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他们帮费尔南多拉下防盗栅栏。夕阳将鹅黄色外墙染成金色，陡坡下的特茹河闪烁着碎银般的光点。回阁楼的路上，柯莉安反常地沉默。

"伊莎贝尔只是热情。"徐明最终打破沉默，"她对所有外国人都那样。"

"我知道。"柯莉安盯着自己的鞋尖，"她很漂亮。也很...正常。"

这个词悬在两人之间，沉重如铅。正常——能穿任何想穿的衣服，能在夏日露出肌肤，能与恋人毫无阻隔地相拥...所有这些柯莉安永远失去或从未真正拥有的权利。

阁楼狭小却温馨，斜屋顶的天窗能看到夜空。柯莉安跪在床垫上解开发卡，淡棕色的卷发披散下来，垂在永远被高领礼服遮盖的肩头。徐明坐在她身后，手指轻轻梳理她的发丝——这是他们最亲密的日常接触之一。

"今天..."柯莉安突然转身，礼服的绸缎在床单上发出轻响，"伊莎贝尔碰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徐明的手停在半空："怕她发现异常。"

"仅此而已？"柯莉安追问，心脏在束腰下狂跳，"没有...对比过吗？"

这句话暴露了太多她不愿承认的不安：对伊莎贝尔那种健康美的嫉妒，对自己"被诅咒的身体"的羞耻，以及最深层的不确定性——徐明爱的究竟是她的本质，还是这个被精灵塑造的精致容器？

徐明的回答是一个吻，落在她被丝质手套包裹的指尖。"我认识一个叫柯远的男生，"他轻声说，"他会在下雨天把伞让给流浪猫，却嘴硬说是嫌麻烦。"

柯莉安眼眶发热——这是徐明第二次用这个比喻了。

"而我现在爱着的柯莉安..."他的唇移到她手腕内侧，隔着手套布料的那点温度几乎灼人，"会把最后一块蛋挞留给我，尽管她自己也很想吃。"

这个简单的告白击溃了柯莉安。她扑进徐明怀里，被礼服包裹的胸部紧贴他的胸膛，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他们跌倒在床垫上，徐明的手本能地抚上她的腰线——却在触碰到无法解开的束腰时僵住。

空气突然变得凝重。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一次在欲望与诅咒的边界前刹车，又一次用温柔的吻和苦涩的微笑掩饰挫败。四个月来，这种模式重复了太多次，几乎成了某种残酷的仪式。

"总有一天..."徐明喘息着撑起身，眼镜后的眼睛深不见底，"我们会找到完全解除诅咒的方法。"

柯莉安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如果...永远找不到呢？"她声音发抖，"如果我一辈子都得穿着这些..."手指扯了扯永远脱不下的礼服领口。

徐明沉默了很久，久到柯莉安以为他不会回答。最后他轻轻摘掉眼镜，额头抵着她的："那我就爱这个穿着礼服的柯莉安，直到我们都变成老头子老太太，你的裙摆都磨出毛边。"

这个画面如此具体又如此荒谬，柯莉安笑出了眼泪。但在心底某个角落，一个黑暗的念头在滋长：如果诅咒永不解除，如果她永远无法真正触碰所爱之人...这样的未来真的能持续下去吗？徐明真的能永远满足于隔着手套的吻吗？

夜深时，柯莉安站在浴室镜子前，用从厨房偷来的剪刀尝试剪开礼服领口——像过去无数次尝试一样，看似脆弱的布料纹丝不动，剪刀反而崩了个缺口。她盯着镜中那个穿着永恒礼服的少女，突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击中：不是想要自由，而是想要能自由地爱与被爱。

窗外，一轮满月悬在里斯本的红屋顶之上。阁楼里徐明的呼吸声均匀而安稳，床头柜上的阿拉米尔铜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柯莉安轻轻抚摸灯身，第一次认真考虑一个危险的可能性：如果无法解除诅咒，或许可以...完全掌控它？

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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