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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辰离抱着楚非烟的身体,穿过了空无一人的回廊,径直走向了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太极大殿。她遣散了所有卫兵,巨大的殿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喧嚣与伪装的哀悼彻底隔绝。
殿内,只剩下她和她怀中那具“殉国”的龙体。
她一步步踏上九级台阶,最终,来到了那张冰冷、威严、雕刻着龙凤图腾的皇座前。她没有坐下,而是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具身体,轻轻地、安放在了龙椅之上。
由于颈骨已断,楚非烟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北辰离试着将它扶正,但一松手,它又“啪嗒”一声滑了回去。如此反复了几次,北辰离只得放弃,从一旁的软垫上抽了两个锦绣靠枕,一个垫在她背后,一个……小心地塞在了她脖子和肩膀的缝隙里,勉强将她的头固定在了一个比较有帝王威仪的角度。
做完这一切,她退后两步,静静地看着。
龙椅上的女子,面容苍白而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若不是那诡异的姿势和毫无生气的冰冷,这本该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北辰离伸出手,轻轻抚上楚非烟的脸颊,心中涌起无尽的悔恨与悲凉。
“非烟……对不起……我搞砸了。我本想救你,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想……想把一切都重新换过来……可我……”
她的思绪,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清晰无比的声音打断了。那声音,直接在她的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丝慵懒和浓浓的不满。
【你的手,太凉了。】
北辰离的身体猛地一僵,抚摸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空旷的大殿,殿内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幻觉吗?因为悲伤过度……
她心中想着,再次将手贴上了那冰冷的脸颊。
【说了太凉了,你是听不懂吗?还有,别戳我的脸。】
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北辰离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收回手,像见了鬼一样后退了两步,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龙椅上那具一动不动的身体上。
“谁?谁在说话?”她沉声喝道,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除了我,这里还有别人吗?北辰离,十年不见,你的脑子也和你的力气一样,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吗?】
北辰离彻底愣住了。这声音……这语气……这该死的、让她又爱又恨的、高傲又刻薄的调调……
“非烟?”她试探性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不然呢?】
北辰离的大脑宕机了足足十秒。她快步上前,仔细检查着楚非烟的身体。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身体冰冷,脖子……脖子还是软的。
“你……你的嘴没动。”她指着楚非烟的嘴唇,说出了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
【我当然知道我的嘴没动。】 那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翻了个白眼,【不是用嘴,是用这里。】
北辰离感到自己的太阳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戳”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了眼前的状况,但这状况,比楚非烟真的死了,还要让她手足无措。
【所以,】 楚非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调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发毛,【我们能来谈谈,关于我的脖子的问题了吗?】
“那是个意外!”北辰离几乎是脱口而出,她指天发誓,“我发誓,我只是想把那口气给你压回去!是那白绫太结实了!对,一定是白绫的质量太好了!还有你的骨头……你的凤骨,太……太清贵,太纤细了!”
【哦?是吗?】 楚非烟的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那么,你对外宣称的‘以头抢地,撞梁自尽’,又是怎么回事?北辰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头颅,能以一己之力,将这太极大殿的横梁撞断?】
“我……我那是为了大局着想!为了你的名声!”北辰离有些语无伦次,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抓了现行的顽童,“我……我有一个万全的计划!先救下你,然后在龙椅上……咳,让你明白我的苦心,再让你重掌大权,我们……”
【啊,一个最终以我的脖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为高潮的万全计划。】 楚非烟冷冷地打断了她,【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北辰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龙椅上那张依旧安详,却仿佛正在用灵魂对自己进行无情嘲讽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许久,她才颓然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我只是……不想让你死。”
脑海中的声音,沉默了。
那份沉默,比任何刻薄的言语都更让北辰离难受。
就在她以为楚非烟不会再理她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算了。】
【现在,先想个办法,把我的脖子扶正。】
【我拒绝,以这种视角,度过我的……下半生。】
北辰离看着龙椅上那具身体,再“听”着脑海中那冰冷而不容置疑的命令,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扶正脖子?怎么扶?她现在甚至不敢轻易碰触,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那颗珍贵的头颅给彻底……拆卸下来。
“我……我怕再把它弄坏了。” 北辰离在心里老实地回答。她现在对自己的力道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你已经把它弄坏了。】 楚非烟的声音毫无波澜,【难道还能更坏吗?顶多是从‘可360度旋转’升级到‘可拆卸’罢了。动手吧,别磨蹭。】
北辰离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在处理一个刚刚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内部结构极其精密、且随时可能爆炸的……前朝花瓶。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先是撤掉了那个起固定作用的锦绣靠枕。楚非烟的头立刻“啪嗒”一声,又软软地歪回了肩膀上。
【……】 脑海中的声音沉默了,但北辰离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满。
“别急,我在找角度。”北辰离自言自语般地解释道,随即双手捧住楚非烟冰冷的脸颊,那感觉就像捧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她屏住呼吸,用一种近乎绣花的力道,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她的头向正中的位置转去。
每转动一分,她都能听到骨骼间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
【左一点……不,过了,往右回一点……对,就是这个位置,停!别动!】
楚非烟的声音像一个严苛的工匠,在指挥着一个笨手笨脚的学徒。北辰离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在楚非烟的“灵魂导航”下,她的头被扶正到了一个看起来相对正常的位置。
“好了吗?”北辰离紧张地问。
【暂时先这样。现在,去找些东西把它固定住。我不想在你每次喘大气的时候,都体验一次脑袋自由落体。】
北辰离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在殿内翻找起来。最后,她从御座侧面的书案上,找到了几卷还没来得及批阅的、用硬牛皮封套装好的奏折。
她拿着奏折回到龙椅前,像搭积木一样,小心翼翼地在楚非烟的脖子两侧,一边一本,将它们竖着塞进了龙椅的靠背和她肩膀的缝隙里。
【……】
“怎么样?”北辰离满怀期待地问。
【你用弹劾吏部尚书贪腐的奏折来垫我的左边,用请求削减神机军粮饷的奏折来垫我的右边……】 楚非烟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北辰离,你是不是觉得,我死得还不够憋屈?】
北辰离的脸瞬间涨红了。她手忙脚乱地把那两本奏折抽出来,扔到一边,又换了两本内容相对中性的《河工疏》和《秋税策》。
【勉强吧。】 楚非烟似乎是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让我以‘帝王僵尸’的形态,坐在这张龙椅上,直到地老天荒吗?】
这个问题,瞬间击中了北辰离的要害。
是啊,她把她的魂“锁”在了这具已经死去的身体里。她既无法真正地死去,也无法真正地活着。这算什么?
“我……我会想办法的!”北辰离急切地说道,“古籍上既然有‘锁魂’之法,就一定有‘还魂’之术!我这就派人去搜罗天下奇闻异事,遍访高人方士……”
【得了吧。】 楚非烟冷冷地打断了她,【你连救个人都能把脖子拧断,还指望你去研究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等你找到方法,我的身体恐怕早就化成一堆白骨了。】
北辰离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无言以对。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许久,楚非烟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奇异的玩味。
【不过……这样,似乎也挺有趣的。】
“……有趣?”北辰离有些不解。
【是啊。】 楚非烟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笑意,【我现在,既不用处理那些烦人的政务,也不用担心被叛军逼宫。而你,北辰离大将军……】
【你不仅要替我处理朝政,稳固江山,还要日日夜夜守着我这具身体,给我当贴身保姆。端茶送水,翻书解闷,说不定……还要负责解决一些,其他的生理需求?】
北辰离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毕竟,】 楚非烟的“灵魂”仿佛凑到了她的耳边,用一种充满了蛊惑的、低沉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现在……可动不了了啊,我的……辰郎。】
北辰离的脸,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她看着龙椅上那张依旧苍白安详,却仿佛正用灵魂对自己巧笑嫣嫣的脸,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你……你胡说什么!” 北辰离在心里反驳,却没什么底气。她发现,即便楚非烟只剩下一个无法动弹的身体和一个只能在脑海里说话的灵魂,她对自己的杀伤力,似乎……不减反增。
【我胡说吗?】 楚非烟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你费了这么大劲,甚至不惜冒着‘拧断我脖子’的风险把我留下来,难道只是为了找个人陪你聊天?辰郎,你我相识十余年,你的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吗?】
北辰离感觉自己的脸颊更烫了。她确实设想过,在救下楚非烟之后,要在龙椅上、在梅苑里,用最直接的方式,让她明白谁才是这段关系的主宰。可眼下的情况是……主宰的对象,变成了一具需要用奏折垫着脖子的“易碎品”。
这让她所有的计划都显得无比荒诞。
“我没有!”她嘴硬地反驳,“我只是不想让你死!我们之间的问题,是理念,是家国!”
【哦,是吗?】 楚非烟的灵魂轻笑了一声,【那正好。现在我这具身体动不了,无法再干涉你的任何决策。神机军在你手里,朝堂也即将被你掌控。你可以尽情施展你的‘铁血’之道,去实现你理想中的那个强盛帝国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北辰离一时语塞。
她想要的,真的是这样吗?一个没有楚非烟的帝国,一个只剩下她自己独断专行的朝堂……那和她自己当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她要的,是那个会与她争辩、会因她的强硬而蹙眉、最终却又不得不在她的怀里软化下来的、活生生的楚非烟。
【怎么不说话了?】 楚非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被我说中了?北辰离,你骗得了天下人,骗得了那些史官,可你骗不了我,也骗不了你自己。你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江山。】
北辰离紧紧地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你想要的,】 楚非烟的“灵魂”仿佛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是我。】
【一个完完整整,只属于你的我。】
这句话,像一道温柔的闪电,彻底击溃了北辰离所有的伪装。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爱、悔恨、痛苦,还有一丝……被看穿后的狼狈。
“是。”她终于承认,声音沙哑,“我想要你。我只是……没想过会是这样。”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楚非烟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变得柔和起来,【至少,我们终于可以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人打扰,安安静静地说说话了。这十年来,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过了?】
北辰离怔住了。是啊,十年了。她们之间,除了冰冷的奏章和充满火药味的争吵,剩下的只有遥远的思念和无尽的隔阂。
【过来。】 楚非烟命令道。
北辰离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来到了龙椅前。
【坐下。】
北辰离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在龙椅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正好靠在楚非烟的膝边。这个姿势,就像很多年前,她还是她的贴身侍卫时一样。
【北辰离,】 楚非烟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叹息,【我累了。】
“我知道。”北辰离低声回答。
【当女皇,太累了。时时刻刻都要权衡,时时刻刻都要算计。我怕军队势大,会威胁皇权;又怕国库空虚,百姓遭殃。我以为我能找到一个两全之法,结果……我两边都得罪了。】
这是楚非烟第一次,向她袒露自己作为帝王的脆弱。
北辰离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现在好了,】 楚非烟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我什么都不用管了。江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若是折腾好了,史书上会写,女皇陛下慧眼识人,得北辰将军辅佐,开创盛世。若是折腾坏了……】
【那也是你北辰离的锅,与我这个‘已死之人’无关。】
北辰离听着这番耍赖般的话语,紧绷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丝弧度。
她抬起头,看着那张依旧安详的脸,轻声说道:“你就这么信我?”
【我不是信你,】 楚非烟回答得很快,【我是……懒得管了。】
【还有,】 她话锋一转,【别以为这样就算了。拧断我脖子的事,我记下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补偿。】
北辰离看着她,想象着她此刻一定正用那双美丽的凤眼,得意洋洋地“瞪”着自己,心中那块因失手而造成的巨大阴影,竟在这一刻,悄然散去了大半。
或许……
这样,真的也挺有趣的。
北辰离在龙椅前的台阶上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昏黄转为深蓝,殿内燃起了长明灯,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这是十年来,她们第一次如此平静地相处。没有争吵,没有猜忌,只有一具安静的身体,和一个无处可逃的灵魂。
“你不饿吗?” 北辰离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我?】 楚非烟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我现在这个状态,应该已经脱离了五谷轮回的低级趣味了吧。倒是你,折腾了一天,滴水未进。】
北辰离这才感觉到腹中空空。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那你……需要什么吗?比如……晒晒月亮?或者……听听曲儿?”北辰离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如何“伺候”一个只能看、不能动的灵魂伴侣。
【我需要……】 楚非烟的声音顿了一下,【你先把我从这椅子上弄下去。坐了一天,虽然感觉不到,但想也知道很不舒服。还有,这两本奏折……硌得慌。】
北辰离的脸又是一红,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两本充当“颈托”的《河工疏》和《秋税策》。
“那……去哪?”
【回梅苑。】 楚非烟的回答不假思索,【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了。】
“好。”
北辰离再次将她横抱起来。这一次,她的动作熟练了许多,甚至还体贴地用一只手托住了她那颗不太稳固的头颅。
回到梅苑寝殿,将楚非烟轻轻放在那张柔软的床上后,北辰离才真正感到了疲惫。她简单地叫人送了些饭菜,在床边的小几上匆匆用完,然后便坐在床沿,看着床上那具安静的身体发呆。
【你看什么?】 楚非烟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不真实。”
【确实。】 楚非烟的灵魂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我们最后会变成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变成了一个全职保姆。一个日理万机的女皇,变成了一个……嗯,高科技的语音摆件?】
北辰离被她这个新奇的比喻逗笑了。“什么叫语音摆件?”
【就是字面意思。】 楚非烟的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能说话,但不能动。赏心悦目,但没什么实际用处。】
“谁说没有用处。”北辰离下意识地反驳,随即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哦?】 楚非烟的灵魂似乎挑了挑眉,【那我有什么用?说来听听。】
北辰离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毫无瑕疵的睡颜,心中一动。她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这一次,她的手是温暖的。
“你能……陪着我。” 她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眷恋。
脑海中的声音,再次沉默了。
过了许久,才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油嘴滑舌。】
那一夜,北辰离没有离开。她吹熄了蜡烛,合衣躺在了楚非烟的身边。床很大,她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生怕自己睡觉不老实,会碰坏了这具珍贵的“摆件”。
黑暗中,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这种感觉,奇异而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北辰离即将睡着的时候,楚非烟的声音又在她脑海中响起了。
【辰郎。】
“嗯?” 北辰离立刻清醒过来。
【明天早朝,你打算怎么说?】
北辰离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要以“摄政将军”的身份临朝,第一件事,就是要为“殉国”的女皇定下谥号和身后名。
“我会说……” 北辰离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女皇陛下,圣明仁德,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因奸臣作乱,社稷蒙难,陛下以身殉国,光昭日月,天地同悲。”
【……】
“不好吗?”
【太假了。】 楚非烟毫不客气地评价道,【听起来就像那些三流话本里的陈词滥调。】
“那你说该怎么说?”
【你就说……】 楚非烟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女皇楚非烟,一生功过,毁誉参半。执政十年,于民有恩,于军有亏。其性刚愎,其心存仁。今逢国难,未能匡扶社稷,以死谢罪天下。功,当由后人铭记;过,亦当由后人评说。不设陵寝,不立石碑,只愿化作尘土,与这江山百姓,同息共存。】
北辰离静静地听着,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才是她。这才是她的楚非烟。即使到了这般境地,依旧清醒,依旧骄傲,依旧……心怀天下。
“好。” 她低声应道,“就这么说。”
【嗯。】 楚非烟似乎是满意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明天早上,记得帮我翻个身。】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北辰离就醒了。这是她十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
她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便是身边那张安静绝美的睡颜。晨曦透过窗棂,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她看起来不那么像一具冰冷的身体,而更像一个沉睡中的瓷娃娃。
北辰离小心翼翼地坐起身,生怕惊扰了她。
【醒了?】 脑海中的声音却准时响起,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
“吵到你了?” 北辰离有些意外。
【没有。只是‘感觉’到你醒了。】 楚非烟的灵魂似乎伸了个懒腰,【那么,在我开始新一天的‘摆件’生涯之前,是不是该兑现你昨晚的承诺了?】
北辰离失笑,随即板起脸,用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说道:“女皇陛下,请稍候,容臣为您更衣翻身。”
她掀开被子,看着那具毫无反应的身体,一时间竟有些犯难。这和在战场上给伤兵换药可完全是两码事。
【愣着做什么?】 楚非烟催促道,【难道还要我这个‘语音摆件’给你提供一份详细的操作说明吗?】
北辰离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她先是像抱一个真正的娃娃一样,将楚非烟的身体扶坐起来,让其靠在床头。然后,她笨手笨脚地开始为她宽衣。
“嘶……”北辰离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
【没什么,】 楚非烟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只是你解个衣带,差点把我锁骨勒断。北辰将军,你的手除了握剑和拧断别人脖子,还能不能干点别的?】
北辰离的脸瞬间涨红,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了。好不容易换好了干净的中衣,接下来是更艰巨的任务——翻身。
她先将楚非烟的身体侧过来,然后用枕头垫在她背后,再轻轻拍打着她久卧的身躯,活像一个在给自家女儿拍嗝的新手父亲。
【……够了。】 楚非烟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我不是一盘需要翻面儿的烙饼。】
北辰离尴尬地收回手。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总算是把一切都打理妥当。北辰离看着床上焕然一新的“摆件”,成就感与挫败感并存。
【时辰不早了。】 楚非烟提醒道,【你的文武百官,应该已经在太极大殿等着你这位‘摄政将军’,去宣布我的死讯了。】
北辰离点了点头,神色重新变得凝重。她换上一身玄色戎装,佩上长剑,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从一个笨手笨脚的“保姆”,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的神机军统帅。
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楚非烟。
“我去了。”
【去吧。】 楚非烟的声音很平静,【记住我昨晚说的话。别给我加那些肉麻的谥号。】
“……知道了。”
【还有。】
“嗯?”
【早去早回。】
北辰离的心,猛地一颤。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去。
太极大殿之上,气氛肃穆而压抑。百官们早已听闻昨夜宫变,此刻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着最终结果的宣判。
当北辰离一身戎装、手按剑柄踏入大殿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她没有走上御阶,而是站在殿中,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
“昨夜,叛军作乱,围困宫城,逼宫犯上。”她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女皇陛下,不愿受辱,以身殉国。”
殿内一片哗然,随即响起一片或真或假的哀泣之声。
北辰离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陛下临终有诏。”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竖起了耳朵。
“女皇楚非烟,一生功过,毁誉参半。执政十年,于民有恩,于军有亏……”她一字一句地,将昨夜楚非烟亲口“说”出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宣告于众。
百官们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听过如此……“朴实无华”的帝王遗诏。没有自我歌颂,没有指定继承人,只有对自身功过的坦然剖析。
“……不设陵寝,不立石碑,只愿化作尘土,与这江山百姓,同息共存。”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大殿陷入了长久的、震撼的沉默。
随即,不知是谁带头,一位老臣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陛下……圣明啊!”
紧接着,满朝文武,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尽皆跪伏,山呼:“陛下圣明!”
北辰离站在人群中央,听着这迟来的、发自内心的赞誉,心中五味杂陈。
非烟,你听到了吗?
这,或许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听到了。】 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哼,【马屁精。】
北辰离:“……”
早朝在一片庄严肃穆(以及百官们复杂的内心戏)中结束了。北辰离以雷霆手段,宣布由神机军暂管京城防务,并成立“摄政监国府”,以“遵奉女皇遗诏”之名,暂代皇权,处理国事。
没有人敢反对。开玩笑,殿外是十万如狼似虎的神机军,殿内这位“摄政将军”本人又是个能一边宣布女皇死讯一边还能冷静安排国葬事宜的狠角色。谁反对,谁就可能成为下一具需要被安排后事的尸体。
散朝后,北辰离没有片刻停歇,立刻召集了内阁重臣,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因叛乱而中断的政务。
一整个上午,她都在和那些头发花白的老狐狸们斗智斗勇。她惊讶地发现,楚非烟留给她的,并非一个烂摊子。恰恰相反,民生、财政、吏治……每一条线都被她梳理得井井有条。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症结,就是国防。
【怎么样?】 脑海中的声音,在她批阅一份关于边关粮草告急的奏章时,不合时宜地响起,【现在知道我这个‘偏科’的女皇,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了吧?】
北辰离的笔尖一顿,抬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御书房。她竟然忘了,自己现在有了一个随时随地的“现场指导”。
“闭嘴。” 她在心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 楚非烟的灵魂似乎就在她耳边轻笑,【看看这奏章,镇北关的军粮,只够撑十天了。若是叛军再晚动手半个月,不用他们打,我北境的防线自己就先饿垮了。辰郎,这是你的失职,还是我的‘仁政’导致的必然结果?】
北辰离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无法反驳。
“我会解决。” 她冷冷地回答,随即提笔,在奏章上飞快地写下批注:开国库,调皇商,三日内,粮草必须发运。若有延误,提头来见。
字迹刚劲有力,杀气腾Péng。
【啧啧,真霸道。】 楚非烟评价道,【要是十年前,你敢在我面前这么写,我早就把你的奏章扔回你脸上了。】
“现在,你扔不了了。”
【是啊。】 楚非烟的语气里,竟听不出一丝不甘,反而带着奇异的兴味,【现在,我只能‘看’着你,如何用你的方式,来治理这个国家。这可比我自己坐在那张椅子上,有趣多了。】
一整天,北辰离就在这种诡异的“双人办公”模式下度过。
她处理政务,楚非烟就在她脑海里“旁听”。
时而,她会像个最刻薄的夫子,对北辰离的决策进行无情的嘲讽:“这么简单的权衡都看不懂?你的脑子也和你的脖子一样直吗?”
时而,她又会像个最尽职的谋士,不经意地提醒一句:“注意户部那个姓李的侍郎,他家里的钱,比国库还多。”
时而,她又会变回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女人,在她因为疲惫而揉捏眉心时,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一句:【……别太累了。】
北辰离发现,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刻地理解过楚非烟。她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一个帝王在冰冷政令背后的无奈与权衡。而楚非烟,也通过北辰离的“手”,看到了一个将军在铁血手腕之下的忠诚与担当。
她们之间的那道墙,正在以一种最奇特的方式,悄然崩塌。
傍晚,当北辰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梅苑时,迎接她的,是床上那具一如既往安静的“摆件”。
她走上前,习惯性地想为她检查一下身体状况。
【先别碰我。】 楚非烟的声音突然响起。
北辰离的动作停住了。“怎么了?”
【你身上……】 楚非烟的灵魂似乎在“嗅”着什么,【有脂粉味。】
北辰离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下午,礼部的女官曾近身向她汇报国葬的礼仪细节。
“是礼部的女官。” 她解释道。
【哦?哪个女官?是那个新上任的,号称‘京城第一才女’的王家小姐吗?】 楚非烟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奇。
北辰离却敏锐地从中“听”出了一丝……酸味。
她心中一动,一个坏心思涌了上来。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故意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回味的语气说道:“嗯……好像是姓王。确实……很有才情。”
脑海中,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北辰离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那个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缓缓响起:
【北辰离。】
“嗯?”
【过来。】
“做什么?”
【帮我。】
【翻。】
【身。】
北辰离看着床上那具一动不动的身体,几乎能“看”到楚非烟的灵魂正在气得头顶冒烟。她心中暗笑,故意慢条斯理地解下外袍,才走到床边。
“来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故作的无辜。
【手。】 脑海中的命令简洁而冰冷。
北辰离伸出手,却不是去扶她,而是轻轻搭在了她盖着锦被的小腹上。隔着柔软的丝绸,她能感觉到那具身体的冰冷,却又仿佛能触摸到那具身体里,那个正在生闷气的、鲜活的灵魂。
【我让你帮我翻身,不是让你来占便宜的。】 楚非烟的声音里充满了警告。
“哦?”北辰离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手指轻轻地在她的腹部画着圈,“现在这样,也算占便宜吗?非烟,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可感觉不到。”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楚非烟的痛处。
是啊,她感觉不到。她只能“看”着,这个女人用那双曾拧断自己脖子的手,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身体上为所欲为。她所有的抗议,都只能化作脑海中无力的声音。
【……北辰离,你混蛋。】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北辰离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俯下身,凑到楚非烟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充满磁性的气音,低声说道:“是啊。十年前,你就知道我有多混蛋了,不是吗?”
“你高高在上,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现在,换我了。”
说完,她才不再逗她,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的身体翻了个面儿,让她侧躺着,面对着自己。
“这样……可以了吗,陛下?”她故意用上了敬称,语气里却全是调侃。
【……】 楚非烟的灵魂选择了战略性沉默。
北辰离知道,自己今天这番试探,已经彻底搅乱了对方的心湖。她不再多言,吹熄了蜡烛,像昨夜一样,在她身边躺下。
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几天,北辰离白天在朝堂上大刀阔斧地进行着军制改革。她罢黜了几个尸位素餐的文官,提拔了一批有战功的年轻将领,强硬地将原本拨给皇家园林修缮的款项,尽数划拨给了边关,用于更换兵器、抚恤阵亡将士家属。
朝堂之上,怨声载道。那些习惯了安逸的文官集团,纷纷上书,指责她“穷兵黩武”、“动摇国本”,甚至有人暗示她有不臣之心。
每当这时,楚非烟的“现场评论”就会准时上线。
【左边第三个,那个山羊胡老头,他儿子在江南开着最大的盐引,富可敌国。你削减园林款项,断了他每年孝敬内务府的路子,他当然跳脚。】
【右边那个胖子,别看他哭得惨,说什么将士可怜。去年克扣军饷最狠的就是他户部。现在你把账本拿到手了,他怕你清算,这是在演戏给你看呢。】
北辰离一边听着这些堪称“帝王级”的官场内幕,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那些声泪俱下的“忠臣”,心中冷笑。
她第一次发现,有一个“全知视角”的灵魂在自己脑子里,处理起这些腌臢事来,竟是如此的得心应手。
而到了晚上,当她们回到梅苑,权力关系就彻底反转了。
“辰郎,我今日想听《凤求凰》。”
北辰离,这位白天让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的摄政将军,此刻只能认命地拿起那把十年未曾碰过的古琴,为床上那位“语音摆件”弹奏她最喜欢的曲子。
“辰郎,这本《南华经》看得有些乏了,给我念点别的吧。”
于是,北辰离又得放下手中的军报,拿起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用她那清冷的嗓音,面无表情地念着那些肉麻的对白。
【念得一点感情都没有。】 楚非烟还不满意地评价道。
北辰离:“……”
她发现,楚非烟正在用她唯一能用的方式,重新建立她在这段关系中的“主权”。她不再谈论国事,不再干涉她的决策,而是将自己,完全定位成了一个需要被照顾、被伺候、被……宠爱的“废人”。
而她,北辰离,竟然该死地……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天晚上,北辰离处理完军务,回到寝殿时,却发现脑海里一片寂静。
她走到床边,楚非烟安静地躺着,似乎“睡着”了。
北辰离松了口气,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失落。她为她掖好被角,正准备转身去沐浴时,那声音又毫无征兆地响起了,带着一丝迟疑和前所未有的……脆弱。
【辰郎……】
“嗯?”
【你说……我是不是……永远都这样了?】
北辰离的心,猛地一揪。
她转过身,重新在床边坐下,握住了她那只冰冷的手。
“不会的。” 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坚定,“我向你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 楚非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再拧断我一次吗?】
北辰离没有被她的话激怒。她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许久,才缓缓说道:
“非烟,你信不信,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心跳’。”
【……什么意思?】
北辰离俯下身,将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了楚非烟那毫无起伏的胸口上。
“我现在,把我的心跳,分你一半。”她闭上眼睛,轻声说道,“你仔细听,仔细感觉……总有一天,你的心,会跟着我的,重新跳起来的。”
那一夜,楚非烟没有再“说话”。北辰离就这样静静地侧躺在她的身边,手握着她的手,将自己的心跳,透过掌心,一点一点地传递过去。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楚非烟那原本躁动不安的灵魂,似乎也渐渐平静下来,像一只疲倦的鸟儿,找到了可以栖息的枝头。
第二天,朝堂依旧纷扰。北辰离以更加强硬的姿态,推行着她的新政。有了楚非烟的“帝王视角”加持,她总能精准地抓住那些反对派官员的软肋,让他们哑口无言。渐渐地,朝堂上的风向开始变了,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位摄政将军并非一介武夫,她的政治手腕,竟丝毫不逊于先前的女皇。
而楚非烟,也似乎习惯了这种“幕后军师”的角色。她不再对北辰离的决策指手画脚,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旁听”,偶尔才会点拨一两句关键之处。
她们之间的默契,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重新建立起来。
然而,到了夜晚,当褪去戎装与龙袍,回到梅苑的寝殿时,另一种被压抑了十年的东西,便开始在静谧的空气中悄然滋生。
这天晚上,北辰离为楚非烟念完了一段话本。那故事正讲到男女主角情意正浓,私定终身。北辰离念着那些露骨的词句,只觉得口干舌燥,而脑海里的那个“听众”,却出奇地安静。
她放下书卷,看向床上的人。烛光下,楚非烟的睡颜恬静而美好,那微微张开的、毫无血色的唇瓣,像是在无声地邀请。
北辰离感觉自己的呼吸,乱了。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地划过楚非烟的嘴唇、下颌,最终,停在了那道依旧清晰的勒痕上。
【……做什么?】 沉寂了许久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警惕。
北辰离没有回答。她俯下身,轻轻地、试探性地吻了上去。
那双唇,冰冷而柔软,没有任何回应。这和她记忆中那个热情似火的吻,截然不同。
【……没用的,辰郎。】 楚非烟的灵魂叹了口气,【我感觉不到。这对我来说,和你亲吻一尊玉像,没什么区别。】
北辰离的动作停住了。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我知道。” 她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是……想你了。”
这句简单而直白的话,让楚非烟的灵魂猛地一颤。
【……】
北辰离没有再进一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情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爱恋与痛苦的渴望。
“非烟,这十年来,我没有碰过任何人。”她缓缓地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告诉自己,我的身体,是你的。即便你远在京城,即便我们形同陌路,它也只为你一个人……保留着。”
【……别说了。】 楚非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北辰离却像是没有“听”到。她自顾自地解开了自己的衣带,露出了那具常年戎马、线条紧实而优美的身体。她握住楚非烟那只冰冷的手,将它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你感觉不到我,没关系。”她的眼神,在烛光下亮得惊人,“那……换我来感觉你。”
说完,她不再给楚非烟任何“反驳”的机会。她俯下身,重新吻上了她的唇。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充满了压抑了十年的、狂热的激情。
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亲吻着自己唯一的神祇。她的唇舌,细细地描摹着楚非烟的每一寸肌肤。从冰冷的嘴唇,到温热的……不,依旧是冰冷的桃源。
【辰郎……停下……】 楚非烟的灵魂在抗拒,那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羞耻,【这没有意义……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你只是在……亵渎一具尸体……】
“不。”北辰离的动作没有停下,她的声音,从她们紧密相贴的身体间传来,闷闷的,却无比坚定,“这不是尸体。你在这里。”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我能‘听’到你。我能‘感觉’到你。”她的唇舌,变得更加温柔,也更加深入,“所以,现在,换你来‘看’着我。”
“看着我,是如何为你疯狂的。”
楚非烟的灵魂,彻底失语了。
她“看”着,北辰离在自己的身体上,上演着一场绝望而深情的独角戏。她“看”着她为自己情动,为自己沉沦,最终,在自己的身体里,达到了极致的巅峰。
整个过程,楚非烟的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它依旧冰冷,依旧安静,像一个最完美的、任人摆布的娃娃。
然而,她的灵魂,却在这场奇异的交欢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情感洪流所淹没。
那不是快感。
那是一种比快感,更深沉,更炽热,也更痛苦的东西。
那是……爱。
当一切平息,北辰离拥着她冰冷的身体,急促地喘息着。
【……傻瓜。】
许久,楚非烟的灵魂才发出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几乎是在哭泣的呢喃。
【你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北辰离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她知道,从今晚起,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她们之间的联结,不再需要依赖那脆弱的肉身感觉。
她们找到了,一种更深的、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共鸣。
“你们说本将重武轻文?那本将问你们,当叛军兵临城下时,是你们的笔杆子能退敌,还是我神机军的刀?”
“你们说本将穷兵黩武?那本将再问你们,当北境蛮族劫掠你们江南的鱼米之乡时,是不是我边关将士的累累白骨,换来了你们今日在这里,高谈阔论‘祖宗之法’的安稳!”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每问一句,底下官员的头就低一分。殿内鸦雀无声,只有她清冷的声音在回荡。
“至于……立新君之事……”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如鹰,直视着为首的御史大夫,“本将,的确有负陛下重托,未能及时为国择立新君。”
听到她竟然承认了这项最大的“罪名”,御史大夫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但是,”北辰离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凛然的杀气,“在本将看来,京城叛乱未平,逆贼余孽未清,边关军情紧急,国库空虚待整!此等国难之时,尔等不思如何安抚百姓、稳固社稷,却汲汲于拥立新主,争夺那从龙之功!”
“本将倒是要问问诸位大人——”
“究竟是何居心!”
“究竟是谁,在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最后两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一股磅礴的杀气,伴随着她十年沙场的威压,瞬间席卷了整个太极大殿。那些养尊处优的文官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双股战战,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当场瘫软在地。
御史大夫强撑着,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国不可一日无君,乃是万古不易之理……”
“好一个万古不易之理!”北辰离冷笑一声,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走到了御史大夫的面前。
她没有拔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刘大人,”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本将记得,你家乡吴郡的堤坝,年久失修,去年秋汛,淹了良田万亩,流民至今尚未安置妥当。你连上三道奏章,请求国库拨款。陛下体恤民情,本已恩准,只是……款项被层层克扣,至今未到你吴郡百姓手中,对也不对?”
刘御史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北辰离又转向户部尚书:“李大人,京中米价飞涨,已达往年三倍。本将命你开仓平抑,你却以‘仓储不足,需备军用’为由,迟迟不动。可据本将所知,你府上的私仓里,囤积的粮食,足够京城百姓吃上一个月,是也不是?”
户部尚书的脸,一下子变得像纸一样白。
北辰离的目光,像利剑一样,一个个扫过刚才那些叫嚣得最凶的官员。每看到一人,她便能准确地说出其一桩桩贪腐枉法、见不得光的劣迹。
【左边那个山羊胡……】
【右边那个胖子……】
【还有那个……】
楚非烟的“现场解说”,此刻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这些内幕,都是只有身为帝王的楚非烟,通过密探和奏章才能掌握的绝对机密。此刻从北辰离口中说出,对这些官员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们惊恐地看着北辰离,仿佛在看一个无所不知的鬼魅。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诸位大人,”北辰离重新走回殿中,声音恢复了冰冷,“你们的‘万古不易之理’,本将懂了。就是国可以乱,民可以死,但你们的官位和私产,一丝一毫都不能动,对吗?”
“国不可一日无君,说得好。”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但眼下,这个‘君’,还轮不到你们来定。”
“传本将令!”她猛然转身,对着殿外高声喝道。
“在!”两名神机军校尉应声入殿。
“将御史大夫刘振、户部尚书李源……等人,即刻拿下,押入天牢,彻查其贪腐渎职之罪!”
“遵命!”
在几位老臣杀猪般的嚎叫和求饶声中,他们被如狼似虎的士兵拖了出去。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北辰离的目光,再次扫过剩下的官员。
“从今日起,半年之内,”她的声音,不容置疑,“朝堂之上,谁再敢妄议‘立君’之事,一律以‘动摇国本’论处。”
“谁,还有异议?”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臣等……遵命。”
北辰离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辰郎。】 脑海中,许久没有出声的楚非烟,语气复杂地开口了。
“嗯?”
【你刚才的样子……】
【真帅。】
北辰离大步流星地走出太极大殿,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百官们压抑的呼吸声。阳光照在她的玄色戎装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直到走出了宫门,坐上了回梅苑的马车,她那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下来。刚才那一番雷霆手段,看似轻松写意,实则耗费了她巨大的心神。
“怎么样?” 她在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像是考了好成绩等着被夸奖的孩子般的得意,问道。
【嗯……】 楚非烟拖长了声音,似乎在认真评估,【杀气太重,手段太糙,完全不懂得给对手留余地,将来必成孤家寡人。】
北辰离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我……我不是按你说的做的吗?”
【我只是让你用他们的规矩玩,没让你把桌子掀了。】 楚非烟的灵魂轻笑了一声,【不过……】
【我喜欢。】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暖流,瞬间抚平了北辰离心中所有的紧张和疲惫。她靠在车厢壁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但是,】 楚非烟话锋一转,【别高兴得太早。你今天虽然镇住了他们,却也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半年不立君’,这话说出去,就像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剑。半年之后,你待如何?】
北辰离的笑容,又僵住了。
是啊,半年之后,怎么办?
她总不能真的找个宗室子弟来当皇帝吧?那且不说这江山会不会被那些老狐狸重新操控,单是她自己……她无法想象,自己要对着另一个人下跪,更无法想象,楚非烟要以一个“先帝”的身份,永远被禁锢在那具身体里,看着别人坐上她的龙椅。
那……自己当皇帝?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她立刻掐灭了。她对那张椅子,没有丝毫兴趣。
马车在沉默中回到了梅苑。
一进寝殿,北辰离就直奔床边,脸上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半年之后,到底该怎么办?” 她像个考砸了的学生,主动向“夫子”请教。
【我怎么知道?】 楚非烟的回答,理直气壮,【现在是你‘摄政监国’,不是我。这是你的问题。】
北辰离被噎了一下,随即有些恼怒地坐到床边,盯着那张安详的睡颜。“楚非烟,你这是甩手掌柜!”
【我本来就是个‘语音摆件’,当不了掌柜。】 楚非烟的灵魂似乎还伸了个懒腰,【好了,国事谈完了。现在,该谈谈我们的‘家事’了。】
“家事?”北辰离一愣。
【对。】 楚非烟的语气,突然变得危险起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北辰离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俯下身,让自己的脸离她更近一些。
【嗯……】 楚非烟的灵魂,像是在用目光一寸寸地扫描着她的脸,【不错,今天的朝堂威风,让你看起来……更有味道了。】
北辰离的脸,微微一红。
【就是不知道……】 楚非烟话锋一转,【这股威风,在床上,还能剩下几分?】
北辰离:“……”
她发现,自从昨晚那场奇异的“交欢”之后,楚非烟似乎……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一丝疏离和试探,而是变得越来越大胆,越来越直接。
【辰郎,】 楚非烟的声音,像最醇的美酒,在她脑海中荡漾开来,【我今天‘看’你处理了一天的政务,很累。】
北辰离下意识地回答:“那我给你念书?”
【书,哪有你好看?】
北辰离的心跳,漏了一拍。
【昨天晚上,】 楚非烟继续用那蛊惑的语气说道,【你让我‘看’了一场好戏。我很喜欢。】
【所以,今晚……】
【再演一次,给我‘看’,好不好?】
北辰离的呼吸,彻底乱了。
她看着眼前这张毫无反应,却又能说出最撩人话语的脸,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
她知道,这或许也是楚非烟的一种“补偿”,一种用她唯一能用的方式,来回应自己昨夜那份深情的补偿。
在这个时候,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摆件”。
她变成了……高高在上,欣赏着自己信徒虔诚献祭的,女王。
北辰离的呼吸彻底乱了。
那句“再演一次,给我‘看’,好不好?”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她心底最深处的弦,又像一条锁链,将她牢牢地绑缚在这张床前。
她看着眼前这张毫无反应,却又能说出最撩人话语的脸,感觉自己像一只心甘情愿投入蛛网的飞蛾。
“……你。” 北辰离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什么?】 楚非烟的灵魂轻笑,那笑声仿佛带着钩子,【难道……我的辰郎害羞了?这可不像白天在朝堂上,让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的摄政将军啊。】
北辰离没有再说话。她用行动,回应了这场无声的邀约。
她没有像昨夜那样,带着试探和压抑。这一次,她的动作充满了明确的目的性。她缓缓地解开自己的衣带,然后是楚非烟的。每一件衣物被剥离,都像是在进行一场庄严而神圣的仪式。
当两具同样优美的、赤裸的身体再次展现在月光下时,北辰离的心跳,已经快得像要擂鼓。
【辰郎。】 楚非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
“嗯?”
【吻我。】
北辰离依言俯下身,轻轻吻上了那双冰冷的唇。没有回应,一如既往。但这一次,北辰离却不再感到失落。
因为她知道,有一个灵魂,正在这具身体里,专注地、贪婪地“感受”着她的一切。
她的吻,开始向下游移。划过她优美的下颌,停留在她脖颈那道刺眼的勒痕上。她的舌尖,轻柔地、带着无限的怜惜,在那道伤疤上反复舔舐。
【……别……】 楚非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颤抖和脆弱。那是她身为帝王,最后的、也是最狼狈的印记。
北辰离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用最温柔的方式,去亲吻着她的伤痕,仿佛要用自己的温度,将那段痛苦的记忆彻底抹去。
她的吻,继续向下,流连于她精致的锁骨,最终,来到了那对因她的亲吻而本能地微微挺立的红梅之上。
她没有立刻含住,而是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非烟,” 她的声音,在静谧的寝殿中,显得格外低沉而充满磁性,“你‘看’仔细了。”
【……】
北辰离这才低下头,将其中一朵红梅含入口中。她的动作,极尽挑逗与温柔。时而轻舔,时而吮吸,时而用牙齿轻轻地啃磨。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楚非烟的灵魂,在她的每一次挑逗下,都在剧烈地战栗。那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层面的共振,比任何肉体的反应都来得更加真实,更加强烈。
【辰郎……嗯……】 楚非烟的灵魂,发出了压抑的、破碎的呻吟。她感觉不到身体的酥麻,却能清晰地“看”到、“听”到、想象到,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这份想象,甚至比真实的感受,更加折磨人,也更加……令人疯狂。
北辰离的手,也没有停歇。她探入了那片早已因她的前戏而变得泥泞不堪的桃源。
“非烟,”她一边动作,一边在她耳边低语,“‘看’到了吗?你的身体,还记得我。”
“就算你感觉不到,它也……渴望着我。”
【混蛋……啊……】
楚非烟的灵魂,彻底被这双重的、精神与想象的刺激所淹没。她“看”着北辰离在自己的身体上为所欲为,她“听”着自己脑海中回荡的、属于另一个自己的呻吟。她感觉自己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高高在上、冷静旁观的女王;另一个,是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囚徒。
而北辰离,就是那个掌控着一切的,唯一的狱卒。
当北辰离终于进入她的身体时,楚非烟的灵魂,发出了一声满足而绝望的叹息。
【就是……那里……】 她第一次,主动地、羞耻地,引导着她的动作。
北辰离听从了她的指令,每一次深入,都精准地抵达了那个能让她灵魂为之战栗的所在。
这场交欢,不再是独角戏。
它变成了一场奇特的、灵魂与肉体的共舞。北辰离用她的身体,去感受,去索取;而楚非烟,则用她的灵魂,去观察,去引导,去……享受。
当北辰离终于在她体内达到巅峰时,她紧紧地抱着那具冰冷的身体,却感觉自己仿佛拥抱了一个燃烧的太阳。
而楚非烟的灵魂,也在这场极致的精神高潮中,彻底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许久,当一切平息,寝殿内只剩下北辰离急促的喘息。
【……辰郎。】 楚非烟的声音,带着一丝极致欢愉后的沙哑与疲惫,缓缓响起。
“嗯?”
【我好像……】
【有点……感觉了……】
北辰离的喘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彻底停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 楚非烟的灵魂,似乎也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困惑,【刚才……就在最后那一刻……我好像……感觉到了一点……暖。】
那不是幻觉。就在北辰离达到巅峰,将最滚烫的激情注入她身体最深处的那一刹那,楚非烟那早已沉寂的、只能旁观的灵魂,确确实实地,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微弱的暖意。
那感觉,就像在一片永恒的冰原上,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火星。虽然渺小,却真实存在。
北辰离的心,狂跳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再次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楚非烟那依旧冰冷的胸口上。
“这里……有感觉吗?”
【……没有。】
她又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哈着气。
“这里呢?”
【……也没有。】
似乎,只有在最深、最紧密的联结之处,在最极致的情感交融之时,那一点微弱的“生机”才会出现。
这个发现,让北辰离欣喜若狂,却也让她心中升起一股更为复杂的、近乎虔诚的欲望。
她知道,她找到了……“救”活她的方法。
那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还魂之术”,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直接、也更……令人沉溺的方式。
她要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爱,去一点一点地,将那个冰封的灵魂,重新灌注回这具美丽的躯壳之中。
【……喂。】 楚非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你那是什么眼神?像一头饿了十年的狼。】
北辰离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然后,她俯下身,在那张苍白的唇上,烙下了一个滚烫的、充满了占有欲的吻。
“非烟,” 她的声音,沙哑而坚定,“你会……重新活过来的。”
“我会让你,亲身‘感觉’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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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晚上起,梅苑的寝殿,变成了一个充满了奇异仪式的圣地。
白天,北辰离依旧是那个杀伐果断的摄政将军。她以楚非烟的“灵魂智慧”为后盾,以神机军的铁腕为前锋,在朝堂之上纵横捭阖。她开始推行更大胆的改革,不仅涉及军制,更触及到了吏治、税收到法度等各个层面。
那些曾经以为她只是一介武夫的文官们,渐渐发现,这位摄政将军,正在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方式,将楚非烟的“仁政”与她自己的“铁血”,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而到了夜晚,她便会褪去所有的戎装与威严,变回那个只属于楚非烟的“辰郎”。
她们的“交欢”,不再是单纯的情欲宣泄。
它变成了一场漫长而耐心的“唤醒”仪式。
北辰离会用尽所有的方法,去刺激那具沉睡的身体。她会用羽毛,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划过她的肌肤,然后急切地在脑海中追问:“有感觉吗?”
【……没有。】
她会用不同温度的酒液,滴落在她的胸口,看那晶莹的液体顺着她优美的曲线滑落,然后再次追问:“这次呢?”
【……还是没有。】
她甚至会像个偏执的医师,固执地相信,只要刺激足够强烈,就一定能唤醒那些沉睡的神经。
每一次的尝试,几乎都以失败告终。那具身体,像是一座被诅咒的冰山,无论她如何努力,都难以融化。
然而,每当她们进行到最后一步,当北辰离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于她最深之处时,那一丝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暖意”,总会如约而至。
这成了北辰离唯一的希望,也成了她每晚最沉溺的追求。
而楚非烟,也从最初的抗拒和羞耻,渐渐地,变得习惯,甚至……开始期待。
她期待的,不是那虚无缥缈的快感,而是那一瞬间的、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暖意。她开始主动地,用她的“灵魂”,去引导北辰离,去告诉她,如何才能让那份暖意,停留得更久一些,更清晰一些。
她们的关系,变得无比的奇特而紧密。
她们是君与臣,是女王与信徒,是医师与病人,更是……彼此唯一的、不可或缺的救赎。
这天,北辰离在批阅完最后一本奏章后,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辰郎。】
“嗯?”
【我‘看’到你书案上,有一份来自南疆的密报。】 楚非烟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严肃。
北辰离一愣,随即坐直了身体。那份密报,是关于一种传说中的“再生蛊”,据说能让枯木逢春,死肉再生。她本想自己先研究透彻,再告诉她,免得她空欢喜一场。
“……没什么,只是一些无稽之谈。”
【拿过来。】 楚非烟的语气,不容置疑,【念。】
【给我听。】
北辰离的心猛地一沉。她没想到,楚非烟的“灵魂感知”竟然已经敏锐到了这种地 शी地。那份密报,她明明压在了最下面,只露出一个不起眼的角。
“……只是一些地方志怪的传闻,不值得浪费心神。” 她试图含糊其辞。
【北辰离。】 楚非烟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忘了我们现在的关系吗?你对我,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念。】
那一个字,带着不容抗拒的帝王威严,直接在北辰离的脑海中响起。
北辰离无奈,只得抽出那份来自南疆的加密密报。她展开薄如蝉翼的信纸,在烛光下,缓缓地念了起来。
“……据传,南疆十万大山深处,有隐世的百蛊族,善制奇蛊。其中,有‘再生蛊’,以宿主心头血喂养,引天地灵气为媒。蛊成之日,可植入死躯之内。若魂魄未散,则可重塑经脉,令死肉再生,心跳复苏。然此蛊霸道无比,需以活人精气为养料,每逢月圆之夜,中蛊者需与人交合,吸纳阳气……方可维持生机……”
北辰离念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这密报上的内容,简直是为她们眼下的情况量身定做一般,真实得可怕,又荒诞得诱人。
【……继续。】 楚非烟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百蛊族,隐于迷雾谷。谷口有奇花‘断魂香’,可指引路径。然此花亦是剧毒,常人触之即死……”
念完最后一句,北辰离将信纸放下,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许久,她才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炽热的光芒。
“非烟,这是天意!”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不管有多危险,我都要去!为了你,就算是刀山火海……”
【你觉得,这是天意?】 楚非烟冷冷地打断了她,【我倒觉得,这是鸿门宴。】
北辰离一愣。“什么意思?这可是我们神机军在南疆潜伏了三年的探子,冒死传回来的消息!”
【辰郎,你糊涂了。】 楚非烟的灵魂,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她滚热的头脑上,【你仔细想想。】
【第一,我‘死’了,却未下葬,而是被你藏在梅苑。这件事,除了你最核心的几个亲信,还有谁知道?】
【第二,这世上若真有如此奇蛊,为何千百年来,从未有过死而复生的先例?偏偏在你我最需要的时候,它就这么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楚非烟的语气,变得无比锐利,【‘吸纳阳气’?听起来,倒更像是个为你量身定做的、香艳的借口。而‘断魂香’?指引路径的信物,同时也是剧毒?这听起来,不像是去寻药,倒更像是去……赴死。】
北辰离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被楚非烟这么一分析,这份原本让她欣喜若狂的密报,瞬间变得破绽百出,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她太想让她活过来了。这份渴望,已经强烈到蒙蔽了她作为一名统帅,本该有的警惕和理智。
“……那,这是谁设下的陷阱?”
【还能有谁?】 楚非烟冷笑一声,【那些被你压得喘不过气的世家大族。他们不敢在朝堂上与你正面抗衡,便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引你出京。】
【只要你一离开京城,没了神机军的镇压,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为情所困,误入歧途,最终为国捐躯’。到时候,他们再从宗室里随便挑个傀儡,这天下,就又回到他们手里了。】
北辰离的眼中,杀气暴涨。
“他们……找死!”
【别冲动。】 楚非烟立刻安抚道,【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而且,这个陷阱……虽然是假的,但它也给了我们一个绝好的机会。】
“机会?”
【对。】 楚非烟的灵魂,似乎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一个……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的机会。】
【他们不是想让你去南疆送死吗?】
【那你就……如他们所愿。】
北辰离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如他们所愿?让我真的去南疆?那京城怎么办?你又怎么办?”
【谁说要你真的去了?】 楚非烟的灵魂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运筹帷幄的自信,【辰郎,打仗,你比我强。但论起阴谋阳谋,你还得听我的。】
北辰离立刻洗耳恭听,像一个最专注的学生。
【明天,】 楚非烟开始布局,【你就在朝堂之上,‘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先皇’的极度思念与悲痛。最好能声泪俱下,演得越逼真越好。】
“……我不会演戏。” 北辰离有些为难。
【不用演。想想我的脖子。】
北辰离:“……”
【然后,你就告诉内阁,说你夜不能寐,思念成疾,听闻南疆有奇人异士,或可知晓招魂还阳之术,你愿不惜一切代价,亲自前往,为国求福,为先皇祈灵。】
“他们会信吗?”
【他们会的。】 楚非烟的语气无比笃定,【在你这位‘痴情将军’的人设面前,任何不合常理的行为,都会被他们理解为‘为情所困,智昏行悖’。这正中他们的下怀。】
【接着,你便昭告天下,宣布即日起,闭关斋戒,将朝政暂交由内阁大学士与几位德高望重的宗室亲王共同打理。而你本人,则带着一队亲兵,‘秘密’离京,南下寻访。】
北辰离的眉头皱了起来。“把朝政交给他们?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就是要引狼入室。】 楚非烟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你不给他们机会,他们怎么会露出狐狸尾巴?】
【你放心,你留在京城的神机军,足以镇压任何小规模的骚乱。而你本人……】 楚非烟的灵魂,仿佛狡黠地眨了眨眼,【当然是哪儿也不去。】
【你就待在这梅苑,陪着我。我们就在这寝殿之内,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他们,是如何一步步地,自己跳进你挖好的坑里的。】
北辰离听完这整个计划,心中涌起一阵寒意,随即又化作了无尽的敬佩与爱意。
这才是她的非烟。即便身不能动,魂魄被缚,依旧是那个能于谈笑间,搅动天下风云的女皇。
“好。” 她点头应下,“就这么办。”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二天早朝,一切都如楚非烟所料。
北辰离一反常态地,没有讨论任何军国大事。她只是沉默地站在殿中,神情憔悴,眼眶泛红,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之中。
当有大臣提及为“先皇”修筑皇陵的事宜时,她就像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突然情绪失控。
“陵寝?陵寝有何用!”她嘶哑地低吼,眼中竟真的泛起了泪光(她想起了那根被自己拽断的脖子,悲从中来),“人都没了!朕……本将要那冷冰冰的陵墓有何用!本将要她活过来!活过来!”
满朝文武,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和演技爆发)给惊呆了。
随即,她便按照楚非烟的剧本,将那套“南疆寻仙”的说辞,半是悲痛、半是疯癫地说了出来。
那些世家大族的官员们,听完之后,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鱼儿,上钩了。
他们立刻假惺惺地出言劝阻,说什么“将军乃国之柱石,不可轻动”、“怪力乱神之说,不可轻信”。但在北辰离“一意孤行”的坚持下,他们最终还是“万般无奈”地同意了。
一场堪称奥斯卡级别的大戏,在太极大殿之上,圆满落幕。
当天下午,“摄政将军为情所困,将南下寻访异人为先皇招魂”的消息,便以一种非官方的、小道消息的形式,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北辰离本人,则在黄昏时分,带着一队亲兵,在无数探子的注视下,悄然离开了将军府,向着南门的方向而去。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队伍出了城门,拐入一片密林之后,为首的那位“将军”,便与一名身形相似的亲兵,悄悄交换了衣甲。
真正的北辰离,则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一道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回了那座早已成为风暴中心的——梅苑。
当她推开寝殿的门时,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回来了?】
脑海中,响起了那个她为之搅动天下的声音。
“嗯,回来了。”
北辰离走到床边,脱下夜行衣,露出了里面那身再寻常不过的便服。她看着床上那具安静的身体,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
“非烟,” 她坐到床沿,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戏,已经开场了。”
【很好。】 楚非烟的灵魂,似乎也带着一丝期待,【那么,从今晚开始,就让我们……安安静静地,当个好观众吧。】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京城的文武百官来说,是极其诡异的一段时期。
那位说一不二、杀气腾腾的摄政将军“离开”了。朝堂之上,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铁血威压也随之消散。以内阁大学士和几位宗室亲王为首的“临时执政团”,开始正式接管国事。
起初,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那些世家大族的官员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处理着一些无关痛痒的民生琐事,仿佛真的在为国分忧。
而在梅苑之内,北辰离则过上了她十年来最悠闲的一段时光。
她不再需要天不亮就起床处理军务,而是可以“赖床”到日上三竿。当然,这种赖床,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她会静静地躺在楚非烟身边,在晨光中,与她的灵魂“闲聊”。
她们聊起了十年前的旧事,聊起了梅苑的每一株梅树,聊起了第一次牵手时的心跳。那些曾经被权力与猜忌掩埋的、甜蜜的记忆,被一点点地重新拾起。
【辰郎。】
“嗯?”
【我饿了。】
北辰离立刻起身,走到殿外的小厨房。她遣散了所有下人,亲自挽起袖子,开始研究菜谱。半个时辰后,一碗黑乎乎的、散发着诡异气味的粥,被端到了床前。
“……尝尝?” 北辰离有些心虚。
【……】 楚非烟的灵魂沉默了片刻,【心意我领了。但为了我们仅存的这点情分,你还是把这个端走吧。】
北辰离无奈,只得自己默默地把那碗“爱心粥”喝完。
白天,她会从神机军的秘密渠道,拿到最新的朝堂情报,然后像说书一样,绘声绘色地讲给楚非烟“听”。
“今天,那个刘御史的侄子,被安排进了户部,当了个主事。李尚书的门生,也塞了两个进工部。”
【不出所料。】 楚非烟的灵魂点评道,【他们开始安插自己的人了。让暗卫记下,等收网的时候,一并拔除。】
“下午,他们为了争一个肥缺,在内阁吵了两个时辰,差点打起来。”
【一群蠢货。】 楚非烟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连分赃都不懂得低调。】
夜晚,则是她们最亲密的时光。那场“唤醒”仪式,已经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北辰离不再感到尴尬,楚非烟也不再抗拒。她们探索着彼此的身体与灵魂,追寻着那一丝微弱而珍贵的“暖意”。
虽然那份“感觉”并没有明显的增长,但北辰离发现,楚非烟那具冰冷的身体,似乎……不再那么僵硬了。她的肌肤,仿佛多了一丝极细微的弹性。
这微小的变化,给了她无穷的动力。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时间,就在这梅苑的“世外桃源”和朝堂的“暗流涌动”中,悄然过去了半个月。
京城的官员们,在确认北辰离真的“远在南疆”之后,胆子越来越大。他们开始变本加厉,不仅安插亲信,甚至开始公然修改楚非烟在位时定下的、那些惠及百姓却损害他们利益的法度。
京中的物价,开始缓慢上涨。一些被压制下去的、属于世家大族的灰色产业,也开始死灰复燃。
而那支由亲兵伪装的、前往南疆的队伍,也按照计划,开始向京城传递“假消息”。
“将军……已入南疆密林,然瘴气弥漫,前路艰险……”
“将军……寻得一异人,言谈古怪,似有线索……”
每一份消息传回京城,都让那些世家官员们心中暗喜。他们仿佛已经看到,那个不可一世的摄政将军,正一步步地,走向他们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
这天晚上,北辰离照例为楚非烟念着最新的情报。
“……他们已经开始接触京畿卫戍部队的将领了。”北辰离的声音沉了下来,“看来,他们是想控制住京城的兵权,等我‘死讯’传来,就立刻拥立新君。”
【时机……差不多了。】 楚非烟的灵魂,冷静地判断道。
“要收网了吗?”
【不。】 楚非烟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冰冷的笑意,【网,撒得还不够大。我要的,不只是这些京官。我要的,是他们背后,那些盘踞在江南,自以为高枕无忧的……整条根。】
【辰郎。】
“我在。”
【是时候……】
【让你的‘替身’,在南疆,死一次了。】
北辰离的心猛地一跳。“死一次?”
【对。】 楚非烟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讨论一道菜谱,【一场……足够惨烈,足够逼真,能让所有人都相信的死亡消息。】
【只有你‘死’了,那些藏在幕后、真正的大鱼,才会彻底放下戒心,浮出水面。他们才会迫不及待地,亮出他们准备拥立的那个‘新君’,才会暴露出他们所有的底牌。】
北辰离沉默了。她明白楚非烟的意思。这是一步险棋,也是最致命的一步棋。一旦“死讯”传出,京城必然大乱。那些被压抑了许久的牛鬼蛇神,都会在瞬间倾巢而出。
而她,北辰离,将从一个威震朝野的摄政将军,变成一个“已死”的幽灵。
“……好。” 许久,她才下定决心,“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 楚非烟叫住了她,【这件事,不能由你去安排。你现在,是梅苑里一个足不出户的‘闲人’。你需要一个……能替你在外面奔走的,绝对可靠的‘手’。】
北辰离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副将,陈庆。”
【就是那个在殿外,第一个带头喊‘为陛下报仇’的戏精?】
“……是他。” 北辰离有些无奈。
【嗯,脑子很灵活。】 楚非烟表示了肯定,【就他了。你找个机会,秘密召他来梅苑。记住,除了你我,他是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知道我们全盘计划的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天后,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从南疆传回了京城。
——摄政将军北辰离,为寻异术,误入南疆瘴疠之地,遭遇蛮族伏击,身中毒箭,与随行亲兵……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朝堂之上,那几位世家官员,先是故作震惊,随即捶胸顿足,大演悲痛之情。但在那悲痛的表象之下,是无法掩饰的狂喜。
那座压在他们头顶的大山,终于……倒了!
京城之中,人心惶惶。失去了唯一的强权人物,整个朝廷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权力真空中。
而梅苑之内,却是一片宁静。
北辰离看着手中由陈庆秘密送来的、关于朝堂动向的最新密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开始了。】 楚非烟的灵魂,像一个最冷静的棋手,看着棋盘上的风云变幻。
“嗯。”
【害怕吗?】
北辰离抬起头,看向床上那具安静的身体,摇了摇头。“你在,我便不怕。”
这句简单的话,让楚非烟的灵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的局势,完全按照楚非烟的预想在发展。
以刘御史和李尚书为首的旧臣集团,在短暂的“悲痛”之后,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他们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联合了数位宗室亲王,共同上书,请求从先帝的远房宗亲里,择选一位贤德子弟,继承大统。
他们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将那位被他们雪藏已久、一直养在江南的“靖王世子”,推到了台前。
各种为这位靖王世子歌功颂德的传言,开始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流传。什么“天生异象”、“仁德贤明”,吹得天花乱坠。
而北辰离,则彻底成了一个“过去的人”。除了神机军大营中,依旧是一片肃杀,仿佛在为他们的主帅默哀之外,整个京城,似乎都在以最快的速度,遗忘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摄政将军。
这天晚上,北辰离的心情有些低落。她虽然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被人如此迅速地“抛弃”,心中终究不是滋味。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与楚非烟进行那场“唤醒”仪式,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喝着闷酒。
【怎么了?】 楚非烟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
“没什么。”
【吃醋了?】 楚非烟的灵魂轻笑,【吃那个还没见过面的‘靖王世子’的醋?怕你的江山,你的百姓,这么快就有了新主人?】
“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 楚非烟打断了她,【你只是……觉得不甘心。】
【辰郎,过来。】
北辰离放下酒杯,依言走到床边。
【躺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躺在了她的身边。
【抱住我。】
北辰离伸出手,将那具冰冷的身体,轻轻地拥入怀中。
【辰郎,】 楚非烟的灵魂,像是在她的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知道吗?这十年来,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北辰离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肯信你。后悔,为什么要把你越推越远。】
【这天下,这皇位,如果没有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座更华丽的牢笼。】
【现在,我‘死’了,你也要‘死’了。我们……终于可以谁也不欠谁,重新开始了。】
【所以,别不甘心。他们抢走的,不过是一具空壳。真正的天下……】
她的灵魂,仿佛吻了吻她的额头。
【……在这里。】
北辰离再也忍不住,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十年来的所有委屈、思念、痛苦,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声的泪水,浸湿了枕巾。
她知道,这场戏,很快就要落幕了。
而落幕之后,将是一个只属于她们二人的,全新的开始。
在北辰离“死讯”传来的第十天,京城的局势,被推向了最高潮。
以刘御史和李尚书为首的文官集团,联合了几位最有权势的宗室亲王,正式向天下发布“国书”,宣布将于三日后,在太极大殿举行新皇登基大典,拥立“仁德贤明”的靖王世子为新帝。
国书之中,他们将楚非烟的“仁政”大肆褒奖,却又巧妙地暗示,正是因为女皇太过仁慈,才导致武将坐大,最终酿成摄政将军北辰离“为情所困,客死他乡”的悲剧。言下之意,新朝将“拨乱反正”,重新确立“文主武辅”的祖宗之法。
这份国书,像一颗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京城内外所有的矛盾。
一直按兵不动、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神机军,突然有了异动。数万大军开始在京郊集结,军中更是传出了“清君侧,诛奸佞,为将军复仇”的口号,大有兵临城下之势。
而那些被北辰离提拔起来的年轻将领们,也纷纷上书,痛斥刘御史等人“国贼当道,矫诏乱国”,拒不承认所谓的“新君”。
一时间,京城之内,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而梅苑之内,却依旧是一片宁静。
北辰离看着手中由陈庆送来的最后一份密报,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意。
“非烟,所有的鱼,都入网了。”
【嗯。】 楚非烟的灵魂,平静地回应,【连靖王本人,都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开始在王府里试穿龙袍了。真是……可悲。】
“是时候了。” 北辰离站起身,走到衣甲架前,取下了那套十年未曾穿过的、象征着神机军最高统帅的、银白色的“飞凤”铠甲。
【辰郎。】
“我在。”
【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北辰离一边穿戴着冰冷的铠甲,一边听着脑海中的声音。
【……别杀太多人。】 楚非烟的灵魂,叹了口气,【刘振、李源,其心可诛。但剩下的大多数人,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的墙头草。给他们一个教训,就够了。这天下……经不起再一场大清洗了。】
北辰离系上护腕的手,顿了一下。
她知道,这才是她的非烟。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心中所系的,依旧是这天下的安稳。
“好。” 她沉声应道,“我答应你。”
穿戴整齐后,北辰离走回床边。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俯下身,在那具冰冷的身体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深深的吻。
然后,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日后,新皇登基大典。
太极大殿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靖王世子身穿龙袍,在刘御史等一众“从龙之臣”的簇拥下,志得意满地,一步步走向那张他梦寐以求的龙椅。
百官们跪伏在地,山呼万岁的声音,即将出口。
就在这时——
“轰隆!”
太极大殿那两扇沉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用万钧之力,轰然撞开!
无数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神机军将士,如潮水般涌了进来,瞬间控制了整个大殿!
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无数道惊恐的目光中,一个身穿银白“飞凤”铠甲、手持长剑的身影,踏着满地的狼藉,逆光而来。
她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当她走到殿中,那张熟悉而冰冷的脸庞,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时,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北……北辰离!”刘御史指着她,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是人是鬼!”
“让你们失望了。”北辰离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本将,从地狱回来了。”
“回来,捉鬼。”
她猛地拔出长剑,剑指那个已经吓瘫在龙椅上的“新君”。
“拿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半个时辰后,一场未遂的宫廷政变,被彻底粉碎。主谋尽数被擒,胁从者跪地请降。
北辰离没有大开杀戒。她只是当众宣读了刘振、李源等人通敌卖国、意图谋反的罪证,然后,将他们交给了宗人府和刑部,按律处置。
至于那位可怜的靖王世子,则被她以“受奸人蒙蔽”为由,废为庶人,终身圈禁。
做完这一切,她遣散了百官,独自一人,留在了这空旷的大殿。
她没有走向龙椅,而是转身,向着殿外,向着梅苑的方向,单膝跪地。
她知道,有一个人,正在“看”着她。
“非烟,” 她在心里,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而虔诚的语气,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你的江山,我替你……守住了。”
脑海中,长久的沉默。
就在北辰离以为她不会再回应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轻的叹息,缓缓响起。
【……傻瓜。】
【一直以来,你守着的,何止是江山。】
【辰郎……】
【欢迎回家。】
那一刻,北辰离紧绷了数十日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个打了胜仗、却疲惫不堪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可以让她安心的港湾。
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也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朝堂的风波,以一种近乎戏剧性的方式,迅速平息了。
“死而复生”的摄政将军北辰离,不仅没有被问责,反而因为“诈死破贼,挽救社稷”的泼天功劳,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对其决策提出异议。
她信守了对楚非烟的承诺,没有大开杀戒。只处理了几个罪大恶极的主谋,对其余的胁从者,则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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