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无貌的恋人

那一次摘下头壳后的无声对话，让晴人获得了巨大的慰藉，但也催生了更深层次的渴望。他想要触碰的，不仅仅是那张复刻的面具，而是更本质的、属于结奈的一切。

一周后，晴人决定进行一次最彻底的保养。这一次，他将褪去她大部分的“伪装”，只保留那层最贴身的、已然成为她第二层皮肤的乳胶衣。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更是一场对内心的终极考验。

他提前做好了所有准备。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整个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地板擦得能映出人影。他用厚重的黑色窗帘将所有窗户都遮挡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那片死寂的废墟景象，只在房间的角落里点亮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柔和的光线将整个空间包裹，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温暖而私密的氛围。

浴室内，巨大的浴缸早已被清洗干净，放满了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浴缸旁边的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专业的护理用品。这一切的准备，都带着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仿佛他即将进行的不是一次清洁，而是一场迎接神明的庄严献祭。

作为这场神圣的仪式的第一步，他先是取下了那顶巨大的Kigurumi头壳。当那张沉睡的硅胶面具显露出来时，他没有停留，继续进行下一步。

硅胶面具的边缘与乳胶衣头套的连接处有细微的卡扣。晴人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一解开。随着最后一声轻响，那张栩栩如生的面具被完整地取了下来。

灯光下，一个完全被肤色乳胶包裹的头部出现在他面前。

没有眉毛，没有睫毛，没有嘴唇的颜色，没有发丝的痕迹。所有的五官轮廓都被光滑的乳胶所覆盖，只留下最模糊的起伏。这是一个无貌的形态，一个被剥离了所有身份特征的、最纯粹的人形。

就在面具被取下的瞬间，那颗一直安静的头颅，突然有了一个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颤动。她的身体似乎本能地绷紧了，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类似于呜咽的“嗬嗬”声。这似乎是她僵尸本能中，对于暴露和未知的恐惧反应。

晴人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立刻伸出手，用温暖的手掌，轻轻地、安抚性地覆盖在她那光滑的乳胶头套上。

“别怕，结奈。”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是我，晴人。”

他将自己的气息，缓缓地凑近她鼻尖的位置。那熟悉的气味，似乎穿透了薄薄的乳胶，传递到了她的感知深处。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她那原本紧绷的身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放松了下来。那声压抑的呜咽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顺从的、全然的安静。她仿佛知道，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她就是绝对安全的。

这份无言的信赖，让晴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怜爱、悲伤和极致爱意的复杂情绪。

他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闪回出一段久远的对话。那是在一个慵懒的周末午后，他和结奈依偎在沙发上，看一部老旧的科幻电影。电影里的女主角因为一场意外而毁了容。

“晴人，”结奈突然轻声问，“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变丑了，或者……变成了别的什么样子，你还会爱我吗？”

他记得自己当时笑了，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傻。他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当然会啊。我爱的是你，又不是你的脸。”

“真的吗？”

“真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爱的都是你的灵魂。”

那时的誓言，轻描淡写，如同午后的阳光般温暖而寻常。他从未想过，命运会用如此残酷的方式，来检验他当初的答案。

他伸出手，轻轻地、虔诚地抚摸着那光滑的头套。指尖传来的，是乳胶独特的、冰凉而柔韧的触感。这层皮肤，光滑、完美，没有任何瑕疵，它抹去了结奈所有的身份特征，却也因此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纯粹的美感。晴人迷恋这种触感，迷恋这种将爱人的一切都完美包裹、封存起来的感觉。

“结奈，”他轻声说，像是在回应多年前的那个问题，“我来帮你洗澡了。”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起来。他将她抱进浴室，轻轻地放入已经调好水温的浴缸中。

温热的水漫过乳胶衣，紧紧地贴合着她的身体曲线。水蒸气氤氲了整个空间，柔和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晴人开始了他漫长而细致的工作。他没有使用沐浴球或刷子，而是选择用自己的双手。他将专用的清洁剂倒在掌心，缓缓揉搓出细腻绵密的泡沫。然后，他将这些泡沫轻柔地涂抹在她身上的乳胶衣上。

他的指尖划过她光滑的肩头，感受着那完美的曲线。他顺着她的手臂一路向下，仔细地清洁着每一个手指的缝隙。泡沫在乳胶表面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发出美妙的声响。

这个过程充满了奇异的、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在这个完全私密的空间里，面对着这个失去了容貌、身份，只剩下最纯粹身体轮廓的恋人，晴人的情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净化与升华。

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所爱的，既不是Kigurumi所扮演的那个虚幻角色，也不是结奈那美丽的容颜，而是包裹在这层层皮肤之下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属于结奈的灵魂本身。而这层光滑的、完美的第二层皮肤，则是他守护这个灵魂的证明，是他所有爱恋与欲望的唯一载体。

即使这个灵魂现在陷入了沉睡，即使她无法给予任何回应，但她就在这里。在这具身体里，在这层皮肤下。

清洁完毕后，他用巨大的浴巾将她包裹起来，抱出浴室。他将焕然一新的她放在铺着柔软毛毯的沙发上，然后打开那瓶高浓度的硅油亮光剂，开始进行最后的保养。

他从她的脖颈开始，用涂满硅油的双手，缓缓地、均匀地在她身上的乳胶衣上涂抹。在他的手掌下，那件原本因为沾水而显得有些暗淡的肤色乳胶衣，重新焕发出了迷人的、如同镜面般的光泽。

最后，他自己也坐下来，从身后轻轻地、温柔地拥抱住她。

他将脸颊贴在她那被乳胶包裹的、光滑的头上。他闭上眼睛，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这是一个无声的拥抱，一个跨越了外貌、身份，直达灵魂深处的拥抱。

在这个拥抱中，晴人找到了最终的答案。

他的爱，无需任何外在的证明。

“我爱你，结奈。”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永远。”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窗外，月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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