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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白狐和我的延期死亡火锅,白狐和我的延期死亡-1,第1小节

小说:火锅白狐和我的延期死亡 2025-11-11 17:36 5hhhhh 4830 ℃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这一生,我偶尔会好奇这个问题。

中国人说,人死了要过奈何桥,要喝孟婆汤,会转世投胎到另一个人身上。西方人说,人死了会上天堂或者下地狱……

无人知晓死了以后是什么样的,因为这是一个不可逆的状态,人不能起死回生。当你品尝到死亡的那一刻,你已经无法向世人传递你的感官。那些所谓的起死回生者,最后也都被各种各样的辟谣掩盖了。

死了,大概会是一片虚无吧,什么也感觉不到,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冷热,也没有“我”这个概念。一个人沉沉地睡去,连梦也没有,时间失去了刻度,一切都归于彻底的寂静。

死了以后的平静,至少是一种所有烦恼和痛苦都彻底消失的状态。虽然在中国的文化里,你还得接受子孙后代的祈祷,死了以后也得费劲保佑他们……但死亡以后的世界,比起现在这种被各种情绪和琐事撕扯的生活,那种“无”反而显得干净轻松。

不过,如果连感受痛苦的能力都失去了,那“我”还剩下什么呢?我曾经存在过的证据,那些爱过的、恨过的、挣扎过的痕迹,是不是就像沙滩上的字,被海浪一冲,就什么都没了?

《寻梦环游记》里就说,当一个人被遗忘了,那他就真的死了。

现在我还没死,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哪怕这种跳动伴随着的是疲惫和酸楚,至少它证明我还在这里。

果然无论如何我还是怕死的吧。

濒死的人会出现走马灯,也许死后的世界也会和其中一个瞬间重叠也说不定吧。比如永远停留在某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我趴在小学的课桌上睡着了,窗外是模糊的蝉鸣,粉笔灰在光柱里缓缓飘浮。时间停滞在那里,那时候没有成长,没有压力,也没有后来的一切失望。甚至妈妈是学校里的教职工,以至于自己这几年过得嚣张跋扈。

那也有可能,只会回放比较痛楚的那几段。

出门上学,离家里一个半小时车程,噩梦一般的类衡水制度,糟糕透顶的人际关系,尖锐的校园霸凌,班主任和同学沆瀣一气的排挤……继续重复现在的无力感,像被固定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浑身都是枷锁,看着那些你渴望却得不到的生活片段像幻灯片一样闪过,你伸手,却只碰到冰冷的屏障。呐喊,却没有声音,连忘却的权利都被剥夺。

初高中赌气的时候,我就说,想死了,甚至遗书都写过几份——自然最后是没有死,大概这次也不会。我总说,我还有喜欢的人,我还有爸爸妈妈,今天我可以不用去死吗?

情感或许在某些时候,比起作为一个念想或者愿望,更像枷锁一点吧。不去死是因为自己仍然需要肩负儿女或者爱人的责任……老生常谈,“我死了重要的人会伤心的”,反复咀嚼下来,果然还是苦涩而充满铁锈味的枷锁啊。

我有时候觉得现在过得至少比以前好。

但为什么现在,在一些偶然的瞬间,会比起以前更不开心。

——————第一日

我有点过不下去了。

好想死。

我平日把这三个字作为口头禅,和朋友们用玩笑的方式挂在嘴边。啊,不想上学,不想考试,什么都不想做,但是又不想颓废,又想追求。噢!好想死。

这次不太一样。

奇怪的压力到了一种不可复加的地步。这三个字突然不再是我能随手甩出去的玩笑话,也不再是我宣泄后,就能轻松叹出一口气的负担。

我甚至连这三个字都无法讲出来了,把他们从喉咙里真实有声地挤出来,头一次显得如此困难。

它变成了一种实质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口,又或是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胃。

我大可以像以前一样,和熟悉的朋友们发这三个字。我知道按下发送键,会有表情包和插科打诨涌来,将我暂时打捞上岸。

那句话到了嘴边,今天却像一块巨石堵住了喉咙。

我就像一直站在一块熟悉的冰面上嬉闹,虽然脚下寒冷,但我知道,冰层很厚,足以支撑我的重量。

可突然某一刻,我听见脚下传来一声清晰而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碎裂声。低头看,冰面依然如故,但我确确实实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不再安全。

怎么会这么孩子气啊,正常人应该找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吧,但显然,我的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拖沓,就像我现在所做的一样——说了一大堆内心独白,其实什么都没做。

于是我开了机票盲盒。此刻的下定决心竟然没有想象中这么艰难——我想找一个不一样的地方,至少离我现在上学的地方很远很远,离我家也很远很远,然后就在那里死掉,那这一生似乎就也算画上一个自己喜欢的句号了。

草率啊。这草率的一生。

手机APP弹出的目的地是渝都的时候,我愣了一下。

山城,雾都,火锅,赛博朋克……这些标签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又退下去,没留下什么实感。

我并不是第一次去渝都。几年前,我怀抱着见朋友的简单愿望,曾经踏足过这个城市,对这里印象有好有坏……如今这座城市于我而言,似乎没了太大的念想,因为重要的朋友都像满天星辰一样,四处散去了,近一点的去了蜀都,远一些的去了霓虹国。

啊,不过好像记得蜀都和渝都互相看不顺眼吧,不重要了。

本以为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离开,死在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比较得体,也会省去很多麻烦,但显然……造化弄人。

遥远的句点。我要去这么远的地方,画一个句点。

收拾行李的时候,手指划过衣柜里那些或鲜艳或暗淡的衣服,往箱子里塞了几件坎肩,几件短裤,然后是贴身衣物……反正也穿不了几天,就随便塞一点,塞得乱七八糟的。

想了想,还是把自己买的那块二手ipad也装进去了。自从手机内存不够用以后,我都习惯把所有照片转存进这个ipad。里面有不少过去的笑脸,一家三口的,和损友勾肩搭背的。

好像上辈子的事。有点像有一层隔膜,把我和这些瞬间突然隔离在了两个世界。这些笑脸能证明我曾活过,但挂念至今,可能也只是增加行李的重量罢了。

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

状态变差这几天,大脑好像都不太运作了。我呆愣了好久,铃声仍然固执地响着。过了好半天,我吸了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妈。”我的声音有点干涩,吓得我去喝了口水。

“哎,儿子。”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熟悉的声音,背景里还有炒菜的滋啦声,“在干嘛呢?今天下午没课?”

“嗯……下午没课。”我含糊地应着。

“钱还够用不?这月底了。黔西的天一下子凉了,可是粤城很热吧?”

她的话像开了闸的水,一连串地涌过来,是那种我再熟悉不过的不带停顿的关心,但我喘不过气。

“够用的,妈。确实很热。”

其实……不是的。

其实我早就花完了。

我这几天在画画,学业之余抽出时间接少量的一些单,还接的是熟人的人情……不然估计早就饿死了。

我已经没有心情再去深入探讨“为什么我扣扣搜搜花钱却还会拮据如此”,甚至在前一段时间咀嚼了好几个来回的垃圾情感,此刻又不讲理地涌上心头,差点砸出我的眼泪水。

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正常,甚至试图轻松一点。

“你跟我爸还好吧?”

“我们有什么好不好的,老样子呗。水果要记得吃,别懒……”

“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炒菜声也停了。

“你……是不是学习太累了?声音听着没精神。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咱健健康康的就行,啊?”

……

唉。

“没有。”我淡然地说。“可能就是没睡好。妈,我这边……信号好像不太好了。”

这是一种拙劣的借口。

但我真的不想再重新咀嚼好不容易消化掉的情绪。

“哦哦,那行,那你赶紧去休息会儿。钱不够了就跟妈说,别省着。没事多给家里打个电话,发个微信也行,不然我跟你爸老惦记着。”

“嗯。知道了。”

“那……挂了啊?”

“好。挂了吧。”

挂了电话,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书桌上还摊着没看完的书,电脑屏幕暗着,映出我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我把充电器拔了,也塞进箱子里。

钱不够和家里人说吗?其实我觉得家里人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

来到粤城的我,总是无法克制自我的口欲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钱不钱的已经不重要了,过几日,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了。

机票是明天早上的。意思就是,我还有整整一天要熬。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收拾好的行李箱。它像个沉默的共犯,蹲在角落。

我被自己没有幽默感的比喻暂时逗笑了一秒钟,这声笑从鼻腔嗤了出来。

窗外传来隔壁大商场的喧闹声——这是我们学校的优势,生活区离商场很近。最近在搞什么四方洲行动的线下活动,总是把音响开得震天响。

那些声音离我很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我戴上耳机,把音乐声开到最大,震得耳膜发麻。

将死之人。在句点画好以前,自己寻求舒适圈好好享受一下吧。

…………

…………

…………

情绪化作实质,降临在千疮百孔的肉体。

过去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有一瞬间,甚至想变成天上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逐渐消解欲望的过程。人一天天长大,奢望也一天天消逝。

起初是胸闷,呼吸变得费劲,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对抗一种无形的压力。接着是窒息,咳嗽,有个看不见的圈套勒在那里,吞咽口水都有梗阻感,咳嗽时也咳嗽得快要呕吐。

画画时,我也画不出漂亮的线了。我的手在抖,哪怕这并非我所愿。

我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做我的事情。

咳嗽的时候指尖发凉,麻木感像细小的蚂蚁,随着咳嗽从指关节一路爬到小臂,让我连握紧一支笔都感到吃力,字迹歪斜得像另一个人的。

身体城池的一步步沦陷告诉我必须做点什么。

但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去打了moba游戏。走了抗压位,却莫名没讨到好处,反而被惊为天人的傻逼施加了莫须有的罪名。

我像个小屁孩一样,认真打完了这一局。但是每次死亡,都要扣字再把刚才的东西复盘一次。我并没有质问那位野排的队友,只是一次一次地发着同样的辩解。

我真的跟不上你。我一直被卡着线。我连鞋都没买。我总不能为了几个平a而闪现跟输出吧?

我不理解。

我不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刻薄成这样,又或者是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自私。我那一刻很想哭,往事的压力裹挟着这一刻的冲击席卷而来。我关掉游戏以后,抬头望着天花板呆愣许久,像吃了一个死苍蝇一样。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但“它”却固执地用疼痛、紧绷和颤抖宣告着它的存在。

我的身体在做一场无声的绑架,我被困在这个出了故障的皮囊里,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背叛我的意志。那些曾经觉得夸张甚至有点矫情的描述,突然就成为了我自己的写照。

好想死啊。

早点想到去死的话就好了吧。

但还不是现在。

离商场近的那个学校大门晚上会关闭。我轻手轻脚下楼,扫了个共享自行车,从正门慢慢绕到商场去——商场里有一个小酒馆。我平生第一次如此需要酒精,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以这些荒谬的娱乐续命。

烟雾缭绕,音响放着混剪的dj歌曲。几桌人热闹非凡,骰盅摇得哗啦作响,爆发出阵阵夸张的笑骂。环境昏暗,灯光被衬得格外晃眼睛。

我找了个最靠里的卡座,沙发破了个口子,露出里面暗黄色的海绵。扫码点下来一桶分享装的伏特加红牛,小吃还没上的时候,居然就喝掉了四分之三。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暂时压住了那股莫名的恶心。我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浇灌这具快要干涸龟裂的躯壳。

好吵。

有人用力捶桌子,有人用力大喊大叫,有人甚至引吭高歌。

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表情,他们的鲜活,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模糊的玻璃。我能看见,能听见,却感觉那些声波和光影在触碰到我之前,就无力地消散了。

肚子越喝越不舒服,动作逐渐迟钝,惯性占据大脑。酒越喝到后面越苦,小食拼盘里的鸡翅尖啃完,本想放在桌上,反应过来以后却发现放进了酒杯里。

意识已经陷入半混沌的状态,却还是决定把这些东西吃完喝完,哪怕我在吃小吃时,已经连着塑料一次性手套一起啃进嘴巴。塑料手套混着炸鸡的油腻味在舌尖翻滚起来,我迟钝地嚼了两下,才反应过来那不是鸡皮。

我嗤了一下,感到有些无奈。吐出来的时候,那团湿漉漉的白色塑料像某种内脏组织,恶心地黏在桌沿上。我盯着它看了很久,久到周围的喧嚣好像都变成了一种模糊的背景音——像隔着水听见的世界,沉闷而遥远。

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这就是初高中拼了六年命以后,考上所谓985大学的我。自甘堕落,生活的小事都没办法处理,现在就连吃东西都出问题。

这念头在脑海里浮现,然后又缓慢地沉下去,像一块扔进泥潭的石头。可以说,虽然想到的很尖锐,但此刻我没有羞耻感,没有懊悔,甚至连自我厌恶都谈不上。我只是麻木地注视着那团塑料,仿佛在看一件与我无关的展品。

俗话说借酒浇愁愁更愁,但酒精成功把我的感知能力削弱到了一种奇怪的程度——身体的疼痛被放大了,但情绪却被压缩成了一个针尖大小的黑点。

杯子空了。

喝得好快。

我伸手去够酒桶的龙头,动作迟缓得像生了锈的机械臂。按下龙头的时候,液体溅了出来,溅到手背上,溅到破掉的沙发上。冰凉的触感让我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该喝还是喝,我把杯子凑到嘴边,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一股苦涩的甜味和灼烧感。

越来越难喝,越来越难喝。难道最开始的好喝只是因为粤都太热,喝到了冰镇的酒能给我带来解暑感吗。

痛苦来得延迟,肚子开始翻江倒海。那种恶心感从胃部升腾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试图冲破食道的束缚。我死死按住喉结,指甲在毛皮下的皮肤上掐出几道红痕。

不能吐。不能在这里吐。​

这是唯一还在运转的理性告诉我的事情。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听它的——反正明天,或者后天,这具身体就会从高楼上坠落,摔成一摊烂肉——或许吧,其实没有想好太具体的死法。总之吧,到时候谁还会在乎我有没有在酒馆里吐过?

无谓的坚持。

到现在了,连失控都要优雅得体吗?倒不如说我又在惩罚自己了。我只是想看看,这副躯壳到底能承载多少不堪,忍耐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我像在完成一场无人见证的献祭,用最卑微的方式证明:我还能控制点什么,哪怕只是选择在哪里呕吐,或者更厉害点,做到不呕吐。

但胃部的痉挛越来越剧烈,我知道自己压不住了。

我没有站起来,没有冲向洗手间,只是继续坐在那里,等待着身体完成它最后的背叛。我想选择一点什么,虽然结果似乎已经可以预见,但我的执拗似乎先理智一步。

喉咙被那团温热黏腻的东西猛地堵住,一股酸腐的气味直冲鼻腔。我几乎能感觉到那些未消化的食物残渣摩擦着喉管,火辣辣地疼。我死死咬着牙,脖子梗着,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咽,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一下,又一下。

会成功吗?再来一下,一下不够,就再来一下……!

那东西终于被强行压回了翻江倒海的胃里,留下满嘴难以形容的酸苦和灼烧感。

我做到了。我没吐。

牛逼。

可这感觉比吐出来还要恶心一百倍。嘴里那股味道不断提醒我,我刚才咽下去的是什么。胃里像有只手在狠狠攥着,拧着,抗议着这违背本能的行为。

操。

我强行把已经到嘴边的呕吐物咽回去了。

可是,为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我自以为赌上了尊严的“选择”,自诩为自己独立人格体现的“选择”,从小到大,其实很多时候都像现在这样,是在作践自己啊。

这个念头像块石头,毫无预兆地砸碎了我心里那点可怜巴巴的坚持。一股说不出的委屈猛地涌了上来,顶得我眼眶又酸又胀。我死死咬着牙关,下巴都绷得疼,拼命想把那阵想哭的冲动压回去。我是在惩罚自己,想看这破烂身体还能忍到什么地步。可现在我才发现,我其实只是不能做到安安心心地失控。哪怕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也还是被自己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约束,就连摒弃那些道德准则而痛痛快快地发泄一次,都他妈的做不到。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难到连崩溃都要这么小心翼翼,这么不堪。

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桌上的污渍和膝盖上的水滴在我眼前化开,变成一团团晃动的光斑。我用力吸了吸鼻子,鼻腔里满是酸涩,不知道是刚才那东西的味道,还是我他妈真的快哭出来了。

我抬手,用手背狠狠擦过嘴角,也蹭过湿漉漉的眼角,皮肤被搓得生疼。

真没出息,985的大学生,哈哈哈哈哈哈。

我在心里骂自己,结果一时间居然没找到什么话。

有人看了过来。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但我没有抬头,没有解释,没有道歉。我只是呆呆地盯着桌面上那一小摊混杂着食物残渣和酒液的污秽物,脑子里一片空白。

靠……

我抹了抹嘴角,迟钝地发现,还是溢出了一些。

恶心。只是悄悄哭了一下,好像就没刚才这么恶心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站了起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我扶着墙,摇摇晃晃地朝门口挪动。

经过服务台的时候,一只白毛狐狸服务员叫住了我,说了些什么,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只是摆了摆手,然后推开门,走进了夜晚冰冷的空气里。

风很大。粤都的天气太热,凌晨的风也带着湿热的潮气。我站在商场门口,眯眼盯着那辆停在路边的共享自行车。

要骑回去吗?​

这个问题在脑海里转了几圈,最后得出的答案是:随便,撞死了也没事。

我解锁了车,跨上去,然后开始蹬。车把在我手里晃来晃去,视线也模糊成一片。路灯的光晕拉得很长,像融化的蜡烛。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到学校门口的,只记得中途摔了一次,膝盖磕在地上,疼得我龇了龇牙。但我很快又爬起来,继续骑,继续晃悠悠地往前。

明天我就要飞去渝都,去那个离所有熟悉的人都很远的地方。反正也没想到怎么死,就这样吧,去那里,找个高楼,然后跳下去。就这样。很简单。​

————————第二日

记忆里黔西的夏天,午后总是明亮得晃眼。黔城这一带一直都很凉快,虽然在外面晒太久倒也是会晒脱皮。小时候的我,很喜欢翻亲戚送来的百科全书,甚至会因为一个插图上蜗牛壳的花纹太奇怪而研究整个下午。

我相信世界是一本等待被翻开的……充满奇妙答案的大书。

上了大学以后,我每天为了作业,把那些晦涩的理论无意义地堆砌重复。偶尔要焦虑排名,偶尔要看绩点。越往后,自己对自己的追求就越不关心,课程不挂就好,只要能毕业就好。

学习早已不再是“好玩”的探险。它变成了一场漫长且看不到终点的负重奔跑,呼吸间都是血里铁锈的味道。

对不起,我没能成为你想象中的那种威风凛凛的大人。

孩童非黑即白的世界里,努力就应该有回报,热爱就应该去追逐。那时候怎么可能理解世界里那些复杂的规则与无形的枷锁,更无法理解那种深陷泥潭,偶尔浑身力气却不知该往何处使的茫然。高中和大学都很忙,但高中忙得心安理得,大学只觉得忙得莫名其妙。

我没有去探索星辰大海,甚至把自己曾经最宝贝的铁皮盒子给弄丢了。里面有我从小到初中的珍藏,虽然许多可能只是现在看不上的幼稚卡牌。

我没什么好活的。现在不太找得到理由。

头痛是最先醒来的信号。

奶的,真的很痛,就像有根尖锐的铁丝在太阳穴里反复搅动。

我揉揉脑袋,挣扎着睁开眼时,窗帘缝隙漏进来的阳光刺得视网膜生疼。我便像个见了光的吸血鬼,连忙又闭上眼。宿舍里很安静,室友大概去上课了。口干得像吞了把沙子,最恶心的是,喉咙里好像还残留着昨晚呕吐物的酸腐味,舌头沉重地贴在上颚,连动一下都费劲。

昨晚刷牙了吗……不记得了,昏昏沉沉地骑车回来,昏昏沉沉上床……我好像还摔了一跤来着?

想到摔跤这事儿,我后知后觉地挪动膝盖,把床单揪了起来——真是独特的开年大戏,果然昨晚迷迷糊糊直接躺上来,伤口也没处理,这下直接跟着血黏在肉上了。

床单脏了是小事儿,这下看来逃不过一些皮肉之苦了。

我屏住呼吸,试着轻轻掀了掀。布料只被拎起半厘米,就像被焊死在皮肤上,纹丝不动。那一下牵扯却精准地刺进神经末梢,痛得我呲牙咧嘴。干涸的血痂成了最劣质的胶水,把棉布纤维和皮肉粗暴地黏合成一体。

看来温柔是没用了。

我咬住后槽牙,攥紧那块布料,深吸一口气——与其说是吸气,不如说是把疼痛预支进肺里——然后猛地一扯!

嘶啦——

那一瞬间的感觉复杂得令人作呕。

布料的阻力,顽固地对抗着我的力道。随即是表皮被强行剥离的撕裂感,火辣辣地蹿上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钩子从伤口里被硬生生拔走。剧痛迟了半秒才汹涌而至,像烧红的铁条烙在膝盖上。我疼得感觉差点过去了,残破的皮屑和新生的血珠一起暴露在空气里,凉意混着刺痛,让整条腿都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我瘫倒在枕头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沁出冷汗。

操你妈……

挣扎着再坐起身,宿醉的恶心感立刻又翻涌上来。我扶着床沿缓了半分钟,才敢挪动脚步。行李箱就放在门口,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几件叠得歪歪扭扭的衣服。我蹲下去拉上拉链,指尖触到箱体的塑料壳,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得走了,不然得迟到了。不体面算了啊,再也不会回来了。

心里这么想着,却没什么波澜,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不过比闹钟早起了五分钟。

洗漱的时候我都没敢照镜子。毕竟,我知道镜子里的我会是什么样子——眼睛充血,瞳孔周围布满红丝,眼袋肿得像两个发黑的囊肿,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呕吐痕迹。鉴于我昨晚直接上床睡大觉的程度,呕吐物可能还和毛黏结在一起了。我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牙也没刷,只是用手指蘸了点牙膏在嘴里搅了搅,然后吐进水池。

走出宿舍楼,阳光立刻裹了上来。粤都的早上八点已经热得像个蒸笼,空气里浮着潮湿的热气,鼻腔里充斥着黏腻。阳光直射在背上,黑色的毛皮吸热,很快就汗湿了,贴在皮肤上,又闷又痒。行李箱的拉杆被晒得发烫,手心的汗让塑料柄变得滑溜溜的。

黑漆漆的皮毛,黑漆漆的未来。

地铁站在一条街外——其实我们学校已经是大学城离地铁站最近的学校了,但走过去的十分钟还是像过了一个世纪。路边的榕树垂下气根,被热风一吹,懒洋洋地晃着。悄悄摆出来的早餐摊稀稀拉拉,已经基本准备收了。油烟味飘过来,混着豆浆的甜香和油条的焦味,可我闻着只觉得反胃。

奇怪,其实我很饿。胃里空空的,甚至因为饥饿有点四肢发软,但还是没有一点食欲。

地铁站里已经有了早高峰的迹象。明明也不是什么节假日,但通往机场的三号线上,已经挤满了拖着行李箱的乘客。我站在站台上,看着一列列车厢像装满沙丁鱼的铁罐头一样呼啸而过,车窗里挤满了面无表情的脸,每一张脸都像是被统一印刷出来的复制品——疲惫、麻木、空洞。我甩了甩脑袋,但愿自己是喝酒宿醉出了幻觉,却发现清醒了一点以后,大家的神情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我们学校在隔壁鹏城有校区,我有幸以前过去上过两节课。我对鹏城的印象很差,总觉得这座城市死气沉沉,大家都行色匆匆……现在想起来,其实这或许就是我的写照,如果我坚持活下去的话。

或许还混不到鹏城这么好的地方。

恍惚间,我挤上了第三趟车。

车厢里的空气几乎是凝固的。地铁吹出来的风根本无法抵消这么多人体散发出的热量。汗味、外国人香水味、早餐的食物味,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腐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复合体。我被挤在车厢中央,周围是密密麻麻的身体,有人的公文包硌着我的腰,有人的头发蹭到我的鼻子,有人踩了我的脚也没道歉。

我低着头,盯着地板上某个不知道谁掉落的口香糖黑色残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象再次呕吐的场景。地铁晃动的节奏很烦,让我的胃像一个装满液体的气球,随时都可能破裂。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我耳朵里,车轮与轨道摩擦的尖啸、报站的电子女声、乘客们的窃窃私语、有人在打电话大声争吵、有人在看短视频没戴耳机、婴儿的哭声、拉杆箱滚轮的咯噔声……

操你妈……真的很想大吼一声。不过这样会被当成神经病抓起来吧,本质上也是一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以暴制暴。

我讨厌这些声音。​

我讨厌这些人。​

我讨厌我自己。​

地铁开了二十多站,每一站都有人上下,但车厢里的拥挤程度从未减轻。我的视线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隧道和偶尔闪现的站台灯光。那些光影在我眼睛里变成模糊的色块,像某种抽象画,毫无意义。脑袋太迟钝了,一直没逮到座位坐,只能靠在行李箱上,从头站到了尾。

机场大概是最近呆过最凉快的地方,凉快到我觉得冷。候机的时候我一直坐在角落里,盯着手机屏幕发呆,但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周围是各种各样的旅客——拖着行李箱的商务人士、带着孩子的家庭、背着大登山包的年轻背包客。

他们都显得那么从容,那么自然,仿佛坐飞机对他们来说就像坐公交车一样稀松平常。好厉害

而我甚至不知道该在哪个登机口等。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有点可悲得可笑啊。

嗯,也会是我最后一次坐飞机。

还好我没有失去自己的交流能力,什么东西不懂我大不了就问呗。

机舱其实比我想象的要窄,狭窄到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过道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行,两侧是一排排蓝色的座椅,每个座椅的靠背上都有一个小屏幕。空调吹出来的风带着一股霉气,混合着前面某个乘客身上浓重的香水味,让我的胃又开始翻涌。

啊我操,我会不会晕机啊。从昨天开始,好像我就一直想吐……这是所谓的躯体化吗?

本来不想这么轻描淡写地讲出来的,显得很做作,但是不得不说,好像我已经习惯了,没什么所谓。

我找到自己的座位——32F,靠窗。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过去!

过道上站着一个正在整理行李的中年男人,他的肚子很大,挡住了整条通道。我站在他身后,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提醒,最后社恐战胜了一切,我只是小声嘟囔了一下。

“不好意思……”

神人……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是神人。

声音小得几乎被机舱里的嘈杂淹没。但太厉害了,他听到了,侧了侧身,但并没有完全让开,我只能侧着身子挤过去,结果还是半天蹭不过去,他啧了一声,我连忙说对不起,但他已经转过头去继续摆弄他的行李了。一股无名火突然冲进了脑袋,却又没泄露出来,最终我也只是颅内高潮骂了他几个来回,这件事儿就作罢了。

我坐下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是瘫进座椅里的。

座椅比我想象得要硬,蓝色的布料有些粗糙,摸上去像廉价的化纤材料。座椅很窄,我的肩膀几乎贴着两侧的扶手,尾巴只能尴尬地蜷在身后,尾巴尖抵着椅背,有点发麻。我试着调整了一下姿势,但无论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要么是腰部悬空,要么是尾巴被压到,要么是膝盖顶着前排座椅的靠背。

我看了看窗外。

窗户很小,是一个椭圆形的双层玻璃小孔,透过它能看到停机坪上忙碌的地勤车辆和其他飞机的尾翼。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白色,看不到云,也看不到太阳,只有一种令人压抑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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