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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白狐和我的延期死亡火锅,白狐和我的延期死亡-1,第2小节

小说:火锅白狐和我的延期死亡 2025-11-11 17:36 5hhhhh 5370 ℃

如果飞机坠毁了呢。

那样也挺好的。至少不用自己动手了。​

——————————第二日——落地——

林清玄写,虽然儿女像风筝远扬了,父母的心总还绑在线上,在风中摇荡。

小时候,妈妈背着我出去玩,慢慢的,稳稳的,走得很仔细,就好像她背着的就是整个世界。

静思往事,如在目底。

妈妈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时不时给家里打电话,总是说“挺好的”,总是说“别担心”。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出真话——说我最近每天晚上都失眠到天快亮起来,说我大学目前没有一节课听进去,说我近期的作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说我又把钱花光了,说我……说我最近真的很想死——她会怎么样。

她身体不好,会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会在电话那头哭。她甚至可能会跟爸爸吵架。她会生病,生很多很多的病。

我不能让她知道。在一切的结果可以预料之后,我本来就应该相应地承担一些责任。

不过想死本身就是一种失责。

从小到大,我都是这样的。我是那个“懂事的孩子”,是那个“从来不让父母操心的孩子”。

我考上大学的时候,妈妈哭了。她说这是她这辈子最高兴的事。

但我知道,这也是我们家这辈子沉重的负担之一。

我都不想再掰开手指头算学费和生活费了,对于一个遭受了不少变故的家庭来说,这些开销都让人不可忽视地肉痛。妈妈身体越来越差,根据制度却无法退休,比起那些工资,医疗费用偶尔来得更加汹涌。父亲闲了快十年,终于找到的工作,也因为一些变故而前景堪忧……

而我,那个懂事的孩子,那个从来不让父母操心的孩子,在大学里做了什么呢?

我逃课。我打游戏。我不断满足口欲,从不精打细算,然后吃完回到宿舍后悔得想抽自己耳光,最后又说“不吃就会死的这个是必要的开销”来麻痹自己。

我的大学被吃喝玩乐填满,就像在弥补高压的初高中遗失的人生。真说学到了什么,我想无论从学校还是兴趣而言,实在少之又少。

我不敢告诉妈妈。

我不敢告诉她,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其实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我不敢告诉她,我每天晚上都在想着怎么死。因为如果我告诉她,她会崩溃的。

这就是爱吗?

这种让我窒息又让我想死的东西,就是爱吗?

我爱她。我当然爱她。她是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但正是因为爱她,我才不能让她失望。正是因为爱她,我才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懂事的孩子,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一个从来不让父母操心的孩子。

但我做不到了。我真的做不到了。这样的现状总有一天会支离破碎。

我累了。

窗外的云层越来越近,灰白色的雾气贴着机翼流淌,偶尔能透过云层的缝隙看到下面的山峦——连绵起伏的、灰褐色的、被薄雾笼罩的山。

渝都。

渝都毋庸置疑是一座山城,刻板印象就是有不少高低差建筑,虽然以前来过,但交通工具是高铁,所以这是我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见这座城市。

出来玩那时候我还没有现在这么绝望,虽然生活已经开始出现裂痕,但我还能假装一切都好。我记得那几天,渝都的好朋友还溜达出来接我,陪我去那些其实作为本地人不屑过去的地方。我们在自由碑广场附近闲逛,在千希门大桥拍照。然后有一天晚上,我们路过了魁月楼。

那段时间恰好有个电视剧在这取过景,所以有一些游客也过来打卡。但不得不说,那真的是一栋很老的建筑了,灰扑扑的外墙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听名字,那时候以为是个古建筑,到了才发现其实是高到不行的现代楼,从下面看甚至有种压迫感。

它很高。

站在楼下仰望的时候,我感觉这一片楼像几根刺向天空的尖刺,顶端消失在夜幕里。朋友说这些楼有二十多层,其中有一个以前是某个单位的宿舍楼,后来半废弃了,只有底层还有几家小商铺。再往后又因为高低差,这一片都莫名成为旅游资源,开发了起来,顶楼是一个广场,在作为上方的一层的同时,也作为下方的二十层。

现在,那栋楼的轮廓在我脑海里变得异常清晰。

二十多层,足够高了。如果从那上面跳下去,应该不会有痛苦吧?应该在落地的瞬间就结束了吧?

总说着想死,但是怕疼也是人之常情吧。

飞机穿过云层,全貌逐渐展现在眼前。

这是一座被山和江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城市,高楼大厦像积木一样堆叠在陡峭的山坡上,江水像条灰色的丝带缠绕其间。机轮触地的那一刻,整个机舱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和引擎的反推轰鸣。我的身体被惯性狠狠地往前推,安全带勒进肉里,旁边的女孩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停机坪和指示灯,等待这一切停下来。

视觉上看,这个机场比粤都的机场好像要小一些,但人同样很多。出口外面一片嘈杂,到处都是举着接机牌的司机和拉客的司机。

诶天啊我们老家那边也这样,我还以为大城市会少一些呢,毕竟我从没在粤都见过……他们看到我的时候,有几个人凑上来问:“兄弟走哪?打不打车噻?”

我摇摇头,径直走出去了。其实蛮想回他们几句的,毕竟黔渝的方言某种程度上非常互通,但实在没心情。

那栋楼不算特别远,其实坐公共交通很快就能到。

它和我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从顶层广场看了让人有点腿软的高度。

从这里往下看,那些楼房变成了火柴盒,汽车变成了蚂蚁,人变成了移动的黑点。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呼啸着穿过我的耳朵,像是在催促我赶紧结束这一切。我的双腿开始发软,但我还是强迫自己站稳,深吸一口气。

就这样吧。​

翻过去,然后跳下去。​

一切都会结束的。​

我踮起脚,半个身子出了围栏。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嘿!那个……灰狼大哥哥!”

那声音很年轻,带着一种刺耳的活力和某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轻快。我就像干坏事儿被抓包了一样,汗毛倒竖起来,一下子僵住了。我尴尬地转过头,看到那里站着一个少年。

那是一只白狐。

他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他的毛色很纯,雪白雪白的,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显眼。两只尖尖的耳朵竖在头顶,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抖动,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他的眼睛很大,是那种狡黠的、充满好奇心的眼睛,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不好意思啊,打扰一下!”

他朝我走过来,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拍张照?我这边自拍感觉角度找不到什么好的……谢谢你啦!”

我盯着他,大脑一片混乱,嗡的一下,好像就宕机了。

不是哥们……

拍照?​

他要我帮他拍照?​

我还保持着那个荒诞的够出去的姿势。少年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也够了够脑袋,企图从我身后看到一些什么。

“你这是在……后面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吗?”

他问,语气里带着一种天真的困惑。

我愣了几秒,然后机械地把身子收回来,从栏杆边上退了下来。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最后,我只是点了点头。看气氛有点尴尬,又想了一句烂话:“嗯……看到一只好看的鸟。”

“喔喔!原来是观鸟区!”

少年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从背包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我,根本不拖泥带水,切入正题。

“太好了!就在这里拍就行,把我和后面的天空一起拍进去。”

他说着,走到矮墙边,摆出一个充满活力的姿势——一只手比着V字,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尾巴高高翘起,脸上挂着那种青春期里无忧无虑的笑容。

我接过手机,低头看着屏幕。手机很新,屏幕上还贴着没撕掉的保护膜。以前看过一种骗局,说是让帮忙拍照的人,会给你模型机,然后突然说自己手机坏了,最后要求你赔偿。

但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像……而且真要说,我都快死了,我帮别人一下又会怎样?就算被骗了,我生气了还能拉个垫背的呢。

我举起手机,对准少年,透过镜头看着他。

他在笑,笑得很开心,像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值得担心的事情。

我按下快门。咔嚓一声。

唉。照片拍得很丑。少年的脸被阴影遮住了一半,背景的楼也是模糊的,构图歪歪扭扭,完全不像是一张合格的照片。我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突然觉得很好笑。

我连拍照都拍不好。​我真是废物。​

但此刻我也没什么特别想要去多想的,我把手机递还给少年。他接过手机,看了看照片,然后耸了耸肩,笑着说:“哈哈,拍得挺有意思的,谢谢你啊!”

这个笑一点也不尴尬,也不是在给我开脱。

……哎呀妈的,到底在干啥啊。等他走了,我就跳下去。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指向另外一个方向,“你是外地来的吧?要是还没吃午饭的话,你顺着这条路走,那条巷子里一直往下走楼梯,有家社区火锅,特别好吃!老板是本地人,开了二十多年了,汤底是牛油的,巨香!”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介绍什么了不起的宝藏。我张了张嘴,想说我不需要,但喉咙里只发出一个含糊的气音。

“走楼梯下去靠左的位置!门口挂着红灯笼的那家!好像还会经过一家冰汤圆……冰汤圆也很好吃啊!你可以试试!”少年朝我挥了挥手,背着包蹦蹦跳跳地溜了。“我先走了啊,谢谢你帮我拍照!”

其实这些我都知道呀,我也不是第一次来渝都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里,只剩下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彻底安静下来。我站在原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愣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

哎哟我操。我突然笑出声来。

我站在这里,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果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叫住,让我帮他拍照,然后他还跟我推荐火锅。

跳!继续跳!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心全是汗,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我深吸一口气,想要重新找回刚才那种决然而无所畏惧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像是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冲散了,怎么也抓不回来。

然后,我的胃突然叫了一声。

……

我输了。再次输给了自己的口欲。

我想起在粤都的时候,每次压力大到快崩溃的时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出去吃东西。我会骑着共享单车去学校附近的夜市,买一份炸鸡,一杯奶茶,然后也不带回去,就坐在路边慢慢吃。那些油腻甜腻味道浓烈的食物,能让我暂时忘记那些压力,忘记那些账单,忘记那些考试。

我喜欢吃东西。或者说,我喜欢通过吃东西来感受自己还活着。

想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粤都口味比较淡,说实话,有时候确实想念一些重口的菜系。

我真的出发了。巷子很宽,两侧是卖小商品的摊位,我沿着巷子走到头,果然看到一家门口挂着红灯笼的小店。店面很小,只有四五张桌子,墙上贴着发黄的菜单,还有一些明星签名照。空气里飘着浓烈的牛油味和辣椒味,那种味道刺激得我的唾液腺开始分泌。我走进去,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女性,穿着围裙,笑眯眯地走过来问:“小伙子一个人吗?吃鸳鸯锅还是辣锅?什么辣度?”

用的普通话噢,其实这也证明这里声名远扬到不少外地人也来吃吧?毕竟印象里,上次来渝都,不少小店的老板都会用方言和我讲话……

“中辣。”我说。好歹我也是黔系血脉,吃辣还是不错的,只是太辣的话有点夺味,我就不会很愿意吃了。

老板娘很快端上来一个冒着热气的锅子,红油在锅里翻滚,辣椒和花椒的香味扑面而来。我从冷柜里拿了一些牛肉、毛肚、鸭肠,还有土豆片和豆芽。很多人说,这些社区火锅的灵魂是那些动物内脏,但其实我一直都吃不太习惯。菜上来的时候,我用筷子夹起一片牛肉,放进滚烫的红油里涮了几下,然后送进嘴里。

……舌头被烫到了,许久不吃辣味,感觉嘴唇胀胀的,有点难受。但我没有停下来,只是大口大口地吃,像是在发泄什么。汗水从额头流下来,眼泪也流出来了,生理产生的鼻涕混着汗水糊在脸上,但我根本不在乎。

真好吃。真他妈好吃。​

火锅的热气熏得我满头大汗,眼泪和鼻涕止不住地流,分不清是辣的,还是别的什么。我把锅里的东西一扫而空,连垫底的豆芽这次都没放过。我没有看我究竟吃了多久,只知道锅里的红油都下去了一层,胃里火烧火燎的,就像吞下了一块烙铁,但这样灼烧的痛感此刻却压制了内心的空洞。

结账时,老板娘看着空荡荡的锅,笑着说了句:“小伙子胃口挺好嘛。”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胃口挺好啊,真牛逼,用最后的生命能量吃下的这一餐,能不好吗。

走出店,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下来,不算很热,至少比起粤都实在好得多。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巷子里,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回魁月楼吗?那个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下,随即就被我否决了。我的胃里塞满了牛肉和毛肚,我的身体疲惫不堪,我的精神像一根被拉扯过度的橡皮筋,松垮垮地失去了所有力气。现在去死,似乎显得很不合时宜,甚至有些滑稽。刚才在天台上那种决绝的心思,那种被死亡的崇高感所包裹的情绪,已经被一顿火锅冲刷得干干净净。俗话说,饭饱思睡,饱腹感带来一种生理上的困倦,我现在想找个地方躺下来,我想睡觉。这个念头像种子一样,一旦出现,就迅速在疲惫的身体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绪。

死吗?现在好像……没那么急了。

那个白狐少年的插曲,这顿酣畅淋漓的火锅,像两个莫名其妙的休止符,硬生生卡进了我奔赴死亡的乐章里。

我摸出手机,凭着几年前模糊的记忆,定了一家上次来渝都时住过的便捷酒店。距离不远不近,在木灰市那一带,还和自由碑很近。印象里房间不大,但床很软,拉上窗帘就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声音。那是一种能把人整个吞进去的黑暗和安静。

突然感觉自己暂时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游客,来这里只是为了度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为什么会取名叫木灰“市”啊!我以前也有琢磨过,毕竟他只是渝都的一个区域而已啊。

叫了一辆网约车,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报出酒店的名字。司机是个话不多的人,会腾出手来听本地车群的语音。车子汇入车流,走走停停。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流动的城市景象。

高楼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午后明亮的阳光,在建筑之间投下清晰的轮廓。街边的店铺招牌在日光下显得格外醒目,行人撑着遮阳伞或戴着帽子,三三两两走在人行道上。整座山城被包裹在慵懒而真实的氛围里,那些鲜活而带着温度的生活在窗外上演,而我只是一个暂时还未死去的影子。

酒店前台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递给我房卡时连眼皮都没抬。一切都和记忆里差不多。刷开房门,按好房卡,带着点霉味的空调冷气扑面而来。我把行李箱随手甩在墙角,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自己也像那行李箱一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床垫比记忆中的要硬,但也足够承接我这具沉重又破败的身体。

疲惫感如同潮水,在吃饱喝足又失去目标后,终于全面占领了高地。大脑现在运转一下都费劲。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视野渐渐模糊。

……可是今天不死了吗?!

计划呢?那栋二十多层的高楼呢?那个决绝的我和我准备画下的句点呢?

但太累了啊。身体沉得像是焊在了床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欠奉。火锅的饱足,长途跋涉的劳累,以及长久以来积累的精神耗竭,在此刻汇成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把我牢牢按在睡眠的边缘。还要跳楼?现在?光是想象一下要重新站起来,走出酒店,走到那栋楼,可能打车打错地方了还要从底下坐电梯上去……这是在渝很可能出现的事儿。总之越想就越觉得是一件浩大得足以压垮人的工程。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连死我都嫌麻烦了,别的死法感觉又太疼了。

明天再死好了。

这个决定下得如此轻易,如此顺理成章,这么放肆又这么慵懒。明天,只要我想,还能有无数个明天。我把脸埋进枕头里,鼻尖闻到一股阳光和织物柔顺剂混合的气味。意识的最后一丝清明也消散了,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三日————

生活是选择的结果,要么被动痛苦,要么主动幸福。

几日以来,我对于“死亡”的执着,并非源于对生命本身的憎恶,甚至可以说,我认为这个世界大部分时候都是美好的——我还只是一个学生,接触不到太多社会黑暗。

我只是累了,对“活着”这种方式感到彻底的疲惫。

活着,意味着你必须不断地做出选择,小到今天吃什么,大到最近几天我都在决定是否要继续呼吸。时代在变,前人的经验总是没有百分百的可信率,所以活着的每一个选择,都像在一条布满岔路且没有地图的荒野里跋涉,你不知道哪条路通向更深的泥沼,哪条路又能侥幸通往一小片可以暂时歇脚的平地。

我迷失在这片荒野里。指南针坏了,星辰被浓雾遮蔽。我厌倦了每一次抬脚时的犹豫,厌倦了被荆棘划破皮肤时的刺痛,更厌倦了心底那个永远在质疑,永远在后悔的声音——它总在我选定一条路后,幽幽地说:“看吧,你又选错了。”

“死亡”这个终极选项对我而言,反而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简洁。

它取消了所有后续的选择,终结了所有可能的错误。它是一个绝对而不容置疑的句号,可以强行终止这篇写得颠三倒四又漏洞百出的文章。

可是现在荒诞的事情显然发生了。这听起来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我那些沉重到足以压垮生命的痛苦,竟然被一写轻飘飘的感官暂时搁置了。吃了个东西,吃得很开心,然后突然就没心情死了。

我鄙视这种软弱。可我又不得不依赖这种软弱,才能换来片刻的喘息。用思考的巨人标榜自己,用行动的侏儒惩罚自己,最后,还得靠肠胃和眼皮这些最底层的生理需求来维系这摇摇欲坠的……名为“我”的存在。

醒来时,没有预想中的胃痛或头痛,只有一种过度睡眠后的虚浮感,像一截被潮水反复冲刷后搁浅在沙滩上的朽木。

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天光是鱼肚皮的惨白色,分不清时辰。我拿起手机一看,早上七点钟。

……我靠,意思是我直接从昨天下午睡到了今天清晨?我上次睡这样疑似冬眠的觉,还是在新冠肺炎三阳的时候……

我坐起来,发了很久的呆。

去死吗?我问我自己。

那个名为死亡的沉重行囊,似乎被昨夜那场昏沉的睡眠暂时寄存在了某个角落,没有立刻压上肩头。身体空荡荡的,暂时好像不太想死,就只剩下最原始的生理需求——饿。

真的好没出息哦……不过也好吧,选个晚上去死会好一点,早上人太多了,影响不好,还可能出现像“不认识的人让我帮忙拍照”这种意外。

虽然饿,但在脑子里幻想着过了一遍渝都的食物,又不是很有胃口……感觉身体发软,得吃点什么,但好像自己想到的东西都不是很有胃口吃,那些偏重口的渝都风味在进入我的幻想时,甚至让我觉得有点想吐。

想吃小零食,甜的,温和的……

啊,冰汤圆,昨天那白狐和我说冰汤圆来着。

总是思考吃什么只会浪费太多时间,所以往往我会在想到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

速速洗漱出门,难得精神感觉好了一点。晨光像是被水滤过,带着一种黏稠而温柔的质感,缓慢地流淌进街道。我循着记忆,溜达到这条刚刚醒来的巷子。空气里还残存着夜露的湿润,与早早升起的炉灶烟火气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格外亲切的味道。

又或许是现在还蛮早,巷子两旁的店铺大多还垂着卷帘门,只有几家早餐铺子亮着暖黄的灯。蒸笼摞得老高,白色的蒸汽汹涌地冒出来,散发着面食朴实的甜香,几乎要触到对面二楼晾晒的衣衫。一个穿着围裙的阿姨正用力搅动着一口大锅里滚沸的豆浆,乳白色的浆液翻滚着,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咕嘟声。

更远处,环卫工握着扫帚,一下一下,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规律得如同这座城市沉睡后的呼吸。偶尔有早起的学生,背着沉沉的书包,睡眼惺忪地走过,嘴里还叼着半截油条。他们的身影被晨光拉得细长,投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看到他们,我短暂地想起现在还是工作日……照理来说我也是要上学的。

想到上学容易不开心,还是不想了。

一切都不匆忙,一切都带着一种宿醉方醒般的慵懒和真实。我走在其中,像一滴误入清水的油,格格不入,却又被这活生生的气息无声地包裹着,淡淡地回复了一点血条。

冰汤圆的摊子不难找——而且我对她这么早摆摊感到庆幸。摊主是……居然是火锅店老板,正在熬煮新一轮的红糖水,甜腻的热气混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有种不真实的暖意。仔细一想,火锅店和冰汤圆铺子也不远,她一起开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一碗冰汤圆,红糖的。”我看了看菜单,糯糯地说。

说实话,我对于不少吃的都怀抱比较重的教条主义,对我而言,冰汤圆只有红糖的是最正最好吃的,其余的事实上都是对现代人的一种可恶妥协。但一般我也不会把这些观点和人分享,感觉还是蛮容易遭人诟病的……那还能怎样呢,现在粤都都出现芋泥肠粉芒果肠粉了,别人喜欢吃我让他了呗。

“要得。”老板娘的回应非常干净利落。

我坐在一个靠墙的角落。汤圆很快端上来,糯米白净,红糖水浓稠,冰渣子浮在上面,冒着丝丝寒气。我一口一口地吃着,甜和冰刺激着味蕾和食道,很实在的感觉。

巷口,行人和车辆像无声的皮影戏,在模糊的光影里穿梭。

我没有思考,没有情绪,只是看着。我对我的麻木不仁感到可悲。

我掏出了随身带的旧ipad和那支压感不太灵光的笔。屏幕亮起,冰冷的白光映着我同样没什么温度的脸。我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只是觉得,这具空壳需要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填充。

要不画画?虽然我已经好久没有画出什么东西了。

笔尖在屏幕上滑动,起初是一些凌乱的线条,勾勒着歪斜的屋檐,远处高楼的剪影,和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大概是我自己。

脑子里浮现的颜色都有点惨淡啊,不过那没关系,我其实很少把我的画画到上色的程度。

那个模糊的人形旁,多了一对尖尖的三角形耳朵。我皱了皱眉,想用撤销键,手指却悬在半空。

难得的灵感,事实上对于许久难以创作的创作者来说,如同金子一般金贵。我也不太愿意就这么放跑他。

笔尖不听使唤似的,顺着那对耳朵往下,勾勒出一个毛茸茸的顽皮侧脸。线条变得肯定起来,画出微微上翘的嘴角,一只狡黠的盛着光的眼睛……

虽然草稿实在是很凌乱,但是图上的形象实在是不言而喻。等我猛地回过神,屏幕中央,那个昨夜仅有一面之缘的白狐少年,不讲理地出现在我的涂鸦里。他就在我那潦草的身影旁边,歪着头,笑得没心没肺,尾巴在身后翘成一个欢快的弧度,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存在于我这个灰暗世界的缝隙中。

我拿着笔,僵住了。另一只手的勺子掉进碗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残余的糖水溅了出来,冰凉地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我画他做什么?

匆匆关掉了破溃特,我的脑子一阵眩晕。

我明明把自己的背影画的如此失意,那少年在我的笔下却笑着,那笑容在潦草的线条里,也显得如此可怕地刺眼,像是一道不该出现在我这片灰败画面里的阳光,不合时宜。脑内来回咀嚼过后,我甚至觉得他的出现非常碍事。我几乎是有些恼怒地按熄了屏幕,仿佛这样就能把那抹不受控制的笑意从脑海里彻底抹去。

他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插曲,一个我赴死路上微不足道的路标,凭什么在我最后的人生轨迹里留下痕迹?

我深吸一口气。

唉妈的,算了。

只是一个意外,手滑了,脑子短路了。毕竟昨晚没睡好,毕竟……毕竟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和他怄气干啥呢……

对,无所谓。

我今天是游客,一个决定在晚上才执行报废程序的傻逼,此时也只是暂时休假的游客。游客该做什么?吃东西,闲逛,消磨时间,然后等到晚上该去死就去死。

从冰汤圆的甜腻里挣脱出来,我浑浑噩噩起身,像个被输入了观光指令的空壳,开始在渝都的褶皱里漫无目的地穿行。

我坐上了跨越江面的索道。缆车晃晃悠悠,脚下是浑浊翻涌的江水。虽然在我看来没什么好看的地方,但车厢里挤满了兴奋拍照的游客,一些女生组成的小团体,发出刺耳的笑声和惊叹,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我靠在窗边,玻璃映出我模糊而疲惫的脸,与窗外宏伟的江景重叠在一起,像个多余的鬼影。

我拐进了一条长长的山城步道,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是依山而建的陈旧民居,阳台上晾晒着颜色鲜亮的衣物,有老人在下棋,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只说是,天长地久效比翼,又谁知,平地里风波起?他锦衣归故里,闪得奴无靠无依!王魁,负义贼!哎,我死了也要找你……”

我走得很慢,汗水浸湿了后背,膝盖上结痂的伤口在每一次抬腿时,都发出细微的抗议。之前和朋友也是过来爬了高高的地方,同样也是没有乘坐登山巴士……有点累,但这种身体的疲惫,反而奇异地抵消了一些内心的空洞。

在一个拐角的观景平台,我停下来休息。从这里可以望见层层叠叠的楼宇和远处如丝带般的桥梁。我想拿出那个旧ipad——或许该为这趟最后的旅程,留下点什么算不上纪念的痕迹。但是摸了半天没摸到,有点烦躁,干脆就用手机拍了。

啊,回头给ipad发过去存上也来得及。手机内存总是在告急,我常常选择把东西存进内存比较大的板子里。

我拧开矿泉水瓶,灌了几口,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牵绊连同冰水一起咽了下去。时间就这样被一点点磨掉,像用钝刀子割肉,好像也不痛快。夕阳开始给天空和建筑镀上一层不真实的金边,黄昏像一张温柔的网,缓缓罩住了这座喧闹的山城。下山的时候,我站在渐渐亮起的霓虹灯下,看着往来穿梭的车灯拉成一条条光带。

胃里又空了。

确实把早上给逛过去了,但是看见的东西好像也没在心里留下什么实感,真要我回想一下,我好像也不太记得我去做了什么。

晚上吃点什么呢……好犯难。来这边实在是人生地不熟的,之前那年记忆里的餐馆,都还不知道在不在呢……而且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走了。

这么想着,我打算去掏出板子查一查……没办法,同样是内存的原因,我把大众点评和小红书之类的也都存板子上了。

手伸进背包的瞬间,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空的。

iPad那个熟悉的硬质触感不在了。

我把手伸得更深,指尖摸过钱包、充电线、皱巴巴的纸巾,却怎么也摸不到那块冰冷的金属板。

慌乱像蚂蚁一样爬上脊背,我把背包整个翻过来,拉链全部拉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摊在长椅上——钱包、手机、充电宝、耳机、一包皱巴巴的湿纸巾、几张揉成团的收据。

没有iPad。

好像之前摸的时候就没摸到吧……那时候我又没怎么在意。

怎么会不见了?

我盯着那堆杂物,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猛地想起来——画画的时候,我坐在冰汤圆摊前,把iPad放在腿上,画完后直接收进了……收进了哪里?我努力回想那个动作,却发现记忆在这里出现了断层。离开摊位的时候太匆忙,满脑子都是那幅画带来的困惑,根本没注意iPad到底放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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