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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sy]时光里的五叶草,第9小节

小说: 2025-11-14 14:00 5hhhhh 5140 ℃

“素世世,教授为我争取了一个去魔法塔进修的机会,下周就要乘飞艇去报到,会在那里待三年,所以……”千早爱音那双黯淡的银色眼眸躲闪着,“我们这几天,就好好地相处吧。”

一声锐利的巨响,长崎素世手中的茶杯摔碎在地板上,滚烫的红茶溅满她赤裸的双脚,而她却只是怔怔地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恋人,对疼痛浑然不觉。

千早爱音连忙拿出手帕弯下腰试图擦拭,却被长崎素世抓着肩膀一把拽了起来,两人的面庞不过几寸,在过去,这曾是她们拥吻前感受彼此呼吸的距离。

“我呢?”长崎素世用力地掐着她的肩膀问,“爱音,我也要去的对不对?”

然而千早爱音却将脸撇了过去,“教授说……他只争取到这一个名额。”

长崎素世霎时间就明白了,这是教授对千早爱音遭遇“不幸”的补偿,和卑鄙自私的自己无关。

“那……那你……那我跟过去,和你住一起!”长崎素世嘴角颤抖着勾起,“我们再买一间房……或者租一间也行!是新的城市对吧,在哪?我现在就去打听那的——”

“不行的,素世世,魔法塔规定,修士必须住在塔内,三年修习期间,不得离开,”千早爱音的笑容里夹杂着浓浓的苦涩,“所以,我们得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了。”

“暂时?一段时间?”长崎素世笑了笑,下一刻勃然大怒地吼道,“那是三年啊!!!”

千早爱音被她推开,身形晃了晃,低头站在客厅中央,仿佛一个木桩子,低低地说:“抱歉。”

长崎素世试图冷静下来,思考着回转的余地,“那个什么魔法塔,是做什么的?你非去不可?”

“素世世,你明明知道的,”千早爱音无奈地笑笑,“进入魔法塔修习,是成为大魔法师的唯一途径。”

“大魔法师?你要成为大魔法师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那双银色的眼睛里溢出温柔的爱意,以及无解的偏执:

“成为大魔法师,加入帝国研究院,或者成为学院教授,我们将会有很多可以选择的道路,但那最终都只是为了和你过上更好的生活。我爱你,素世世。”

长崎素世想起来了,自己的恋人就是这么偏执又天真,无论是现在的她,抑或是那个已经被抹去的未来的她,哪个时代的她都是这样。

从来没有变过。

“但是我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啊……”长崎素世走上前去捧起她的手,全然未觉自己的脚掌踩在了尖锐的碎玻璃上,流出鲜血,“爱音,我已经过得很好了,真的,我从没有这么幸福过,因为能和你一起,只要和你一起……我们不要去想那个魔法塔了好不好?你看,现在已经是深秋,马上就要冬天了,我们该准备过冬了爱音,新的被褥我都换好了,还有壁炉的魔法石,看啊,很暖和的,我们不要分开了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长崎素世将恋人的手抵在脸上,泪水将话语冲刷得支离破碎。

千早爱音怜惜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然而给出的回答却含着不可动摇的决绝:

“素世世,下一次的校友会,我想让你穿上崭新的、由我亲手为你买的裙子。只要三年,三年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长,一眨眼的时间——”

长崎素世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一个火红的印子迅速浮现,千早爱音的脑袋偏向一边,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长崎素世冷冷地说:“只是为了你自己的虚荣心而已。”

千早爱音嘴角挑了挑,转身走进工作室,“嘭”地关上了门。

长崎素世跌坐到沙发上,脸色苍白好像一具尸体。眼角余光瞥到一抹鲜艳的猩红,是血,在脚下汇集成河。

美得令人悲伤。

得赶快止血,否则伤口也许会溃烂发炎。长崎素世不想开口呼喊刚刚躲进工作室的那个人,这是一场战争,她必须要赢,证明自己才是对的,在此之前决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软弱。

也许可以用千纸鹤通知医生上门……不,那也不行,因为将导致一笔昂贵的开销,更加增长那个人追求名利的渴望。

长崎素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用指甲将玻璃碎片从伤口里抠出来,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疼痛,仿佛她抠掉的不是血肉,只是一团柔软的泡沫。在用布条将流血的部位简单包扎后,她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把染血的碎玻璃扫进袋子里,离开家门去往了诊所。

等她回来时,工作室的房门仍旧紧闭着,她只感到一股无名火在心底燃烧,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从那以后,沉默就在这屋子里生了根。她们都生活在这个屋子里,但彼此却总不见面,无论用餐还是洗漱,时间都恰到好处地错开。吃过的食物、洗好的餐盘、动过的毛巾还有挪过的书籍……长崎素世总能看见这些属于千早爱音的痕迹,但工作室的门却自始至终未曾在眼前打开。

在第七天到来前的那个晚上,长崎素世一宿没睡,直到清晨的阳光穿透窗帘,她依旧没能等到千早爱音进卧室来收拾行李。

——千早爱音放弃了。

长崎素世嘴角勾起一丝胜利的弧度,她起身,用化妆品将脸上的黑眼圈盖住,梳理好头发,确定自己看起来像个从容优雅的胜利者后,才施施然走向工作室,敲响了房门。

然而意外的,房门并没有合拢,长崎素世呆呆地看着房门在她的敲击下缓缓敞开,露出房间里空无一人的景象。阳光在地板上流淌,千早爱音已然离开。在工作台上留着一张纸条,她颤抖着伸手捡起:

抱歉,我提前一天走了,在家里等我,三年后回来见你。

从那以后,长崎素世恨透了冷战。

什么战争,什么证明自己是对的,什么必须要赢——通通都是胡扯!毫无意义!自做自受!

回过神来,长崎素世已经像个疯婆子似的跑到了大街中央,繁华的车水马龙仿佛要将她淹没。她左望右看,被巨大的迷茫笼罩。

我要去哪里……我要找谁……我要去哪里找谁?

她等了很久,既没有等到恋人突然惊喜般地出现在眼前,也没有等来又一次的倒转轮回。

周围的人向她投来奇怪的目光,他们都在望着她的脚下,她低头一看,刚刚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淌出血来,顺着她来时的道路,开满鲜艳的花朵。

也许这才是世界本来的样貌。

花朵绽放就会枯萎,水流逝去就不再返回,遗憾错过就无法弥补。没有什么时空穿越,没有什么长生不死,没有什么奇迹诅咒。

有的只是“平凡生活”这件事本身。

就像周围那些不断来来去去的人们一样。

她长崎素世又有什么特殊的呢?

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微笑,长崎素世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家里。将伤口消毒重新包扎后,她坐了下来,面对这个空旷寂静的屋子出神。

接下来该怎么办?

长崎素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从白天呆坐到晚上,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她喝了点水,嚼了半块面包,随后又开始出神。晚上的时候她开始感到头疼,一夜过去,她开始发起了高烧。

她始终没有回到卧室,不敢去面对在未来的一千天里都不会有另一个人陪伴于自己身旁的事实。这一天她只吃了一块面包,喝了两杯水。

然后在第三天的时候,她收到了千早爱音从遥远的地方向她寄来的第一封信。

将这封信捏在手中,看着上面那行熟悉而可爱的“致吾挚爱长崎素世”、“自永远爱你的千早爱音”时,长崎素世早已因高烧干涸的眼眶,又再度被泪水洇湿。

长崎素世好恨千早爱音就这么离自己而去,好恨她离开前连一句再见和一个拥抱都没留给自己,好恨她能这么坦然地把如此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寄给自己。

可长崎素世仍旧如对待世间最珍贵最脆弱的宝物一般,将这封信小心翼翼地展开,把上面每一个字的每一笔画都印刻在眼底。

千早爱音说自己很抱歉不辞而别,但她害怕的不是长崎素世阻拦她,而是害怕一看见恋人那双月下深湖般的眼眸,她便会软下心来、止步不前。

“我有太多的话想对你说,但又不敢见你,通讯魔法承载不了这么多的情感,我只好写信来向你表达我的心意。”

笨蛋,我又不会骂你,也不会瞪你……顶多是说你两句,皱皱眉头。

她一边读,一边挑刺,直到最后一句:

“素世世,你一定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爱你,没有谁比我更想和你待在一起,没有谁比我更期待和你白首偕老的未来。”

长崎素世用指尖抚摸着这行字,仿佛能感受到其上残留的温度。接着她冲进工作室,取出纸笔,不断用力地重复着“骗子”两个字,笔尖好几次戳破信纸,字迹潦草得好似心跳。

直到整张纸都几乎被“骗子”填满,她才停下来,翻到背面,用巨大的字体写下“我爱你”。

在将这封信寄出后,长崎素世听见肚子发出了雷鸣般的声响,在千早爱音离去的第三天,她头一次感到了饥饿与食欲。饱餐一顿后,她回到自己和恋人的卧室,躺在自己的那一侧,将恋人的信放在了一个枕头上。这一夜她睡得很香甜,当早晨醒来,高烧也已退去。深秋的阳光洒落到身上,如同温暖的拥抱。

自那以后的九百多天里,长崎素世和千早爱音之间的书信往来一次也没中断过。平均每过六天,长崎素世就能收到一封来自恋人的信,近两百封信依照日期在书架上整齐排列,有时其中还夹杂着明信片、标本甚至魔法照片。

这些照片被长崎素世用房间里找到的相簿珍藏起来,这本相簿里还有两人学生时代以及工作后的照片,长崎素世都不知道还有这些,她一页一页地翻看,想象着那些被定格的时光动起来的模样。

而在此之间,椎名立希来拜访过她一次。

“我知道你们俩的感情,也知道你们的性格,所以那件事我不做评判。但是你好久没来工作了,这可不行。刚好我不小心多接了几个项目,忙不过来,你帮我分担一下,也省得那家伙担心。”

长崎素世面对恋人的这位挚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幸好这人是个急性子,把写着工作详情的文件塞给她后便匆匆离开。

也许,真的要在这个世界安定下来了。

长崎素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开始了她“原本的工作”。虽然最初上手时有点吃力,但在不懈地恶补、自学以及千早爱音的远程指导后,她总算能够跟上节奏,接近自己应有的水平。

渐渐地,长崎素世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又或者说,她终于学会了怎样去生活。就好像在海中漂泊的航船终有一天会停靠岸边,从那以后就不再出海。长崎素世终究是适应了孤独,接受了等待。

一千天终于过去,正如千早爱音所说,三年的时光并没有长崎素世想象得那么长。

“但也没你说得那么短。”

再次用笔在日历上划掉一天,长崎素世数了数相聚的日子,回想起上一封信里的甜言蜜语,嘴角压不住地走出了房门。

这是她们分别后的第三个冬天,积雪铺满街道,新年将至,然而不知为何,节日的气氛却似乎有些寡淡。

往年的这个时候,各处应该都已经开始忙着做节日装饰了才对。

直到长崎素世从报童手中买下一份娱乐小报,才从中得知寒流将至,一场冰风暴正在几百里外的荒野向这里移动。

自己也该做点防灾准备了才是……

长崎素世一边向着工作地点走去,一边翻看着手中的报纸。

角落里一则不起眼的报道似乎有些奇怪,长崎素世起初只是不经意地扫过,接着她浑身僵硬地停下脚步,随着一字一句映入眼帘,她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王国三王子婚约已定……恋人为魔法塔顶尖女修士,即将成为下一位大魔法师的……千早……爱音。”

报纸从手中飘落到雪地里,恰在这时,椎名立希从街道另一头向她呼喊着跑来。她忽然抬手召唤出马车,霎时间,狂风乍起、雪花狂舞,当椎名立希跑到时,马车已然载着她腾空而起,如流星般掠过城市上空,向着千早爱音所在城市的方向飞驰而去。

不可能的,爱音不可能背叛我的,她昨天那封信还说着马上就会回来,还说她……

她有没有说爱我来着?

长崎素世仔细地在脑海中回想,她觉得应该是有说过的,但那些字句又忽然好像浸在了水里,隔着一层模模糊糊的泡沫,看不清楚,记不清楚,混淆在一起,不知是做梦还是现实。

没关系,记不得了没关系,去到那里亲自问一问她就好了,她一定会见我的,她一定会告诉我的,只要到了她面前,将她拥在怀中,吻着那张柔软的嘴唇,就什么误会都能解开!

此时的长崎素世已经忘了魔法塔修士未满三年不得出塔的规定,她望眼欲穿地都是与千早爱音再会,那篇报道就好像一根燃烧的引线,将原本深埋在她心底的思念和渴求瞬间点爆,冲昏了她的理智,让她再也思考不了其他。

所以长崎素世也忘了,此刻横亘在她和千早爱音之间不仅仅有时间、传言和荒野,还有那席卷而来的冰风暴。

当马车一头撞进那咆哮的风雪中时,长崎素世仍然幻想着她可以凭借魔法防护穿越危险,安然无恙地抵达恋人面前。她没有回头,连退却的念头也没有产生过,只是不断地逼迫着飞马载着她向前,直到防护盾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刺耳声响,车厢脱离马匹的牵引,从万丈高空坠向地面。

在急剧的失重感与翻滚中,长崎素世什么也看不清了,渐渐地,连知觉也一同失去。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仅仅是一瞬间,轰然撞击的声音震痛耳膜。待她再度睁眼时,却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红木林中。

大雁从头顶的天空掠过,秋叶在地上铺成厚毯,微风卷起时,金色薄纱般的阳光在她稚嫩的脸上轻摇。

片刻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她,首先举起自己小小的双手瞧了瞧,接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瘦瘦的身体和短短的双腿,最后提起那似曾相识的裙摆,试图辨认这与她遥远记忆中的那条是否一致。

隐约的对话声传来,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两个人正在交谈。

7.

长崎素世小心翼翼地向亭子走去,她原以为自己会见到另一个时空的千早爱音,但并没有。

坐在那里的两人都是女性,其中一名灰色短发的看起来年轻些,而她对面那位老人已满头白发、背影佝偻。

当长崎素世转到老人正面时,那张皱纹横生的面孔不知为何有些熟悉。

随后,灰色短发的女性突然喊道:“长崎夫人,这就是最终的结论了。”

长崎素世有些讶异地望向她,下意识地露出微笑:“诶?那个——”

“确认无误吗,高松女士?”老人发出嘶哑的声音将她打断。

就在长崎素世感到这位老人很不礼貌时,灰色头发的女性却点了点头:“嗯,我想……已经不会有错了。另外,叫我灯就好。”

只用了半秒的时间,长崎素世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先是在高松灯的眼前挥了挥手,在对方毫无反应后,又凑到老人面前仔细观察,越看,越感到震惊。

长崎素世……两个长崎素世……两个她。

一个年仅十岁出头,幼嫩得无以复加,一个白发苍苍皱纹横生,似乎半只脚已经踏入坟墓。

一老一小两个截然不同的“长崎素世”,出现在了同一个时空里……

不对,长崎素世立刻意识到自己并不处于这个时空,这里的两个人都没有看见她,她就仿佛一个透明的幽灵。

为什么会这样?

还来不及令她思考这个问题,老年素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气是如此的哀婉、绝望又无力,令长崎素世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高松灯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如同一记重拳击打在她的太阳穴上:

“永生石板……的确是一个诅咒。”

她猛地回头看着这位灰色头发的女性,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永生石板?诅咒?”

仿佛在回答她的问题一般,高松灯说道:“经过多方面文献的印证,以及魔女——我是说千早小姐留下的笔记来看,在远古文明的传说中,永生石板是神明为了惩罚贪得无厌的暴君妄图寻求长寿的行为,而赠予的如潘多拉魔盒一般的宝物。要发挥出永生石板的魔力,需要集齐多种具有魔力的祭品,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

“挚爱之人的爱。”两个长崎素世同时说出这句话。

长崎素世望向老年素世那双已经淡得如同薄冰般的眼眸,听她沙哑地说:“所谓挚爱之人,必须是自己深爱的、同时深爱着自己的那个人,献祭挚爱之人的爱,就是永远无法再与其相爱。这样的仪式进行了两次,出现了两个不同的结果。第一个,那位传说中的暴君,他因献祭的人并非自己的挚爱而失败,身死魂消,王国也一并覆灭。第二种……”

“就是千早小姐的情况了,”高松灯见她迟迟未能说下去,于是接过话来,“神明赐予了她永恒生命的同时,也夺去了她最重要的东西,为了填补灵魂里那片冰冷的空洞,她必须永远不停地追逐着挚爱之人幻影,就像西西弗斯一般,无论怎样努力,却永远会在抵达终点前失去一切。但是,这个过程又不总是痛苦的,因为路过的景色如此美丽、山顶的光明如此耀眼,她总是不经意间期待着、喜悦着,这种毒药似的期待与喜悦驱使着她在下一个循环依旧重复同样的行为、迎来同样的结局……长崎夫人,这就是神明的诅咒。比起失败和死亡更令人绝望,因为在时间的尺度上……它永无尽头。”

长崎素世攥紧了手指,她当然知道这些啊,又不是什么秘密,她所经历的一切倒转轮回,不都在告诉她这件事吗?

所以她才会阻止千早爱音去调查永生石板不是吗?

可是……可是结果却……

“仅仅如此,它只能称得上惩罚,而非诅咒。”老年素世淡淡的语调令长崎素世骤然抬头。

什么意思?

这还不算诅咒?那……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诅咒?

高松灯点头:“您说得没错,那位神明……真的是个很坏心眼的存在。给予一样东西,拿走一样东西,可以算作惩罚,甚至也可以算作交易。但若是收回了所给予的东西,同时却又不把拿走的东西还回去,那便算得上……真正的诅咒了。”

老年素世将桌上先前一直盖着的盒子打开,露出里面那块散发着虹色光泽的漆黑符文石板,手指在其上轻轻抚摸,说:“她很久以前就找到了这块石板,破译了解除永生的方法,但最终,她只是将它藏了起来,留下了自己的研究笔记。你说,这是为什么?”

问这个问题时,长崎素世觉得老年素世仿佛在看着自己,这让她不知所措。

她们的话是什么意思?爱音很早以前就知道解除永生的方法了?

“我想,对千早小姐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痛苦的事了。如果有的话,那就是让你和她一起……经历那注定到来的失去与别离。”

诶?

和我一起经历……注定到来的……失去与别离?

所有的记忆一同涌入脑海,长崎素世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但她还是不敢确定,直到老年素世为她补上这最后的一块拼图:

“神明贴心地给出了解除永生的方法,甚至就刻在石板的符文之中:找齐具有魔力的祭品,与挚爱之人的转世一起,重新举行仪式、将石板拆成两半,永生就此解除。然而这其中又隐藏了一个新的仪式,将两人的命运捆绑,无论愿不愿意,她们都会在以后的轮回中不断地相遇、相爱,然后不断地遭遇世间一切苦厄,在永无止境的磨难中迎接生离死别的宿命。相爱却无法相伴,生时无法在一起,死后亦不能同穴,这就是自愿放弃长生者所要付出的代价。神明不愿轻易放过敢于亵渎祂的凡人,要不断提醒他们曾犯下的那些罪过,祂是如此的憎恨着我们,憎恨着我和……我的爱音……”

长崎素世跌坐在地,原来是这样,她回想起了在那个收藏厅里发生的事情:石板掉落下来,被她和千早爱音接住,也许是因为那里刚好储藏着一部分具有魔力的祭品,倒转轮回因此开始。

那些不同时空里发生的一切就是两人今后未来的预演,不管她们有没有做错什么,不管她们如何拼尽全力,分离总是无法阻止地到来。

悲剧、厄运、诅咒……

这就是她和千早爱音注定的宿命。

她永远无法和自己的恋人白首偕老,永远无法和她的女孩执手共赴死亡。

高松灯不忍地望着她:“那你要怎么做呢,夫人?你要为她举行这个仪式,又或者……”

“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与她一同死去,此刻,实现愿望的机会就在眼前,”老年素世用苍老瘦削的双手将石板举起,“我能想到一万种方法说服她与我开启这个仪式,让她的生命和记忆都为我停留,至于上一世、下一世,和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记忆又不会继承,受难就受难吧。”

“那您是要——”

老年素世深深地叹了口气,高松灯便没再说话。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将石板摸了又摸,最后却将它放回了盒子里,盖上盖子,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我不想让她为了我……而跌落凡尘啊。”

长崎素世呆呆地看着老人,眼泪滴落到泥土里,好似春天的雨。

她听老人说:“我的恋人,是比阳光还明媚、比月光还温柔的女孩。她曾多次对我说,素世世,这个世界丰富多彩,你的人生也是一样。虽然饱受长生之苦,但她从未失去过对生活的热情。你能想象吗?即便度过了千年孤独的岁月,她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葡萄木桶里赤脚踩踏时,她脸上的笑容欢快极了。无论天涯海角什么地方她都要去凑个热闹,和世界各地的人们聊天交谈是她最热衷的事情之一。永生只给了她爱而不得的苦,却给了她一整个自由的人生,一整片宽广无垠的世界。如果现在,连这份对我的爱也忘记的话……”

“您是说……忘情药水?”

从高松灯的口中说出了一个令已经哭得不能自已的长崎素世骤然坠入恐惧深渊的名字。

她猛地看向老年素世的眼睛,希望从中发现一丝一毫的否定神情,然而在对方开口之前,她就已经绝望地知道了答案——无论是眼前这名老人,抑或她自己,都绝对会选择的那个答案:

“我要让她忘记我,忘记对我的爱,只留下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和对生活的向往……活下去。”

不可以……不行……

长崎素世张口想要大喊,然而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霎时间,周围的景色开始剧变,枯叶凋零落尽,狂风骤起,茫茫的白雪在眼前糊作一团,随后四季轮回、年岁消逝,当更加苍老的老年素世再一次出现在亭子里时,长崎素世呆呆地看着坐在她另一边的少女模样的千早爱音,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老年素世露出微笑,说:“所以我花费了这几十年的时光,为你找到了死亡。”

长崎素世看见女孩的表情从惊讶转为欣喜,毅然地捧起那杯名为死亡、实为遗忘的茶时,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尖叫着提醒她那是假的、是谎言,拼命掰着她的手指想要将那杯茶夺走。

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女孩的手没有晃动分毫,长崎素世眼睁睁看着她将茶水灌入喉咙、一滴不剩,然后——

将她和她的一切遗忘。

长崎素世跪坐到地上,面如死灰。

随后,她听见了女孩那声茫然地询问:

“你是……谁来着?”

长崎素世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狂奔,她不敢再去听女孩那毫无爱意的声音,不敢再去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敢继续在这里见证自己被遗忘。

她只想远远地逃离,逃离一切现实,逃离一切苦难,逃离一切悲剧的轮回与宿命。

周围的景色在迅速地褪去色彩,她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画卷的边缘,跑到了时光之外。眼前只剩下虚无的空白,什么也不存在,就像千早爱音记忆中的她。

直到这时,她才停下。

大口地喘息、痛哭流涕、眼泪将视线遮蔽,她闭上眼用力地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直到一团柔软的手帕触碰到她的脸颊,温柔细致地为她将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长崎素世抬起头,看着眼前一手抱着永生石板、一手攥着手帕为她擦拭眼泪的千早爱音,又转头瞧了瞧两人身处的这间摆满藏品的收藏厅,当听到女孩询问她怎么了、怎么突然哭起来时,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在经历诸多时光流转后,长崎素世如同梦醒般回到了最初的时空,变回了最初的自己。

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抑或只是因周围那些奇怪藏品而产生的幻梦?

她张嘴,向千早爱音寻求解惑的话语就要吐露而出,突然间,她看见了那张苍老的面孔就站在自己的恋人身后。

——那是自己。

上一世的自己。

她看见老人对自己摇了摇头,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

嘘……

“素世?”女孩俯下身来,关切的面孔遮挡了那道佝偻的幻影,“没关系吧,你怎么样了?”

“爱音,”长崎素世缓缓开口,“你叫我……什么?”

千早爱音眨了眨眼,疑惑地说:“素世呀,或者小素世,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长崎素世说不清一瞬间笼罩在内心的究竟是失落还是欣喜。

无论一切的真相如何,女孩的记忆里都不再拥有那些与自己发生过的一切。

过去并不曾改变,长崎素世所经历的所有倒转轮回都只是一场幻觉,否则,千早爱音又怎会记不得她,又怎会……站在她面前?

长崎素世将目光落在她怀中抱着的永生石板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把它放回去。”

“你是说这个?”千早爱音举起手中的石板。

“这是我父亲的东西,把它放回去。”长崎素世的语调冷漠得令她自己都感到颤栗。

“啊……好。抱歉,差点弄坏了它。”

女孩露出内疚的笑容,踮起脚尖,将永生石板小心翼翼地放归了原位。确认妥当后,她拍拍手,望向长崎素世:“接下来我们还——”

“离开这里。”

“……素世?”

“你差点连累得我被父亲责罚,我让你离开这里!”长崎素世伸手指向门外,低垂的脸庞被刘海遮挡,“不要再来了!”

千早爱音呆呆地看着她,那双银色的眼眸里转瞬间掠过许多的茫然和疼痛,她嘴角抖了抖,最终挑起一丝笑意,“嗯……我这就走。再见,素世。”

女孩最后望了长崎素世一眼,转身缓慢走出收藏厅的门,当最后一缕粉色消失后,只剩脚步声在长廊上回响,如同她胸腔里的心跳,渐渐沉寂,彻底消失。

千早爱音真的走了。

这样就好,如上一世的自己所希望的那般,西西弗斯获得了自由。

那些在倒转轮回里预演过的离别和苦难,将不会再在未来发生。

长崎素世勾起一丝微笑,她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未来还很漫长。

可是为何……

胸口如此疼痛呢?

就好像在一寸寸地撕裂般,里面所有东西都在往外喷涌,就算是用手将那里死死捂住也无济于事。

好难受……好苦……

仿佛一个溺水之人企图抓住最后的稻草般,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然而在一片光洁的肌肤上,什么都没有。

五叶草项链不在那里。

它已随着她的恋人远去。

长崎素世蹲坐到地上,许久后,将脸埋进膝盖里狠狠哭了一场。

她好像明白千早爱音为什么明明活了上千年,性格和喜好依旧和一个小女孩无异了。

因为人就是一种会受到自己肉体禁锢的生物,就像此刻的自己,不过是个年幼的爱哭鬼罢了。

从那以后,长崎素世的脚尖就未曾落地。她仿佛一个幽灵般,明明存在着身体,会饥饿会口渴,会说话会微笑,然而却似乎总是飘在半空,无所凭依。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可笑的是,她偏偏活在最真实的世界里。没有魔法,没有那总是在变来变去的年龄,没有什么奇遇也不曾有过磨难。时间之砂从麻木的指缝间溜走,四季的车轮转了一圈又一圈,她就像被命运所遗忘了一般,又或者是她将自己遗忘在了某处。

遗忘……

某一日,长崎素世望着镜子里又长高了一个头的自己,心中没来由地被一只尖锐的爪子掐住。她想起了山谷里的那栋破房子,想起了那屋顶敞开下的房间里幽蓝的粉蝶花。自从在收藏厅里对千早爱音下达驱逐令后,她再没有去过那里。

即便想去得要死,即便做梦都在那里与千早爱音相遇。

但是不能去。

不可以功亏一篑。

今生今世再度与千早爱音的相遇不过是一场偶然,也许在那个粉色头发女孩的潜意识里还残留着对一个幻影的爱,但时间终究会抹平一切,更何况女孩有着几乎无限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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