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飼主的「故障」

千尋的「狩獵」技巧在莉莉絲冷酷的、以結果為導向的訓練下變得越來越純熟。她像一隻被精心打磨的無魂獵犬，總能精準地找到最合適的目標，並帶回讓莉莉絲滿意的「食糧」。

她背上那兩塊腫瘤般的硬塊也因為持續不斷的能量滋養而變得越來越大，那種骨骼在血肉下緩慢生長的沉悶脹痛成了她日常的一部分，時刻提醒著她正一步步走向一個完全非人的未來。

她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到她徹底變成「魅魔」的那天。

她以為自己對莉莉絲來說永遠都只是一個高效的、可以隨時替換的工具。

直到那個雨夜，她那高高在上、視萬物為芻狗的「飼主」，第一次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故障」。

那晚的目標是一個喝得醉醺醺、滿身酒氣的中年男人。他的慾望像一杯渾濁的劣酒，直接、粗暴又不帶任何掩飾，氣味聞起來像發酵的汗水和廉價的野心。

千尋像往常一樣戴上虛假面具，熟練地將他引誘進一間廉價的情人旅館。

但這一次事情失控了。

男人在酒精的催化下比她預想的要粗暴得多。他無視了千尋試圖引導的、那些能最高效汲取能量的節奏，粗魯地撕開她的衣服，用充滿汙言穢語的骯髒詞彙侮辱她。

「裝什麼清純……」男人獰笑著，用蠻力將她翻過去狠狠壓在她身上，「像妳這種出來賣的，不就是要這樣才會有感覺嗎？」

千尋的身體因為這份突如其來的惡意暴力而產生了劇烈的本能抗拒。她不再是那個冷靜的「工具」，而是變回了那個會害怕、會痛苦的女孩。

「不要……放開我……」她的聲音裡第一次在「工作」中帶上了真實的、混合著哭腔的恐懼。

一滴滾燙的屈辱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

與此同時，在數公里外那間豪華公寓的頂樓，莉莉絲正慵懶地斜躺在沙發上，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由魔力構成的即時影像。

她看著千尋笨拙地應付那個男人，看著她被推倒、被羞辱。她的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看戲般的微笑。對她來說，工具的磨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只要最後能帶回能量，過程如何她毫不在意。

然而，當她透過影像清晰地看到千尋臉上那滴滑落的、帶著真實痛苦與恐懼的淚水時，她血紅色的眼眸猛地收縮了。

那滴淚像一個錯誤的數據，一個不該出現的程式碼，瞬間衝擊了她那由絕對邏輯構成的內心世界。那感覺像一台運轉了萬年的精密儀器突然被投入了一粒沙子。

一股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從未體驗過的暴虐情感，像火山一樣瞬間從她無波的心底猛烈噴發！

那是什麼？憤怒？不對。憤怒是對同等級對手的較量。

這是一種……更為原始、更為霸道的、混雜著強烈不悅的——暴怒。

一個卑賤的、壽命不足百年的雄性人類……竟敢……

弄哭我的玩具？

弄髒我的容器？

這個念頭在她腦中炸開。她甚至沒有思考，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她的身影瞬間從沙發上消失。

在情人旅館的房間裡，男人正要進行下一步動作。

突然，整個房間的溫度驟降到了冰點，玻璃窗上瞬間凝結出一層白霜。

燈光開始瘋狂閃爍，發出「滋滋」的電流聲，最後「啪」的一聲徹底熄滅。房間裡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窒息黑暗。

「搞什麼……停電了嗎？」男人不滿地咒罵了一聲。

他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回答他的是一股從他身後傳來的、幾乎能將他靈魂凍結的純粹惡意。

他僵硬地緩慢回過頭。

在黑暗中，他看到了一雙眼睛。

一雙血紅色的、不似凡物的、正散發著幽幽紅光的眼瞳。

那雙眼睛的主人悄無聲息地站在那裡，銀色長髮在黑暗中彷彿在流動。她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地用一種看待死物的眼神凝視著他。

男人連尖叫都發不出來。他那被酒精和慾望佔據的大腦，在這一瞬間被更為龐大、更為絕對的、來自生命階層頂端的恐懼徹底擊潰。他的瞳孔放大，口中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褲襠處傳來一陣溫熱濕意。

他的理智在這無聲對視中徹底崩潰了。

莉莉絲厭惡地移開視線，彷彿多看他一眼都是對自己眼睛的侮辱。她揮了揮手，那個已經如同一灘爛泥的男人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扔出了房間。

房間裡只剩下趴在床上的千尋和那個渾身散發著毀滅氣息的莉莉絲。

千尋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徹底呆住了。她看著眼前的莉莉絲，看著她那雙還未完全褪去怒火的血色眼睛，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困惑與恐懼。她以為自己會因為「任務失敗」而受到懲罰。

但莉莉絲什麼也沒說。她只是走上前，用那件昂貴的、屬於她的黑色風衣將千尋赤裸的、還在微微顫抖的身體粗暴緊緊地包裹起來。然後一把將她橫抱而起。

空間一陣扭曲，下一秒，她們已經回到了那間熟悉的豪華公寓。

莉莉絲將她放到床上，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在房間裡煩躁地來回踱步。她那總是優雅從容的姿態第一次出現了混亂。她無法理解自己剛才那份失控的情感究竟從何而来。那感覺像一個精密的儀器出現了一個無法分析的致命錯誤。她試圖用邏輯去解構，卻發現那份情感完全超出了她知識庫的範疇。那是一種野蠻的、不講道理的純粹佔有慾。

千尋則縮在床上，抱著那件還殘留著莉莉絲氣息的風衣偷偷觀察著她。

她第一次在這個完美的惡魔飼主臉上看到了一絲名為「動搖」的裂痕。

許久之後，莉莉絲停下腳步，用一種複雜的、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帶著一絲佔有慾的眼神看著千尋，然後下達了一個不合常理的全新命令。

「今晚，」她說，「妳睡在我的房間。」

這不是邀請，也不是懲罰。

這是一個困惑的飼主在自己的玩具差點被別人弄壞後，下意識地想要將其收回身邊、不再讓任何人碰觸的霸道宣言。

千尋愣住了。她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但她隱約感覺到，她們之間那份牢不可破的主僕契約，似乎從今晚開始出現了一絲小小的、無法預測的「故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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