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地进入了“Zero”的思考模式。

　　我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一个掌控欲极强、将智慧视为一切的战略家，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计划中出现一个无法估量的、不确定的变量。

　　为了让他彻底安心，为了让我们这个“共犯”同盟能够牢不可破，我必须主动划定我们之间能力的界限。

　　“在讨论这个之前，我必须先向你明确一点，鲁路修。”

　　我严肃地看着他，“我的【惊世智慧】，仅限于【学习】和【发明】这两个领域。”

　　“它能让我成为世界上最顶级的科学家、工程师、医生……但它并不能让我成为一个战略家。”

　　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继续解释道：“换句话说，我的Geass，似乎对战略构想、政治博弈、人心揣摩这类需要‘灵感’和‘天赋’的领域，没有任何增幅效果。”

　　“我可以靠着超级学习能力，在一天之内背下人类有史以来所有的军事著作和经典战例，但我充其量只是一个懂得很多知识的‘凡人’，一个巨大的数据库。”

　　“我能告诉你某个战术在历史上的应用和成败，却无法像你一样，结合天时、地利、人和，举一反三，创造出匪夷所思的‘奇迹’。”

　　“在战场上，你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王’，是发号施令的Zero。”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强调，“而我，将是你手中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我是你的‘工匠’，你的‘Q’。你提出构想，我负责实现它。我们的角色定位，不会有任何重叠。”

　　我的这番话，彻底打消了鲁路修心中可能存在的最后一丝疑虑。

　　他眼中的光芒骤然变得无比明亮，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近乎狂热的、自信到极点的笑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他低声笑了起来，最后变成了畅快的大笑，“一个绝对服从的命令，加上一个无限创造的智慧……严胜，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我们两个加在一起，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飞扬的气场。

　　“我还在苦恼于如何将那些零散的反抗组织整合起来，如何解决我们与布里塔尼亚之间压倒性的技术代差……而你，你的出现，直接解决了这一切！”

　　他停下脚步，转身指着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需要无法被破解的通讯系统，你能造出来吗？”

　　“只要有基础材料和设备，给我三天。”我平静地回答。

　　“我需要能扰乱敌方KMF火控雷达的干扰装置！”

　　“给我一周，我可以给你一个能覆盖整个新宿贫民区的原型机。”

　　“我需要……我需要能与第七世代KMF相抗衡的、属于我们自己的王牌机体！”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高昂。

　　“这需要时间、资源和顶级的机师。”

　　我冷静地分析道，“但只要条件允许，给我三个月，我会为你献上一台足以撕裂‘兰斯洛特’的红色恶魔！”

　　我们的对话，如同一场精准的二重奏。他提出天马行空的需求，我给出冷静而确切的承诺。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鲁路修攥紧了拳头，他那属于魔王的、毁灭一切又创造一切的气质，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从今天起，我们的计划将分为两条线。”

　　“明面上，由我，Zero，来整合反抗势力，向布里TA尼亚宣战。”

　　“而在水面下，由你，枢木严胜，来建立我们的技术壁垒，并全力推进‘夜莺计划’。”

　　“这两条线互为表里，缺一不可！”

　　他走到我的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那么，我的‘工匠’，我的共犯。让我们一起，将这个扭曲的世界……彻底颠覆吧！”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眼中那熊熊燃烧的、足以焚尽世界的火焰。

　　我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

　　“遵命，我的王。”

　　………………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盟约，更是两个灵魂、两种Geass、两个极端意志的彻底融合。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都因为我们之间迸发出的能量而变得炽热。

　　在鲁路修那近乎燃烧的目光中，我松开了手，但我们之间那无形的链接却愈发牢固。

　　他眼中的狂热与自信感染了我，但我的内心，却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所占据。

　　“关于颠覆世界……我们有的是时间来规划。”

　　我缓缓开口，将话题拉回到了我们共同的、也是最柔软的那个原点上，“现在，我想和你谈谈关于‘夜莺计划’的细节。”

　　提到这个名字，鲁路修脸上的狂热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紧张、期待与虔诚的复杂神情。

　　他立刻拉过椅子，示意我坐下，自己也坐到了我的对面，身体前倾，全神贯注地准备聆听。

　　我看着他，脑海中，【惊世智慧】的力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就在刚才与他对话的短短几分钟里，关于娜娜莉治疗方案的无数数据流已经在我脑中完成了数万次的推演与优化。

　　“我刚才说，半年之内，能让娜娜莉收到惊喜。”我开口道，左眼的Geass印记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红芒。

　　“但那是我基于最保守、最谨慎的估计。”

　　我的话让鲁路修的呼吸猛地一滞。

　　'……神经再生诱导因子合成路径优化完毕……生物电脉冲刺激模型建立……大脑边缘系统情感反馈干预程序架构完成……所需实验器材清单生成……材料合成方案精简……'

　　无数的知识与灵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在我的脑海中奔腾、碰撞、融合，最终凝聚成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大胆的结论。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看着鲁路修那双因紧张而微微放大的瞳孔。

　　“现在，我重新评估了一下。如果资源到位，进展应该会比预想中……快得多。”我伸出三根手指。

　　“最多三个月……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来完成设备的制造、药物的合成以及初期的康复治疗。”

　　“三个月后，娜娜莉就能脱离轮椅，尝试着自己站起来。”

　　“咚！”

　　鲁路修的心跳声，在这一刻大得连我都能听见。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抑制自己不要失声喊出来。

　　三个月！

　　这个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是从绝望深渊到天堂门口的距离！

　　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的大脑还在加速。

　　Geass的力量，仿佛没有极限。

　　'……不对，方案还能优化！阿什福德家族本身就有顶级的生物实验室，很多基础设备不需要重新制造！他们的医疗资源可以直接调用！材料采购渠道也现成！只要权限足够……'

　　我的眼神骤然一亮。

　　“……不，不对。”我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我看到鲁路修的脸色因为我的摇头而瞬间变得煞白，以为希望破灭。

　　我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无比坚定地竖在他的面前。

　　“一个月！”

　　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只要能给我一个足够安全、并且材料设备齐全的场所，我现在，立刻，就能展开研究！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就能搞定这一切！让娜娜莉，重新拥有行走的能力！”

　　轰隆——！

　　这一次，被击溃的不仅仅是鲁路修的心理防线，更是他那颗被复仇和绝望包裹了七年的、坚硬的心。

　　“……一个……月……”他失神地喃喃自语，那双总是蕴含着无尽智谋的紫罗兰色眼眸，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充满了泪水。

　　那泪水迅速地模糊了他的视线，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那滚烫的、代表着极致喜悦与希望的泪水，肆意地流淌。

　　“……场所……设备……材料……”

　　他猛地惊醒过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双手撑着桌子，身体越过桌面，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用一种因为极度激动而颤抖、嘶哑的声音急切地说道：“有！都有！阿什福德学园的地下！就有一个秘密的生物实验室！那是我母亲玛丽安娜王妃当年留下的！里面的设备虽然有些老旧，但绝对是顶级的！权限！我立刻就给你！”

　　他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不！不够！这还不够！”

　　他像是疯了一样，在房间里来回打转，“这件事，没必要对阿什福德家保密！米蕾的父亲，鲁本·K·阿什福德，是我母亲最忠诚的追随者！他一直对当年没能保护好我们而深感自责！只要我开口，只要告诉他是为了治愈娜娜莉……他会动用阿什福德家族所有的资源！钱、人脉、最新的设备、最稀有的材料……无论你要什么，他都会立刻为你准备好！”

　　他停下来，双手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膀，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燃烧着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火焰。

　　“严胜！你听着！”

　　他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深陷入我的肩膀，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夜莺计划’！”

　　“复仇、Zero、黑色骑士团……这些都往后放！我一个人来处理！”

　　“你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你只需要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我，鲁路修·vi·布里塔尼亚，以我皇子的名义起誓————就算倾尽所有，就算把整个11区翻过来，我也会把你要的东西，送到你的面前！”

　　在这一刻，我清楚地看到，这个名为鲁路修的魔王，为了他心中唯一的那片净土，愿意献上他所拥有的一切。

　　而我，就是那个能让这片净土重新绽放出光彩的，唯一的神。

　　………………

　　那一夜，我和鲁路修几乎没有合眼。他沉浸在希望与复仇交织的狂热中，不断完善着他脑海中“Zero”的蓝图；而我，则在【惊世智慧】的驱动下，将大脑的算力发挥到了极致。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鲁路修房间那张画满了草图的地图上时，他已经打完了电话。

　　“搞定了。”鲁路修的声音带着一丝通宵未眠的沙哑，但更多的是一种大权在握的从容与自信。

　　他挂断通讯器，转向我，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昨夜的激动已经沉淀为深不见底的信任。

　　“我已经和鲁本理事长谈过了，他同意了我们的一切要求。”

　　“地下的‘遗物’，现在完全属于你。”

　　“需要什么，直接向米蕾开口，她会动用家族的力量，在最短时间内为你备齐。”

　　我点了点头，将手中一叠写满了密密麻麻公式、图纸和名词的纸张递给了他。

　　这是我一夜的成果——一份足以让当今世界任何一家顶级生物科技公司都为之疯狂的设备与材料清单。

　　鲁路修接过清单，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便将其放在了一边。

　　他并没有去细看那些他无法完全理解的专业术语，因为他不需要。

　　他信任的不是这份清单，而是创造出这份清单的我。

　　“米蕾已经在等我们了。”他说着，便率先向门外走去。

　　我们在学生会办公室里见到了米蕾·阿什弗德。

　　这位金发会长一改往日里唯恐天下不乱的跳脱模样，脸上带着一丝庄重而又温柔的微笑。

　　她显然已经被她的祖父告知了事情的“一部分真相”——我们要为治愈娜娜莉的腿疾，进行一项绝密的医学研究。

　　“早上好啊，我亲爱的副会长，还有我们未来的大功臣，枢木同学。”米蕾眨了眨眼，语气轻快，但眼神中却透着认真。

　　“爷爷已经把最高权限交给我了。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看我们阿什福德家……或者说，是玛丽安娜王妃殿下，留下的遗产吧。”

　　在米蕾的带领下，我们穿过学生会大楼，来到了主建筑一处偏僻的储藏室。

　　她熟练地移开一个沉重的书架，露出后面一扇毫不起眼的金属门。

　　在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并进行了虹膜扫描后，金属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部向下的电梯。

　　“欢迎来到‘潘多拉魔盒’。”米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电梯下行的过程很长，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温度在逐渐降低，空气也变得干燥起来。

　　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金属和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空间。

　　这里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地下研究基地。

　　巨大的穹顶上，功率强劲的无影灯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左侧是玻璃隔断的生物工程区，一排排精密的基因测序仪、细胞培养舱和离心机静静地矗立着，虽然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但保养得极好。

　　右侧是化学合成区，复杂的玻璃管道如同艺术品般交错纵横，连接着各种反应釜和光谱分析仪。

　　而在最深处，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带有加固观察室的物理实验室，里面似乎停放着某种大型设备的基座。

　　“……我的母亲……”鲁路修失神地看着这一切，声音微不可闻。

　　这里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印着那个女人的影子。

　　一个在世人眼中光芒万丈的皇妃，却在地下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

　　米蕾走到中央控制台前，将一张闪烁着金边的卡片递给了我。

　　“从现在起，这里就是你的了，严胜博士。”

　　她调皮地对我笑了笑，“这张是最高权限卡，可以启动和操作这里的一切设备，也可以通过它向我提交任何物资申请。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我接过那张冰凉的卡片，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我看着这个巨大的、宛如沉睡巨兽般的实验室，脑海中，无数的设计图、方程式和治疗方案瞬间与眼前的设备一一对应。

　　就是这里。

　　这里就是“夜莺”展翅的地方。

　　我没有多余的客套，只是对米蕾和鲁路修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向了生物工程区的中央主控电脑。

　　鲁路修和米蕾没有打扰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入口处，看着我的背影。

　　我将权限卡插入卡槽，沉睡了七年的系统被瞬间激活。

　　一排排屏幕依次亮起，复杂的系统自检程序在屏幕上飞速滚动。

　　我的左眼，那猩红的飞鸟印记骤然亮起，光芒几乎要穿透镜片！

　　【惊世智慧】，全力发动！

　　我的双手如同幻影般在键盘上飞舞，敲击声密集得如同暴雨。

　　屏幕上，那些原本只是数字和代码的界面，开始浮现出我脑海中的构想。

　　复杂无比的神经突触连接模拟图、全新蛋白质分子的三维结构式、生物电脉冲的波形图……一个个超越这个时代的造物，在我的指尖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理论变为现实。

　　我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外界的一切似乎都已远去，我的眼中只有数据，我的耳中只有代码，我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让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重新站起来，再次感受用双脚奔跑的幸福。

　　讽刺的是，导致她陷入这般境地的战争，始作俑者之一是我的父亲；而在战场上与鲁路修对立的，是我血脉相连的弟弟朱雀。

　　如今，来治愈这一切的，却又是我这个枢木家的长子。

　　命运的丝线，真是以一种荒诞而又残酷的方式，将我们所有人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

　　一个月后。

　　“嗡——”

　　随着最后一个指令的输入，中央处理器过载的蜂鸣声变得尖锐，随即又归于平稳。

　　主控屏幕上，无数飞速滚动的代码流戛然而止，最终汇聚成两个绿色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单词：

　　[SEQUENCECOMPLETE]

　　成了。

　　我瘫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感觉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抽空了。

　　过去的一个月，我几乎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将Geass的力量催动到了极致。

　　睡眠被压缩到极限，食物只是维持身体机能的燃料，整个世界缩小到只有这间地下实验室和屏幕上无穷无尽的数据。

　　我抬起手，看着镜面反射中自己的脸。

　　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眶深陷，浓重的黑眼圈让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仿佛老了十岁。

　　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我成功了。

　　我用这双手，将一个只存在于理论中的奇迹，变成了现实。

　　没有丝毫犹豫，我抓起身边的通讯器，颤抖着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严胜？”鲁路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低沉而沙哑。

　　这一个月，他同样没有片刻停歇。

　　作为“Zero”，他整合了日本的反抗势力，成为了11区总督府最头疼的敌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属于领袖的威严与疲惫。

　　“鲁路修……”

　　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火辣辣地疼，“……成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想象得到，那个无论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魔王，此刻正因为我这简单的两个字而停止了呼吸。

　　“……带她来。”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现在，立刻。”

　　说完，我便挂断了通讯，任由自己向后倒去，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冰冷的椅背。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门开启的“叮”声将我从半昏沉的状态中唤醒。

　　我挣扎着站起身，看向入口。

　　鲁路修推着轮椅，快步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与紧张，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从我的脸上读出最终的审判结果。

　　而轮椅上，娜娜莉穿着她最喜欢的粉色睡裙，小脸上带着一丝困惑与好奇。

　　“哥哥？严胜哥哥？”她轻声问道，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响。

　　“我们这是在哪里呀？感觉……好大，也好冷。”

　　她看不见，但她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了这里的环境。

　　她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臭氧和消毒水味，能听到我们三人急促的心跳声。

　　鲁路修将她推到实验室的中央，停在了那台我耗尽心血制造出的、宛如王座般的仪器面前。

　　那是一台银白色的、充满未来感的治疗椅。

　　流线型的金属外壳下，闪烁着柔和的蓝色光带。

　　椅子的背部连接着一个精致的、如同头冠般的半开放式头盔，无数纤细的光学纤维从中延伸出来，连接着椅子扶手和脚踏板上的生物电极。

　　它看起来不像医疗设备，更像是一台能够连接精神与现实的科幻造物。

　　“娜娜莉……”

　　鲁路修蹲下身，握住妹妹冰凉的小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还记得吗？严胜哥哥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惊喜。”

　　“嗯！”

　　娜娜莉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我一直都记着呢！”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们面前，也蹲了下来，平视着娜娜莉那双空洞却美丽的眼睛。

　　“娜娜莉，这台机器，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而平稳，“它叫做‘夜莺’。它……或许能帮你重新站起来。”

　　娜娜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的小嘴微微张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解释道：“它不是魔法，娜娜莉。它是一台‘神经再生刺激仪’。”

　　“它接下来会向你的身体发送一种非常、非常特殊的信号，去唤醒你身体那些沉睡了很久的‘小路’。”

　　“但是，机器只能帮你把路修好，最后一步，需要靠你自己的力量。”

　　我指了指她的心口。

　　“当治疗开始后，你会感觉到一种很奇妙的联系，就像你的双腿重新回来了一样。”

　　“那时候，你什么都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拼尽全力地……去命令它们‘动起来’就好，你能做到吗？”

　　娜娜莉沉默了。

　　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裙角，身体微微发抖。

　　那是混合了极致的渴望与深深的恐惧的颤抖。

　　七年的黑暗与绝望，让她早已习惯了轮椅上的世界。

　　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对她来说，美好得如同一个易碎的梦。

　　就在这时，鲁路修握紧了她的手。

　　“没关系的，娜娜莉。”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力量，“相信严胜，相信我。哥哥会一直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这里。”

　　兄长的鼓励，成为了压倒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娜娜莉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重新绽放出坚定的神采。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我……我想试试！”

　　在我和鲁路修的帮助下，我们将娜娜莉抱起，小心翼翼地让她坐在了“夜莺”治疗椅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她没有退缩。

　　我将一个个柔软的生物电极贴在她的额头、手臂和脚踝上。

　　最后，将那个如同桂冠般的头盔，轻轻地戴在了她的头上。

　　我退回到主控台前，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娜娜莉的各项生命体征，一切正常。

　　我回头看向鲁路修。

　　他站在治疗椅旁，紧紧地握着娜娜莉放在扶手上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则按在自己的胸口，仿佛在用自己的心跳为妹妹加油。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孤注一掷的信任，看到了一个兄长对妹妹最深沉的爱，看到了一个魔王……最柔软的祈求。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将手放在了那个红色的、代表着最终启动的按钮上。

　　“【夜莺计划】，最终阶段……启动！”

　　我猛地按下了按钮！

　　嗡——！

　　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瞬间暗淡了下去，所有的电力都仿佛被“夜莺”所吞噬。

　　治疗椅上的蓝色光带骤然亮起，发出耀眼的光芒！

　　无数道纤细的蓝色电流顺着光学纤维，从头盔注入娜娜莉的身体，让她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片神圣的蓝色光晕之中。

　　仪器发出的蜂鸣声越来越高亢，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新。

　　“娜娜莉！”鲁路修忍不住大喊出声。

　　娜娜莉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小脸上露出了痛苦与努力交织的神情。

　　一切，都将在下一秒，揭晓最终的答案。

　　………………

　　“嗡……”

　　随着我按下启动键，那高亢入云的蜂鸣声仿佛要刺穿耳膜，将整个实验室的空气都搅动得沸腾起来。

　　耀眼的蓝色光芒将娜娜莉完全吞噬，她纤细的身体在光芒中剧烈地颤抖，那张总是带着温柔微笑的小脸上，此刻写满了痛苦与挣扎。

　　鲁路修的呼吸声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死死握着娜娜莉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将自己的全部精神、全部祈愿，都通过这只手，传递给了光芒中的妹妹。

　　我的心脏也在狂跳，视线在主控屏幕上飞速刷新的数据流和治疗椅上的娜娜莉之间来回切换。

　　大脑在【惊世智慧】的加持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分析着每一个参数的变化。

　　'神经元活性化指数……95%！突触连接重构率……98%！大脑边缘系统反馈……稳定！心因性障碍正在被强制性物理信号覆盖、重写！理论上……理论上已经成功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当主屏幕上的倒计时归零时，那刺眼的蓝光如同退潮般骤然收敛，尖锐的蜂鸣声也戛然而止。

　　整个实验室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我们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夜莺”治疗椅上的光带，恢复了柔和的蓝色。

　　而娜娜莉则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从一场漫长而疲惫的梦中醒来。

　　“娜娜莉……？”鲁路修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试探。

　　娜娜莉的身体动了一下。

　　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低下头，似乎在“看”着自己的双腿。

　　那双沉寂了七年，对她而言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双腿。

　　然后，在我和鲁路修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她的小脚趾……轻轻地蜷缩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在鲁路修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动了……她动了！严胜！你看到了吗？！她动了！”他语无伦次地大喊着，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肆意流淌。

　　我没有回答，只是快步上前，和鲁路修一左一右，将颤抖的娜娜莉从治疗椅上搀扶起来。

　　“感觉……好奇怪……”

　　娜娜莉的声音带着一丝梦呓般的迷茫，“我的腿……我好像……能感觉到它们了……一种……麻麻的，暖暖的感觉……”

　　“试着……试着站起来，娜娜莉。”

　　我柔声鼓励道，“别怕，我们在这里。”

　　在我们的搀扶下，娜娜莉的双脚，终于触碰到了冰冷的地面。

　　这是七年来，第一次有意识地触碰。

　　她的小腿在剧烈地颤抖，似乎无法支撑起身体的重量。

　　但她咬着牙，脸上满是倔强的神情。

　　她将身体的重量，一点一点地，从我们的手臂上，转移到自己的双腿上。

　　然后，奇迹发生了。

　　她站住了。

　　虽然摇摇晃晃，虽然需要我们轻轻扶着才能保持平衡。

　　但她，确确实实地时隔七年，再一次用自己的双脚，站立在了这片大地上。

　　鲁路修已经泣不成声。

　　他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那剧烈耸动的肩膀，却在无声地诉说着他此刻心中那翻江倒海的情绪。

　　“我……我站起来了……”

　　娜娜莉喃喃自语，喜悦的泪水同样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哥哥……严胜哥哥……我站起来了！”

　　然而，这还不是奇迹的终点。

　　这只是序幕。

　　娜娜莉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灿烂无比的笑容。

　　那是挣脱了所有束缚，发自灵魂深处的纯粹喜悦。

　　她忽然挣脱了我们的手。

　　“娜娜莉！”鲁路修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想去抓住她。

　　但已经晚了。

　　娜娜莉像一只刚刚学会飞翔的雏鸟，迈开了脚步。

　　一步，两步……她的步伐从最开始的踉跄，迅速变得稳定。

　　然后，她提起了速度。

　　她开始奔跑！

　　在这空旷的、巨大的地下实验室里，那个穿着粉色睡裙的、失明的少女，迎着我们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迈开双腿，尽情地奔跑了起来！

　　她的跑姿并不优美，甚至有些笨拙，但那飞扬的裙角，那在空气中划出美妙弧线的浅棕色长发，那脸上洋溢着的、比阳光还要耀眼的笑容……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足以让神明都为之动容的画卷。

　　这是生命最原始的喜悦，是对自由最热烈的礼赞！

　　她跑得越来越快，完全忘记了自己仍身处黑暗之中。

　　砰！

　　一声轻响，她被自己不协调的脚步绊倒，柔软地摔在了地上。

　　“娜娜莉！”我和鲁路修同时冲了过去。

　　但我们看到的，不是痛苦的哭泣。

　　娜娜莉趴在地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用手抚摸着自己仍然能感觉到力量的双腿，接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脆得如同风铃，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无法言喻的幸福。

　　“呵呵……呵呵呵……”

　　她笑着，泪水却流得更凶了，“我摔倒了……我能感觉到……我摔倒了……我的腿……我的腿真的回来了……”

　　鲁路修再也无法抑制自己。

　　他跪倒在娜娜莉身边，一把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将自己的脸埋在妹妹的肩窝里，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没有了仇恨，没有了算计，没有了作为魔王的冷酷与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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