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深淵裡的庇護所

璃奈的擁抱溫暖而又充滿力量。

那溫暖並非來自她的體溫——事實上，我能感覺到她那隔著薄薄制服的身體正散發著一股與我類似的非人冰冷。那溫暖是來自她那份完全超乎我想像的、絕對的「接納」。

她沒有尖叫，沒有後退，也沒有用那種看待怪物的、充滿恐懼與厭惡的眼神看著我。她只是靜靜地抱著我。抱著我這個長著翅膀的、早已不再是人類的可悲怪物，像在安撫一隻在雨夜裡瑟瑟發抖、受了重傷的白色小鳥。

我那早已瀕臨崩潰的精神防線在這份過於溫柔的、出乎意料的擁抱中徹底瓦解了。我再也無法思考，只能像一個溺水的孩子緊緊地抓住她那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浮木，將自己數個星期以來所有的痛苦、恐懼與絕望都化作了無聲的決堤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的哭聲終於漸漸平息時，璃奈才緩緩地鬆開了我。

「……走吧。」她說，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心。

「欸？」我抬起頭，用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困惑地看著她。

「妳現在這個樣子，不能回家。」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我那件被隨手扔在地上的連帽衫，輕柔地為我那對巨大的、濕漉漉的羽翼重新披上偽裝。

「妳的父母會被妳嚇壞的。」

「那……那我該去哪裡？」我的聲音沙啞而又無助。

「來我家。」她說得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彷彿只是在邀請我去參加一場普通的睡衣派對。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她便已經拉起了我那冰涼的手，帶著我走出了這座早已沒有神明回應的禮拜堂。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璃奈撐開了她那把黑色的典雅雨傘，將大半邊都傾斜在我的頭頂，而她自己的肩膀則很快就被冰冷的雨水浸濕。

我們就這樣走在空無一人的、被雨水洗刷著的街道上。我像一個失去了所有意志的人偶，任由她牽著我走向那個目的地。

……

璃奈的家是一棟坐落在高級住宅區、有著漂亮庭院的獨棟洋房。當我們兩人像兩隻落湯雞出現在玄關時，一位看起來溫文爾雅的、與璃奈有幾分神似的婦人，也就是璃奈的母親，正一臉驚訝地看著我們。

「哎呀，璃奈？還有小愛？」她看著我們兩人那狼狽的樣子，眼中充滿擔憂，「你們怎麼淋成這樣？快進來！」

「媽媽，」璃奈的聲音恢復了平日那副屬於「姫川璃奈」的溫柔樣子，「抱歉，這麼晚才回來。小愛她……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病』，身體很不舒服，我想讓她今晚先在我們家休息。」

「病了？」伯母的目光落在我那張慘白的、毫無血色的臉上，擔憂的神情變得更深了，「那，那可不行！要趕快送她去醫院才對！伯母現在就去開車！」

「不用了。」璃奈打斷了她。那一瞬間，我感覺到璃奈身上那股我再也熟悉不過的、屬於女王的冰冷氣場一閃而過。

「她的『病』很特殊。」璃奈的聲音依然溫柔，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反駁的絕對意志，「醫院治不好她。她現在需要的，是絕對的、不受任何人打擾的安靜。」

「這段時間，」她說，「她會住在我這裡，由我來親自照顧她。」

伯母愣住了。她看著自己那不知何時變得如此充滿威嚴與決斷力的女兒，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困惑的神情，但最終她還是點了點頭。

「……好吧。」她說，「既然妳都這麼說了……那，至少先讓小愛去洗個熱水澡，驅驅寒氣吧。」

……

我像一個真正的病人，被璃奈攙扶著帶進了她那間充滿她獨有香氣的、寬敞華麗的臥室。她讓我先在床邊坐下，然後便開始為我在浴室裡準備熱水。

我看著她那忙碌溫柔的背影，心中充滿了不真實的、如同在夢境般的感覺。

她知道了我最大的、最為恐怖的秘密。她沒有拋棄我，她甚至還將我帶回了她自己的家。她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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