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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摇滚,第5小节

小说: 2025-11-11 17:36 5hhhhh 3360 ℃

她侧着头,依旧用手臂遮挡着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粉色的眼睛。那只眼睛正透过刘海的缝隙,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放到她盒盖上的那一小块三明治。那块食物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也让她暂时忘记了周围的世界。

我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观察猎物的猫一样的姿态,将嘴里的章鱼香肠咽了下去,然后用一种很随意的、像是陈述事实的语气开口了。

“便当很好吃,特别是这个饭团,”我看着她饭盒里那个兔子形状的饭团,“感觉比便利店卖的要用心很多。”

我的声音不高,在这午休时间略显嘈杂的教室里并不算突出,但对于此刻感官全部集中在我身上的后藤一里来说,却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这句直接而具体的夸奖,像是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她的所有心理防线。她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抖,筷子尖不受控制地在她面前的兔子饭团上,轻轻戳出了一个小小的凹坑。

*好……好吃?他……他说好吃……*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深井的石子,在她死寂的内心世界里激起了巨大的回响。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状况。被同学夸奖,而且是夸奖她妈妈做的便当,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场景。她脑海中预演过无数种被嘲笑、被无视、被霸凌的情景,却唯独没有预演过这种情况。

*不是……客套话吗?还是……在讽刺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吃这种便当?不……他的语气……听起来……是真的……*

她的身体比她的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流从她的胸口涌起,沿着脖子向上,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脸颊。那抹刚刚才稍微褪去一点的粉色,此刻以更加猛烈的势头卷土重来,让她的脸颊和耳朵变得滚烫,仿佛要燃烧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受控制地加速,一下、一下,用力地撞击着她的胸腔,声音大到她担心会被我听见。

她趴在桌上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情绪冲击,开始无法抑制地轻微颤抖起来。她把脸埋得更深了,恨不得能在校服袖子上挖个洞钻进去,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剧烈反应,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午餐。我用筷子夹起自己放到她盒盖上的那一小块三明治,又放回了自己的包装纸上。

“这个还是我自己吃吧,”我语气平静地说道,“交换食物这种事,对后藤同学来说可能还是太早了点。”

说完,我便将那块三明治送进了自己的嘴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自说自话。

我的这个举动,这个主动收回请求并给出合理解释的行为,像是一场及时雨,瞬间浇熄了后藤一里那因为过载而即将冒烟的大脑。压力骤然消失,让她那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得以喘息。

她依旧趴着,但那阵剧烈的颤抖,却奇迹般地、慢慢平息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午休剩下的时间都会在这片沉默中度过时,她那只握着粉色筷子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了起来。然后,在我的注视下,用筷子尖,颤抖着,夹起了她便当盒里的那根,切成了章鱼形状的小香肠。

她没有吃,只是夹着。然后,她将那根小香肠,慢慢地、慢慢地,移到了便当盒的边缘,朝着我的方向,轻轻地放下。

#67:那根被她用筷子夹起,又轻轻放在便当盒边缘的章鱼小香肠,静静地躺在那里。它不再是食物,更像是一个脆弱的、试探性的休战信号。后藤一里做完这个动作后,便立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重新缩回那个由手臂构成的狭小堡垒里,一动不动。

我看着那根小香肠,又看了看趴在桌上一声不吭的她。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她粉色的头发上投下一圈柔和的光晕。

“后藤同学太好客了。”我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我伸出自己的筷子,将那根章鱼香肠夹了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说着,我将香肠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这第二次的“分享”,似乎比第一次更加深刻地撼动了她的世界。我能感觉到,她趴着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绷得更紧了,连带着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又……又吃了……这次是……我主动给他的……*

她的内心世界里,各种互相矛盾的情绪正在疯狂交战。羞耻、恐慌、困惑,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弱的满足感。自己主动分享食物给别人,并且被对方接受了。这种在普通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社交行为,对她而言,却像是完成了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咽下口中的食物,看着她那颗毛茸茸的、始终不肯抬起来的脑袋,继续抛出了一个对她来说难度系数呈指数级增长的问题。

“你希望我怎么感谢你呢?”

这个问题,像是一块巨石,沉重地砸进了她那刚刚才稍微平静了一点的思维湖泊,掀起了滔天巨浪。

*感……感谢?还要……感谢?为什么?不……不应该是这样……他只要吃了……就结束了啊……为什么还要……*

她的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已经完全超出了社交程序的处理范围。让她去思考“希望得到什么回报”,这比让她当众进行一场即兴演讲还要困难。这需要她先确认自己的“需求”,再将“需求”组织成语言,最后还要“表达”出来。这其中的每一步,对她来说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她的身体,那具刚刚才从极度紧绷中稍微放松了一点的躯体,再次被冰封。她趴在桌上的姿态没有变,但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她的指尖正在无意识地抠着校服的袖口,那细微的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教室里的喧闹仿佛都离她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我那句悬而未决的问话,在她脑海里盘旋、放大。

*我……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不,不对,我想要……我想要他不要再跟我说话了……我想要立刻消失……我想要回家躲进壁橱里……但是……这些都不能说……说了会显得很奇怪……会让他觉得我是个怪人……*

各种灾难性的后果在她脑中飞速闪过。如果她说“不用谢”,会不会显得太冷漠?如果她保持沉默,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无视他?她的大脑像一台过载的计算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着错误的红色代码,系统濒临崩溃。

我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的三明治,仿佛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我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处理这个足以烧毁她CPU的难题。

就在她即将因为思考过度而物理性地融化在桌子上时,一个意外的事件解救了她。

上课预备铃,响了。

那阵清脆而熟悉的铃声,此刻对后藤一里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它像一道神圣的赦免令,将她从公开处刑的刑场上解救了下来。

她那趴着的身体猛地动了一下,像是触电一般。紧接着,她以一种与之前所有缓慢动作都截然相反的、快到几乎出现残影的速度,迅速地将自己的便当盒盖上,收进便当袋里,然后将便当袋塞进了课桌的抽屉里。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做完这一切后,她飞快地从抽屉里拿出下一节课的课本和文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面上,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课本上,身体坐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黑板,摆出了一副全天下最认真、最专注的“准备上课”的姿态。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将刚才那场令人窒息的午餐时间从记忆里彻底抹去。她的脸颊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耳朵尖更是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69:上课预备铃的响起,如同战场上吹响的撤退号角,瞬间终结了后藤一里在午休时间所承受的漫长煎熬。她以惊人的速度收拾好便当,摆出了一副“三好学生”的标准坐姿,仿佛之前那个因为交换食物而差点融化的生物只是我的幻觉。

整个下午的课程,后藤一里都维持着这种极度专注的姿态。她的后背挺得笔直,视线牢牢锁定在黑板上,就连老师擦黑板时飘落的粉笔灰,似乎都无法让她眨一下眼睛。但我知道,这只是她用来抵御外界信息的精神壁垒。她的注意力其实早已涣散,大脑里反复播放着午休时的每一个细节——那根被我吃掉的章鱼香肠,那句关于感谢的问话,以及那个关于周末乐队演出的、已经被默许的约定。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真的要去了……他真的要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告诉虹夏她们吗?说有一个男同学要来看我们练习?不行!绝对不行!虹夏一定会追问到底是谁,凉学姐肯定会说些奇怪的话,喜多同学……喜多同学要是知道……啊啊啊啊啊!她要是知道我居然和男生有这种约定,一定会用那种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用超阳角的方式把我捧得高高的……那种压力……我会死的,物理意义上会死掉的!*

灾难性的联想如同海啸般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理智,让她握着笔的指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她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周末那天,我在Livehouse门口出现,然后她紧张到同手同脚、当场石化,最后被乐队成员当成奇怪的装饰物抬进练习室的悲惨未来。

终于,放学的铃声响了。这本该是解放的信号,但对后藤一里来说,却是另一场审判的开始。几乎是在老师宣布下课的瞬间,她就开始以一种极其熟练且低调的方式收拾书包,准备第一时间冲出教室,逃离这个危险地带。

然而,就在她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上拉链,准备像幽灵一样溜走的时候,我的声音从她身后悠悠响起。

“后藤同学,周末练习是几点开始?在下北泽的Starry对吧?”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精准制导的导弹,准确地命中了她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后藤一里的身体“唰”的一下僵住了,那只刚刚提起书包带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保持着一个单脚微微离地的、准备冲刺的姿态,像一座瞬间被冻结的雕像。教室里其他同学三三两两地离开,他们的说笑声、脚步声,都成了此刻加剧她恐慌的背景音。

*啊……啊……啊……他……他还记得……他真的要来……我以为……我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是社交辞令……原来不是……*

她的内心在“立刻逃跑”和“回应问题”之间进行着天人交战。逃跑的诱惑是如此巨大,但她也清楚,如果今天逃了,明天、后天,这个问题依旧会存在,甚至会变得更加可怕。而且,她已经被我精准地“叫住”了,如果现在头也不回地跑掉,那副景象……也太逊了。

周围的同学渐渐走光了,教室里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将空气中的尘埃染成一片金色。我没有催促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等待着她的答复。这种沉默的等待,比任何追问都更具压力。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那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极其细微的动作。她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将那只抬起的脚,放回了地面。然后,她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比蚊子哼哼还要小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

“……下午……一点……”

这四个音节,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说完之后,她整个人的肩膀都垮了下来,仿佛虚脱了一般。但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粉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71:我看着她那副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几何点的紧张模样,以及那双因为用力而攥得发白的、抓着书包带的手,最终还是选择了放过她。毕竟,对于一个充电一整天,只能维持五分钟社交电量的人来说,今天对她施加的负荷已经严重超载了。

“那就到时候见了。”

我用轻松的语气,肯定了这个刚刚由她亲口确认的约定。这句简短的话语,像是在这份无形的契约上盖下了最后一枚印章,彻底断绝了她所有反悔的可能性。

果不其然,趴伏在她肩上的那只名为“恐慌”的巨兽,因为我这句话而再次躁动起来。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又僵硬了一分,那颗粉色的脑袋也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里。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出声,只是维持着那个静止的姿态,仿佛在用全身的细胞抗拒着这个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的周末。

*约……约定了……真的约定了……周六下午一点……下北泽Starry……他会来……他会看见我……看见我在乐队里的样子……看见我和虹夏她们在一起的样子……啊……怎么办……我该穿什么衣服去?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我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要不要主动打招呼?如果我弹错了怎么办?如果他觉得我们乐队很烂怎么办?如果……如果喜多同学和他聊起来了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内心世界已经变成了一场灾难电影,各种可怕的场景轮番上演,而她就是那个手足无措、马上就要被巨石碾过的主角。巨大的信息流和可能性瞬间冲垮了她脆弱的处理器,让她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混乱的雪花屏状态。

我看着她这副快要因为信息过载而宕机的样子,没有再继续施加压力。我只是平静地拿起自己的书包,单肩挎上。

“我先走了,明天见,后藤同学。”

我说完,便转身朝着教室的后门走去。我没有回头,也没有等待她的回应——事实上,我也很清楚,她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回应。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响起,一步一步,平稳而清晰,最终消失在门外。

我离开后,教室里陷入了彻底的寂静。只剩下夕阳的余晖,将窗框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空无一人的课桌上。

那座僵硬的、名为“后藤一里”的雕像,在原地静止了很久很久。直到走廊里最后一点学生们的喧闹声也彻底消失,整栋教学楼都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尘埃落下的声音时,她才像是终于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黏住了她额前的刘海。她环顾了一下空无一人的教室,那种仿佛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包裹了她。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挪回了自己的座位,然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一样,软软地瘫倒在了椅子上。她将沉重的书包放在地上,然后伸出双臂,趴在了那张残留着我气息的、属于我的课桌上。

冰凉的木质桌面,让她那因为过度思考而发烫的脸颊感到了一丝慰藉。她侧过脸,将脸颊贴在桌面上,视线茫然地望着窗外那片被染成橘红色的天空。

*他……走了……*

这个认知,让她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丝的放松。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信息量过大的风暴,从请教数学题开始,到交换联系方式,到送她回家,再到午休时分享便当,最后,是那个关于乐队练习的、无法逃避的约定。每一个环节,都让她耗尽了毕生的勇气和社交能量。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我的脸,以及我说话时的语气。平静的,温和的,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无视她,也没有因为她的奇怪举动而嘲笑她,甚至……还夸奖了她妈妈做的便当。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

这个问题,她找不到答案。困惑、不解、还有一丝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杂在巨大恐慌之下的微弱好奇,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种子,在她干涸的心田里,悄悄地……留下了一点湿润的痕迹。

#73:教学楼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走到一年级教室的后门时,我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夕阳的余晖从我身后涌入,将我的影子长长地投射进空无一人的教室。然而,教室并非真的空无一人。就在我的座位上,那个靠窗的位置,一抹熟悉的粉色身影正趴在那里。

后藤一里侧着脸,将脸颊贴在冰凉的木质桌面上。橘红色的阳光温柔地洒落在她的后背和头发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她的校服外套在背部因为趴着的姿势而拉扯出细微的褶皱,那头标志性的粉色长发如丝绸般散落在桌面和她的手臂周围。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声响毫无防备。

然而,在我踏入教室的第二步,那轻微的脚步声还是打破了这份宁静。

趴在桌上的那个身影,瞬间凝固了。

就像是动画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画面,她所有的动作都在那一刹那停止。原本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后背,此刻变得平直而僵硬。散落在桌上的发丝似乎都失去了生命力,纹丝不动。她维持着那个侧脸贴着桌面的姿势,没有回头,没有抬头,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她变成了一座精致的、栩栩如生的粉色雕塑。

*脚……脚步声……是谁……是……他?不可能……他已经走了……是老师吗?还是来打扫的工友?怎么办……我趴在他的桌子上……我在做什么啊……为什么我要趴在他的桌子上……我现在该起来吗?还是继续装死?动了就会被发现……不动……不就不会被发现了吗?对!只要我不动,我就是桌子的一部分……我就是一张粉色的桌布……*

灾难性的思维洪流瞬间淹没了她的大脑,让她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极度的羞耻和恐慌让她选择了最原始的应对机制——僵硬装死。

我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座位上多出来的“装饰物”,脚步平稳地、径直地走向我的座位。皮鞋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规律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后藤一里脆弱的神经上。

我走到桌子旁,停下脚步。她那颗粉色的脑袋,此刻离我的腿只有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我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散发出的、洗发水残留的淡淡果香。

我弯下腰,视线越过她僵硬的身体,看向桌洞的深处。

“啊,忘了这个。”

我用一种像是自言自语的、平淡的语气说了一句。然后,我伸出手,从桌洞里拿出了一本被遗忘在角落的数学练习册。我的手臂在移动时,几乎是擦着她的头发边缘过去的,那细微的触感,让那座“雕塑”无法抑制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我直起身,将练习册拿在手里,随意地翻了两页,然后夹在腋下。整个过程,我的视线都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超过一秒钟。

做完这一切,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直接转身,迈开脚步,朝着教室的后门走去。

我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逐渐远去。当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走廊里也再听不到任何声响时,那座僵硬了许久的粉色雕塑,才仿佛终于被解除了魔咒。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空气,从她的肺里猛地、带着细微的抽噎声被吐了出来。她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像是一滩融化的果冻,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脸颊依旧死死地贴着冰凉的桌面,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僵硬,而是因为虚脱。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与伦比的羞耻感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眼眶变得滚烫,却没有一滴眼泪流下。

#75: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傍晚的凉风吹拂在脸上,带着一丝秋日的萧瑟。路灯一盏盏亮起,将我的影子在人行道上拉长又缩短。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有些刺眼。我解锁屏幕,手指在冰冷的玻璃上滑动,点开了那个熟悉的聊天软件。

界面上,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我离开后藤家时,她发来的那个规规矩矩鞠躬的表情包,以及我简单的回复。我看着她那个小小的、像素化的兔子头像,脑海里浮现出几分钟前,她趴在我课桌上的那一幕——夕阳的余晖,安静的教室,还有她那抹僵硬又脆弱的粉色身影。

我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停顿了片刻,然后轻轻敲击,编辑了一条新的消息。

“我的桌子,是不是比你的趴起来更舒服?”

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任何表情符号。我只是将这句话以最直接的方式发送了出去,然后将手机揣回口袋,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与此同时,后藤家。

后藤一里正呈“大”字型瘫软在自己房间的地毯上,周围散落着几本漫画和一把没有放回琴架的吉他。她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燃尽后的灰白状态。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一切,尤其是最后被我在教室里“抓包”的那一幕,已经彻底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力。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滩融化了的史莱姆,连动一动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好想死……为什么我要趴在他的桌子上……万一上面有他的口水怎么办……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万一他觉得我是个变态怎么办……啊啊啊,肯定会的……我就是一个偷偷趴在男同学桌子上的阴暗系变态……完蛋了……明天该怎么面对他……不,我不要去学校了!我要退学!然后打一辈子工给乐队……*

就在她进行着惯例的灾难性联想和人生重置规划时,被她随意扔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发出了“嗡——”的一声轻微震动。

这声震动,像是一道惊雷,在她死寂的精神世界里炸响。

后藤一里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失焦的粉色眼睛里瞬间恢复了一丝神采。她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投向那只正在床上发出微弱光芒的手机。

*是……谁?虹夏?还是……妈妈叫我吃饭?*

她的大脑迟缓地运转着,身体却本能地抗拒着去确认。任何来自外界的信息,对此刻的她来说都是一种负担。但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那种未知的悬置感,像一只小猫的爪子,挠得她心里发痒。

最终,求知欲(或者说对未知的恐惧)战胜了身体的疲惫。她撑起瘫软的身体,像一只笨拙的毛毛虫一样,在地毯上一点一点地蠕动到床边。她伸出颤抖的手,将手机拿了起来。

屏幕亮起,锁屏界面上清晰地显示着消息的预览。

发信人:陆君。

消息内容:我的桌子,是不是比你的趴起来更舒服?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后藤一里看着那行简短的文字,瞳孔在瞬间放大到了极限。她的大脑,那台本就已经因为过载而濒临报废的处理器,在读取到这条信息的瞬间,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彻底罢工。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涌上了头顶,脸颊、脖子、耳朵,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得滚烫,仿佛被扔进了沸水里。心脏毫无征兆地开始疯狂擂动,那剧烈的撞击感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随时会当场爆炸的错觉。

*他……他他他……他看见了!他果然看见了!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啊——!*

尖叫声只在她的脑内响起,现实中的她,只是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手中的手机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要拿不住。但她没有扔掉,只是僵硬地、死死地握着,仿佛那上面附着着能将她灵魂都吸走的魔咒。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那句问话像是一个无限循环的魔音,在她脑海里不断回响。“舒服吗?”“舒服吗?”“舒服吗?”……羞耻、恐慌、困惑、还有一种她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极其微弱的、被戏弄的奇异感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想立刻把手机关机,扔进床底,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她甚至想回复一个“你发错人了”,但这行不通,因为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名字。她的大脑在各种无效的应对方案中疯狂运转,却找不到任何一条可以执行的出路。

最终,在僵持了将近一分钟后,后藤一里做出了她此刻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她将手机屏幕朝下,紧紧地扣在自己的胸口,然后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鸵鸟,猛地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了床上的枕头里。

#77:那条关于桌子是否舒适的LINE消息,最终还是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这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对后藤一里来说,处理那种级别的社交难题,其难度不亚于让她在涩谷十字路口进行一场公开的吉他速弹表演。

时间很快来到了周六。

下北泽的街道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慵懒而富有生活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旧唱片店的纸张味、咖啡馆的烘焙香气,以及年轻人身上混杂的各种香水味道。我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提前了大约十分钟,到达了那家名为“Starry”的Livehouse。

它的入口藏在一个不起眼的楼梯下面,黑色的招牌上用艺术字体写着店名,显得有些低调。而就在这个入口旁边的墙角阴影处,一个粉色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杵在那里。

后藤一里背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吉他包,那几乎与她纤细的身形不成比例的琴包,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背着沉重外壳的蜗牛。她今天没有穿校服,身上是一件宽松的、下摆很长的浅灰色运动衫,将她整个上半身都罩了进去,下面是一条简单的黑色运动裤和一双略显陈旧的帆布鞋。整个人都包裹在宽大的衣物里,仿佛这样能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她没有看手机,也没有看来往的行人,只是低着头,视线完全固定在自己脚尖前的那块地砖上。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身前吉他包的背带,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要看我、不要跟我说话、我只是空气”的强大气场。

我猜她大概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因为紧张和犹豫而迟迟不敢下楼。

我没有从正面直接走向她,而是绕了半圈,从她的侧后方靠近,然后在离她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后藤同学。”

我用平静的、不大不小的音量喊了她的名字。

那四个音节,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结冰的湖面。那个粉色的身影肉眼可见地剧烈一颤,整个身体都瞬间绷紧了。她像是听到了捕食者声音的兔子,僵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来……来了……他真的来了……是他的声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回头吗?还是要假装没听见?可是这里这么安静,假装没听见也太奇怪了……啊啊啊,为什么我没有提前下去……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犹豫……我这个笨蛋!*

她的内心世界在一瞬间就上演了无数次的核爆,但现实中的她,只是更加用力地抓紧了怀里的吉他包背带。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仿佛只要她不承认我的存在,我就真的不存在一样。

我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走近,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给了她足够的缓冲时间。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一个路过的行人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又匆匆离开。墙角的阴影缓慢地移动着。

终于,那座僵硬的雕像,开始了极其缓慢的、以帧为单位的动作。她的脖子,像是生锈的齿轮一样,发出无声的呻吟,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转向我的方向。这个简单的“回头”动作,她足足用了将近半分钟才完成。

当她的脸完全转向我时,我看到的是一张因为紧张和缺氧而涨得通红的脸。她的嘴巴微微张着,粉色的双瞳里充满了惊恐和混乱,就像一只被车灯照住的小鹿。刘海下,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看着我,眼神却没有焦点。她的大脑显然已经完全宕机,无法组织出任何有意义的语言。

“……啊……那个……是……那个……”

她的嘴唇蠕动着,喉咙里挤出了几个破碎的、完全不成句的音节。随后,她似乎是彻底放弃了用语言交流的打算,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与我对视——或者说,是视线涣散地望着我所在的方向。

#79:我看着她那副因为大脑处理超载而濒临蓝屏的模样,那些破碎的、不成句的音节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她急促而无声的呼吸。恐慌让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也让她那双漂亮的粉色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却始终没有凝结成泪珠。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我没有催促,也没有退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最终,我向前走了一步,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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