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關於神的旨意

我看著眼前這個懸浮在半空中的、頭頂光環、背長雙翼的神聖而美麗的「東西」。然後，我看著祂緩緩地落回地面。

祂對我露出了與平日裡那個開朗活潑的「小愛」一模一樣、充滿善意的微笑。

我的大腦在一瞬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混亂。我體內那屬於惡魔的本能正在瘋狂地對我發出警報，那是一種遇到了天敵時才會產生的、混雜了厭惡與恐懼的戰慄。但，我那屬於「姫川璃奈」的人類之心，卻又因為看到朋友那熟悉的微笑而感到了一絲荒謬的安心。

「……小愛？」我試探性地輕聲呼喚著她的名字，我的聲音因為過度的震驚而顯得有些乾澀。

「嗯，是我。」她點了點頭，聲音依然是小愛那充滿活力的清脆嗓音，但那聲音的深處卻多了一種我無法形容的、如同經歷了億萬年時光般的深沉寧靜。

「所以……」我深吸一口氣，雙手下意識地環抱在胸前，擺出了一副審問的姿態，「妳……是『天使』？」

「嗯，算是吧。」她有些傷腦筋地用指尖敲了敲自己頭頂那圈由純粹聖光構成的溫暖光環，發出了「咚」的一聲、如同敲鐘般的清脆聲響。

「哪一位？」我追問道，那屬於惡魔的、對「位階」的本能好奇心壓倒了我的驚訝，「總不會是普通的天使吧？看這光芒的純度，至少也是權天使（Principalities）以上了。」

她看著我，臉上露出「妳懂得還真多」的、有些佩服的表情。然後，她用一種極其平淡的、彷彿在說自己名字是「田中」一樣的語氣，輕聲說道：

「加百列。」

「……」

「……哈啊？」

我感覺我的大腦徹底地無法理解了。

加百列？那個傳達神諭、吹響末日號角、在所有神話體系裡都排得進前三的熾天使階級的大天使長——加百列？！

我看著眼前這個身高只到我肩膀的、身材嬌小的、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我的閨蜜。又想了想那個威嚴滿滿、光是現身就足以讓凡人嚇到失禁的傳說存在。

「妳……」我忍不住用一種極其失禮的、充滿吐槽意味的眼神將她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了一遍，「……在跟我開玩笑嗎？天堂的『高層』現在都長妳這個樣子？人事部的標準是不是有點太寬鬆了？」

「我也希望這是在開玩笑。」她搖了搖頭，然後用一種我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極其疲憊的、彷彿連續加班了一千年還要面對愚蠢上司的社畜表情，長長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那你下凡……」我小心翼翼地問，身體下意識地進入了戒備狀態，「是為了……『審判』我嗎？」

「不是。」她再次搖了搖頭，用一種混合了無奈與絕望的語氣輕聲說道，「我是來……體驗人類的一生。」

「……」

「上帝祂老人家，」加百列，或者說小愛，用手扶住額頭，一副「家醜不可外揚」的樣子，「最近……好像看了太多的日本動漫。」

「祂說，『看著你們這些孩子，數千年如一日地在天國演奏著讚美詩，我想你們也感到有些厭倦了。』」她用一種惟妙惟肖的、模仿著老年人說話的、充滿威嚴的語氣說道。

「『在日本這個國家，有一種名為「高中生」是整個生命週期中最為璀璨的存在。加百列啊，米迦勒啊，你們幾個下去好好地體驗一下看看。』」

「……然後，」她變回了自己那充滿無奈的語氣，「我們就被扔下來了。從嬰兒開始，體驗著完整的人生，記憶與力量都被徹底封印。理論上，在我們壽終正寢之前，是絕對不可能想起來的。」

她頓了頓，用一種充滿「都是妳害的」的半埋怨眼神看著我。

「直到，妳出現為止。」她說，「妳身上那股高階惡魔的魔氣，對我而言就像一個音量開到最大的永不停歇的鬧鐘。所以，我的力量就這樣失控地提前覺醒了。」

我看著眼前這個正在一本正經地向我解釋著這個比任何一部B級喜劇電影都更為荒誕的「真相」的神聖大天使。我那屬於惡魔的混亂思緒，與那屬於人類的吐槽本能在此刻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是嗎？」我緩緩地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絲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屬於惡魔的冰冷玩味，「既然妳是永生不滅的大天使，那想必對於這段短暫的、如同蜉蝣般的『人類記憶』，應該也沒有什麼留戀了吧？」

這句話既是試探，也帶著一絲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嫉妒。

然而，小愛，或者說加百列，在聽到我的話後卻猛地抬起頭。她那雙聖潔的眼眸中露出了極其人性化的、名為「憤怒」的情感。

「才不是那樣！」她大聲地反駁道，聲音不再是屬於加百列的寧靜，而是屬於朝比奈愛美的、充滿活力的倔強。

「我，是朝比奈愛美。」她說，語氣無比的堅定，「我有愛我的爸爸媽媽，有溫柔的朋友，有喜歡吃的蘋果派，也有……雖然很笨拙，卻無比珍貴的十七年人生。」

「身為『加百列』的記憶，對我而言更像是一場遙遠的電影。」

她看著我，那雙美麗的眼眸中閃爍著真誠的、不帶一絲雜質的光芒。

「所以，璃奈。」

「我很喜歡，也很珍惜，現在的『我』。」

我看著她，看著她那張寫滿了「我就是我」的、充滿生命力的臉。心中那份屬於惡魔的冰冷嫉妒，不知為何悄然地融化了。

就在這時，覺醒後的小愛似乎也終於完全地掌握了自己這具身體的控制權。她看著自己那雙潔白的羽翼與頭頂的光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她說，「是可以收起來的啊。」

說著，她集中精神，那對巨大的羽翼與溫暖的光環在一陣柔和的光芒中緩緩地收回了她的體內，消失不見。她那具被徹底「淨化」的、如同人偶般光滑的身體也奇蹟般地恢復了所有屬於人類的生理機能。

「太好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我好像……又可以吃璃奈媽媽做的蘋果派了！」

我看著眼前這個前一秒還是神聖的大天使，下一秒就變回了那個滿腦子都是甜點的吃貨閨蜜。一股巨大的、充滿愉悅的小惡魔般的壞心眼在我的心中瘋狂滋長。

我覺得，自己必須、也應當，讓我那個滿腦子都是十字架與聖經的死腦筋男朋友，也來分享一下這份來自天堂的巨大「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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