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气味的信标

与恋人那次深情的相拥，让晴人的内心发生了某种质变。他不再执着于通过视觉来确认结奈的存在，而是开始探索更多维度的感知方式。很快，他将注意力转向了另一种更原始、也更直接的感官——嗅觉。

他一直都知道，变成僵尸的结奈对活物的气息有着迟钝的渴望。那么，她是否能分辨出独属于他的气味？这种气味，能否成为唤醒她沉睡意识的信标？

一个大胆的实验计划在他脑中成形。

他像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开始设计自己的实验。他找来了三种不同“浓度”的气味样本。第一种，是他昨天换下来的T恤，上面混合着他淡淡的汗味和身体的气息，这是最日常、最温和的味道；第二种，是他刚刚擦过脸的湿毛巾，水分的蒸发会加速气味的扩散，浓度更高；而第三种，也是最危险的一种，是他用消过毒的小刀，从自己指尖取出的几滴新鲜血液，装在一个密封的小玻璃瓶里。血液的气味，对于任何一个感染者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终极诱惑，是刻在基因里的原始冲动。他必须极其小心地使用它。

他要测试的是，在不同的伪装层次下，结奈对这三种不同强度气味的反应。

实验的第一天，结奈是完整的Kigurumi形态。巨大的动漫头壳将她与外界完全隔绝，只在嘴部有微小的呼吸孔。

晴人先将那件充满他体味的T恤，轻轻放在了Kigurumi人偶的腿上。他退后几步，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人偶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件没有生命的陈设。

晴人并没有感到气馁。他知道Kigurumi头壳的封闭性极好，或许是T恤上自然散发的气味太过微弱，无法穿透那层厚厚的玻璃纤维。他收起T恤，拿起了第二件实验品——那块还带着湿气的毛巾。他没有将毛巾直接放在她身上，而是轻轻地、反复地在她面前扇动，让毛巾上混合着水汽的、属于他的气息，随着空气的流动，飘向头壳嘴部的呼吸孔。

这一次，似乎有了一点变化。大约三分钟后，晴人敏锐地捕捉到，人偶的头部，那顶巨大的头壳，有了一个极其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转动。转动的方向，正是毛巾所在的位置。

这个发现让晴人的心跳瞬间加速。

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拿走了毛巾，拿出了最后那个装有血液的小瓶子。他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凑近Kigurumi头壳嘴部的呼吸孔。

浓郁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瞬间逸散出来。

“嘶……”

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头壳内部传来。紧接着，那顶巨大的头壳猛地转向了血瓶的方向，甚至整个上半身都微微前倾，仿佛想要靠近。她的双手，那双戴着肤色乳胶手套的手，也无意识地抬起，手指蜷缩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有效！

晴人心中一凛，立刻旋紧瓶盖，将血瓶远远地收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这反应太过剧烈，几乎超出了他的控制。他既为实验的成功而感到兴奋，又为结奈身上那无法磨灭的僵尸本能而感到一阵心悸。

实验证明，即使在Kigurumi头壳的重重阻隔下，结奈的本能依然存在。更重要的是，她对不同强度的气味，确实会做出不同程度的反应。

第二天，晴人重复了同样的实验。但这一次，他取下了Kigurumi头壳，让结奈处于只戴着硅胶面具的状态。

结果比第一天更加显著。当他把T恤放在她腿上时，不到一分钟，她那戴着面具的头部就有了轻微的转动。当他换上毛巾时，她的反应更快，甚至能看到她鼻翼的位置有微小的翕动，仿佛在努力分辨着空气中的气味。而当他拿出那个血瓶时，她的反应甚至称得上“剧烈”。她发出了更清晰的嘶吼声，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如果不是晴人及时收起了血瓶，他毫不怀疑她会直接扑上来。

这个结果让晴人更加兴奋。伪装越少，她对外界的感知就越敏锐。

第三天，他进行了最后的实验。他取下了Kigurumi头壳和硅胶面具，让她处于那个“无貌”的、只被乳胶头套包裹的状态。

在这个状态下，她对气味的反应达到了顶峰。那件T恤，几乎是在放上去的瞬间，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的头颅转向T恤，深深地“嗅”着，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而当晴人拿着那块毛巾靠近她时，她甚至主动伸出手，想要触摸毛巾。

晴人没有给她接触血瓶的机会。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这个发现，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他意识到，结奈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它只是被困在了这具被感染的身体里，被层层的伪装所隔绝。而气味，就是能够穿透这些隔绝，直接与她残存意识对话的钥匙。

从那天起，晴人的日常多了一项新的内容。他不再只是单方面地对她说话，而是开始了一场更深层次的、利用嗅觉的“交流”。他将自己的枕头换给了她，让她每晚枕着他的气息入眠——如果那能称之为睡眠的话。他翻出了结奈生前最喜欢的那瓶茉莉花香水，每天在房间里喷上一点点，那熟悉的、清甜的香气，是他对她记忆的温柔呼唤。

他甚至进行更大胆的尝试。在一次清洁过后，他没有立即为她戴上硅胶面具和头壳，而是让她保持着“无貌”的状态。他拿来一块沾满了自己气息的柔软棉布，轻轻地、温柔地，擦拭着她那被乳胶包裹的、光滑的脸颊。他能感受到，当棉布拂过她鼻尖的位置时，她的身体会有一瞬间的僵硬，喉咙里也会发出极其细微的、满足般的咕噜声。

他发现，在他的气味的包围下，结奈的状态会变得更加“平静”，那种源于僵尸本能的、对活物的渴望似乎被安抚了。

这是一种全新的、超越了语言和视觉的交流。

晴人坚信，只要他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这些气味的信标，能够引领着结奈的灵魂，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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