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朋友們的關切

在那之後，我的生活變成了一場充滿謊言與恐懼的永無止境的偽裝。

我肩胛骨上那對不祥的肉芽正以一種緩慢卻又不容抗拒的姿態持續生長著。

它們不再只是小小的凸起，而是變成了有著清晰輪廓、如同幼鳥翅膀般巴掌大小的初羽。它們柔軟溫熱，甚至還覆蓋上了一層極其細密如同天鵝絨般的白色胎毛。

為了隱藏它們，我不得不將自己包裹在寬大厚重的衣物之下，即使是在天氣悶熱的日子裡也總是穿著帶著帽子的連帽衫。體育課成了我最畏懼的噩夢，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用「身體不舒服」這種拙劣的藉口來逃避。

每一次轉身、每一次伸展，那對正在成長的陌生器官都會與我的衣物摩擦，帶來陣陣磨人又癢又痛的感覺。

而我的食慾也正在以一種更為恐怖的速度迅速衰退。起初只是對肉類的厭惡，但很快我發現我對所有「食物」的慾望都在逐漸消失。米飯的香氣、麵包的麥香，甚至是我過去最喜歡的蘋果派……所有的一切在我的口中都變得如同嚼蠟。

我的身體彷彿正在主動地捨棄掉身為人類那份對世俗慾望的需求。

我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會徹底地變成一個不再需要進食、不再需要睡眠，只是依靠著陽光與清水就能活下去的、聖潔的……怪物。

但我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我的異常。尤其是，他們。

「小愛，」午休時，在學校的中庭，春樹看著我那幾乎沒動過的便當盒，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門嚷嚷道，「妳今天就只吃這個啊？比我家樓下那隻野貓吃得還少！妳是不是生病了？」

「春樹，你很吵欸。」坐在一旁的冬真冷靜地吐槽道，「女孩子本來就吃得比較少。」

我看著他們，心中一陣刺痛，臉上卻努力地擠出了最為燦爛、充滿活力的笑容。

「沒事啦！」我揮了揮手，用故作元氣的語氣說道，「我最近只是在執行『夏日完美身材大作戰』而已！為了能穿上可愛的泳衣可是要付出很多努力的哦！」

「哦——！」春樹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甚至還對我比了個大拇指，「原來如此！真不愧是小愛，真有毅力！」

我看著他單純地就相信了我這番鬼話的樣子，心中感到一絲苦澀的溫暖。

然而，我的謊言卻騙不過所有人。

「……璃奈。」我聽到坐在我對面的紫苑，用一種極其輕柔的聲音低聲問道。

「小愛她……真的沒事嗎？她的臉色最近一直都很蒼白。」

我的心猛地一緊。我不敢抬頭，只能假裝在專心地與便當盒裡那幾片可憐的生菜葉子奮鬥。

我感覺到璃奈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是如此的複雜。我能感覺到那裡面有著屬於我最好的朋友的真誠擔憂，但也夾雜著一股我所無法理解、彷彿要將我看穿的……審視。

「……沒事的啦。」最終，璃奈開口了。她的聲音依然是那麼的溫柔，像一陣輕柔的風吹散了紫苑的憂慮，也吹散了我的恐懼。

「女孩子嘛，總是有很多秘密的。」她笑著說，「對吧，小愛？」

她最後那句話是對我說的。我抬起頭，對上了她的視線。

在那雙美麗的、我曾無比熟悉的眼眸深處，我看到了一絲與我一樣的、正在努力隱藏著什麼的、深不見底的——孤獨。

那一刻，我忽然產生了一種荒謬的錯覺。

或許，她知道。

或許，她和我一樣。

我對她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回給了她一個我們兩人之間都心照不宣的、充滿秘密的微笑。

午休在這樣一種奇妙的、暗流洶湧的氛圍中結束了。朋友們的關切像一張溫柔的、正在不斷收緊的網。

我知道，我那拙劣的偽裝還能支撐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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