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角與翅膀的萌芽

時間對千尋來說已失去了刻度意義。日子變成了一場場重複的、沒有盡頭的輪迴。

在一次次的狩獵與被掠奪之間，她的眼神變得越來越空洞，靈魂彷彿被磨損得只剩下一層薄薄的透明殼。

她收集回來的能量品質越來越好。莉莉絲對此似乎頗為滿意。

這天晚上，在例行的「進食」結束後，莉莉絲沒有像往常一樣讓千尋自行退下。她用那雙血紅色的眼眸饒有興致地、如同審視一件即將被打磨的璞玉般細細端詳著千尋。

「收集的能量總算穩定了一些，雖然品質依舊駁雜。」莉莉絲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居高臨下地評價，「看來是時候進行下一步的『升級』了。」

千尋的身體因為這句話而本能地一僵。過往那種骨骼被重塑的劇痛像幽靈一樣再次爬上她的脊背。

「一個好的工具需要更具威懾力的外觀和更有效率的『配件』。」莉莉絲站起身，緩緩踱到千尋面前。她的指尖輕輕撥開千尋耳邊的髮絲，落在她頭頂後方、靠近耳上的頭皮處。那冰冷的觸感像手術刀劃開皮膚前的預告。

「就從這裡開始吧。」

話音剛落，一股巨大的、無法抵抗的壓力便從莉莉絲的指尖傳來，狠狠按進了千尋的頭顱後方！

「唔啊！」千尋發出痛苦的悶哼，一股彷彿有兩根燒紅鐵錐正從她頭骨深處試圖破皮而出，撕裂的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頂骨正被一股外力強行、緩慢地向外頂出。她聽到了頭顱內部傳來的細微、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那種頭皮被撐開、骨骼破肉而出的痛苦讓她幾欲昏厥。

莉莉絲欣賞著千尋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血色的眼眸中閃爍著滿意的光芒。

幾分鐘後，疼痛才緩緩退去。

莉莉絲鬆開手，用魔力凝聚出一面水鏡擺在千尋面前。

「看看。」

千尋顫抖著抬起頭看向鏡中。

然後她看到了。

在她烏黑的髮絲之間，兩根黑色的堅硬異物正從她頭頂後方、靠近耳上的位置破皮而出。它們向後方伸展，劃出陌生的弧線，在頂點處收束成銳利的尖。角的表面覆蓋著一圈圈細密的、如同某種非人生物的骨質生長環。

鏡子裡的那個人還是自己嗎？

那張臉是熟悉的，但頭上那對屬於野獸的畸形構造卻在無聲嘲笑著她僅存的人類認知。

它們不是裝飾品，它們是烙印。

是宣告她不再屬於人類、而是屬於莉莉絲的一個活生生、不可磨滅的烙印。它們堅硬冰冷，充滿了不容置喙的存在感。就算藏在頭髮裡，千尋自己也永遠無法忽視它們。

一股比疼痛更深刻的冰冷絕望緩緩淹沒了她的心臟。

「然後是這裡。」莉莉絲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僵直，她的手輕輕拂過千尋的眼睛。

一股灼熱感傳來，千尋忍不住閉上眼。當她再次睜開時，她看到鏡中的自己那雙原本深褐色的眼眸正閃爍著妖異的金屬光芒，瞳孔也變成了一道冰冷的豎線。幾秒後才恢復原狀。

「這是新的『工具』。」莉莉絲輕聲說，「在妳需要的時候，它能讓獵物更容易跌入妳的陷阱。要善加利用。」

千尋還沒從接連的異變中反應過來，莉莉絲已經繞到了她的身後。

「最後，是最重要的部分。」

莉莉絲冰冷的雙手按在了千尋後背的肩胛骨上。

「啊啊啊啊啊——！！！」

這次的痛苦遠超之前所有。那不是來自皮膚血肉，而是來自骨骼的最深處！千尋感覺自己的兩塊肩胛骨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硬生生從身體裡向外掰斷、折起、重塑。骨頭碎裂又癒合的、令人牙酸的聲音在她體內清晰迴盪。她甚至能感覺到骨刺刺穿肌肉的銳痛。

她再也無法承受，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

當千尋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趴在床上。

房間裡很安靜，莉莉絲已經不在了。

後背傳來一種沉重的火辣辣鈍痛。她艱難地伸出手朝自己的背後摸去。

在那原本平滑的肩胛骨位置，此刻卻多出了兩個巨大的、異常溫熱的腫脹硬塊。它們像兩顆埋在她血肉裡的、正在搏動的溫熱腫瘤。每一次心跳都能感覺到它們在皮膚下微微鼓動。

她知道那是什麼。

那是翅膀的胚胎。

是即將破體而出的、更深層次的怪物證明。

莉莉絲的聲音彷彿還在房間裡迴盪：

「翅膀是最耗費能量的部件，但也最有用。等妳再為我收集到足夠的『養分』，它們就會破體而出。」

「在那之前，就好好感受這份『成長』的痛苦吧。」

「它會時刻提醒妳，妳是誰的所有物。」

千尋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她將臉深深埋進枕頭裡，發不出任何聲音。

頭上的角是無法磨滅的烙印。

背上的腫瘤是正在倒數的、通往更徹底怪物化的時鐘。

後背那持續不斷的沉重脹痛像一座大山，壓垮了她最後一絲反抗意志。

她終於明白。

她的每一次「工作」，每一次狩獵，每一次被掠奪，都並不是單純地在為莉莉絲提供食糧。

她是在用那些陌生男人的生命力，親手為自己澆灌出一個更為徹底地成為怪物的未來。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加速自己的沉淪。

這個認知比任何改造的痛苦都更讓她感到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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