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幸存者营地

与变异体的那场惊魂遭遇，让晴人变得更加谨慎。又经过了整整五天的艰苦跋涉，他背包里的罐头食品已经彻底见底，水壶也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他和结奈正穿行在一片广阔的废弃工业区，这里曾经或许是城市的经济命脉，如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钢铁骨架。高大的厂房像一排排沉默的巨人，在道路两旁投下巨大而压抑的阴影。

正午的阳光毒辣得像要将大地烤焦，晴人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他停下来，拧开水壶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干裂的嘴唇，然后拿出一条半湿的毛巾，开始仔细擦拭结奈的Kigurumi头壳。光滑的表面很快被擦得一尘不染，清晰地反射着晴人那张写满了疲惫但眼神依旧专注的脸。

“再坚持一下，结奈。我们得找个地方补充物资了。”他低声说，仿佛在寻求她的同意，“不然，我就要没力气推你走路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一座最为高大的厂房楼顶，似乎有东西在反射着异样的光芒。他立刻警惕地举起望远镜，聚焦过去。

那不是金属或玻璃在阳光下的反光，而是一面旗帜。一面用白色床单做成的、有些破旧的旗帜，上面用红色油漆画着一个简陋的太阳图案，正在高高的旗杆上随风微微飘动。

有旗帜，就意味着有幸存者。

晴人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紧接着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除结奈和僵尸之外的活人了。一股混杂着警惕、期待与不安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迫切地需要补给，但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末世，有时候人心比僵尸更加可怕。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拉着推车退到一堵断墙后面，用望远镜对那座厂房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仔细观察。他确认了厂房周围没有任何僵尸活动的迹象，甚至连一只游荡的野狗都看不到，这才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推着结奈，朝着那面旗帜的方向走去。

厂房的入口被改造得像一个坚固的堡垒。一辆横置的集装箱堵住了大半个入口，剩下的部分则用层层叠叠、带着尖刺的铁丝网封死，只留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口，两个穿着破旧迷彩服、端着自动步枪的男人正靠在沙袋堆成的掩体后面抽着烟，他们的眼神麻木而警惕，像两只看门护院的猎犬。

看到晴人推着一个造型奇特的“人偶”从废墟中走近，两个守卫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黑洞洞的枪口毫不犹豫地对准了他。

“站住！你是什么人？从哪来？你推的那个……是什么鬼东西？”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眼神凶悍的男人大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厂房前回荡。

晴人立刻举起双手举过头顶，示意自己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任何恶意。“我叫晴人，只是个路过的旅人。食物和水都用完了，想在这里寻求一点补给，或者进行交换。”他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而坦诚。

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男人手中的枪、身后的掩体，然后又看向自己身旁安静坐着的结奈，一个为了保护她而临时编造的身份，在心中迅速成形。

“这是我的伙伴，”晴人拍了拍结奈包裹着乳胶衣的肩膀，语气尽量显得轻松自然，“一个仿生人偶。灾难发生的时候，她的核心控制单元出了点问题，现在行动不太方便，所以我做了个推车带上她。”

两个守卫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一些，但眼神中的怀疑并未完全消除。仿生人偶在灾难前是富人专属的昂贵玩具，他们有所耳闻，但从未亲眼见过。

“仿生人偶？”络腮胡男人上下打量着结奈，眼神充满了审视。Kigurumi头壳那动漫风格的精致面容，以及包裹在肤色乳胶衣下毫无瑕疵的、近乎完美的身体曲线，确实不像一个真正的人类。在这个一切都残破不堪的末世里，这样一个完美的存在显得格外突兀和不真实。

“是的。她叫结奈。”晴人见他们似乎有些相信，便继续补充道，“她不需要食物，但内部的精密零件需要定期保养。我需要一些蒸馏水和专用的润滑剂，还有我自己的食物。我可以用这个来换。”

他小心地放下推车，从背包里拿出一小袋用密封袋装着的抗生素胶囊。药品在末世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硬通货。

络腮胡男人看到那袋药品，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他看了一眼药品，又看了一眼晴人那张没什么威胁的脸，最终点了点头。“进来吧。但她……得待在外面。”

“不行。”晴人想也没想就立刻拒绝，语气坚定，“她的行动系统非常不稳定，受到外界刺激可能会发生故障，我必须随时看着她。”

“一个坏掉的娃娃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这里可不留废物。”另一个年轻些、脸上有一道疤的守卫嗤笑一声，言语中充满了不屑。

“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晴人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中流露出的执着让两个守卫都有些意外。

络腮胡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那袋抗生素的价值和潜在的风险。最终，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吧，好吧，一起进来。但别给我耍花样，不然你的脑袋和你的宝贝娃娃会一起开花。”

晴人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一半。他推着结奈，在两名守卫警惕的目光下，走进了这个小小的幸存者营地。

营地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也更有秩序。厂房巨大的空间被用铁皮、木板和帆布分割成了不同的区域，有嘈杂的公共活动区、相对安静的居住区、堆满罐头和杂物的物资存放区，甚至还有一个角落里，用紫外线灯照射着一个规模不小的水培蔬菜园，绿油油的蔬菜给这个灰暗的空间带来了一丝生机。大约有二三十个幸存者在这里生活，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神情麻木，看到晴人和他那奇特的“人偶”时，都投来了混杂着好奇、审视和漠然的目光。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白大褂、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走了过来，他似乎是这里的首领，或者至少是管理者。络腮胡男人向他简单说明了情况。

“仿生人偶？”老者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饶有兴致地走到结奈面前，像研究一件艺术品一样仔细观察着。“真是精巧的造物。灾难前，这种陪伴型的型号可是天价，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实物。”

“是的，所以……我得好好保护她。”晴人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这位老者看起来比那两个守卫要友善得多。

“我能理解。对过去的珍视，是支撑我们活下去的动力之一。”老者点了点头，对络腮胡说：“阿勇，带他去登记，给他安排一个临时的住处。至于补给，按我们这里的规矩来。”

晴人被那个叫阿勇的络腮胡男人带到了居住区角落的一个空置隔间。隔间很小，用几块铁皮围成，只有一张吱吱作响的行军床和一张破旧的木桌。他把结奈从推车上抱下来，安置在床边的椅子上坐好，然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后背肌肉传来一阵酸痛。

谎言暂时奏效了。但他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在这个狭小而封闭的空间里，他和结奈的秘密就像一颗被小心掩藏起来的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因为某个不经意的细节而被引爆。

他看着结奈那张永远带着浅浅微笑的Kigurumi面容，心中五味杂陈。为了保护她，他不得不将她定义为一个物品，一个功能失常的仿生人偶，一个属于自己的财产。这对他而言，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情感上的背叛，但也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对不起，结奈。”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头壳冰冷的脸颊，“这只是暂时的。等我们补充好物资，就继续上路。等我们到了研究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人偶自然不会回应。但晴人仿佛从那双巨大的、没有生命的彩绘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独属于他的、深深的理解和包容。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结奈的灵魂，都在那层层皮肤之下，静静地陪伴着他，无条件地信任着他。这份无言的默契，是他在这末世之中，守护一切的勇气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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