声,和随之而来的、利刃入肉的闷响,从其中一间屋子里传来。

艾拉和几个骑士立刻冲了过去。

屋子里,一片狼藉。地上,是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女人的尸体,她的内脏和大部分血肉,都不见了。而在屋子的角落,一个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头发像一团乱草的女人,正像一头护食的野狗,将一个刚刚冲进来的女兵扑倒在地。她的嘴里,还叼着一块从尸体上撕下来的、带着血丝的……人肉。

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理智,只有最纯粹的、已经燃烧殆尽了所有情感的、饥饿的疯狂。

骑士的指挥官皱了皱眉,脸上露出极度的厌恶,仿佛看到了一只正在吞食同伴尸体的蟑螂。他正要下令,艾拉却已经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长矛,以一个简洁到冷酷的角度,向前一送。

“噗嗤。”

矛尖从那个疯女人的后心窝,干净利落地、捅了进去,又从她的胸前,穿了出来。

那个女人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像样的惨叫。她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疯狂的、绿油油的眼睛,迅速失去了焦距,变得和她口中那块人肉一样,灰白、死寂。

艾拉面无表情地,将长矛拔了出来,在那女人的尸体上,擦了擦矛尖的血。

“这里没有活人了。”她对那个还在用香囊捂着鼻子的、一脸恶心的贵族指挥官,陈述着一个事实。

他们继续前进。

通往瓦勒留斯城堡的路,是一条名副其实的、由脓疮和地狱构成的路。他们看到的景象,越来越挑战着这些来自“理性”世界的士兵们的神经。

他们看到,两个女人,为了争抢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孩童的尸体,正用牙齿和指甲,互相撕咬着对方的脸。

他们看到,一个看起来尚算干净的女人,坐在路边,怀里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的东西,像是在哄婴儿一样,轻轻地哼着歌。当一个好奇的女兵走上前,掀开那块布时,看到的,却是一条被啃得只剩下骨头的……人腿。

骑士们越来越沉默。他们不再说话,只是将面甲拉得更低,将自己和这个丑陋的世界,隔绝得更彻底。他们脸上的厌恶,渐渐变成了一种……坚定的、近乎于神圣的使命感。他们不是来征服,他们是来净化的。是来用圣火和刀剑,将这片已经被魔鬼占据的土地,彻底地、清洗干净。

而艾拉和她的“猎犬”们,则像一群没有感情的清道夫。她们的眼中没有厌恶,也没有同情。她们只是麻木地、高效地,将任何一个还活着的、已经不能再被称为“人”的生物,用手中的武器,终结掉。

她们在杀死的,不是敌人。

她们在杀死的,是她们自己那可能的、不堪的未来。

终于,在黄昏时分,当太阳像一轮巨大的、腐烂的橙子,即将沉入地平线时,那座传说中的、属于疯王瓦勒留斯的城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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