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淪為工具的日與夜

那之後，千尋的世界被壓縮成了一種極度簡化的殘酷循環。

白天，是屬於「容器」的休眠與待命。

夜晚，則是屬於「工具」的狩獵與被掠奪。

曾經讓她恐懼屈辱的第一次「狩獵」，在日復一日的重複中，逐漸變成了一種麻木的、流水線作業般的SOP。

最開始，每一次結束後她都會衝進浴室，發瘋似的用滾燙熱水一遍又一遍沖刷身體，直到皮膚被搓得通紅發痛，彷彿這樣就能將那些骯髒的感覺連同屈辱的記憶一同洗掉。但她漸漸發現這是徒勞的。身體可以被洗淨，但那種被陌生人填滿、然後又屈辱地流淌出來的感覺早已刻進了靈魂。

於是她放棄了。

她的心開始學會為自己築起一道厚厚的高牆。那道牆隔絕了痛苦、隔絕了噁心，也隔絕了所有殘存的、名為「羞恥」的感覺。每一次被射在體內，那股溫熱不再讓她戰慄，只是一種「工作完成」的信號。每一次走在回家的路上，那股黏膩的暖流也不再是屈辱的烙印，而僅僅是需要清理的無關緊要污漬。

她的靈魂為了在這無盡煉獄中存活，親手將自己一點一點地麻痺成一塊不會疼痛的冰冷石頭。

莉莉絲不再需要用魔力去強迫她。現在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命令，千尋就會像一具設定好程式的人偶，自己走進衣帽間，換上莉莉絲為她「工作」準備的、那些能將她身體每一分曲線都勾勒得恰到好處的昂貴衣物。

「今晚，我想要帶點『喜悅』風味的能量。」莉莉絲會像在點餐一樣提出要求，「去找個剛中了彩券或升職的幸運兒，那種膚淺的快樂嚐起來像氣泡酒，雖然短暫但很有趣。」

有時她又會說：「我厭倦甜食了。去找個失戀的、充滿嫉妒與痛苦的男人，那種苦澀的負面情感像濃縮黑咖啡，能留下更長久的回味。」

千尋從不回答。她只是沉默順從地走出那間豪華公寓，走入城市那片霓虹閃爍、慾望橫流的黑夜森林。

她的感官在莉莉絲的改造與一次次實踐中變得異常敏銳。她不再需要去看男人的臉、去聽他們說的話。她只需要閉上眼睛，她那根如同雷達般的惡魔尾巴就能清晰地為她標示出周遭每一個慾望的「信號源」——哪個最強烈，哪個最空虛，哪個最容易得手。她能「嚐」出他們的慾望：有些人的慾望嚐起來像生鏽的鐵，充滿絕望；有些人的則像溫熱的油脂，單純而又令人反胃。

她學會了如何用一個無辜的眼神點燃男人心中的保護慾。

她學會了如何用一句不經意的話語挑動他們最深層的虛榮心。

她學會了如何讓自己的身體去迎合各種千奇百怪的癖好，在他們達到頂點的瞬間，像一個高效無情的抽水機，將那份混雜著生命力的短暫極樂盡數吸入體內。

每一次「工作」結束，她都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吹脹的氣球，體內充盈著不屬於自己的駁雜黏膩能量。然後她會拖著這具被玷汙的疲憊身體，回到那間冰冷的公寓。

等待她的永遠是那場不變的掠奪儀式。

莉莉絲會用一個深吻將她辛苦採集來的所有「食糧」全部吸走。每一次，千尋都感覺自己的靈魂也隨著那份能量被一點點抽離，留下的只是一具更為空洞的美麗軀殼。

她開始花越來越多的時間在浴室鏡子前凝視著自己。

她看著鏡中那個眼神空洞、面容精緻的女孩。她會伸出手撫摸自己那根已經能靈活擺動的黑色尾巴。它不再讓她恐懼，也不再讓她厭惡。那感覺就像一個工匠在檢查自己的工具，測試它的靈敏度，擦拭它的表面。

她的人性正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被緩慢徹底地剝離。

有時在深夜的街頭，她會偶然看到一對普通的大學生情侶牽著手笑鬧著，分享同一杯珍珠奶茶。

在那一瞬間，那份早已麻木的心會像被針扎了一樣傳來一陣尖銳的、久違的刺痛。那是一種「幻肢痛」，為了那段早已被截肢的、名為「平凡人生」的肢體。

她會想起自己也曾有過那樣平凡得不值一提的夢想。

她會想起自己曾經的名字叫千尋。

但這份刺痛只會持續短短一秒。

下一秒，她便會低下頭隱去眼中一閃即逝的悲傷，繼續尋找下一個能讓莉莉絲滿意的「獵物」。

因為她知道，那個名叫千尋的、會哭會笑的普通女孩，早在簽下契約的那天就已經死了。

現在活著的，只是莉莉絲的容器。一個無悲無喜、日夜不停為主人收集食糧的美麗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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