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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她》,第2小节

小说: 2025-10-29 14:58 5hhhhh 2450 ℃

当黄永-康沉浸在自责和痛苦的深渊中时,旁边的摊主却显得异常兴奋。他仰起头,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他的笑声不大,却充满了魔性和恐怖,回荡在整个房间,像锋利的金属刮擦着耳膜。

“哈哈哈……有趣,真的太有趣了!没想到几十年后,居然有人能砸中那个毛绒玩具。非常有趣!”

他此刻的表情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态和变态。黄永康的失望和痛苦,对他来说,是最精彩的表演。两个完全对立的极端。一边是痛苦的地狱,一边是残忍快感的天堂。

他知道他失去了她。

失去了。永远。

他无能为力。那个老板,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他就是一个披着“月老”善意外衣的魔鬼,散播着扭曲和病态的姻缘。他正在享受着他的痛苦,像一道精神上的佳肴。

老板的狂笑终于停了下来。他擦去因笑得太厉害而流出的生理性泪水,然后悠闲地走向架子。他看着那只刚被弹珠击中的胖乎乎的泰迪熊,咂了咂嘴。

“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选择。”他喃喃自语,然后又把目光转向黄永康,眼神里充满了虚假的同情。“好了,年轻人。别哭了。游戏结束了,奖品会颁发给你。”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在安慰一个刚刚在无聊游戏中输掉的小孩。“我说过的,这个女孩会成为你的新女友。一个相当不错的补偿,不是吗?”

话音刚落,他从容地伸出手,把泰迪熊从架子上拿了下来。那只熊有着咖啡色的绒毛,圆圆的大眼睛乌黑发亮,脖子上还系着一个米色的麻布蝴蝶结。与邱云燕那娇小、活泼的小燕子相比,这只熊散发着一种温柔、沉静和优雅的气质。

老板把熊放在柜台上。他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得像在赶一只苍蝇。

一缕带着夜兰花香气的白色薄雾从熊身上散发出来。烟雾散去。毛绒玩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孩。

黄永康一屁股摔倒在地。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的双腿已经站不稳了。他承受的已经够多了。他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在刚才那一掷中耗尽了。

谁来……

谁来救救我……

拜托了!

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他不配承受这样荒诞而残忍的处境。他只是一个普通男孩,有着普通的自私想法。他并没有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不是吗?

嘶嘶嘶。

不知从何处传来昆虫的鸣叫声,打破了寂静。

周围已经一片寂静。

寂静。

沉寂。

孤寂。

“我是张妙玲。你是我的主人吗?”

一个轻柔、温婉如水的声音,却带着几分机械和空洞,击碎了黄永-康脑中正在咆哮的混乱。他抬起头。

在朦胧的灯笼光下,那个女人的脸庞、身形和一举一动都清晰可见。她穿着一件翠绿色的长裙,柔软的材质勾勒出完美的曲线。乌木般的黑发在脑后松松地挽起,几缕柔软的发丝垂下,遮住了部分高挺、秀气的额头。她的皮肤白如瓷器,双眼宛如静谧的秋水,没有一丝波澜,却深不见底。她很美,一种成熟、温婉而高雅的美,与邱云燕那青春、明媚的美截然不同。她就像一朵夜里的兰花,静静地散发着芬芳,无需争艳,却依然让人心醉神迷。

她正弯下腰,那双静谧的眼睛直视着他。她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示意要扶他起来。透过略显宽松的领口,黄永-康可以看到她深邃的乳沟和精致的锁骨。但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情去注意那些了。

不知为何,当他看着她的眼睛时,心中的恐慌竟渐渐平息下来。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这个从泰迪熊变出来的女孩,此刻取代了邱云-燕,安抚着他,慰藉着他。她就像一位守护天使,出现来将他从极度的痛苦中拯救出来。但她也正是他失败和罪过的活生生的证据。

“事情办完了,贵客也该滚了。”老板直白地说,语气粗鲁而不耐烦。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晦气。“祝你和你的新女友玩得开心。”

老板的话里没有任何感情,如果有,那一定是轻蔑和驱逐。

一股无形、强大却不粗暴的吸力,抓住了黄永康和旁边的女孩,迫使他们退出了布帘。

刷。

街道的喧嚣、热闹再次将他包围。刺耳的音乐声,人们的欢笑声,叫卖声……所有现实世界的声音冲击着他的耳朵,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姻缘阁已经消失了。

那里只剩下一堵冰冷、斑驳的白墙,旁边是一个生锈的红色消防栓。仿佛从来就没有过这样一家店。仿佛刚才所有恐怖的事情,都只是他因为太累而产生的幻觉。

但不是。

“阿康啊,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身边的少女开口问道。她此刻的声音已经不再机械,而是充满了温柔的关切。不知何时,她的手已经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黄永康没有回答。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他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暖,但又是如此陌生。那不是邱云-燕那只娇小、因调皮而有些薄茧的手的温暖。这只手更柔软,更纤长,握住他的手,带着一种沉稳的温柔,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无声安慰。

他有了一个新女友。

但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的灵魂已经死了。和那只被遗弃在鬼魅店铺里的小小毛绒玩具一起死了。

因为失去一个人,不是失去他们在记忆中的身影,而是亲手埋葬了那个曾经只为那个人而存在的自己。从这一刻起,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从现实中借来的,每向前迈出一步,都离他灵魂真正死去的地方更远一步。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十年生死,天各一方,不用去想,也自然难以忘怀。黄永-康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句古诗。才不过十天,不是十年。不是生与死的隔离,而是现实的分割。一种比死亡更模糊、更残忍的痛苦。

十天过去,那一晚的恐惧、悲伤、愤怒和极度的绝望,已经渐渐沉淀下来,不是因为它消退了,而是因为它凝结成了一块冰冷的坚冰,堵在他的胸口。他像一个影子,一个游魂,活在自己的房子里。吃,却食不知味。睡,却在噩梦中辗转。他看到邱云-燕,她对他笑,牵他的手,然后突然变成一个没有生命的毛绒玩具,用那双玻璃眼睛哀怨地看着他。

他的痛苦,因为张妙玲的存在,而有所减轻。

她不多问。她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每天早上,在他上班前,她会准备好一份热腾腾的早餐放在桌上。每天晚上,她会回来,把像战场一样凌乱的房子打扫干净,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地吃饭,偶尔讲几个关于她工作的无头无尾的故事。她就像一条小溪,静静地流淌,不试图去打破他心中的坚冰,只是耐心地用自己的温暖,慢慢地将它融化。她是他曾梦寐以求的完美女友,但她的完美,此刻,却是一种折磨。她是一个时刻提醒着他所付出代价的存在。

最初的三天,他活在疯狂的否认中。他试图联系邱云-燕。

第一通电话。“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第二通电话。“您拨打的用户已将您拉黑。”

他愣住了。拉黑?为什么?他转而用聊天软件发信息。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出现。‘对方并非您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请求。’

收到的每一个结果,都是一把无情的刀,更深地刺入他本已流血的心脏。拉黑号码,拉黑账号……就像邱云燕用最决绝的方式,切断了与他所有的联系。

但有一丝微弱的安慰。他通过一个共同好友的账号,偷偷进入了她的个人主页。她还在更新动态。还在发和朋友出去玩的照片。

她还活着。

至少,她还活着。

是的。她还活着。

黄永康抓住这根如蛛丝般脆弱的希望,决定做一件最疯狂的事。就在第二天,也就是那个宿命之夜后的第四天,他跑到了她住的小区。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除非亲耳听到她自己说出来。

他站在熟悉的小区门口。这个地方,他来过无数次。那个年长的保安大叔还坐在岗亭里,偶尔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看他。他就站在那里,从清晨到中午,五月夏日的烈日炙烤着他的头顶,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浸湿了衣领。他不敢离开半步,生怕错过她出现的瞬间。

然后,他看到了她。

她依然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淡黄色连衣裙,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摇摆。她正和一个女性朋友走在一起,有说有笑。那个笑容,依然像阳光一样灿烂、无忧无虑,那个笑容曾是他的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黄永康觉得这几天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了。他想,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小燕!”他大声喊道,声音因为干渴和激动而沙哑。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他向她跑去,想紧紧抱住她,想告诉她他有多想她。

邱云燕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过身来。她嘴角的笑容在看到他时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愕,然后迅速转变为不耐烦和厌恶。那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

“你……是黄永康吧?”她后退一步,把朋友拉到身前挡着。“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的声音冷若冰霜。

黄永康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小燕……你……你怎么了?是我啊,是你的康康啊。”

“谁是你的?”邱云燕皱起眉头,眼中满是嫌恶。“我们半年前就分手了,你忘了吗?你别再来烦我了行不行?真是太丢人了!”

分手?半年前?

黄永康感觉天旋地转。他死死地盯着她,试图在她眼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但只看到了陌生和冷漠。“不……不可能!明明……明明几天前我们还一起出去玩!你看,我给你买的手链,你还戴着呢!”他指着她的手腕,那里应该戴着他刚买的“鲤鱼双喜”手链。

邱云燕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然后又抬起头,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什么手链?你出现幻觉了吗?”她举起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保安大叔!大叔!这里有人骚扰!”

年长的保安匆忙跑了过来。他认出了黄永康。“小伙子,又是你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邱小姐不想见你。你别为难我们了。”

他和邱云燕的朋友一起把他往外推。他被推得连连后退,无力地看着邱云燕转身离去,一次都没有回头。那个短暂、冰冷、不屑一顾的眼神,来自昨天还是他女朋友的人,今天却成了致命的一刀,斩断了他最后一点希望。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鬼事。他真的有了新女友吗?就像他那一晚胡思乱想的那样?如果是这样,他宁愿再也不去胡思乱想。他宁愿用一切来交换,只要一切能回到从前。

他踉踉跄跄地离开,拿出手机,颤抖着给最亲密的朋友们发信息。

“兄弟们啊,我跟小燕到底怎么了?”

回复来得很快。

“又来了?你喝醉了吧?你们俩半年前就分手了。别再执着于旧情了,人家都有新生活了。”

“我听说你也有新女友了啊?妙玲姐那么好,你还想跟前女友复合干嘛?你不是渣男吧?”

“哈哈,永康,你真行啊!脚踏两只船?想重温旧梦?”

他给五个人发了信息,就有四个人劝他。还有一个关心地问他新女友对他好不好。

“这到底是什么鬼!?”

这个荒诞的事实迫使他发出了声音。今天是5月21日,等等……这么说,他是在去年就和她分手了?大概是去年12月左右?但明明……明明他还清晰地记得她手掌的柔软,记得她喂给他喝的那杯奶茶的甜味。那些记忆,难道都是假的吗?那不就是昨天的事吗?

他抓着头,揪着头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他租的公寓。他觉得最初的困惑已经减轻了,但此刻的悲痛却比困惑要大上万倍。而其他更多的困惑又冒了出来,一点一点地。或许,他很快就会找到答案。或者永远也找不到。

回到了所谓的“家”。他输入密码,打开门,然后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黄永-康又花了两天时间,把自己关在家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泡面盒子、空啤酒罐扔得到处都是。他不吃不喝,只是躺在那里,任由混乱的记忆和残忍的现实折磨着他的心智。他想忘记,但越是想忘,一切就越清晰。他想哭,但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

“咔哒”

5月24日。已经关了近三天的门,终于被一个女孩打开了。优雅,温柔,又充满担忧。这些词语是用来形容这个女孩的。她是张妙玲。

她没有立刻开灯,或许是怕突然的光亮会刺激到他。她只是悄悄地走进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地上的空罐子和垃圾盒。她做每件事都非常轻柔,没有发出一点大的声响。

收拾完后,她才走到他的卧室门口。

“叩叩”

“阿康啊,我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你在里面吗?”她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一种最基本的礼貌,却又充满了真诚的关切。

黄永-康正蜷缩在黑暗的房间角落里,听到她的声音,他忍住哭泣,急忙擦去眼泪。如果敲门的是邱云燕,那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就都只是幻觉了,对吧?他这样自欺欺人。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迈着仿佛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的脚步,走向门口。“咔哒”一声,门开了,接着是推开门时“吱呀”的轻响。

是……她。

张妙玲的出现,就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黄永康的脸上,是现实的一记耳光,提醒着他:在这个现实里,黄永康和张妙玲是一对情侣,而邱云燕只是他的前女友。

张妙玲看着黄永-康那双红肿、还带着泪痕的眼睛,她平日里开朗的脸也沉了下来。她没有问“你怎么了?”,也没有问“发生什么事了?”。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用一种温柔而又出奇敏锐的语气说:

“阿康,你看起来很不好。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但是……我能陪你聊聊吗?你就当我是个会倾听的小木头,你可以把所有的心事、所有的烦恼都发泄在我身上。我什么都不会说,只会在这里陪着你,好吗?”

这句话,体现了何等的关心和高情商。它不强迫,不追问,只是简单地为他打开了一个安全的空间来宣泄。既有温柔,又充满了生命力和活力,一种奇特却又无比和谐的组合。

不等他回答,张妙玲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他。四目相对。透过张妙玲清澈的眼睛,他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样子,以及她那毫不做作的同情和怜惜。她这是在真心实意地同情他,真心实意地希望他开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精神崩溃和不安。

这个拥抱,这份温暖,这股淡淡的兰花香气,和邱云-燕不一样。但它却让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崩溃了。他哭了。哭得很大声,像个孩子。他把脸埋在她的肩上,任由泪水和哽咽的抽泣不受控制地涌出。他需要好好地哭一场,大声地哭一场,来清理积压已久的那些情绪,或者至少,把它们压到灵魂更深处的角落里。

剩下的十天里,黄永-康想了很多。他依然无法忘记邱云燕,但他也无法否认现实——张妙玲才是他现在的女朋友。他翻着手机,读着张妙玲发给他的信息。他们是什么时候加好友的?六个月前吗?他不知道。他对此没有任何记忆。

或许……他才不是黄永康。他才不是这个世界里,这个现实里,这个时间里的黄永康。他想回去。

但是,当他看着张妙玲正细心地帮他打扫房间时,他心中又涌起了许多复杂的情绪。黄永康想起了自己那个愚蠢的“愿望”,想要一个情商更高,懂得关心、照顾他的女朋友……这……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那个该死的店主,不就是某个实现了他愿望的神吗?为什么这个愿望的实现会如此强大而残酷?

“如果……现在我许愿,希望能回到以前和‘小燕子’在一起的状态,可以吗?”

他曾这样想过,他期待着那个奇迹再次发生。但一想到它实现的方式,就是一个不那么愉快的过程。

“如果……我和小燕子回到从前,那这个叫张妙玲的女孩会怎么样?”

她会再次变成一只泰迪熊?被关在一颗弹珠里?等待某个倒霉蛋砸中她?他做不到。他不能自私到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而牺牲另一个无辜的人。

“或者是……我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一想?”理性的声音响起。“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那我为什么不试着和她一起生活呢?”

他曾这样想过。张妙玲也不差,这几天,他发现她和她所爱的那个小燕子有几分相似,又有着他所期盼的一切。那么,为什么黄永康还要东奔西走地去寻找邱云燕?

一滴汗珠停留在张妙玲的太阳穴上。她每天下班后都会来这里照顾他,给他做饭,然后又回到她自己的家。张妙玲正在做黄永康(在她的记忆中)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他看着她的背影,一个决心在他心中慢慢形成。

“我来帮你。”

这是黄永康第一次主动对张妙-玲说话。

他想,开始一段新的关系,或许没那么糟糕。她很了解他,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他对她一无所知,只认识了她很短的一段时间。

他开始了一段新的关系,一段以遗忘为终点的旅程,但每一步都由记忆的砖石铺就。因为,此刻在他身边的女孩,既是一个他需要去了解的陌生人,又是一个熟悉到让他心痛的人,一个由他的悔恨和愿望铸就的影子。

作者的话:难道,建立在被遗忘的悲剧之上的幸福,依然是一种值得珍惜的幸福吗?人们总是追求一个圆满的结局,但又有几人敢于面对真相,即有时候,最圆满的结局只是我们讲给自己听的一个甜蜜的谎言。你,这个站在故事十字路口的人,是会选择幻象中的平静,还是勇敢地翻开下一页,去寻找一个可能让一切都分崩离析的真相?

---

自从吴志雄回到人类的生活中,已经一个多月了。

重新拥有肉体,能够呼吸空气,感受世界的冷暖,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得让人心痛。被关在一颗小小的弹珠里,度过了无数个漫长的岁月,看不到阳光,不会死,不饿不渴,也无法挣扎反抗,那是一种他再也不想经历的酷刑。它对人意志的磨损,远胜于最黑暗的牢笼。

吴志雄手里拿着现代人称之为智能手机的东西。屏幕亮起,显示着日期和时间。

“已经……14年了吗?”

这是他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时间。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关在那个鬼东西里整整14年。在那个没有参照物的空间里,时间的概念也逐渐被自身所侵蚀。一天或一年,在无尽的静谧中,都不过是一眨眼。

现在的身体也没什么不适应的。身高和他原来的身体差不多,外貌也很不错,此外,还有一个陌生却又非常详细的关于这个身体主人的记忆被预装在大脑里。这让他能更容易地熟悉和控制它。行动并不太难,不过是有点不习惯,这是事实。重心更低,胸口有点沉,步子更小,这些都是全新的体验。

还有那个‘任务’。

它总在他脑海里跳动,不是图像,而是一个冰冷、没有感情的声音,通知吴志雄,他本人该做什么。而且只有一个要求,以及一套他不能违反的规则。他曾经想过,如果违反了会怎么样?

但事实是,并没有答案。那个声音只是提醒他,并没有真正告诉他,他,该做什么。它只给出了最终目标:“成为黄永康的女朋友。让他幸福。”

“幸福?可笑。”他曾经在心里这样嗤之以鼻。“我连自己的幸福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给一个陌生的臭小子带来幸福?”

一个月来,吴志雄既要学着按照这个身体的记忆生活,又要努力在一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戏剧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现代女性的生活,对于一个来自14年前的男人来说,比他想象的要麻烦得多。第一天醒来,脑中的记忆告诉他要选内衣。他看着抽屉里五颜六色、款式各异、材质不同的东西,感到头疼。“鬼知道,不就是一块遮羞布吗,怎么这么复杂?”最后,他只好闭着眼睛随便选了一套最简单的肉色款,穿在身上感觉像戴着枷锁。

然后是化妆。第一次,他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张妙玲的记忆告诉他这些是女人的‘武器’。他按照记忆,一步一步来:隔离霜、粉底液、遮瑕、画眉、眼影、睫毛膏……这个身体的手很灵巧,仿佛已经做过成千上万次。但吴志雄的灵魂却在尖叫。“往脸上画这些鬼东西干嘛?能掩盖自己是男人的事实吗?”

然而,当他完成最后一步——涂上口红,看着镜子里的倒影时,他惊呆了。一张美丽、清秀、充满活力的脸。妆容不浓,恰到好处地突出了原本就完美的五官,遮盖了因最初几晚失眠而留下的黑眼圈。“还……不赖。”他喃喃自语,然后看了一眼手表。该死,光是‘画脸’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吸取教训,之后几天,张妙玲的妆容越来越淡雅、自然,只花了十五分钟,但效果却丝毫不差。

他也渐渐发现,14年前的时尚品味已经过时了。他必须从头学起,通过已有的记忆,通过观察街上、网上的其他女性。他发现自己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优势:用两种视角看问题。男人的视角知道什么地方有吸引力,女人的视角(通过记忆)知道如何凸显那个吸引力。这种结合让张妙玲的风格越来越精致,既优雅成熟,又不失性感的魅力。

在那一个月里,他既要学着做女人,又要面对办公室的工作。在他那个时代,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他做体力活,用汗水换钱,虽然辛苦,但感觉比那些只知道坐在办公室里的人活得更真实。但现在,当他真的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敲着键盘,处理着数字和文件时,他又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有知识真好。用脑子赚钱,非常好。

但做久了,他又觉得无聊。同事们无意义的闲聊,暗地里的勾心斗角,消磨精神的加班……这比搬一整天的砖还累。但他知道,任何工作都有它自己的苦。凭借着一个中年男人的丰富生活经验和张妙玲记忆中的交际手腕,她很快就成了一名优秀的员工,深得上下级和同事的喜爱。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傻乎乎、心理有些不稳定的叫黄永康的家伙,表现如何。对吴志雄来说,要说服自己,这个名字,这个‘任务’所说的……男朋友?一开始还挺难的。

“这个傻小子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脑子里是这么想,但这具身体,和想法相比,完全是两回事。至少外在行为是这样。她,张妙玲,放低姿态,为他打扫房间。见他不理不睬,她又默默地回家,但对他非常礼貌和尊重。

“阿康,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还有事……”

张妙玲只看到一个茫然的黄永康,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她在期待什么?是自己的努力得到回报,面前的男人跟她说话,称赞她,还是她只是单纯地想说说话?

那个房间里的空气太压抑了。

叹了口气。张妙玲只能关上门。踩着高跟鞋,发出“咯咯”的声音,她还没习惯,感觉很不舒服,就像一个人必须踮着脚走很长一段时间,非常累。

“下次还是穿低跟的凉鞋吧,反正他也不看我一眼。”她,或者说他,自言自语。

“为什么会有‘做这家伙的女朋友’这种任务?这是我活下去的条件吗?”

她脑子里有很多想法。能活下来是好事,但活下来却要背负着这样的义务,张妙-玲,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吴志雄,觉得……实在是不想。感觉就像在无薪加班。

他讨厌它。他讨厌每次看到黄永康那副可怜的样子时,这胸腔里的心脏就会悸动。他讨厌这具身体毫无理由地给予的爱,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感情。每当他努力用理智表现出冷漠时,这具身体的眼睛就会自动噙满泪水,双手就想伸出去摸摸那个小子的头。

“难道是那个鬼店的魔鬼把这该死的情感塞进来的?”他自问。

他没有关于自己如何被救出来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中,然后突然在这个身体里醒来。关于姻缘阁,关于老板,关于黄永-康投掷弹珠的那段记忆……完全是一片空白。或许,解救他的人,也正是给他戴上枷锁的人。他只知道一件事:为了活下去,他必须照做。生存本能,这个在14年监禁中被磨损的东西,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复苏了。他不想再回到那颗弹珠里。永远不想。

然后,他渐渐学会了接受。

一个中年男人的接受,不像一个年轻人的屈服。它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它只是对生活规则的理解。他被囚禁得太久了,自由对他来说,比身份和性别更珍贵。更何况,他也渐渐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这具身体所表现出的关怀、成熟和理解,并非来自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而是来自一个经历过半生风雨的大叔的经验和沉稳。他,吴志雄,明白一个失恋的小伙子需要什么。他知道有时候沉默比千言万语更有价值。他知道一顿热饭,一个干净的家,比任何药物都能更好地治愈心灵。

而这该死的命运,就通过一个女人的身体,把一个男人的理解,变成了治愈另一个男人的良药。一种甜蜜的扭曲,一种被强迫的善意。

日复一日,就这样。她,张妙玲,下班后,会顺路去照顾黄永康。她开始去逛傍晚的菜市场。从公司到黄永-康家的路,要经过一个小市场。在那里,她遇到了邻居家的阿姨们。

“哎呀,妙玲下班回来啦?”卖菜的李阿姨看到她,立刻笑脸相迎。“今天看起来真漂亮啊。这裙子是新买的吗?真好看!”

张妙玲微微一笑,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太客套,也不显得太亲密。“李阿姨好。没有啦,这裙子是我家阿康上个月送我的生日礼物。他的眼光还不错吧,阿姨?”

吴志雄在心里暗自鄙夷。“那小子连吃饭的钱都愁,哪来的钱买这条名牌裙子。”但张妙玲的嘴里却说出了蜜一样甜的话。他知道,在这些长辈的观念里,女人就是男人的脸面。妻子,或者女朋友,穿着得体,面色红润,活泼开朗,就证明她们的男人很懂得疼爱、照顾,经济上可能也比较宽裕。他是在维护两个人的面子。

旁边肉摊的陈太太插话进来,语气有点试探:“怎么最近没看到小康来接你下班啊?你们俩吵架了?”

张妙玲丝毫没有表现出不快,她一边挑着肉一边从容地回答:“没有啦,陈太太。他最近公司有个重要项目,忙着为我们俩的未来奋斗呢。我觉得他太辛苦了,就跟他说不用接我,我自己回来就行了,也顺便到市场买点新鲜的菜回去给家里的阿康补补身体。”

这些话,既解释了情况,又巧妙地炫耀了自己的男朋友有上进心,还表现出自己是一个体贴、会思考的女朋友。几个阿姨听完后,连连点头称赞,再也找不到话来挑刺了。吴志雄用自己半辈子的生活经验,完美地处理了这些情况。

她把市场上的闲聊,公司里的烦心事讲给黄永康听,帮他打扫房间,然后才回去。

“我跟你说哦,今天市场那个卖鱼的阿姨可有意思了……”

张妙玲本想说什么,但看到他毫无生气的样子,又算了。

“至少,他现在是我倾诉的对象。”吴志雄曾经这样冷漠地想过。就这样接受吧,反正自己也改变不了。

但是,当他看到黄永康终于肯拿起筷子,默默地吃完了他煮的那碗面,虽然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吴志雄却感到一种小小的成就感。他,或者说她,收拾碗筷准备清洗。

“好歹他吃了,还把我做的东西都吃光了……嘻嘻……等等,我这是在高兴吗?”

她傻乎乎地想到这件事,然后猛然想起锅里还炖着的汤没关火,快要烧干了。

就在那些日常的瞬间里,吴志雄和张妙玲之间的界限开始模糊。他不再仅仅依靠预设的记忆来了解黄永康。记忆只是供参考的过去。他开始用这具身体的眼睛去观察,用这双耳朵去倾听。他看到了黄永-康沉默背后的痛苦,听到了他叹息声中的绝望。

他渐渐明白,这个小子不是个懦夫,只是一个太多情的人,被命运残酷地捉弄了。他开始有了一个暂时的生活目标:帮助这个小子站起来。这是任务,但也是他,吴志雄,想做的事情。不需要回报,只要能继续活着。

当黄永康说出第一句话,“我来帮你!”,吴志雄真的被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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