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逐漸消失的「人」

在那之後，日子像被蒙上了一層灰色的薄紗，看似一如既往，實則早已失去了所有的真實色彩。

我的偽裝變得越來越艱難。我後背那對不祥的羽翼依然在緩慢而固執地生長著。它們早已不是最初那對可愛的「肉芽」，而是變成了兩片覆蓋著潔白羽毛、貨真價實的翅膀。

我必須每天花費半個小時，用醫療用的強力繃帶，將它們以一種極其痛苦的、違反所有生理構造的角度，死死地捆綁在我的背上。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彎腰，都會帶來如同骨裂般的劇痛。我臉上的笑容也因此變得越來越蒼白、越來越勉強。

然而，比起這份肉體上的折磨，更讓我感到恐懼的，是我身體內部那場無聲的、正在徹底改變我「存在」本質的——「聖化」。

我先是發現，我胸前的乳頭正在逐漸地失去它們的顏色與知覺。起初只是變得比平時更為淺淡，接著輪廓開始變得模糊，像是被橡皮擦一點一點地從我的身體上抹去。

直到那天晚上，我在鏡中看到了。它們徹底地消失了。我胸前那兩團屬於少女的柔軟隆起依然存在，但那本該是頂點的粉色證明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兩片光滑平坦得如同最高級、經過精心打磨的象牙般的肌膚。

我看著鏡中那具變得如同完美人偶般、失去了所有色情意味的聖潔胸膛。一股冰冷的非人感覺將我徹底淹沒。

緊接著，我發現，我不再需要去廁所了。我不再感到飢餓，也不再感到口渴，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去進行那屬於凡俗生物的理所當然的「排泄」。我的身體像一座被徹底淨化過的、完美的自給自足的聖殿，它不再需要五穀雜糧，也不再產生任何污穢。

我正在逐漸地脫離「人類」這個物種的範疇。

這份認知比任何刀刃都更為鋒利，將我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精神切割得支離破碎。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只能抱著膝蓋坐在床邊，靜靜地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我努力地在所有人面前維持著我那開朗活潑的假象。我會在課堂上笑著和璃奈討論美術社的新作業，我會在午休時充滿活力地向紫苑請教聖經裡的問題，我會在掃除時像往常一樣和朋友們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

沒有人發現我的異常。只有我自己知道，在那副完美的、名為「朝比奈愛美」的笑臉面具之下，隱藏著一個怎樣的、正在哭泣的恐懼靈魂。

我也會像從前一樣向上帝祈禱。但我的禱告卻不再是充滿感恩與讚美，而是變成了一遍又一遍的、充滿了恐懼與不解的質問。

——主啊。

——為什麼是我？

——我做錯了什麼？

——如果您真的存在，如果您真的如聖經中所說的那樣，是一位仁慈的全知全能的神……

——那您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要將我變成一個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怪物？

我的祈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神沉默了。

而我那所剩無幾的、屬於「人類」的時間，也正在這份沉默中被一點一點地無情剝奪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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