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信仰崩塌的幾種可能性

當天晚上，我以「有S級足以動搖世界根基的緊急事態，必須立刻商討」為由，將紫苑獨自一人叫到了我的房間。

他顯然對我那過於誇張的說辭信以為真。當他推開房門時，雖然穿著一身輕便的常服，但臉上滿是如臨大敵的神情。他一進門，視線便像雷達一樣迅速地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試圖找出那不存在的「威脅」。

然而，他看到的卻是早已等候在那裡的我，以及那個正一臉幸福地坐在我床上吃著蘋果派的、再也普通不過的——朝比奈愛美。

「……璃奈？」紫苑看著眼前這幅和平得有些過分的景象，臉上露出巨大的困惑，「妳說的『緊急事態』……就是指，小愛在偷吃我們的宵夜嗎？」

他沒有立刻說什麼，而是先將那充滿關切的目光投向了小愛。

「小愛……」他的聲音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妳的身體……看起來好多了呢。前段時間看妳一直沒什麼精神，我很擔心妳。」

「嗯！」小愛用力地點了點頭，幸福地咀嚼著口中的蘋果派，「我現在，感覺超——級有精神的！」

「太好了。」紫苑由衷地說道。然後，他才轉過頭用一種混合了無奈與質問的眼神看向了正喝著紅茶的「罪魁禍首」。

「所以，璃奈，」他深吸一口氣，「妳說的『緊急事態』，到底是什麼？」

「就是指這個啊。」我理所當然地指了指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小愛。然後，我對著小愛使了個眼色。

小愛無奈地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蘋果派。下一秒，一圈溫暖的閃耀光環瞬間在她的頭上顯現，然後又在兩秒鐘後消失不見。

我看著眼前那個徹底石化的男朋友。他那屬於驅魔師、訓練有素的大腦正在以極限的速度瘋狂運轉。

「天使……」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顫動，「這光芒的純度……這份神聖的威壓……」

「吶，紫苑同學，」我看著他那副陷入專業領域分析的認真樣子，便像一個好奇的學生舉手提問道，「以你這位『專家』來看，小愛她大概是哪個位階的天使呢？」

這個問題似乎打斷了紫苑的思緒，他回過神來，有些不解風情地嚴肅糾正道：「姫川同學，妳這個說法有語病。一般通稱的『天階序論』只是西元五世紀時一位修士提出的個人理論，早已不被現代神學所承認……」

「好啦好啦，」這一次打斷他那即將要開始的長篇大論的，是小愛本人。她笑著擺了擺手，「不用那麼嚴肅嘛，紫苑同學。只要不與主的教誨有矛盾，不忘記誠實與善良，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是沒什麼關係的。」

「嗯嗯！」我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好吧……」紫苑嘆了口氣，重新將目光投向了小愛，「那，能否給一點提示？」

小愛看了我一眼，眼中也閃過一絲小惡魔般的光芒。她清了清喉嚨，臉上露出極其神聖莊嚴的表情，用一種充滿威嚴、彷彿來自天國的聲音緩緩說道：

「我，乃傳達神之話語者。」

「乃吹響末日號角者。」

這兩句宣告像兩把精準的鑰匙，瞬間打開了紫苑腦中那座名為「神學知識」的寶庫。他那雙失焦的眼睛猛地重新凝聚！

「……不可能……」他喃喃自語，臉上第一次露出混合了極致震驚與巨大恐懼的表情，「傳達神諭……吹響號角……難道……」

他抬起頭，用一種混合了極致的敬畏與一絲懇求的顫抖聲音問道：「……您……您真的是……大天使長……加百列？」

「Bingo！答對了！」小愛瞬間破功，變回了那個開朗活潑的少女，還俏皮地對他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恭喜你哦，紫苑！」

這句過於輕浮的祝賀像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他那早已不堪一擊的信仰。他緩緩地跌坐在身後那張柔軟的地毯上，然後用一種看待最荒謬三流喜劇般的、徹底放棄思考的眼神看著我們。

我看見他那總是充滿光與熱的堅定信仰之火，在他的眼底緩緩地熄滅了。

我在這時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這樣嘛，紫苑。你往好處想啊。」我笑著說，「這樣一來，你不就等於有了直達天聽的『最高級人脈』了嗎？」

我的話似乎讓他那早已死機的大腦重新啟動了一絲。他緩緩地抬起頭，用一種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充滿最後一絲希望的眼神看向了那個正在舔著叉子上奶油的小愛。

而小愛在注意到他的視線後，則是一臉困惑地歪了歪頭。然後，她似乎明白了什麼，長長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別聽她亂說了，紫苑。」小愛用一種充滿同情的、彷彿在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的眼神看著他。

「上帝比較寵愛人類這件事有聽過吧，這件事是真的哦。」她說，語氣像一個正在跟新進員工解釋著公司那不合理規章的疲憊老前輩，「我們天使充其量就只是『員工』而已，你們人類才是那位老人家真正的『心肝寶貝』。」

「而且，」她頓了頓，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了一句讓紫苑那剛剛才重新燃起一絲希望的眼神徹底熄滅的話，「我的『任務』是體驗完整的一生。也就是說，我會跟你們一起長大、變老，最後死掉。」

「所以，」她攤了攤手，臉上露出愛莫能助的表情，「你們有什麼話，還是等以後自己去天堂跟老闆本人說吧。」

這番話讓紫苑徹底地沉默了。他看著小愛，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我。當他的目光在我的臉上停留時，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深沉的、無法被掩蓋的擔憂。

——或許他在想，天堂這個詞，對已然成為惡魔的我而言，是何等的遙遠。

我看到了他的溫柔，並沒有開口。

「啊，關於那個，你不用擔心啦。」小愛看著我，用一種極其平淡的語氣開始了她那來自天國的「神學小課堂」。

「理論上來說，天堂的門是對所有真心悔改的靈魂敞開的，這其中也包括了惡魔。」

「就連路西法，」她頓了頓，說出了一個足以震動三界的名字，「如果他願意真心誠意地悔改，也是可以回去的哦。」

「他之所以不回去，」她攤了攤手，「只是他自己不想，也不敢而已。」

「不敢？」

「是啊，」小愛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回憶往事般的複雜表情，「他怕米迦勒會再把他從天國南門一路扁到北門吧。」

她說完，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一樣「啊」了一聲。她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表情自言自語道：

「說起來……我記得，米迦勒那傢伙好像也下來『體驗人生』了呢……」

「按照人間的時間來算，他要回去至少也是六、七十年後的事情了……」

「也就是說……」

她抬起頭看著我和紫苑，臉上露出發現了驚天大秘密的興奮表情。

「……現在回去，正好不用挨揍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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