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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孔吞云十六 一身正气,第2小节

小说:十孔吞云 2025-11-11 17:36 5hhhhh 2390 ℃

等杨云吞再次抬眼,那布衣男子已然消失不见。

在三人终于出城时,段家与泷平兵皆长吁一口气,看着一地的烂摊子、闻着空中满是雄性的体液味道,顿时痛哭流涕,也是让他们体会到放蛊师的可怕之处了。

石钏从城外不知谁的马厩里顺了两匹马,整顿好准备出发时一阵风吹了来,杨云吞立马攥紧十孔埙,紧盯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布衣男子。对方对自己笑了笑,转而看向石钏,拱手道:“许久不见。将军。”

“……”石钏缓缓拿下斗笠,发光的眼眸仿佛要将世间黑暗都照破、照出个朗朗乾坤。“我就知道你会认出来,还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好久不见,小卫。”

石钏将缰绳交给杨云吞,走上去与卫壑重重抱了抱。

“我听传闻你府上来了只黄皮地恶魔,将你掳走了!真不知道是哪个阉货传出来的!我都给吓死了!没想到你竟然一直在泷平……”卫壑在石钏胸前重重砸了两下,目光飘向城墙,“还给我闹出这么件破事儿出来,要是被皇帝知晓了,定要觉得我贪污腐败!”

石钏哈哈两声:“我可不知道你这么在乎他的看法!同样是经历过黄金时代的人,他不会管这么多的。”

卫壑笑而不语,转而问:“你这一路南下要去哪里?”

“……我要去一趟昆吾地。”石钏掩饰的还行,只是卫壑这人太熟悉他,顿挫之间就能知道石钏说的是不是真话。但卫壑没打破谎言,反而说了件让石钏忧心的事:

“昆吾太远,如果墨境跟鱼塘真的打起来了,你怕是赶不回来!”

“鱼塘?我怎么没听说过要跟鱼塘打仗?”

“还未传出,但照我看来应该会打起来!鱼塘人已经触碰到龙池边境了,以大铜皇对龙皇的态度,出兵援助是必然的。”

石钏沉闷下来,扫了眼正给马儿喂苹果的杨云吞,说:“…我还有事要做,脱不开身。皇帝还有左领军能用,暂时不需要我。”

卫壑隐晦地看了看那少年,接着对石钏道:“自从袁筑叛逃后,他现在越发不相信身边人了。若是开战,他只有你能用……他知道你并未被恶魔掳走吗?”他指的是铸铜皇。

石钏点点头:“我与他说过了,我要离开铸铜寻找成为镇土宗师的契机。”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理由。你要是成为宗师,那他就能更好掌控皇权,不会被那些家族牵制。”

“所以就算他需要我,我也有理由不回去。”

卫壑长叹一口气:“就怕不是他需要你,而是你的兵士们需要你……”

石钏不知如何接话,沉默一会儿问:“……大概什么时候会打起来?”

“预想会在年底。鱼塘人盯上了龙池东部的狱水,现在正在与龙池商谈,但手段却极其强势,要龙池将狱水‘借’他们二十年,作为回报,他们五十年后会将部分狱水研究成果告知龙池。”

石钏砸吧砸吧嘴:“这不是说空话嘛!谁不知道狱水的用处,还要他们去研究?”

“就是说啊!我还听说……”

杨云吞无语看着两人,明明方才还说着国家大事,后来愈发不对劲,逐渐变成了村口爷奶的家长里短。眼见太阳都要落山了,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离,石钏再次抱了下卫壑,说:“下次再见,你可要告知我陈大夫那事儿的后续!真期待啊……”

“自然!”卫壑伸出咸猪手在石钏胸口抓了抓,却被石无情打红,卫壑痛呼着告别。

卫壑来去如风,随着大风走了。“为何土地感知不到他?”杨云吞问石钏。

“哈!他是个闷骚货,凭着一手半吊子的【大风起】神通,以前常常吓唬我。土地感觉不到是因为他没碰到土地,他是‘飞’着的!”

“唔!原来隔绝镇土感知还有这种手段吗?”杨云吞觉得长了见识。【大风起】与镇土、治水等神通皆是一类,只有被大枯木垂怜的人才能使出,像外来者鱼塘人根本无法拥有真正的神通,只能倚靠那“假权柄”来痛快几次。

石钏又告诉他:“卫壑应当很早就来了,他作为城主,泷平哪里有骚乱他一清二楚。我猜他就躲在城墙外墙偷偷看着咱威风呢!哈哈哈!”顺着石钏的手指,杨云吞想象着一个城主竟用神通术法飘在城墙上,一边极力控制身边气流,一边偷瞄城内状况……杨云吞不禁嘿嘿笑。

石钏与杨云吞一匹马,段奎自己一匹马。段奎没法运用镇土让马儿加速奔跑,还好他马上只有一人,饶是如此他也是尽力才跟上。当太阳落下好久,几人才看见一山上有隐约火光。

石钏长吁一口气,说:“我还以为又要在石头上睡一觉了。”他指的是窗外,“等我们到岩城,一定要买个柔软得不得了的美床!每夜都搂着云吞眠,品着小云吞眠!”杨云吞被他说红了脸,切了一声:“要不是你跟那卫壑叽里呱啦说一大堆,咱早就到驿站了!”

“驿站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说不定那座房屋正是老天安排给我们的好人家!走!咱去借宿!”石钏扯了扯黏在身上的汗衫,赶起马儿。

而后头的段奎才堪堪抵达,他疲倦地大喊:“咋又跑啦?不是停下来等我吗!喂!杨云吞!石钏!等等啊!”

离得近了才见那房屋竟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庙,围墙不高,借着明亮月光能看见上头刻画修饰着一些小型兽头。围墙内有一座塔楼,几座矮屋,皆用石砖与木材搭建。只有大殿稍微高大,隔着围墙可以看见里头有几个影子在参拜。绕到正门,门并没有关,大敞着好似在等待什么人到来。

“正好!今日去讨一餐素食解解腻味!”石钏安抚自己,明明是个一餐没肉就浑身难受的家伙,却要为自己选择的目的强行解释,听得怀里的杨云吞翻了白眼:“这庙里不知祭奉的什么神,土地有主。”

石钏倒是大大咧咧:“正常的,这种地方的土地都是有主的,这正代表安全不是?三千神明里不是所有神明都是都是邪异的,方才那些石雕小兽似猪非猪,据我所知大铜地界类猪的神明只有一位雷公!这处应当是座雷公庙!”

“若是雷公庙,说不定有荤肉。”

“啊对!走走,咱进去问问有没有野味什么的!”石钏没想到这出,经杨云吞一提醒,他眼睛都亮了。

杨云吞下马抬头,门匾上正是写着“雷公彘犬”四字,看来正如石钏所说,这是雷公庙。掌雷神明,定是一身正气,震退宵小!只是后方彘犬两字不知是何意。

磨蹭了一会儿,也是等到了段奎。他死死揪住缰绳,不让自己掉下去,那马儿倒是神气哼哼,一踢一踏着想要将背上的人甩下去。在石钏帮助下段奎终于安稳落地,只是见他双腿打颤,捂着尾椎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

“这……这马,忒坏!一路上都跟我对着干!”段奎扶着石钏,神情疲倦。杨云吞在安抚他的马,实则是在偷偷笑。

这时一个陌生声音从门内传出:“几位客人是要寄宿本地吗?”开口之人长得有些肥胖,隐隐能见肉体的锻炼痕迹,声音响亮有力,镇人心神。只有鬓角与下巴留有胡须,其眉目间也是三分善意七分威严,让人不由得肃然。

“正是!”石钏不甘示弱,洪亮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想吃上一顿这山中野味,钱财不会少你们的!”

那人微微一笑,也没正面回应石钏,只是点头示意:“此处是雷公庇佑之地,诸位能到此处,自是有缘。”说罢侧身让出一条通道,“庙中有客房,虽简陋,却能遮风避雨。”几人相视一眼,随着那人步入庙中。入门是大殿,正中高台供奉着一座雷公像,色彩斑斓,人头猪身,额上有第三只眼,左手持鼓,右手握槌。正气凛然,目光如电,似能洞穿人心、看清心中罪恶。神像下方是几位正在参拜的、信徒模样打扮的人,低头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他们是吾神雷公的虔诚信徒,后日是吾神生辰,所以他们提前来祭拜,明日还会有许多人陆续前来的。”男人拱手,将几人引入后殿。

杨云吞好奇地问:“原来神明还有生日的吗?”

男人轻笑:“万物总有个开始,神明自然也有生日。不管是真的生日也好,抑或是我们人强行赋予祂的也好,总归是信徒们的一种信仰表现,相信神明会理解的。噢对了,忘了介绍自己了,我名丁肃,是小庙的巫觋。”

“我是杨云吞,他是石头,他是段奎。”杨云吞边指边说,后又问道,“神明生日,仪式可以让外人看吗?嗷不行,我们还需赶路……可以麻烦你跟我们说说,你们是怎么给神明过生日的吗?”神明生辰实在让杨云吞有些好奇,他想到自己待过的联村信奉慈泥巴神,却从未听闻有什么神明生日一事。

“云吞,贸然问这些有些失礼了。”石钏挠着杨云吞的腮帮子宠溺道。

“无碍,吾神光明磊落,惩奸除恶,所以信徒们才会从遥远的地方前来参拜。仪式任何人都可以参加,你们来此也是缘分,吾神应当很乐意接纳你们。”

“唔,这倒不用了。我们还需赶路,暂住一晚明早便走。”杨云吞回应着石钏的手,主要是他挠得有些痒了。心中暗暗可惜,他挺想再多留一日的,只是晚一日李狴犴就会多受一日苦。

月光逐渐再次被厚厚的云遮住,原本还算清晰可见的塔楼现在隐匿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杨云吞越跟丁肃聊,就越绝对这人不错,他身上有股很强烈的特质,一种……光明磊落的感觉,是杨云吞曾想着拥有的特质。

想到巫觋可沟通神明,杨云吞便问丁肃那是怎样一种感受。石钏也想知道,他只见过铸铜的巫觋作法,作着作着,那人就不像人了,土地也没什么动静,只感觉台上那人身上多了些什么。

“与其他神明一样,成功连接上神明的巫觋会被神明附体,短暂地成为神明的代言人。但连接吾神有些不一样,沟通雷公需要巫觋一身正气,但凡有了罪孽,必须得接受雷公的惩罚!并且雷公不会再搭理这个巫觋的沟通请求。所以身为雷公庙的巫觋,丁某还是诚惶诚恐的,生怕有了罪孽。所以我只做对的事,错误不敢沾。”

杨云吞皱起眉:“可人哪里不会犯错?小时尿床、打鸟、淹蚂蚁,这不都是错事吗?”

“哈哈!你还挺有意思!”丁肃轻轻拍了拍自己突出来的腹部,“那是你觉得的错事,但雷公可不觉得;或者说,我不这么觉得,那我就是对的。”

“我大概懂了——问心无愧。”石钏开口。

“兄台是有悟性的。”

经石钏一点拨,杨云吞也懂了。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光明正大,那自己就是对的,雷公便会答应沟通。可是这般就会引出更多问题:世上没有绝对的对或错,所谓对错概念都是人们或者赋予的,倘若两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那必然会引出矛盾,这时雷公要处罚另一人,那祂不就成了打着正义名号的恶人吗?

“我觉着几位都是心怀正气的好汉,不如留在此处两日,与我等一同见证吾神生辰浩势?”

杨云吞摇了摇头:“我们确实有事在身。”

“这样吗,那就提前祝客人此去一路平安,魑魅魍魉皆不近身。”

丁肃行的落落大方,给人印象十分不错。沟通雷公的正义巫觋……好像是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人物一般,惹人向往。曾经杨云吞好像也觉得自己可以成为话本中的英勇侠义,只是后来……杨云吞眼眸暗下。

“这处便是小庙的客房,客人们请自便。小巫还需前往前殿,就先告……”丁肃话到一半,忽有个半身赤裸的光头男子匆匆前来,身上文有猪面。也没在意有外人,他道:“塔楼里镇压的邪物跑出来两个。”

丁肃脸色一变:“哪两个?”

光头快速道:“大铁岭的游隼和金刚。”他说话时会扯到蔓延到脖颈处的文身,看起来好似那猪面在呼吸一般。

“都是蛊师?看来他们预谋很久了!带我去他们逃脱的地方!”丁肃跟随光头快步向前走了几步,忽而停住,扭头道,“这本是我庙内事,但因雷公生辰在即,庙内其余巫觋都去迎接信徒了,如今我们势单力薄。不知可否邀请几位好汉搭把手,助我抓回那两只人皮虫?”

杨云吞与石钏对视一眼,石钏明显劝他不要管这事。但不知为何,杨云吞心中莫名打起了英雄情结——像曾经在联村种下情欲种子般,这次名为“正义”。他对石钏说:“蛊师手段多变阴险,不解决的话咱这一晚上怕是睡不好了。另外我也很想看看蛊师的手段……”

石钏无奈叹气,他并不想多事,尤其是在无法镇土的地方。但谁叫杨云吞那副表情太惹人犯罪呢?没有拒绝,石钏点点头。

“我就不去了吧……想睡觉……”段奎可怜兮兮,却被石钏狠狠一瞪,吓得他激灵起来,忙道,“没事,现在还早!我这年纪这个点,是怎么也睡不着的!”

几人边随光头快步前行,丁肃边向他们简略介绍那两人:“那两个蛊师从大铁岭而来,竟在泷平城眼皮子底下虐杀了一整个村庄,只为了用血食炼蛊。他们身上都有我雷公庙的锁链,应该逃不远,就怕他们分头而行!”

“我们也应当分头抓捕!”光头急切道,“万不能让他们逃走,否则又不知有多少无辜人要遭殃!”

“我们就这么点人,还要分开?”石钏眉头紧锁。

“这样吧,众好汉谁本事最高,跟铁面走助他抓捕,剩下好汉与我同行!”丁肃道。石钏看着杨云吞,还想说什么,却被杨云吞抢先一步:“石头叔,你跟那位去吧,我跟段奎随着巫觋去。”

“感谢好汉相助,事后定会回报各位!”丁肃拱手感激。

“无事,力所能及。”杨云吞摆了摆手,“事不宜迟,行动吧!”

光头给他们指了个方向,丁肃领着杨云吞与段奎奔去。留在后头的石钏看着消失在拐角的杨云吞,眉间始终没松下来,不过以杨云吞现在的本事,遇见危险完全可以进入窗外。只是隐隐的,石钏感觉好似心里头有什么东西要离开了,让人忍不住要捂住胸口,不让它脱离。

“好汉,我们去那头!”光头朝与丁肃截然不同的方向行去,时不时转头看石钏有没跟上。石钏自然注意到这点,于是问:“那两个蛊师没给你放蛊吗?”光头身形一顿,没回头地解释:“我乃雷公庙术士,肉躯阳刚。那些腌臜手段对我不起作用。”

“如此厉害?”

“自然!雷霆之下一切宵小都将成为灰烬!”

“行,那我去帮我的同伴了。”石钏停下来,踩起一阵飞尘,转身就向杨云吞那处奔去。光头显然没料到石钏的变卦,脚下一空,摔在地上差点磕到下巴,他急忙道:“不得去!!”

石钏哪管他,很快便到了与杨云吞等人分开的地方。月亮这时从云后出来,石钏看见,杨云吞与段奎去的那方向正是庙中的塔楼!这时其身后一道白光乍起,腰眼一麻,右半边身子立马失去知觉!

“你不得过去!”

石钏一反平日沉稳,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面容因愤怒而变形,声音好似地狱恶鬼:“你们把他弄哪里去了!!”他赠与杨云吞的金钏与他手臂上的金钏乃是一对宝物,能够相互感应对方位置,是石头府最重要的传家宝。就算石钏在窗外、杨云吞在窗内,都能感知到。而方才,他竟一瞬间失去了杨云吞的位置!

“你生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没想到是个呆子!那小子一定是在你身上放了蛊吧?竟然连你的思想都给调教改变了!”光头手上拿着一个玉器,形似高冠鸟柄,此刻正发着淡淡白光,周身闪着细小电弧。

石钏不再理会对方叽歪,他用逐渐发麻的左手狠历刮擦指节上的戒指,口中道:

“野火鸣。”

百丈木,有种必有生!顿时庙内土中杂草树丛肆意生长,周边建筑被根茎盘结,瓦砾如雨水般簌簌掉落,更有棵大树根须弯弯绕绕窜入房屋,扎爆了半堵墙体。光头没想到这个明显是镇土的人竟然携带权柄,看见那些草木,他勃然大怒,嘶喊起来:“这可是雷公庙!你个无知泼皮可晓得犯了天谴了!”

“操你妈的天谴!今日不把杨云吞还给我,我定将这处夷为平地!!”说罢,石钏以镇土架势操控蘖生权柄,那些根茎如土地般砸向对方!光头怒面咬牙,以手中玉器为槌,肉腹做鼓,狠狠敲在肚皮上,顿时闷响与光亮刺破空气,将枝条根茎劈得粉碎!剩余的电光顺着焦炭传导至石钏体内,麻得他不禁单膝跪倒在地。

他怒吼一声,再次抬起布满青筋的双臂,那些焦炭之中再次浮现几抹绿意。光头见状心慌不已,方才连续两次使用高冠鸟柄已经让他吐血不止,若再来一次恐怕要命丧当场!这就是普通人硬要操控神力的后果!

光头怒目圆睁,咬着血齿,就要将玉器反手捅进腹中!但就在此刻!一道天雷从天而至——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乌云密布!这道天雷瞬间劈入石钏体内,他连叫都叫不出来,浑身亮得刺目无比!

光头怔怔看着此情此景,绷着的手臂终于松下来,长舒一口气:“大人再不来,小的可真要献祭与吾神了!”

“莫要怪我。那小子身上竟带着镇辰十孔,还有一只拥有异域能力的虫子,若不是吾神的塔封就要让他逃了。”胖壮男人从暗处走出,手持与光头手上无二的玉器,但他使出的招式却比光头强得不知几何。

闪电逐渐弥散于空气中,中心处的石钏衣物毛发尽毁,那只锁在阳处的窗虫早已灰飞烟灭,他整个人已经炭化,血液刚从哪个缝隙涌出又蒸发。好好的男人、浑身上下只剩下手臂上的铜金钏与指间权柄。

“他死了……吗?”光头看着已无动静的石钏,依旧有些后怕。那种失去最宝贵东西的眼神、将死亡置于身外的气势,是往后让他夜不能寐的噩梦。

“他身上有国运,我不能杀他,雷公也不能杀他。”

“所以……他还活着……人变成这样了还能活着吗?”

“若不是吾神庙宇他不能镇土,恐怕这一战将毫无悬念。”丁肃蹲下来检查焦炭状况,确认尚存游丝后喂其一枚丹药,接着道:“叫人来医治他。”

光头遵命离去,走时喃喃自语:“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丁肃准备前去塔内,却意外看见焦炭手臂上有一环,拂袖擦去脏污后他眉头皱起,连问道:“石头?石钏?铸铜铁腕?你怎会在这儿?”联想到铸铜铁腕被恶魔掳走的传闻,以及那少年眼中的气味,丁肃想到一种可能。

“蛊虫……还是笔记?”

他慢慢起身,径直走向那栋古朴塔楼。

……

当耳鸣声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永不停歇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滴答……”

是哪里漏水了?

“石钏!去补一补天上!”杨云吞喊道。

“唔……嗯嗯……”石钏应道。

但等了很久,水滴声依然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杨云吞很不耐烦:“石钏!去补了没!”回应他的还是石钏“唔嗯”之类的声音,并且另一种声音也出现了: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滋啦”声,很像杨云吞在联村时看大人们扛着猪肉块,下头是熊熊烈火。肉油滴到火中“滋啦”一声,火势顿时蓬勃,又很快回到原样。每到这时,年少的杨云吞就会兴奋起来,期待着下次的火柱升起。“滋啦!”那股热意铺面,脸上被映上红色,杨云吞想兴奋大叫,但叫出来会被大人们嫌弃打骂,于是他默默地在心里叫,并且紧盯着、预测着下一滴肉油坠入火海。

他真的很想大叫出来,就像这样:“啊啊啊!!呃啊啊啊——!!!哈啊哈啊……”

“狴犴叔……你怎么了?”杨云吞问,只是李狴犴像石钏那样,不予他正面回应,只是在压抑中嘶喊。

“石钏……狴犴叔……你们在哪?”

“唔嗯…嗯嗯……”若有若无的应答声竟让杨云吞怅然若失,一阵空虚的同时又感觉什么地方被填了满。电流穿过肉躯的感觉是缩起来的,全身上下都缩起来了,是实实在在的生命正在坍塌为一点,而这一点在杨云吞睁开眼睛时就定格于其瞳孔内,模糊又分明。

“丁肃。岁岁平安。”杨云吞扯着嗓子,铁锈味在喉头打转,好似生咽银针般疼痛。睁开眼睛的第一眼,他就看见立于面前的丁肃——那个将他带入这塔楼内的巫觋。入塔楼的瞬间转身让杨云吞始料不及,即使他已经努力提防,但那电光闪过时,他便模糊了意识。之后只记得自己一直呼唤窗虫,可什么都没发生。

“一见到我,不是骂我,而是说好话吗?”丁肃面无表情,双手环抱胸前,隆起两座山峦。“是咒禁术法之类的东西吗?你的手段还真多啊,若不是我有吾神庇佑,恐怕也要着了你的道!你依靠这些手段杀了很多人吧?还伪装成恶魔掳走铁腕石钏,让铸铜大乱!”

杨云吞心中一紧,细细感受。在祝福段奎之后他已能明显感觉祝福的反馈,此刻他祝福了丁肃,却未感受到自己身上出现祝福。但对比自己的处境,他反而更担心石钏……原来不知不觉中,石钏已经在他心里头占据了这么大位置。

“石钏……他在哪儿……?”

“他与你不同,他需要的是净化而不是消除。等后日吾神生辰之后,我会亲自为他净化。”丁肃走到石案边,拿起一梨形物,说,“现在你需承认你的罪孽,我将以此决断你的下场。”

杨云吞愣了会儿,随即怒火拱起:“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决断我?”

“我是与神明沟通的巫觋,在大枯木,三千神明就是天理!你手持天下最邪恶的养蛊器、拐走了铸铜将军、体内有恶魔之血,你就是罪孽本身!”丁肃大义凛然,随意地给人安排罪行。想到自己先前还想帮他抓恶人,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恶人……太可笑了!杨云吞你早就是烂货一个,你凭什么会觉得自己也能成为正义的一方?当你在联村看见仪式的那一幕起,你就不再是干净的!

但心中剩下的自尊心还是让他反驳:“没有镇辰十孔,我早就死了。我凭什么为了你这个天理放弃自己的活路?倘若你的神明对你视若无睹之时,你还会觉得自己是对的吗?”

“诡辩。”

一阵风呼过,半边脸都麻木。血水混杂两颗后槽牙被吐出,却无意间瞥到旁边一个躺在石板上的人在轻轻抽搐,其上头还有某种类似水桶的器具悬挂。那是什么?

但杨云吞痛得没心情理会那处,丁肃给的那巴掌给他下颌骨都打裂了。眼中满是黑星,摇摇晃晃,连骂都骂不出来。

“今夜,你需要将所有的罪孽告知我,如若我觉得你没错,破除你两个同伴身上的蛊虫后,我便会让他们离开。至于你,身上有恶魔血液,无论如何都要跟他们一样在吾神生辰上接受制裁。”

杨云吞低着头,血液与唾液混杂滴落在衣物上,与脏污尘灰一起堆叠。

沉默了一会儿,丁肃叹声。拿起一根鞭子,这鞭子由一条条铁线制成,尾部随意地散开,刮擦地面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这千丝绳我用过无数次,每次用完都要清洗,非常地麻烦。我执着于它是因为它对付肉身十分有效。”丁肃将鞭子接在高冠鸟柄上,顿时缕缕发青发紫的电流盘绕上头,丁肃继续道,“雷器能烤焦你的皮肉,让你不会流血而死,只不过往后你这身嫩肉不会很好看了。”

听着这可怕的话语,杨云吞浑身发颤。

“就算这样也不愿意承认你的罪行吗?”丁肃活动着肩膀,关节响声仿佛是痛苦的倒计时。杨云吞颤抖着、畏惧着,喉咙中不住地发出呃呃声。

“怎么?想说了?”

杨云吞猛地抬起头:“你只是自诩正义的伪君子!我手下的任意一条虫子,都能让你心甘情愿跪着舔我的脚趾头!你什么都……啊啊啊啊啊!”

破空声很快被惨叫声覆盖,每次鞭子落下时就是一阵热意,像把人皮剥下后炙烤;紧接着又是皮肉被切开卷起的可怕痛楚,让人几欲发疯。空气中弥漫着血雾,石头椅子早已被染红。

“……镇辰十孔是我偷来的,我只用它杀过两个人。一人拐卖孩童、一人虐待男人,他们都该死。”杨云吞很想这么告诉他,但他不愿意。他努力成长不就是为了不再受人掌控吗?可是为什么、好似永远逃不开?那棵树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痛也好,伤也好,我没罪。

“有罪的不是我!!不是我!!”杨云吞猛猛踢踏着锁链,摇着头嘶吼,“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将我嫁给树的你不抓,将我眼珠子抠出来的你不抓,将我当作货物般售卖的你不抓,你他妈偏偏抓我!!!”

又是几鞭撕裂空气,带起几股血雾。

“他们的罪自有人裁决,我只需裁决你的!”丁肃面无表情看着胸前已没有一块好肉的杨云吞,“你这年纪忍得住这种疼痛,还有力气嘶吼,倒是我小瞧你了。”说罢他捏起几根铁线尾端,在杨云吞颤巍的注视下一根一根刺进指甲缝隙中。

在嘶哑中,杨云吞莫名笑了出来。每入一分、每入一根,他都笑得更为响亮、更加凄厉!指头已经破破烂烂,杨云吞却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用这只手去拉坯制陶。当丁肃握着玉器激活电流,杨云吞隐约觉得,这只手废了。

丁肃停下后,见到杨云吞在哭,于是问:“是为自己的罪行感到后悔了吗?”

杨云吞眼泪直流,流进皮肉中,过了很久才说:“我是为我的狴犴叔感到痛苦……我想……他在黄皮地是多么可怜……都是我的错……”

丁肃眼睛眯了起来,顺着杨云吞的话说:“对。都是你的错,这是你的罪行。”

“我对不起他啊……”

“你该道歉的。”

“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呜……”

“有意无意,都造成了无可挽回的结果了。不是吗?”

杨云吞闭上眼,抬头靠着椅背,吞咽了两口不存在的唾沫:“那是我唯一的罪行。我让一个爱我的人进入了地狱。”

眼见杨云吞的意志开始断续,瞳孔微微失焦,丁肃开始了引导,语气轻柔:“这种结果是我们都不愿意见到的。人只要活着就会有错,只因我们不是圣人、不是神明。我们只能一边后悔一边前行,然后逐渐忘记做过的错事。”

丁肃绕到杨云吞的身后,将手臂搭在他满是汗水的脖颈上,继续说:“人生出来就是这样充斥劣根性,所以后悔的人需要信仰。雷公是真正的神明,我们的罪行在雷霆下将化为虚无,那时候你我就是大枯木最纯净的人。”

“向吾神诉出你的罪行,祂将成为你唯一救赎!”丁肃的话震耳发聩,与此同时他还手捏细微电流,在杨云吞头上穴位上刺激着,这会让人感觉十分疲惫,神智徘徊在梦与醒之间,什么话都可以道出。

事实上此刻的杨云吞正处于这种状态,肉体上的疼痛已经全部麻木,他现在好想这么睡去。他又看见了黑暗中的李狴犴,高大威武,那么让人心安;而角落里是个双手盘于胸前的人,粗壮的手臂上有个扎眼的金钏。

李狴犴说:“云吞,莫要可怜我。老子是土匪,是逃兵,是刽子手,是贱货一个。一切皆是老子咎由自取……”

石钏说:“云吞,有些话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可以将我的一切教给你,但我希望你能一直是个小孩。活着很不容易,我比较自私,想你一直活下去……”

丁肃说:“说吧。让吾神裁决,褪去脏污,成为‘干净的人’。”

“……我的……罪是。”杨云吞缓缓道,“……是明明厌恶到极点了,还要对他们道出一句句祝福;是已经瞎了只眼了,还要用力看你我的苦楚;是我早就烂到骨子里了,还要摆出一身正气的姿态,跟你进了这里。”

杨云吞越说,丁肃脸色越沉。他完全没想到这小子到了这种地步,还有能耐说这种话。他看着杨云吞许久,最后摇了摇头,说:“你是块硬骨头。”说罢猛地将铁线从杨云吞指甲中抽出,无疑又是一阵痛彻心扉的惨叫声。

“若是我早些遇见你,我定会将你嘴中的东西全都撬出来,连同你的脊髓、魂魄,都赤裸裸地展现于吾神眼中!但后日吾神生辰,将统一处决这塔楼内的罪人。在吾神的神力之下,你的罪行昭然若揭!”

丁肃说着眼前一亮,跨步上前用力捏住杨云吞的下巴,两张脸凑得极近。他说:“我让你看看我曾经是怎么惩罚他们的吧?说不定看完后你会改变想法……”

他将杨云吞身上的束缚全部取下,用力提起对方,也不管杨云吞身上焦皮被撕扯出黑血。“雷公彘犬。彘为信徒,犬则为你们这些罪人。不,应称为‘罪犬’!塔楼关押之人或许连狗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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