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宣叙调中的二人

“嗯……最后骑士将手中的长枪刺进自己的父亲，流着泪忏悔着自己的罪过。然后在这里安排一段咏叹调……旋律就……嘶。”

指尖尚残余着纸的反光，墨痕仿佛仍在空气中飘荡。

少年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回盘子上，轻闭双眼，感受着枫丹廷夏日凉爽的早晨。鸟儿在侧柏上啼叫着，微风吹去了早晨阳光带来的些许燥热，好不惬意。

最近在枫丹流行起了将咖啡倒在盘子里小口啜饮的习惯，有些怕苦的人还会在盘沿放一块方糖，然后让咖啡在方糖和齿间流淌。不过他并不喜欢这种风气，因为首先咖啡可能会顺着杯壁流的到处都是，其次是咖啡的香气在高温下能更好的释放，至于温度嘛……

“服务员。”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一份冰激淋，牛奶的。”

“好的，马上给您送来。”

一大早上醒来就吃冰激淋，可以说十分会享受了。明明是猫舌，与开水无异的咖啡也要皱着眉头喝下去。于是，甜与苦将一同构成他今日的节奏，就像回忆与现实交织，构成他每日的写作灵感。他对甜食其实并不执着，也没有特殊的讲究，只是有的时候身体会不由自主地渴望着糖分，他这么说道。

“嗯……香气不错，也够苦，就是缺点酸，可能是烘焙过头了吧。”

他想起在雪山上时，迫于无奈把马铃薯皮烤糊了然后泡热水的窘境。仔细回味着唇间的风味，与那杯马铃薯茶相差甚远，但是莫名地让他会想起那段艰难的时光。

纸笔先暂时放在一边，冰激淋上来了。

勺子轻轻挖起些许，放进嘴里，不要砸吧嘴，将勺子抽离出去，不要把勺子的味道和冰激淋混在一起。顶在上颚的舌头仔细品味着牛奶冰激淋的乳脂味和砂糖的味道。一大杯四倍浓缩在一旁冒着热气，如此巨量的咖啡因怕是希格雯看见了都要昏厥过去吧，但是死线将至，如果今天不赶紧写完最后一章的话，她又会生气吧。

少年这么想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将冰激淋放进嘴里。直到咖啡下去一半后，将冰激淋放进杯子里，然后一饮而尽。

“没时间讲究了，快想啊，最后一段的旋律……”

空，一名享誉提瓦特的旅行者，现如今坐在枫丹的咖啡店里，停止了自己的冒险。

当派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无疑是震惊的，但后来也尊重了他的选择，和他一起在枫丹停留了下来。他在冒险家协会对面的小街道里租下了一层公寓，虽然在第三层的公寓房面积并不大，但是住的非常舒服。早上的阳光虽说不想在旷野上那般明媚，但是更让人安心。

他开始为枫丹的艺术家们谱曲，自己的辞本上写满了故事，等着他勾勒出情绪的形状。所以早上去咖啡店，点一杯卡布奇诺，一份可颂，开始一天的创作已经成为他每日的例行活动了。

有记者问过他为什么留在枫丹，他耸了耸肩说原因也很简单，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呗。

她脆弱，胆小，但是从未退缩。就像一朵湖光铃兰，娇弱纤细但是蓬勃地向上生长。那天在优兰妮娅湖，伫立于水边的幽蓝色花朵在水面上绽放了他见过最优美的时刻。粼粼的湖面反射着夜色、月光和花瓣，洁白的颜色在花瓣上流淌。他就在那里坐了一夜，等待它凋谢的那一刻，直到冒险家协会带着派蒙找到了空，他才不情愿地回去了。而派蒙理解了空的心情，会在合适的时候去朋友家待着，比如刺玫会总部，那里的马卡龙总是为派蒙预留了相当大的量。

从那之后，他开始了创作，五天后写出名震提瓦特的《埃厄斯》，吟游诗人埃厄斯不顾众神的愤怒执剑前往冥界带出了自己逝去的妻子，但是自己留在冥府形神俱灭，最后妻子在湖边一片一片地数着落下的花瓣的场景成为了评论家口中的绝唱。

这些都是他靠着这部歌剧出名后，蒸汽鸟日报在当天的头条上刊登的内容。标题是：震惊！名誉枫丹的旅行者空竟然有了心爱的女孩子！从蒸汽鸟日报的采访后，记者们狂轰滥炸的拜访在一周整整七天就未停下过，后来还是空在刺玫会的帮助下连夜跑到白淞镇躲了两天才停下这场闹剧。

“所以，空，” 娜维娅转过身，单手叉腰，“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你喜欢的女孩子是谁吗？我可是能帮你出谋划策的哦？”

“怎么帮？” 空懒洋洋地回应，目光掠过她递来的红茶，低头小口啜着。

“那就——任君遐想喽。”娜维娅笑的嘴都合不拢了，眨了眨眼，一只手捏成拳头，在他肩膀上轻轻锤了一下。

然后，她忽然俯下身，柔顺的金发垂落下来，贴着他的耳边轻声低语，声音低到几乎只剩下气音：

“不过嘛……我想，我已经猜到是谁了。”

空眨了眨眼，没什么波动。

“哦？但说无妨。”

“你喜欢的，是我们枫丹的骄傲——至高无上的前水神大人吧。”

她一字一句地拉长语调，“芙——宁——娜——大人。”

空气停了一瞬。

“……不予置评。”

他淡淡地回答，拿起一块柠檬味马卡龙，轻轻咬下去。爆炸一般的甜味在舌尖炸开，他皱了一下眉头，顺势喝了一口红茶。

“那我就当你默认啦~” 娜维娅笑得更灿烂了，“哎呀，真是没想到呢……竟然是这样的展开。”

她顿了顿，低声补上一句，“该说是……世事无常？”

空抬眼看她，她却只是依旧笑着，不肯多说。

“？”

就这样一头雾水的空在两天后被娜维娅赶了出来，一路走回了枫丹廷。他一边仔细回想着娜维娅不自然的表现，一边腿着溜达到了秋分山以北的地区时，听到了一声软软的尖叫声。

“啊！谢贝蕾妲小姐救我啊！不是！为什么发条机关会突然动起来啊！”

所以当空一声巨响从天而降，用下落攻击把发条机关群打的七零八落的时候，泪眼婆娑的芙宁娜仍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缩在一旁死死地握着静水流涌之辉胡乱地挥着。

“呜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掉下来啦！那维莱特我错了呜呜呜，我不应该自己悄悄跑出来的……啊……空？”

“芙宁娜，你没事吧？”

她腿一软，一下瘫倒在地上，帽子也落在一旁，用手背抹着眼泪，一边打着嗝一边抽泣着。

“呐……空……我真的做错了吗？我只是想…嗝…出个门来摸摸膨膨兽…嗝…为什么会这样……”

“芙宁娜，深呼吸，没事了好吗？你看，谢贝蕾妲小姐很担心呢。”

他拿起她的那顶小礼帽，拂去了上面的灰，然后一把抱住谢贝蕾妲小姐，递到芙宁娜怀里。她慢慢地接过，然后把头埋到谢贝蕾妲小姐身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呼……嗯……谢谢你，空……嗝。”

“嗯，你找到膨膨兽了吗？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还没……但是不用了……空，我们一起回去吧……” 她垂着头牵着空的衣角，仿佛害怕他随时会消失一样。

他牵起她的手，扶着她走向一旁的道路上。

芙宁娜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手背上的皮肤宛如凝脂，白皙无暇而那手背上泪水还未彻底干透。她抽着鼻子哽咽着，慢慢地走着。他默默地递去了自己的手帕，她也默默地用手帕擦着眼泪。

“今天的事……”

“我懂，我死都不会告诉别人的。”

“嗯……谢谢你……”

她把手帕叠好，然后放到口袋里。

“空，我回去之后会把手帕洗好还给你的…”

“嗯，那就拜托你了。”

二人就这么走着，直到附近的站点，在售票处买了两份船票。空悄悄地对着负责售票的美露莘嘱咐道：“千万别和别人说芙宁娜和我在一起坐船哦。” 他做作地闭上了一只眼睛，朝着它双手合十拜托着。

“好的，我今天什么都没看到哦！”

“真乖！好孩子。这是船票钱，那就一言为定了。”

“嗯！”

他们二人在船上等待着太阳落下，看着提瓦特的月亮慢慢攀升，直至月光洒落在静谧的湖面上，洒下银色的鱼儿，直至月光在天上播撒着银色的种子，长出了清冷的夜色。空把肩膀借给她靠着，用右手指出星座的线条，左手的指尖和她右手的指尖轻轻地触碰着，他们心照不宣的做出如此暧昧的举动，但是又不进一步双手相扣。其实空此时转头看向芙宁娜，就会发现她的耳尖红到在夜晚中仍能清晰可见，然而他选择给她一点空间，正如自己那天看到的湖光铃兰一样，给些空间让它绽开。

“所以，大小熊座的故事就是这样，牧夫和猎狗在后面追着永不停歇。”

所以这是一个春日的夜晚，距离空在咖啡馆绞尽脑汁谱写乐曲的时间隔了一年又一个季节的时间。

而这一个季节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枫丹的民众可能并不知情，他们只知道芙宁娜从沫芒宫搬了出来，在冒险家协会附近租下了一间简朴的小公寓。每天傍晚，那栋楼都会飘出通心粉的香气，有时候还混着异国香料的味道，暖洋洋地钻进路人的鼻腔，让人忍不住加快回家的脚步。

这期间，芙宁娜很快于邻居们打好了关系，虽然她马马虎虎地不小心把公寓淹了，还被管理员狠狠地责备了，但是总的来说，大家还是很照顾芙宁娜的。面包房在早上会把刚出炉的面包留给芙宁娜，路边的孩子也会友善地和她打着招呼，连街角那只原本野着的小猫也搬到了她窗边的阳台，当然，那是因为她每晚都准点喂食。

也正因如此，有人发现空也住在同一栋公寓。于是传言开始蔓延，从小巷到街口，从楼道到剧院，起初是“他们是朋友”，再到“是情侣”，最后居然变成了“芙宁娜是空的未婚妻”这样的谣言，当事人在露景泉被采访后，听到后也只是笑笑不言语，然后赶去欧庇克莱歌剧院继续彩排新的歌剧。

“所以说嘛，芙芙，”

空一边摆弄自己做的小传声筒，一边倚在天台围栏上，调笑着问她，“最近那些谣言，你怎么看？”

“你——你明明知道我怎么想的！坏蛋！”

芙宁娜瞪他一眼，气鼓鼓地把传声筒举起来拍了一下，耳根却早已烧得通红。

他们的夜晚大多是这样度过的。屋里的派蒙睡得很沉，城市灯火如织，他们在阳台看着这个城市运转的日常，听楼下锅碗瓢盆的声音、收音机里老旧的舞曲、街猫打架的惨叫。

而每当夜深人静，空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总会回到那个瞬间，都会想着那天在巡轨船总站时，二人在升降梯间后的角落里，她踮起脚尖鼓起勇气，那个小小的吻，和她慌张地跑开的情景。那个吻小得几乎像是幻觉，但它像钥匙一样，打开了某个一直被紧紧锁住的角落。从那天起，空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情感。他开始靠得更近，说得更多，用眼神回应每一次芙宁娜小心翼翼的靠近，而明晃晃的态度又让芙宁娜无处可躲，有些被动。他当然察觉到了。但他没有退后，也没有逼近，而是耐心地等待，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芙宁娜也是如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恋爱的酸甜在胸腔里快要满溢出来。自从那天在歌剧院失去水神的神位后，他每天都会去沫芒宫陪着芙宁娜，之前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现如今在她迷惘的时候他依然在她左右。

《埃厄斯》这部作品芙宁娜可以说是从创作之初就听着他弹唱，二人在那些夜晚挑灯创作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昏黄的灯光照耀着二人灵感的火花。那维莱特担心芙宁娜的身体，成为人了之后、因为长时间的熬夜在她的下眼睑熏上了又重又深的黑眼圈，但是她沉醉在他创作的故事里，以至于忽视了那维莱特诧异的眼神。因为，她就像一个坠入爱河的少女，欢欣雀跃的同时又在翘首期盼着未来和他的故事。

五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而芙宁娜正是它的第一位听众。

“嗯……虽然你的唱功还有待提升，但是故事和旋律的美妙我确实很喜欢！”

但是她拿着手稿仔细品读的时候，才发觉少年那小小的心思。更不用说七天份蒸汽鸟日报的头条都是他的告白。

而从那之后，芙宁娜总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直至那天的吻之后。

“真是，坏心思……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拒绝嘛……”

她抱着那份手稿，在床上体会着那个小小的吻，发出了像烧开水的声音。

而她每天早上看着他前往咖啡馆的背影，已经成为了她的每日例行活动了。

“哦？哇！今天是牛奶冰激淋配……那么一大杯四倍浓缩！”

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一名身穿轻飘飘的蓝色睡衣的可爱少女手握望远镜，在楼上看着他将咖啡一饮而尽，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初夏的微风有些凉爽，她裸露在外的小臂有些发抖，炽热的内心在身体里尽情的跳动着。

“最后一段旋律……”

风吹过他的发丝，手中的乐谱还差最后一章。他抬头望向远处半遮半掩的那扇熟悉的窗，那名身穿蓝色睡衣的少女缩在窗边，微微打着颤，却仍不愿离开。

他微笑，低头，笔尖落下。

迎来了又一个枫丹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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