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烟的视角）

脚下已是再无所依，那白绫也再没有任何阻挡。

我彻底放松了脖子，在呼出肺部余气的最后一瞬间，让白绫毫无保留地吻上了我的粉颈。

这吻，如同当年我们在梅苑初见时，让我倾心那一吻一样深邃。只是此时这白绫之吻，不死不休。

辰郎啊辰郎，你当真……忍心让我如此死在你面前么？

辰郎，你赢了。

窒息的痛楚如期而至，我的身体在本能地挣扎，踢蹬，撕扯。意识在黑暗的浪潮中沉浮，我知道，终点近了。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归于永恒的宁静之时，我看到了她。

她动了。

她不是来斩断白绫，而是……抓住了它？

我残存的意识中闪过一丝困惑。这是要做什么？亲手送我一程，好让你的将士们看看你的决绝？

然后，她猛地向下一拽。

我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从颈上传来，那力量是如此熟悉，正是她十年戎马生涯练就的蛮力。

我的意识，在听到一声清脆得过分的“咔嚓”声后，断了线。

……又不完全断。

黑暗吞噬了一切，但并非永恒。片刻之后，一种奇怪的感觉回来了。我能“感觉”到，却无法思考，更无法控制。我像一个被困在漆黑房间里的幽灵，只能通过唯一的门缝，窥视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我感觉到，我的头颅，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姿态，安详地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这个姿势……有点别扭。

北辰离，我的辰郎，此刻正僵在原地，保持着一个单手下拉的威武姿势。我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僵硬，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与茫然的气息。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然后，我感到一根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我的脸颊。

我的意识里升起一股怒意。放肆。

凉的。软的。没反应。我能感觉到她得出了这个结论。

然后，她又试着把我的头扶正。

扶正了。她一松手，“啪嗒”，我的头又歪了回去。

我的意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超越了生死的无语。

“那个……”我听见北辰离清了清嗓子，对着我那已经无法回应的身体，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低声商量道，“非烟，你……你还在吗？你要是还在，就眨眨眼？”

我若能动，第一个动作绝不是眨眼。

“……咳，开个玩笑。”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随即我感到一阵风声，是她拔剑出鞘，斩断了白绫。

她抱着我的身体，走出了小殿。一路上，为了维持我最后的仪容，我能感觉到她时不时地，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把我那因为走路颠簸又开始自由摇摆的脑袋给扶正一下。

我听到了副将的问话，也听到了北辰离那沉痛的、充满了创造力的回答。

“以头抢地……撞梁……自尽了？”

我的意识里掀起滔天巨浪。北辰离，你这十年在边关，莫不是除了练兵，还兼修了说书？

当神机军全体开始哭天抢地，高呼“为陛下报仇”时，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我不是死于叛军逼宫，不是死于理念不合，甚至不是死于她北辰离的爱恨交织。

我是死于……一场愚蠢的、用力过猛的、救援事故。

她抱着我那已经凉透的身体，面无表情地望向天空，我能感觉到，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史书之上。

神机军大将军北辰离，于危难之际挥师勤王，然晚到一步，女皇已为叛军所害。北将军悲痛欲绝，肃清叛逆后，终身未娶，守着女皇的江山，孤独一生。

嗯，听起来……真是感天动地，完美无瑕。

只是不知为何，我看着她那张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臉，再回想自己这荒诞不经的死法，一股难以言喻的、积压了十年的、混杂着爱恨与无语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

我发誓，我的身体已经死了。

但我发誓，我感觉到，自己那已经凉透了的嘴角，好像……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北辰离，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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