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莉安的胃部绞成一团。视频中的"周莉雅"比她上次见到时更加...精致，金发被精心编成公主辫，妆容完美无瑕，就连歇斯底里的表情都带着某种诡异的可爱感。这不像临时拍摄的举证视频，倒像是某种变态的装扮游戏记录。

"你想要什么？"柯莉安决定跳过否认阶段。如果林雅薇有这种证据，常规辩解毫无意义。

出乎意料的是，林雅薇的表情突然松动。她咬住涂着唇彩的下唇——这个在平日绝不可能出现的脆弱动作——刚要开口，会客室的主门突然滑开。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回答。"

走进来的男人身高接近一米九，定制西装下的肩膀宽阔得像能扛起整个财团。他的面容是林雅薇的成熟男性版本，但眼神中的温度足以让盛夏结冰。柯莉安立刻明白了这是谁——林耀阳，林氏集团总裁，财经杂志封面的常客，传闻中让竞争对手自杀的商界巨鳄。

"爸爸！"林雅薇的声线突然升高，"我们说好我先——"

"你做得很好，雅薇。"林耀阳打断女儿，目光却锁定柯莉安，"现在让大人谈正事。"

柯莉安注意到林雅薇的手指攥紧又松开，但最终她低头退到一旁，像个被训斥的孩子。这个细节与校园女王蜂的形象反差太大，以至于柯莉安几乎感到一丝荒谬的同情——看来在这对父女关系中，林雅薇也不是完全的主导者。

"柯小姐。"林耀阳在她对面坐下，动作优雅得像只大型猫科动物，"原谅我冒昧的邀请。作为赔礼..."他打了个响指，侍者推着餐车进来，上面是一个蒙着绸布的笼状物体。

绸布揭开时，柯莉安的呼吸停滞了——笼子里是只通体雪白的金丝雀，脚踝上拴着纯金锁链，正惊慌地撞击着镀金栏杆。这个"礼物"的象征意义如此赤裸，几乎算得上是威胁。

"漂亮吗？"林耀阳微笑，"缅甸白雀，全世界不到两百只。最适合圈养观赏的品种。"

柯莉安强迫自己直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我不喜欢看笼中鸟，林先生。"

"聪明的回答。"林耀阳轻笑，示意侍者退下，"那我们直入主题。我对你的...特殊能力很感兴趣。"

房间温度仿佛骤降十度。柯莉安下意识摸向手包里的电击器，表面却保持着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毅的转变相当惊人。"林耀阳自顾自地继续，仿佛她没说话，"从粗鲁的男孩变成精致的玩偶...这种能力在正确的人手中，价值不可估量。"

他打开平板电脑，展示一系列照片——柯莉安穿着不同礼服在校园走动的偷拍，徐明出入"周莉雅"公寓的记录，甚至还有几张模糊的精灵阿拉米尔最初现身时的紫色光雾。

"想象一下，"林耀阳的声音突然变得蛊惑，"如果你能对特定目标施展这种'改造'，比如某些难以通过常规手段说服的商业伙伴...或者需要'重新调教'的政敌..."

柯莉安终于明白了这场会面的真正目的。林耀阳不是要揭发她，而是要雇佣她——不，是把她变成某种活体武器。这个认知让她既恶心又荒谬地想笑：从周毅的玩偶升级为财团的工具，她的处境居然能变得更糟。

"这种假设毫无意义。"她尽量保持声音平稳，"就算我有这种能力，也绝不会用于伤害他人。"

"伤害？"林耀阳挑眉，"我看到的恰恰相反。周毅现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赏心悦目。某种程度上，你提升了他的价值。"他向前倾身，古龙水的气息如无形的牢笼，"柯小姐，我不是在要求，而是在提供机会。加入林氏，你将获得顶级资源研究解除诅咒的方法，你的家人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徐明同学的...安全问题也不再是顾虑。"

赤裸裸的威胁终于浮出水面。柯莉安的手指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徐明、家人，每个她在乎的人都成了筹码。最可怕的是，林耀阳的提议并非全无吸引力：如果有林氏的资源，也许真的能找到完全解除诅咒的方法...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拖延道。

"当然。"林耀阳微笑着按下茶几某个隐藏按钮，一面镜墙突然变成透明，露出隔壁房间——"周莉雅"被安置在粉色闺房里，正由女佣梳头的画面一览无遗。"不过提醒你，商品展示期是有限的。"

柯莉安的血液凝固了。画面中的"周莉雅"比视频里更加憔悴，尽管洋装依然华丽，但眼神空洞得像被掏空的玩偶。最令人不安的是，她的肢体语言显示出某种诡异的顺从——不再有最初那种歇斯底里的反抗，而是麻木地接受女佣的摆布。

"你对她做了什么？"柯莉安脱口而出。

"只是必要的...驯化过程。"林耀阳轻描淡写地说，"每个珍贵品种都需要专业照料。顺便一提，她现在很依赖雅薇呢。"

柯莉安看向林雅薇，后者正盯着地板，表情难以解读。这个细节突然点亮她脑中某个猜想——林雅薇可能并不完全认同父亲的做法。

"三天。"柯莉安突然站起来，"我需要三天考虑。"

林耀阳似乎预料到这个反应，优雅地起身递来名片："合理的要求。不过记住..."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笼子永远比野外安全，特别是对羽翼特殊的鸟儿。"

离开时，林雅薇被父亲指派送客。在电梯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秒，她突然塞给柯莉安一张折叠纸条，眼神中的复杂情绪让柯莉安想起被铁链锁住的金丝雀。

电梯下降过程中，柯莉安颤抖着打开纸条，上面是潦草的字迹：

「他打算用徐明逼你就范。明天中午前必须决定。——不想变成我这样的L」

纸条背面是某个海滨仓库的地址和一组时间。柯莉安将纸条攥在手心，不确定这是另一个陷阱还是真正的警告。但有一点很清楚：林耀阳的游戏刚刚开始，而她手中的筹码少得可怜。

走出大厦时，夕阳将玻璃幕墙染成血色。柯莉安抬头看向22层，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她——不是猎手看着逃走的猎物，而是牧羊人看着迟早会回圈的羊。

藏在发间的录音设备持续传输着一切，但她不确定徐明听到这些后会有什么反应。更不确定的是，在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时，他们这对被诅咒缠绕的"非正常情侣"还能坚持多久。

(10)

录音播放到最后一段时，徐明的指节已经因握拳过紧而发白。林耀阳那句"笼子永远比野外安全"在狭小的宿舍里回荡，伴随着柯莉安急促的呼吸声——她在复述会面经过时一直站在窗前，背对着他，淡蓝色连衣裙的腰线在夕阳中勾勒出一道颤抖的剪影。

"......所以情况比我们想的更糟。"柯莉安的声音刻意保持着冷静，却像绷到极限的琴弦，"林氏有全套监控资料，知道阿拉米尔的存在，甚至还控制了'周莉雅'作为筹码。"她终于转过身，脸色苍白得可怕，"最麻烦的是，他们显然已经监视你很久了。"

徐明摘下眼镜擦拭——这个习惯性动作现在成了掩饰情绪波动的工具。镜片上的指纹擦了三遍还是模糊的，他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在抖。"我们可以——"

"你应该退出。"柯莉安突然打断他，指甲陷入掌心，"明天就去申请交换生项目，德国或者加拿大，越远越好。我会告诉林耀阳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我利用的..."

"停下！"徐明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这是他第一次对柯莉安提高音量。"你以为我会丢下你一个人面对这些？在你经历了...经历了所有这一切之后？"

柯莉安像是被他的爆发吓到了，向后踉跄一步，高跟鞋撞到床沿。这个小小的失衡打破了她强装的镇定，泪水突然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你不明白！"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林耀阳不是周毅那种校园恶霸，他是真的会——"

"会怎样？杀了我？"徐明向前一步，双手抓住她颤抖的肩膀，"那就更该抓紧时间了。我已经查到三个可能避开林氏监控的出境方案，葡萄牙的留学生签证最容易获得，我在里斯本大学有认识的教授可以——"

柯莉安瞪大眼睛，泪水悬在睫毛上："你...早就计划好了？"

"从听到录音第一部分开始。"徐明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痕，手指碰到那枚藏在发间的录音器，"你以为我这两个小时只是在发呆吗？"

这个小小的触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柯莉安突然崩溃般扑进徐明怀里，被部分束缚的手臂勉强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前嚎啕大哭。三个月来的恐惧、屈辱、自我厌恶，全都在这个拥抱中决堤而出。

"我好害怕..."她的声音闷在徐明衬衫里，"每天醒来都要确认自己还能控制身体...看到镜子就分不清自己是谁...最可怕的是..."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徐明下巴上的一道新伤痕，"我开始喜欢你喜欢的东西，用你的眼光看自己...这算什么？我还是柯远吗？还是说诅咒连我的灵魂都..."

徐明的吻落在她额头上，轻得像一片雪花融化。"你就是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那个和我一起熬夜赶论文的柯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柯莉安，从来都是同一个人——聪明、固执、在绝境中也不放弃的混蛋。"

柯莉安想反驳，但徐明继续道："记得大一那次物理竞赛吗？你发着高烧还坚持完成所有题目，最后晕倒在实验室。那时候我就知道..."他的手指穿过她微微卷曲的发丝，"你体内有团火，诅咒改变不了这个本质。"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宿舍陷入昏暗。在这片暧昧的阴影中，柯莉安感到某种长期紧绷的东西正在松动。徐明看她的方式——不是看一个怪物或奇观，而是看着...恋人。这个认知让她既雀跃又恐惧。

"徐明，"她终于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底数月的问题，"你现在对我的感情...是对柯远的延续，还是对柯莉安的新生？"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徐明深吸一口气，捧起她被半硬化手套包裹的双手——那些曾经被周毅当作玩物摆弄的手指，现在在他掌心中微微颤抖。

"两者都是。"他的拇指抚过她指关节处的蕾丝花纹，"我爱的从来都是你的核心——那个会在下雨天把伞让给流浪猫，却嘴硬说是嫌麻烦的家伙。"他苦笑一下，"只不过现在这个核心装在一个...更精致的容器里。"

柯莉安的心脏跳得如此剧烈，几乎要撞破肋骨的束缚。曾经作为男性时，她从未想过会对另一个男人产生这种感情。但此刻，在这个混杂着汗味、泪水和徐明特有书卷气息的拥抱里，性别与身份的困惑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正常的女生。"她小声说，额头抵着徐明的肩膀，"身体是被诅咒改变的，心理还残留着男性认知...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摆脱这些衣服..."

"正常？"徐明轻笑，"谁规定正常是什么样？"他退后一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只知道，没有你讨论《三体》里的黑暗森林法则，食堂的饭菜都变难吃了。"

这个荒谬的比喻让柯莉安笑出声，笑声混着未干的泪水，变成一种奇怪的抽泣。徐明趁机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绒盒——里面是一枚朴素的银色发卡，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背面刻着日期：他们初遇的那天。

"本来想等你生日送的。"徐明小心地将发卡别在她鬓角，"现在看，不如当作...逃跑纪念品？"

发卡冰凉的触感让柯莉安再次落泪。这个简单的礼物比任何华丽首饰都珍贵——它不试图掩盖或装饰她的现状，而是坦然接纳全部的她：曾经的柯远，现在的柯莉安，以及介于两者之间所有混乱与矛盾。

"我们真的能逃掉吗？"她轻声问，手指抚过发卡。

"不确定。"徐明诚实地回答，"但我查过了，林氏在欧洲的势力相对薄弱，尤其在意大利和葡萄牙。我们可以先到里斯本，然后——"

"佛罗伦萨。"柯莉安突然说，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光彩，"我一直想看看乌菲兹美术馆..."

就这样，在昏暗的宿舍里，他们开始规划一场可能永远不会实现的逃亡。徐明拿出笔记本，上面已经列好了步骤：假身份获取路径、加密通讯方式、分散在不同地点的应急资金...这个书呆子为他们的未来制定了一份堪比特工行动的详尽计划。

"最坏的情况，"徐明指着流程图末端的一个节点，"如果被拦截，你就使用诅咒转移。"

柯莉安僵住了。这个建议如此冰冷又合理，像一把手术刀切入浪漫的泡沫。"你是说...对林耀阳？"

"或者其他拦路者。"徐明的眼神异常坚定，"自卫不是罪恶，莉安。如果必须在伤害他人和保护自己之间选择..."

"我选我们。"柯莉安打断他，声音比她想象的更坚决。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考虑再次使用那个可怕的能力——不是为了复仇或恐惧，而是为了保护所爱之人。这个认知既恐怖又赋予她某种奇异的力量。

夜深时分，他们挤在徐明狭窄的单人床上——不是出于情欲，而是单纯的依偎需求。柯莉安的礼服裙摆铺开如一片湖水，徐明的手臂环着她依然被部分束缚的腰身。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条纹，像一座无形的牢笼。

"想过以后开家小书店吗？"徐明突然问，手指绕着她的一缕卷发，"在佛罗伦萨某个小巷里，卖你喜欢的科幻和我收藏的绝版画册..."

柯莉安闭上眼睛，想象那个画面：阳光透过古老建筑的缝隙洒在书架上，她穿着或许依然无法完全脱下的复古长裙整理书脊，风铃在门口轻响，徐明从身后递来一杯 espresso...

"然后养只猫。"她轻声补充，"肥得像《魔女宅急便》里那种。"

徐明的笑声在胸腔共鸣，传到她紧贴的背部。这个简单美好的幻想像一盏微弱的灯，照亮了他们即将踏入的黑暗。柯莉安伸手触碰鬓角的发卡，第一次感到"柯莉安"这个名字不再是个诅咒，而是被爱着的新身份。

窗外，一架飞机划过夜空，红色航标灯如血滴般闪烁。柯莉安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未来看到的景象——在逃往陌生国度的航班上，回望这座留下太多痛苦与些许甜蜜的城市。但此刻，在徐明的怀抱里，在发卡轻微的压迫感中，她允许自己暂时相信：或许真有那么一天，诅咒会成为过往，而"柯莉安"将只是一个普通女孩的名字，被爱她的人温柔呼唤。

月光移动了一寸，照亮床头那盏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铜灯——他们一直没敢丢弃的阿拉米尔容器。灯身上的符文在月色中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嘲笑人类对"从此幸福快乐"的幼稚幻想。

(11)

凌晨四点的计算机实验室空无一人，只有角落的应急灯投下血红色的微光。柯莉安站在门口把风，礼服裙摆下的双腿因紧张而微微发抖——虽然诅咒减弱后她能换上较简单的深灰色旅行裙，但束腰和高跟鞋仍然让她行动不便。身后，徐明的键盘敲击声如暴雨般急促。

"搞定。"徐明突然低声宣布，屏幕蓝光映亮他额头的汗珠，"葡萄牙使馆的系统里有你们两个新身份了——徐岚和柯雨晴，交换生情侣。"

柯莉安凑近屏幕，香水与发丝的气息让徐明的手指停顿了一秒。照片上那个黑长直发的女孩确实与她有七分相似，只是少了礼服的束缚和眼中的沧桑。"情侣？"她挑眉，这个动作在她现在的脸上显得格外俏皮。

"最不引人怀疑的关系。"徐明推了推眼镜，耳尖微红，"明天早上八点去使馆取签证，中午的航班。我黑进了机场系统，我们的票会显示'已值机'状态，实际直到登机前才会真正激活。"

这种专业级别的操作让柯莉安惊讶。曾经的徐明连逃课都会良心不安，现在却为了她伪造官方文件、入侵安保系统。"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在你被周毅控制的那两个月。"徐明轻描淡写地说，却掩饰不住眼中的阴影，"我需要...做最坏的准备。"

这个回答像一把钝刀刺入柯莉安的心脏。她突然意识到徐明独自承受了多少——看着好友被改造、羞辱，却只能隐忍等待时机。现在轮到她保护他了，哪怕要用那个诅咒的力量...

离开实验室时，东方的天空已泛起鱼肚白。他们刻意分开走，柯莉安绕道女生宿舍后门，却在一个拐角差点撞上人——林雅薇。

两人同时僵住。林雅薇的眼睛下有浓重的黑眼圈，指尖的香烟燃到一半，显然已在此徘徊多时。就在柯莉安准备激活诅咒能力时，林雅薇突然塞给她一张纸条。

"雷毅知道你们的航班。"她低声说，香水味掩盖不住身上的紧张汗水，"我爸的私人安保主管，前特种兵。别相信机场警察。"说完便快步离开，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出凌乱的节奏。

纸条上是潦草写就的航班号与时间——不是他们原定的中午航班，而是早上七点的货客混载机，通常不对外售票。柯莉安攥紧纸条，不确定这是陷阱还是救生索。

使馆取证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假身份完美无缺，窗口的葡国签证官甚至夸赞柯莉安的葡语发音"很可爱"——这句赞美让她既羞耻又庆幸，至少诅咒赋予的语言能力派上了用场。

"最后一关。"前往机场的出租车上，徐明捏了捏她的手。他今天换了隐形眼镜，穿着罕见的西装，看起来像个正经的研究生。而柯莉安则用宽檐帽和披肩遮住了大部分礼服特征，只露出改造过的低跟玛丽珍鞋——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正常"的鞋子。

机场人流如织，七点的货客混载区却相对冷清。就在他们即将通过安检时，一个穿黑西装的彪形大汉从海关办公室走出来，耳麦线隐入领口。柯莉安瞬间认出了雷毅——林雅薇描述中那个"能徒手掰开防盗门"的前特种兵。

"徐先生，柯小姐。"雷毅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林总裁邀请二位去贵宾室聊聊。"他西装下的肌肉轮廓分明，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那里很可能藏着某种武器。

柯莉安与徐明交换了一个眼神。计划A（悄无声息离开）宣告失败，现在进入计划B——徐明突然捂着肚子倒下，用夸张的葡语大喊食物中毒，吸引周围人注意。趁雷毅分神的瞬间，柯莉安抓住他的手腕。

"别动。"她命令道，声音因紧张而颤抖。

雷毅冷笑一声，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小丫头，你以为——"

柯莉安闭上眼睛，默念徐明教她的咒语。阿拉米尔的力量自胸口涌出，顺着相触的皮肤传导。雷毅的嘲讽戛然而止，变成一声难以置信的抽气。

紫色光芒从两人接触点爆发，引来几声惊叫。柯莉安感到雷毅的手腕在她掌心中变细、变软，骨骼重构的触感如蛇蜕皮般诡异。当强光散去时，站在她面前的已不是那个两米高的壮汉，而是一个穿着水手服的金发少女——"雷娜"。

围观人群发出惊叹，有人举起手机。新生的"雷娜"约莫十四岁模样，湛蓝眼睛大得不成比例，粉色嘴唇微微颤抖。水手服短裙下是白色长筒袜和圆头小皮鞋，整套装扮活像动漫里的魔法少女，与她脸上惊恐愤怒的表情形成荒诞对比。

"你对我做了什么？！""雷娜"尖叫，声音却甜得像糖果粉碎，"我的身体...我的声音..."

柯莉安没有理会她的崩溃，直接下达命令："带我们通过VIP通道，确保没人阻拦。"

诅咒的力量立刻生效。"雷娜"的身体自动转向VIP方向，尽管她的眼神恨不得杀了柯莉安。这个反差令人毛骨悚然——外表是个娇小可爱的少女，眼神却仍是那个冷酷的职业保镖。

"请...请跟我来。"甜美的声音被迫说出礼貌用语，"雷娜"的眼角泛起屈辱的泪光。

通过安检时，工作人员对这对"兄妹带表妹出游"的组合毫无怀疑。"雷娜"被迫出示的VIP通行证畅通无阻，尽管她每次开口都像在咬碎玻璃："是的，这是我表哥表嫂...不，不需要额外检查..."

最艰难的时刻在登机口。"雷娜"突然用尽全力抵抗诅咒，浑身发抖地停下脚步："杀了我...也不要这样..."她哀求道，泪珠滚落在水手服领巾上。

柯莉安几乎要心软了——直到她看见"雷娜"手腕上的旧伤疤，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在为林氏工作时可能伤害过多少无辜者。"继续走。"她狠下心命令。

"雷娜"的身体再次服从，像个被操纵的木偶般带领他们登上舷梯。在机舱门口，柯莉安最后看了她一眼："回去告诉林耀阳，如果再派人追捕，下一个变成这样的就是他。"

这句话如同解除了部分诅咒。"雷娜"跌坐在廊桥上，精心设计的双马尾散开一边，水手服裙摆掀起一角露出安全裤——这个无意间暴露的细节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她现在的身份。曾经能单手制伏歹徒的保镖，现在连基本的仪态都控制不了。

"我会...杀了你...""雷娜"用甜腻的嗓音发出威胁，却被机舱关闭的嗡鸣吞没。

飞机滑行时，柯莉安死死抓着扶手，指甲透过手套陷入掌心。她刚刚做了和周毅一样的事——不，更糟，她是有预谋地使用这种能力。这个认知让她想吐。

"看。"徐明突然指向舷窗外。

机场跑道上，一个小小的粉色身影正在狂奔，水手服领巾在风中飞扬。"雷娜"似乎想追赶已经加速的飞机，却在几步后摔倒在地，圆头小皮鞋飞出去一只。那个画面既滑稽又令人心碎——一个被剥夺了全部尊严的灵魂，徒劳地反抗着不可能扭转的命运。

"我们成了怪物吗？"柯莉安轻声问。

徐明没有立即回答。他解开西装扣子，露出内袋里的小铜灯——他们始终带在身边的阿拉米尔容器。"怪物不会问这个问题。"他最终说，手指与她交缠，"我们只是...想活下去的人。"

飞机爬升时的压力让柯莉安耳膜胀痛，却奇异地缓解了束腰的压迫感。在万米高空中，她第一次认真思考"柯莉安"这个身份的意义——不仅是诅咒的受害者，也是有能力保护所爱之人的人。这个认知既沉重又赋予她某种奇异的力量。

"里斯本之后呢？"她问，头靠在徐明肩上。

"先找到我导师的朋友，然后..."徐明的声音染上睡意，"也许真能开那家书店。你穿葡萄牙传统裙应该很好看..."

柯莉安闭上眼睛，想象大西洋彼岸的阳光。在某个平行宇宙里，或许有个叫柯远的男生和室友徐明一起毕业、工作、成为中年大叔。但这个宇宙的她——柯莉安——将穿着可能永远脱不下的复古长裙，在异国他乡与爱她的男孩经营一家小书店。

这个未来既不完美也不正常，但或许，已经足够好。

(12)

里斯本的晨光与东京截然不同。当第一缕金色穿透阿尔法玛区陡坡上的百叶窗时，柯莉安已经醒了——不是被噩梦惊醒，而是被窗外电车滑过轨道的叮当声，以及楼下老太太用葡语讨价还价的声响轻轻唤醒。这种平凡的嘈杂是她逃亡四个月来最珍视的珍宝。

床单是徐明上周在市场买的，淡黄色底上印着蓝色鸢尾花。柯莉安侧躺着，看着阳光在裙摆的蕾丝花纹上投下细碎光斑——虽然诅咒减弱后礼服不再24小时紧束，但淡紫色的丝绸连衣裙仍是她的"第二层皮肤"，领口和袖口的精致绣线依然无法移除。

"莉安？"徐明的声音隔着薄薄的房门传来，伴随着煎蛋的滋滋声，"面包要烤好了。"

柯莉安伸了个懒腰——这个动作在她现在的身体做来如此自然，腰线的弧度在晨光中如一首视觉诗。"马上好。"她回应道，声音里带着初醒的柔软，与自己记忆中柯远那种沙哑的晨嗓截然不同。

浴室镜子前，她熟练地编起一缕额发，用徐明送她的玳瑁发卡固定。镜中少女的面容比初到里斯本时丰润了些，或许是因为终于能吃上正常三餐，眼底的惊恐也被某种安宁取代。只有那些永远无法脱下的服装提醒着她：这平静是建在流沙上的城堡。

"今天有蛋挞。"徐明在她落座时宣布，像个炫耀战利品的猎人。他的葡语进步神速，现在已经能用带着口音的句子和邻居老太太调笑。桌上摆着两人份的简单早餐：蛋挞、橙汁、还有徐明坚持每天现煮的浓缩咖啡——柯莉安曾经讨厌的苦涩饮料，现在却成了开启早晨的仪式。

"伊莎贝尔说今天会来取预定的书。"徐明随口提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咖啡杯沿。

柯莉安切蛋挞的手顿了顿。伊莎贝尔是里斯本大学文学系的学生，近一个月来每周三都会出现在他们工作的书店，总是穿着明媚的碎花裙，笑声像阳光下的风铃。更关键的是，她看徐明的眼神赤裸得让柯莉安胸口发紧。

"那本聂鲁达诗集？"柯莉安尽量让声音显得漫不经心，却控制不住手指将餐巾纸捏出褶皱，"我记得放在柜台下面了。"

早餐后，他们沿着陡峭的Rua de São Miguel走向书店。柯莉安已经能穿着低跟玛丽珍鞋熟练地在这片坡道区域行走，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引来几个游客赞美的目光。徐明走在她外侧，右手始终虚悬在她腰后——这个保护性姿态已经成了本能，尽管柯莉安不再像初到时那样容易失去平衡。

"Livraria dos Sonhos"——梦之书屋——是栋漆成鹅黄色的窄楼，夹在卖鳕鱼球的餐馆和古董店之间。老板费尔南多是个退休文学教授，收留这对"因家庭反对私奔到欧洲的亚洲情侣"在阁楼暂住，换取他们帮忙打理书店。

风铃在门楣轻响，柯莉安深吸一口气——旧书、木头和咖啡的混合气息是她现在最熟悉的安全信号。她熟练地解开防尘罩，将"今日推荐"换成佩索阿的诗集，手指抚平书页时的轻柔姿态让费尔南多多次称赞她"天生就该与书为伴"。

"你越来越像真正的书店店员了。"徐明从身后递来一杯薄荷茶，嘴唇不小心擦过她耳尖。这个意外接触让两人同时僵住，一股热流顺着柯莉安的脊椎窜上来——诅咒削弱后，她的身体似乎对触碰更加敏感了。

上午的顾客稀稀落落。柯莉安坐在窗边的高脚凳上整理订单，阳光透过她的发丝在账本上投下淡影。偶尔抬头，她会看到徐明在哲学区与顾客交谈的侧影：阳光下微微发亮的黑发，说话时习惯性推眼镜的动作，还有那件总是稍显宽大的亚麻衬衫...这些细节在她心中激起一阵甜蜜的疼痛。

当伊莎贝尔的笑声随风铃一同闯入时，柯莉安下意识挺直了背。今天的葡萄牙女孩穿着樱桃红连衣裙，鬈发用丝带束起，裸露的小麦色手臂上戴着叮当作响的手镯。她径直走向徐明，行了个夸张的贴面礼——每次这个动作都让柯莉安握紧拳头，尽管她知道这只是当地礼节。

"O meu poeta！"伊莎贝尔的葡语像唱歌，"我的聂鲁达呢？"

柯莉安从柜台下取出包好的诗集，抢在徐明前递过去："在这里，伊莎贝尔小姐。"她用刻意完美的葡语说道，嘴角挂着书店招牌式的微笑，却控制不住眼神里的锋芒。

伊莎贝尔接过书时，目光在柯莉安永远戴着手套的手上停留了一秒——这是她服装中最显异常的部分。"你总是穿得这么...古典。"葡萄牙女孩评价道，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一缕鬈发，"像从19世纪小说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柯莉安感到徐明的视线如暖流般拂过自己后背。"莉安有特殊的皮肤状况。"他流畅地撒着重复过无数次的谎言，"必须时刻穿着特制衣物。"

"真遗憾。"伊莎贝尔真诚地说，突然伸手触碰柯莉安的脸颊，"这么美的脸蛋却不能感受阳光直接照在皮肤上..."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柯莉安浑身紧绷——不是因为她讨厌触碰，而是害怕对方发现她脸颊异常的柔软度（阿拉米尔的诅咒确保她永远保持"完美肤质"）。

徐明适时地插入对话，将话题转向聂鲁达的诗。柯莉安退到文学区整理书架，耳朵却捕捉着柜台处的每一个音节：伊莎贝尔邀请徐明参加下周的大学诗歌朗诵会，徐明犹豫的停顿，然后是"...我会问问莉安有没有兴趣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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