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急行allegro的小提琴独奏

“她？名誉过盛了吧？确实厨艺十分精湛，但是忘记了枫丹传统的味型搭配！”

“啧啧啧，这位兄弟，萃取的微渍梅子酒经过处理后作为调味汁配合冰镇过的蒸心羽鲈加上腌湖光铃兰作为配菜的味型确实堪称绝妙。依我拙见，作为先锋派厨师，她也并没有将自己拘泥于枫丹菜啊！”

哪怕是灰河这般狭小拥挤的地方，也不乏大量食客聚集于此，激烈地争吵着爱可菲的新料理。据她本人在蒸汽鸟日报里所说，来自璃月、稻妻和须弥的灵感分别是蒸制、梅子酒和腌渍食物的清新酸味。而湖光铃兰清冽的味道在果酸的调和下变得柔和，不再喧宾夺主。

但无论如何，这道融合了四国的菜肴还是太前卫了。先不用说对枫丹传统菜肴以浓厚的汤作为调味酱汁和以煎烤为主要烹饪方式的大胆突破，单是湖光铃兰的应用就让人望而却步。而且习惯了略重的调味的枫丹人在吃到以中酸微甜为基调的鱼肉时，虽说鱼肉的鲜甜，梅子酒的微熏和腌渍湖光铃兰清新的味道确实让人停不下嘴，但违背了祖训的爱可菲确实是冲击了枫丹的基础烹饪系统。

而后以日落果和树莓的基础雪葩和麦茶酱压下了传统枫甜以砂糖和乳脂见长的味道，选择了用酸甜和烘焙过的麦子味道清口更是引得众人惊呼诡异的好吃。往往在头盘和主菜间的雪葩被放到了最后用于结尾，而替代的用于清口用的甜点竟是热茶，而头盘则是传统的枫丹时蔬，却没有选择西红柿和罗勒的调味，居然是单纯的盐味，而且冰镇后才端上去送入食客口中。

但总之，参与今日活动的厨师和食客们被狠狠地冲击到了。

但是人们不知道的是，这位小厨娘昨天晚上在空和芙宁娜的见证下一次又一次地实验着酱汁之间的比例还有时蔬和鱼肉的烹调时间。

时间往回拨拨，回到昨天晚上，派蒙很早就去娜维娅家里玩了。空和芙宁娜站在空的厨房里，一起庆祝着新的歌剧的完成。空在日落时将终稿递给芙宁娜的时候，顺便抱着一大袋子的食材。

“哦？这次是骑士的复仇的故事吗？”她从乐谱上抬起眼睛，眼神亮晶晶的，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宝物。

“嗯，对啊。”他系上围裙，手里握着胡萝卜的姿势像拿着一把剑。“枫丹不是流行骑士精神吗？我想挑战一下这个既定观念。”

“这又是一次革新！我可得好好拜读一下大、剧、作、家的全新力作呢！”芙宁娜趴在沙发上，腿在空中晃啊晃，脚尖上的毛绒拖鞋时不时地颤动一下，仿佛也随着旋律跳动。

“噔…噔咚，哒……”

空系好围裙后，把食材放到案板上，一样一样的收拾着，听着她在客厅哼唱着自己新写的歌剧，想着今天晚上该做些什么庆祝一下。

门铃声打断了这一切。空手里的菜刀还未落下，他抬头看向门口，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这个点……还有人找我？”

芙宁娜立刻挺起身子，对着他比了个手势，小声说：“要不要我去阳台躲一下？”

“先等一下。” 空解开围裙，挂在椅背上，缓步走向玄关。昏黄灯光中，站着一个娇小的金发女孩，碧眼如湖，头上的呆毛微微颤动。身上的围裙，身后的全频谱多重任务厨艺机关和自适应运动信号响应型辅助机关一摇一晃，闪着粉色的灯光，在略显昏暗的走廊里格外显眼。

“是爱可菲。”

“是她啊……”

芙宁娜起身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刚才在沙发上瘫坐着让小礼服有了些褶皱，她抻了抻衣服，把领结摆正，然后乖乖地坐在沙发旁的扶椅上。

“咳咳……爱可菲小姐，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空把房门打开，然后把走廊里的灯也顺手打开了。

面前可爱的厨娘抱着比他回来时还多的食材，怀里抱着的牛皮纸袋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要裂开一样，遮盖了她娇小的身体。

“空，那个。我能借你的厨房用一下吗？”

“当然。” 空接过食材后，侧身为爱可菲留出了进门的空间，然后在她身后把门关上了。

“是这样的，我在灰河的厨房不知道为什么打不着火了，而明天就要…………芙宁娜大人？！”

芙宁娜坐在沙发旁的扶椅上，正巧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咳咳……爱可菲呀，在这里见到你真的很意外呢。”

“我也…蛮意外的……”爱可菲的语气有些走调，像是错位的旋律。她看到了芙宁娜的拖鞋、小皮鞋、双人茶具、甚至那水蓝色坐垫。

那些都太熟悉了，熟悉得像是“日常”这个词的具象化。

“您之前的那道伏特加通心粉我试着复刻了，味道相当美妙呢。”

“哦？你喜欢就好！” 她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爱可菲有些僵硬的走向厨房。

“？”

她走到厨房，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台面上牛皮纸袋里满满当当的食材，回头看向空。

“你们还没吃饭？”

“嗯…” 空也跟着进了厨房，为她倒了一杯茶。“还没呢。”

“那……我来做吧，就当是感谢你们借厨房了。”她喝了一小口茶，放下杯子，神情转入认真。

空看着她从袋子里掏出笔记本，翻开后一页页展示给他。

“主菜我差不多定好了，用煎鱼……但有点问题。你帮我看看。嗯，之前我在你教给我的薄荷冻里获得了灵感，但是有些问题还没能解决。” 她说完从自己的那袋食材中掏出一本笔记，递给了空。

空拿着笔记本，嘴里念念有词。爱可菲把主菜的食材一样一样拿出来，然后娴熟地处理着鱼肉，把锅子放到一旁预热。

鳞片不用刮，用鱼皮这面放到锅里去煎，给一点耐火的香料，靠鱼本身的脂香就足以煎出酥脆的金边，直至鱼皮焦酥了之后盛出来，此时里面的熟度正好。拿出盐渍梅子酒酱汁淋在鱼肉上，放到盘子里盛了出来。

正好三份。

芙宁娜闻到香味后也过来了，看着他们二人一个在做饭一个在改善食谱，有一种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的感觉，心里莫名有一点失落。空的厨房并不大，两个人一起做饭的时候经常会肩碰着肩，不过她也因为这点而沾沾自喜，直到现在看着爱可菲在厨房里和他一起忙碌，有一种属于自己的地方被夺走了的感觉。

啊啊，心里莫名泛起了一阵苦涩。

她坐在餐桌前，用水元素做出了三个小人。这个小人手里拿着剑，这个小人戴着帽子，另外一个小人穿着围裙。她本想让三个小人跳舞，但无论怎么安排，总会有一个人被排挤在外，无法融入。除非是那种三个人拉着圆圈转圈的随性舞蹈，不那么优雅就是了。

“嗯……三个人的舞，终究还是太难跳了……” 她小手一挥，三个小人就这么溶于有些沉默的空气中。正好爱可菲端着三盘鱼肉，放到了餐桌上。

“好了，空，看看主菜的问题吧。”

空单手合上笔记，拉伸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身体。

“嗯，那就一起看看，能难倒爱可菲的菜品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人拿起刀叉，爱可菲切下一块鱼肉，配合着梅子酒汁，放入口中。咀嚼的同时眉头紧皱。

空和芙宁娜亦是如此。

“也不是说不好吃，只是……” 芙宁娜咽下去了之后，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只是煎过的鱼肉和梅子酒相性并不是那么好。这个问题我一直都不知道怎么解决……”

空用水漱了漱口，然后闭上眼睛思考着。

“芙宁娜大人，之前我在您的喜爱的蒙德的薄荷冻中获得了灵感，但是煎炸后的食物如果不趁热吃的话就变得……”

“难以下口，对吧？就像走调了的小提琴一样不协调。” 芙宁娜又切下一块，放进嘴里仔细品味着。“唔呣、唔呣 。”

“正是。”

桌上的盘子精致而热腾，餐具的金属反光里倒映出三张脸——都在试图找出一条合理的解释路径，却又谁都知道，这已经不是味觉的问题。

料理讲究的是融合，是节奏，是温度的过渡与香气的层次，这些做的都很好，但还是有问题，是不是也要找到一种 “料理法” 才能抹除掉这缠绕在美拉德反应、鱼肉的鲜甜和梅子酒的酸涩的僵硬感？

良久，空睁开眼睛，径直走向厨房，把放置了有一段时间的蒸屉拿了出来。冲刷干净后，把去了鱼皮的鱼肉放进去，上火快蒸。爱可菲一言不发，看样子她已经清楚了空的方法，并且理解了其背后的原理。

然后芙宁娜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因为当二人还在蒸屉前为了一块味道还不够让人满意的鱼肉通宵琢磨时，她已经熬不住先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当她被清晨照进窗户的第一缕阳光唤醒，揉着眼睛坐起身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副让她有些说不出滋味的画面：厨房的灶台前，空和爱可菲一左一右靠着墙壁坐着，睡着了。空的下巴垂着，手上还拿着没合上的笔记本，而爱可菲则蜷着身子，头靠在空的肩膀边缘，睫毛静静颤着，呼吸绵长，睡得很沉。

芙宁娜没有立刻出声，她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望着他们，眼神里浮起了一点看不太清的情绪。她下意识咬了咬下唇，随后又松开，像是怕自己弄出什么声音吵醒他们似的，踮着脚轻轻走过去。

她蹲下来，轻轻地戳了戳空的脸颊。

“你啊……” 她小声嘟囔着，看着他闭着眼睛的样子，眉间压着疲惫。他嘴角下垂，像是梦里也在思考什么问题似的。

芙宁娜叹了口气，又转头看向靠着他的爱可菲，她的挚友。这个时候的她没有平日那样活泼机敏的神色，一脸精疲力竭地倒下睡着。那只手还搭在空的手臂上，像是做梦时无意识的动作。

芙宁娜看着看着，唇角本能地轻轻抽了一下。

她伸出手，本想把那只搭着的手拨开，但指尖刚触到，又顿住了。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一道细影。手收回去，抱回了自己怀里。

“真是的，明明……”她喃喃着，声音低得几乎被锅炉的热量吞没。声音随着她一同回到了房间换上了睡衣。

她把衣服脱下来，叠好放到待洗衣篮里，看着镜子里除去内衣以外一丝不挂的自己。早上的阳光打在身上，可是却没什么温度。

爱可菲的心思，她不是看不出来。自从空帮她在那场厨艺比试中击败莎凡娜后，那个女孩看空的眼神就变了。起初不过是同行之间互相欣赏的情谊，可后来，那些眼神中出现了芙宁娜太熟悉的、连她自己都曾在镜子里见过的色彩。

一种小心翼翼的喜欢，一种藏不住的倾慕。

‘好歹我也是活了五百年的人……’ 芙宁娜眼神往下一沉，‘这种小心思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她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但那笑意却没能爬上眼睛。

并非她太敏感，而是爱可菲这孩子太过于单纯，单纯到直到最近才真正开始意识到“喜欢”这个词对人生意味着什么。

空也不是没察觉，他那点迟钝只对自己有效，对别人他其实看得比谁都清楚。但他只是把爱可菲当朋友，那点亲近不过是出于关心与共事的默契而已。因为空的目光，早就被那个站在聚光灯下的人，她，芙宁娜，给牢牢夺走了。

可是……她看着他们，就还是觉得心口闷闷的。

“哈啊……”她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又将掉下来的发丝拨回耳后。眼睛轻轻一眨，像是把那点苦涩一并藏了回去。

“到底怎么才能……算了……”

她轻声嘀咕着，走向窗边推开了窗，晨风吹进房间，带着一点过夜菜叶的味道，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可心里某个地方，还是隐隐地，不甘。

于是她翻着爱可菲的笔记，翻到甜品一栏。

“叮铃铃铃铃——！”

一道清脆而突兀的铃声打破了厨房的宁静。

灶台角落的定时器像是终于等到了自己被注意的一刻，拼命地响个不停。空先是微微蹙眉，随后一个激灵抬起头来，眼睛还有些迷糊。他看了一眼芙宁娜，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坐着睡着了。

“唔……几点了？”他喃喃自语着伸了个懒腰。

一旁的爱可菲也慢悠悠睁开了眼，先是眨了好几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靠着谁，顿时脸颊泛起薄红，往旁边一闪，一副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裙摆的模样。

“早安……啊，那铃声是……”

“早起的辅助铃声。” 空回答得平淡，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好像还能感受到方才有什么温热的重量靠在那儿。

“吵醒你们啦？” 芙宁娜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两人一同转头。她不知何时已换了件清爽的居家裙，站在餐桌旁，正把最后一球冰激淋小心地放入玻璃碗中。

“早上好……芙芙。” 空笑着说。

“早上好。” 爱可菲低着头，也小声跟了一句。

“别光顾着打招呼，快来尝尝吧。” 芙宁娜转身从机关里取出一个小壶，里面装着已经冷透的小麦酱，微苦的香气随着她拧开盖子的动作慢慢散开。她将其轻轻淋在冰激淋上，一圈圈褐金色的纹理顺着冰激淋曲线流下。

“麦茶？” 空拿起勺子挖了一口，先是皱了皱眉，然后缓缓松开。

“苦……但有点回甘。”他说。

爱可菲也动了勺子，尝了一口，原本还带着刚醒来时微微发懵的眼神忽然明亮了几分。“这个味道——！”

她看向空，然后又看向芙宁娜。

“这就是主菜之后的甜品应有的‘断层’感了！” 爱可菲惊喜地说，“苦味让味觉短暂停滞，然后冰激淋的甜和奶香接上，就像是——”

“就像是拉开了舞台的帷幕。” 空补上了后半句。

芙宁娜没有说话。

“小麦酱。” 空念了一遍，“就是你想找的最后一步，对吧？”

爱可菲点点头，毫不犹豫。

“对，就是它。”

“那可要记得写上‘灵感来源：芙宁娜’哦。” 芙宁娜突然笑着拿过他们的笔记本，一边翻一边说道。

厨房角落的蒸屉忽然“咕噜噜”地喷出一口热气，盖子微微震动了一下。

“……鱼肉。” 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几步冲过去掀开了蒸屉，浓郁的香气混着蒸汽扑面而来，带着微妙的咸鲜。

“哇！” 爱可菲凑过去，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飞快戴上隔热手套，“差点忘了它还在这儿。不过正好，时间掐得刚刚好。”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荷叶，一股带着植物香与脂香交融的气息扑鼻而来。鱼肉在蒸汽中微微颤抖，表面光润，边缘略微卷起。

“你看这弹性……” 空低声感叹，随即将冰水从冰箱里拿出，爱可菲将鱼肉放进冰水里镇过之后，二人连尝都没尝，相视一笑。

“那就完成了，爱可菲主厨。”

“就是可能要麻烦我们的胃了，毕竟…”

爱可菲看向一旁堆满了机关储藏柜第一层的鱼肉，三人相视一笑，空故作无奈的样子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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